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節

蔓君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三天來,她一個人在家也不見得睡得安穩,現在有他在身邊,莫名安心着。

這一刻,肖諾倒有一點睡不着了,輕撫着那微紅的臉頰,稍稍顯得腫腫的眼眶。

他是爲了好友而傷心,她是爲了他而落淚,說到底,他並沒有失去她。她是愛他的,從今晚開始,他已經相信了,她是真着愛他的。

即便她不說,不承認,他都認定了,他在她的心裡有着舉足輕重的位置,不會再迷惘了,也不會再覺得不安。

這一生,他決定懶上她了。把臉輕貼在她的臉頰,微揚起脣角,慢慢地合上了眼瞼。

深秋的夜晚,雲兒時不時地擋住了一輪彎月,偶爾還是會放它出來,給漆黑幽然的夜,添一點光亮,抹一分顏色。

肖諾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竟見到窗外的陽光照了進來。再擡頭看時間,不由眉頭一皺,早上十點多了!

蔓君已經起牀了。他快速的洗刷一下,穿上一套乾淨的衣服,這時候,他心中想的可是鄒天傑,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肖諾按了一下電話給鄒家,響幾下電話就接了,是蓮姨。

“蓮姨,我是諾,傑怎麼樣?”

“咦?您醒了。”蓮姨的話中有一點點驚訝。

肖諾想着鄒天傑,大意地忽略掉了。“剛醒,睡過頭了。傑怎麼樣?”

“少爺,他——在和您夫人見着面。”

“我夫人?蔓君。”肖諾一怔,眼裡盡是意外,蔓君去見傑了?!

“是的。”

“她什麼時候去的?”

“剛到一會。”蓮姨剛想說,早上她打電話給他時,接的人就是蔓君,而她也是因此找到鄒家的。

可她還沒有說出來,肖諾就扔下一句,“我馬上過去。”就掛掉了電話。

鄒家,鄒天傑的臥室中。

只有兩個人。

毫無生氣地躺在牀上,原本極度消沉的鄒天傑,在見到一個氣質翩然、纖塵不染的女子,淡然地佇立在牀沿時,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他認識她。

肖諾的結婚宴會,他參加了,雖然覺得諾很兒戲,但在見到新娘的那一刻,意外的,他覺得他們很般配,就像上帝刻意造出來的一對。

他沒有說話,她也沒有開口。

她就是那麼看着他,而他也有點愣愣的注視着她。在那一雙純淨又迷茫的眸子裡,還看到了某一絲的堅決。

最終,還是鄒天傑退讓了,移開了視線。一開始聽說她的啞巴,後來聽諾說過,她不是的。但她的事實,他也很瞭解,諾的心事,他都知道。

沒有感情的人,是很可悲的,本質上應該是痛苦的,但是她或者連痛苦也不懂。

蔓君眸光一斂,幽然的朝鄒天傑伸出了小手,連聲音都覺得有一絲虛無,“來,把你的手給我。”

鄒天傑稍睜開眼瞼,先將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再把視線移到伸過來的手掌。

“你——”鄒天傑很多天沒有說話,突然想開口,竟沙啞得說不出話。

“把手給我,我幫你。”她的聲音依然柔柔細細的。

“……”

鄒天傑並沒有伸出手,但蔓君主動的把他的手握了起來。“起來,我們去一個地方。”他沒有動,也動不起來。幾天沒有吃東西了,身子很軟又無力,主要是靠醫生吊的點滴活着,是諾喊來的人,強迫性的給他輸着。

蔓君彎下腰,緩緩的把他扶坐了起來。

“能走嗎?”

