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咬着下脣,哀怨地看着我:“可是他對你很好啊,他都教你武功!”
鬧了半天,這丫頭是吃我的醋了!
我頓覺好笑,瞧着小荷可憐巴巴的模樣兒,越發覺得這丫頭着實是可愛到了極處,於是溫和笑道:“傻丫頭,我剛認識蘇猩猩時可不是這樣的,他那時候嘴巴毒得我都恨不得給他撕了!他這人就這樣,相處久了,你就知道了。況且如今軍中事務着實太過繁雜,他既沒功夫,也沒心情,你多擔待着些。等到忙完這陣子,班師回京之後,一切都會好的。”
小荷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我,一臉天真無邪:“真的嗎?他真的會對我好嗎?”
我點點頭,笑着颳了一下小荷翹翹的鼻尖:“小荷那麼可愛,誰忍心不對你好?你乖乖聽話,莫要再哭了,哭醜了,可就沒人喜歡了。”
小荷認真地點頭,繃着小臉道:“嗯!小荷記住了,一定會聽王爺的話,乖乖的,不哭!”
我摸摸她的後腦勺,笑道:“傻丫頭,真好!”
這樣天真單純、無憂無慮的,才該是活在陽光下的十四五歲的小女孩兒。
別了小荷,我怏怏地往回走,輕寒在身側跟着,清淡的聲音裡透出微微的關切:“少主不高興?”
我側着腦袋想了一下,道:“也不是不高興,只是有些說不出來的鬱悶。”
輕寒停住腳步,靜靜地俯視我,表示他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
冷風吹在身上,從身到心一陣透涼,我裹緊狐裘,望着遠處白茫茫的一片,輕嘆一聲,道:“輕寒,我十五歲了。”
今日已經是八月二十二了,距離我及笄已經過了七天。
輕寒收回目光,望向遠處,淡聲道:“少主長大了。”
我側眸看他,卻見他的臉一如往常的平淡無波,眼中映着灰濛濛的天與白茫茫的雪,交織成一片空濛。
“走吧,還有許多事情要佈置。”我淡淡一笑,當先走開。
找老爹與蘇猩猩商議了軍中要事之後,我終於能抽出時間去看望素素的。
到底是年輕人,在戰場上經受過鮮血洗禮的,素素的傷勢恢復的情況比我想象得樂觀得多,這會兒,他已經能保持一整天不昏過去,並且有精神說很長時間話了。
我端了藥,拿勺子舀了餵給他,他卻不張嘴,只是彎着眼眸看着我。
我心下疑惑,於是擱下碗,問道:“怎麼了?”
素素含笑看着我,菱脣勾出一個溫柔的笑弧:“太苦,不想喝。”
……
我一個白眼丟過去,有些不耐煩了:“男子漢大丈夫,居然怕苦!你還要不要臉了?”
素素依然含笑,說出口的話卻讓我愕然:“不要。”
這還是安若素嗎?
還是那個我讓他回家生孩子,他就怒氣衝衝地指責我侮辱他的安若素嗎?
“臉都不要了,那你還要什麼?”我撇着嘴,端起碗,將勺子攪得叮叮作響。
素素眉眼彎彎,溫柔如水:“要你。”
我手一抖,勺子重重磕在碗沿上,撞出好幾滴藥汁。
卻聽素素接着說道:“韶兒,我只要你。”聲音很輕,很柔,如一片羽毛一般,又如一陣輕風,柔和地從心田上拂過,卻如巨石如水,激起千層浪,連綿不絕,不得止息。
我頓時晃了神,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喃喃道:“別、別鬧,這玩笑一點兒也、也不好笑。”
素素的眼裡浮起一絲急切,聲音依舊溫柔,卻不復先前的平和:“韶兒,我是認真的。”
上一次,他說“韶華,我是認真的”,我沒當回事兒。
這一次,他說“韶兒,我是認真的”,我該怎麼辦?
我慌亂地迴避着他的視線,心裡不由得慶幸起來,自從上一次他強硬地拉我,導致傷口崩裂,軍醫爲防止他亂動,將他的雙臂捆在了身子上,否則他若是再對我動手動腳,我該怎麼辦?
“我……安若素,不要開這種玩笑。”我無措地說道,卻沒將下半句話說出來——我會當真的。
素素眼裡一片深情,語氣真摯得完全找不出一絲虛假,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溺在其中,不願自拔。
“韶兒,我是認真的。”素素看着我,輕籲一聲,“韶兒可曾聽說過這樣一句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自然聽說過,熟讀各大流派話本子的風流王爺韶華,怎麼會不懂這些哄騙無知小女娃的情話!
