香扇悲從中來，萬般苦楚，卻也無可奈何。很快，她連感嘆命運的閒心都不再有了。
藥性發作，她自己伸手抓扯自己的衣物，試圖自己安慰自己。
從明月樓出來，外頭空氣着實清新了不少。沈嫺被屋子裡的劣質薰香薰得久了，都有些頭暈腦脹。
沈嫺深吸一口氣，掙了掙手腕，蘇折手未鬆。他的手覆在她的腕上，似一段溫潤的玉。
沈嫺就這樣被他帶出了明月樓，硬着頭皮承受着周圍投來略顯異樣的眼光。
因爲蘇折是個男子，而沈嫺眼下也是男子裝扮。
兩個男子手牽着手從青樓裡出來，成何體統！
這條花街柳巷熱鬧非凡，附近一帶的乞丐都涌到這裡來乞討，希望進出青樓的客官心滿意足後能夠大方施捨一點。
結果蘇折帶着沈嫺才走出明月樓，迎面便走上來三五個乞丐，端着鉢道：“大爺行行好吧，施捨一點吧！”
遇到尋常人不予理會的，徑直繞開走掉便是。這些乞丐也不會死纏爛打。
然蘇折卻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
他淡淡道：“下藥之事是她乾的，對嗎？”
這個“她”，無疑是指香扇。
沈嫺道：“是她把藥交給我院裡的趙媽，指使趙媽乾的。”
“你院裡的人處理了沒有。”蘇折問。
“趕出去了。”
蘇折點了點頭，隨後鬆了沈嫺，把她安置在明月樓外的柳樹下，道：“在這等我。”
蘇折又折返回明月樓的大堂，不知是去幹什麼。
他出來時，大堂管事跟着出來，把那三五個乞討的乞丐給領進了明月樓。
沈嫺依稀聽得管事嫌棄地對乞丐道：“那位公子出手闊綽，替你們買了新來的扇兒姑娘一晚，只要你們老實點，扇兒姑娘便讓你們玩得高興！”
天上掉餡餅，乞丐們連連點頭，跟着大堂管事避開顯貴的客人們，一路往下房去。
蘇折回到柳樹下，步履從容，舉止優雅，引得門前招攬客人的姑娘芳心暗動，一陣陣地對他拋媚眼。
沈嫺好意提醒道：“那邊在對你拋媚眼呢，難得來一回這醉生夢死溫柔鄉，你確定你不多待片刻？”
蘇折風清月白道：“走吧。”
蘇折不顧別人的眼光，自顧自地握着沈嫺的手。
可沈嫺要臉，但凡有異樣的目光投來，她都得苦逼地解釋一番：“唉，不要誤會啊，他是我哥，他是我哥。”
她好一番口乾舌燥，蘇折還一意孤行，沈嫺不由惱火，道：“你鬆開我好不好，很丟人的。”
蘇折道：“我戴了面具，我不怕。”
沈嫺心想，要丟人也不能她一個人丟。必須要殺殺這蘇折的銳氣。
於是下一次再有眼光看過來，沈嫺就無比淡定地解釋：“別瞎猜，我們不是同性戀！他是我後爹，見不得我來尋花問柳！”
行人紛紛詫異：“怎會有看起來如此年輕的後爹！”
蘇折：“……”
穿過了花街柳巷，天氣較冷，後來街上人跡冷清。
後來玉硯見自家公主被這樣拉着走實在是很鬱悶很被動，玉硯忍無可忍，終於鼓起勇氣出聲道：“你這樣牽着我家公子的手，是、是極其非常不正確的！”
沈嫺深以爲然：“對，玉硯說得極其非常之有道理。”
蘇折徑直帶着沈嫺走進一條漆黑的巷子，沈嫺只覺一腳踏進去便兩眼一抹黑。
玉硯剛想擡步跟上，蘇折的話語聲便不鹹不淡地傳來：“在巷口守着，再敢進來我打斷你的腿。”
玉硯認慫道：“哦。”
沈嫺不曉得他什麼意思，亦是忍無可忍，用力甩開他的手，“蘇折你搞什麼？”
天太黑，沈嫺看不清腳下的路，只覺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
蘇折及時拉她一把，收手便扯入自己懷中。
沈嫺心裡一悸，下意識就撐着他的胸膛推開了他。
她後背貼在了巷弄裡的牆壁上。
這突如其來的沉默，讓沈嫺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在這狹長的小巷中，怪讓人心煩意亂的。
蘇折道：“我從你哥變成了你後爹，你叫得挺順口的。”
沈嫺撇了撇嘴，“那你怎麼沒考慮到，兩個男子拉拉扯扯的，很容易惹人誤會的？”
“你算哪門子男子？”蘇折一邊輕聲問，一邊冷不防擡手就抽走了沈嫺束髮用的髮帶。
三千青絲如瀑流瀉而下。
沈嫺有些惱，伸手就要去搶。蘇折手臂往上揚，沈嫺撲了個空，倒險些撲倒蘇折的身上去。
定是天黑的緣故，伸手不見五指，她才這樣束手束腳。
他揚袖間，沉香氣如霜如霧。
沈嫺越發心煩意亂，道：“我就算不是男子外表看起來也像是男子，還我。”
“像是男子，”蘇折笑了一下，“所以你便能進出那種地方？”
沈嫺冷笑道：“進出那種地方又怎樣，反正我又沒兇器幹不了壞事。我尚且是因爲香扇被賣進裡面去了，所以去瞧瞧，可不像某些人。”
“某些人？”蘇折細聲淺語，辯不清喜怒，“某些人怎麼了？”
沈嫺脫口便道：“某些人還點了香扇服侍，要做她的恩客呢。好不容易來明月樓一趟，要點也不知點個高級點的姑娘麼。”
“你覺得我是去玩樂的？”蘇折問。
沈嫺嗤笑一身，道：“大概你又會說，你是因爲我在那裡，所以纔去的那裡。”
“不然呢。我閒得發慌麼。”
“你不好好當你的大學士，教你的書，不管有什麼事我總能遇見你，你不是閒得發慌是什麼？”
沈嫺知道話說到這個份上，她立刻就應該適可而止。因爲不管好事壞事，蘇折許多次都幫了她的忙，她應該心存感激，而不是越想越惱火。
沈嫺一向冷靜、理智，然而這一次似乎有些失控，她竟難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第一次，因爲蘇折。
沈嫺壓低聲音，道：“蘇折，你以爲就你一個人火大麼，你說我不該去明月樓，難道你就該去？”
她一字一頓地問蘇折：“喧譁淫靡的大堂，劣等的下房，令人作嘔的薰香，還有難以下口的爛茶，究竟哪一點值得你進去？你也不怕那些低俗的脂粉沾了你的身、髒了你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