鄒天傑很想問,她要帶他去哪裡?什麼地方他都不想去,面對着她——他顧忌着肖諾,不敢朝她發脾氣。

人有一種很奇怪的天性,就是見到陌生的人,往往會不自覺地隱藏自己惡劣的本性。

鄒天傑原本就是一個君子,不需要隱藏,挑不起他的壞脾氣就行。補充說明一下,蔓君就屬於那種不會讓人忍心生氣的類型,偶爾只會把在意的人氣個半死罷了。

看着他的目光,意外的,蔓君懂得,“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幫你。”她拐起他一隻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另一隻手扶住鄒天傑的腰。

他有一點好奇,她想幹什麼?除了難以啓齒回憶的過去,他沒有和一個陌生的女人站在這麼近。她身上有一種令人親近的氣息,形容不出來。

她扶起他,慢慢地往外走。

對鄒天傑來說,去哪裡,一點區別都沒有,人生已經要走到盡頭了。唯一留戀的,也變成永遠達不到的奢望。他任由她扶着,慢慢地順着她的腳步出了房間。

“你是正常人嗎?”她的聲音很輕柔,不再是平時的漠然。

鄒天傑疑惑看着她,“你——”

“我不是。我沒有感情的,不懂得愛,傷心,甚至連快樂也不明白。”蔓君細細說想了自己的過去,“小時候,或者是懂的,但太小,不明白……”

“懂事後,就沒有機會懂了。媽媽不在身邊,家裡的人,都排斥我,除了爸爸偶爾會找我聊聊天,說說事。但他太忙了。忙得一年裡,我也難得見到他一面。”

鄒天傑很意外,她竟然會跟他提及過去。諾曾經說起過,她極少會表達的,話也很少。

“後來,他們都死了……”

“再後來,只剩下我一個人。哦不,我還有一個奶奶。”蔓君一邊輕輕說着,一邊帶着鄒天傑往樓上走去。

她說着自己的過去,也說了許多從來沒有跟人說過的事。包括,她只能算是半個人,殘缺不全的人生,悲涼的童年和孤獨的過去。

聽得鄒天傑動容不已,她不是在演戲,也不是在撒謊,傻瓜都能瞧出,字字的真情,他相信她是有情的,只是痛苦的環境,讓她變得麻木了,拒絕了浮動。

蔓君稍仰起首看着鄒天傑的眼睛,認真問,“我是不是很可憐?”

鄒天傑輕輕搖了搖頭。

“不要搖頭,你不像我是一個啞巴,心靈的白癡。”

“不是的……”他說出了三個字,但聲音沙啞不清。

“我們是陌生人,沒有負擔的。彼此之間,都不認識,不需要防備,對不對?”

“對……”他點了點頭。

慢慢的,兩個人已經走上了最高的頂樓。出了樓臺,陽光一下子照在兩個人身上,同時,令他們眯起眼瞼,縮了縮身子。

兩個人靠得很近的,卻沒有陌生的感覺。適應了外面的光線,蔓君扶着鄒天傑步出了,雙雙站在陽光下。

“陽光太炫目了,你說……是不是不適合我們?”

鄒天傑低頭,凝望着蔓君,他不明白她想說什麼。不會,是想借陽光來說服他不要尋死吧,心中不由苦笑。陽光,多少奢侈的存在。

蔓君繼續問着,“聽說,人死後有天堂和地獄的,你相信嗎?”

“不信。”慢慢的,他已經恢復了一些。

“我也不相信。人,渺小的比微塵還不如,哪裡還能得到那麼多?”今天,她的話真的太多了。她還想繼續說下去,想說到自己累了,不想說爲止。

“我懂得流眼淚了。”

“……”

“昨晚我流眼淚了。是真實的,像——小孩子一樣,哭了很久。”

“……”

“諾也哭了,他也哭了很久。”

“……”

“我知道他是因爲你。但我不是,我是因爲他——他難過,所以我也懂得難過了。第一次懂。難過了,卻又高興吧,複雜。”

“……”

“高興只是因爲我終於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樣,掉眼淚了。”

鄒天傑輕按了一下她瘦削的肩膀,努力開口說着,“你本來就是一個正常的人。”他的心情竟在不知不覺中受到她的影響。

“哦,也許是。”她一隻手還摟住鄒天傑的腰,伸出空閒的一隻手,在空間比劃了一下,努力在張開大拇指和食指間的距離。

“你瞧瞧——”她望着自己的手指,感悟一樣,“生命的距離,如果就這麼長,合起來就是終結。慢慢的,慢慢的,……”

她把兩指間的距離縮短在一釐米左右,“咱們一下子合上它——接着,會怎麼樣?”