“韶兒,你就是我的一往而深,雖不知從何而起,但起了,就是起了。韶兒,我是認真的。”
他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滿滿的柔情肆意流淌,高冷傲嬌又彆扭的安若素,頃刻間化身溫柔如水鄰家大哥哥。
我心中一陣猛跳,氣息都有些亂了,這樣深情的話語,這樣溫柔的眼神,這樣專注的神情,我……
我已經一往而深了,若他也能一往而深,那豈不是兩全其美了?
我赧然一笑,斜睨他一眼,嬌聲道:“信你有鬼!”
我嘴裡說着不信,但那神情分明寫滿了嬌羞,素素是聰明人,也不戳穿我,只柔柔地笑着說:“你若不信,我便證明給你看。”
我害羞地低下頭,端起藥碗,重又舀了一勺藥,這時,素素誓言一般的話語響在耳邊:“韶兒,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相信,我對你是認真的。”
有他這句話,即便他是騙我的,我也寧願選擇相信,心甘情願被他騙。
喂完藥,我就該走了,今日已經是第六天了,我還有三天的準備時間,第四天就該談判了。
接下來的三天是關鍵,我想,西樑不太可能老老實實投降,不做半點掙扎的。
整個官衙的戒備都加強了,增派了兩倍的人手巡邏,尤其是我住的院子,更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這幾日夜間,輕寒夜夜在我屋中守着,生怕西樑刺客混進來,悄沒聲地了結了我的小命
就這樣又過了兩天,我需要佈置的事情都佈置得差不多了,餘下的時間就是與素素膩在一起唧唧歪歪,感情迅速升溫,我在最短的時間裡陷入了熱戀中。
一想到談判結束之後,回朝之後,素素就會上門提親,那時候我可以求太后老祖宗下旨賜婚,並且親自給我主婚,十里紅妝,風光出嫁,我心裡就美得不行不行的,巴不得肋生雙翅,飛回金麟完成終身大事。
一眨眼,第九天過了一半,我做完了一切部署之後,在已經過了午膳的點兒,與素素一同用膳。
素素已經可以勉強起身了,他的傷口已經結痂,只要不是太過劇烈的動作,傷口都不會崩裂了。
對着素素溫柔的笑臉,吃着簡單的午膳,我恍然有一種老夫老妻窗下相守的錯覺,驀然就笑開了花,一個人抱着碗傻樂。
“想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素素柔柔地問,輕輕給我挾了一塊臘鴨,“再不喜歡吃醃過的東西,也要多少吃一些,否則淨吃些青菜蘿蔔的,身子怎麼能好得起來?”
我笑笑,順從地夾起臘鴨遞到脣邊,心裡止不住地甜蜜起來。
若餘生就這麼平平淡淡地過下去,也不枉白來人世一遭了!
鼻頭突然一酸,沒來由的,竟有落淚的衝動,這種感覺剛生出來,眼淚就掉下來了,毫無徵兆,猝不及防。
素素見狀,臉上的柔笑頓時被打破了,憂急剎那間取代了所有的柔情蜜意:“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哭了?”
我搖搖頭,不知道,分明不委屈,也不難受,更不想哭,可就是莫名其妙地掉淚。
大約是感動吧,爲這樣的甜蜜感慨、動容,又覺得很滿足,若能如此相伴到老,此生再無他求。
可我不想將這一切說出來,我怕他會笑話我,笑我到底是女孩子家,心眼小,沒出息。
素素卻不肯任我就這樣默默掉淚,急切地扶着我的雙肩,探頭過來,湊近我,問道:“怎麼了這是?說呀!是我哪裡惹你生氣了麼?”
我搖搖頭,沒有,我不生氣,我很開心,真的。
話到嘴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我不知是不是所有陷入熱戀中的女兒家都是這樣,只覺得自己在短短兩三天功夫變得無比矯情、無比傷感、無比暈眩,完全找不着安全感,平日裡的盛氣凌人、威武霸氣哧溜溜地掉了個精光。
安若素,我真的對你動心了,真的,撇去所有身爲天之驕女的驕傲,與所有芳華少女的矜持,完完全全爲你動心了。
素素還在鍥而不捨地詢問我掉眼淚的原因,一邊用拇指給我揩眼淚,一邊自責地說道:“都是我不好,一定是我說錯什麼話了。韶兒,你打我吧!只要你別哭,你怎麼打我都成。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
我笑中帶淚,半撒嬌半試探:“素素,我會不會是在做夢?你會不會是在騙我?”
素素一怔,驀地笑了,眉眼間彷彿綻開了無數桃花:“傻丫頭,你沒有做夢,我更沒有騙你。我,安若素,對你,韶華,是真心的!韶兒,我是真心喜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