“……”他在想着她話中的意思。

“我也想做,你想做的事。”精緻漂亮的臉上沒有笑,帶着一分嚴肅,更多的是消沉。

鄒天傑望着蔓君,一抹寒意自心底閃過。

他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求死……

緩緩的,完美的嘴角扯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其實,這麼多年,不做……也和死人差不多了。上一次,我生病就是故意弄的,但遺憾啊,讓人給撞上了。”她說的,無疑就是上一次高燒事件。

“這一點,我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我會替你保密的。”鄒天傑鬆開了扶着她的手,試着自己站好,雖然站得有一點吃力,但事實這樣靠在一起,會令他覺得對不起諾。畢竟她是諾的妻子,保持一點距離總是好的。

“不需要,我不在乎……”蔓君淺淺笑了,今天以來第一抹淺笑。“或者說,在來中國之前,我從來沒有在乎過任何東西,任何人。”

“現在有了嗎?是不是諾?”

蔓君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如果我們都死了,你說——諾會怎麼樣?”

“你不能死!”鄒天傑直接否定了她的想法。他的語氣原本就有氣無力的,但這一下說得很堅決。

“爲什麼?”她疑惑不解盯着鄒天傑看。

“因爲——你死了,諾怎麼辦?他會生不如死的。對他來講,你很重要,甚至比他的生命還要重要。”

鄒天傑以爲自己解釋得很清楚,但碰到蔓君的目光時,並沒有看出變化,疑惑也沒有減少幾分。他緩了緩自己的情緒,“理解不了嗎?”

她搖了搖頭。

“諾很愛你的,感情這東西很微妙,能讓人產生無窮的力量,有時更是可以令人超出生死。甚至爲了對方可以毫不猶豫地付出生命,只爲了讓心愛的人過得幸福,快樂……”他的聲音還是很沙啞,但爲了諾,願意耐着性子解釋給她聽。當是在人生的最後,給好友做一件事吧。

“你不希望諾難過?”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當然不希望看到他傷心。所以,你千萬別讓傻事,讓他難過,當是我拜託你了,怎麼樣?”

蔓君眼中還是一片迷茫,“但是,昨晚我看到他因爲你很難過……”

“我——”鄒天傑表情一片愣然,語塞了!!對啊,諾在擔心,這幾天他意識雖然不清晰,卻偶爾清醒裡會看到諾守在牀邊的。

忽而,蔓君眼瞼一垂,黯然神傷,“只能是你惹他難過,我就不行嗎?”

“不是——”他猛然醒悟,她說沒有錯。現在最令諾傷心的人,是他而不是她。是啊,自己活得已經夠累了,又何必再把身邊在乎自己的人也弄得很累呢?

蔓君緩緩的走到欄杆,往地面看去。有五樓高,“如果在這裡下往跳,活的機會多大?”這只是很隨意的一句,天地良心,只是隨口問問的。

“零。”他潛意識就回答了。

“……”她抿了抿脣,陷入沉思中,但人已經坐了上去。爬了幾層樓的樓梯,還真有點累了。

鄒天傑忽而一驚,“你想幹什麼?”她真打算自殺嗎?!

她回眸淡淡一笑,“看看這樓有多高啊。”

“回來!”鄒天傑怕了!不敢動,如果她受驚掉下去怎麼辦,他要如何向諾交代?

蔓君突然回頭嚴肅警告着說,“你不許過來。”心裡卻在想,如果他過來,自殺了怎麼辦?她初意,就想帶他上來見見陽光而已。但她慢慢的失掉了原意,變得有一點不能自己控制了。

蔓君嚴肅的樣子,倒還真像要自殺人說出來的話。

鄒天傑目光中露出了一絲焦急。“喂,你回來。”

“我說了,你不許過來……”

天台上,出現了奇怪的一幕,一個原本打算要死的人,在勸一個人要珍惜生命,別輕易尋短見,等等。

結果是——

蔓君一個句就把他堵得死死,“你不是想死了很多天嗎?再說,我又沒有想死,只是剛纔扶着你,爬上樓梯有點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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