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謠諑紛紜 問誰能解 世途艱險 豈得無愁

近鄉情更怯

這一天他們到了金陵(即今南京),金陵曾經是六個朝代的京都,龍盤虎踞,氣象不凡。市況繁華,那是更不消說了。衛天元見天色尚早,說道:“咱們不要在市區尋找客店,我帶你到一個地方,包你歡喜。”

上官飛鳳道:“我知道金陵是你舊遊之地,我當然唯你馬首是瞻。只可惜你急着要去揚州,否則我倒想請你做我的嚮導,在金陵多玩幾天。”

衛天元道:“金陵的名勝古蹟甚多,的確是值得暢遊一番。

待揚州回來,我再陪你玩幾天吧。不過咱們現在去的地方,也是金陵名勝之一。”

他們原來乘坐的那輛馬車,因爲拉車的馬是“口外”(張家口外)的名種馬匹,馬車又是北方的大車,這種馬車的形式,南方是少見的。他們恐怕到了江南,會惹人注意,早已在途中拋棄了。

衛天元帶路,向水西門走去,在走過一條繁華的街道之際,忽然發現兩個漢子勿勿橫過街道,到一家文具店買東西,這兩個漢子似曾相識。

衛天元低聲說道:“這兩個漢子,好像就是我們在保定那天晚上,在我的老家的那片瓦礫場上的那兩個鷹爪?”那晚衛天元和他們交手,是幾乎着了他們的暗算的。

上官飛鳳道:“不錯,我也認得他們,你要不要趁這機會報仇?”

衛天元道:“不必了,反正咱們已經改容易貌,他們也不認得我,我不想惹事了,任由他們去吧。”

上官飛鳳道:“這兩個粗漢,卻跑到文具店做什麼,倒是有點古怪。”她故意從那文具店門口走過,這才發現,原來他們買的乃是拜帖,此時正在請店子裡的掌櫃書寫。

走過那間文具店,上官飛鳳說道:“他們是大內衛士身份,想必不會無緣無故跑來江南。只不知他們要拜會的乃是何人?”

衛天元道:“咱們又不想招惹他們,埋他們拜會什麼人幹嘛?”

不知不覺之間,他們已是走出了水西門,只見有個猢,湖光瀲灩,湖中的荷花雖然還沒盛開,但荷葉田田,卻是更添景色。湖的兩旁綠柳成行,湖濱有一家客店。

上官飛鳳讚歎道:“這地方真好!湖名叫做什麼?”

衛天元道:“說起這個湖名,你一定特別感到興趣。”

上官飛鳳道:“爲什麼?”

衛天元道:“它是因一個像你這樣美貌的少女而得名的。”

上官飛風道“胡扯,她的相貌若是像我這樣平平庸,後人那裡還會記得她的名字。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你要比也該用你的、你的師妹比才對。”

衛天元道:“齊師妹當然長得不算難看,但也還夠不上稱作美人。不過,我知道你想說的是誰。”上官飛鳳的確想說姜雪君的,話到口邊才改。

上官飛鳳後悔不該勾起他對姜雪君的思念,忙賠笑道:“不要談論今人了,還是說說這位古代的大美人吧。”

衛天元道:“這個女子名叫莫愁,據說是南齊時的絕世佳人,她住在這個湖邊,豔名遠播,引得不少王孫公子來一瞻她的美色,於是也就把這個湖叫做莫愁湖了。”

上官飛鳳道:“天色未晚,咱們繞湖走一週吧。”

湖邊有座漢白玉(一種質地佳美的石頭)牌坊,牌坊兩邊寫有一副對聯。

“憾江上石頭,抵下住仙流塵夢,柳枝何處,桃葉無蹤,轉羨他名將美人,燕息能留千古韻;

問湖邊月色,照過來多少年華,玉樹歌餘,金蓮舞后,收拾這殘山剩水,鸞花猶是六朝春。”

上官飛鳳道:“好!情、景、時、地。人都寫到了,樣樣貼切,真是佳聯!‘

再過去是一幢古老的建築,衛天元道:“這座樓名叫勝棋樓,相傳是明太祖失元璋和他的大功臣中山王徐達賭棋的所在,那局棋是明太祖輸了,便將湖地賜給徐達,並建此樓以垂永唸的。”

勝棋樓門口也掛有時聯,聯道:

“六朝名勝此重經。有美人兮,每當艇泛湖心,呼之欲出:

千古河山同一局)登斯樓也,緬想棋當國手,嗣者其誰?”

上官飛鳳道:“感慨遙深,亦屬佳作。”

湖邊還有幾座供遊人休憩的涼亭,每個涼亭內也都有三五副對聯不等,上官飛鳳對這些對聯甚感興趣,一發現佳聯,就不由得停下腳步,搖頭晃腦的讀出來”

(一)

粉黛江山,亦是英雄亦兒女;

樓臺煙雨,半含水色半天光。

紅藕花開,打槳人猶誇粉黛;

朱門草沒,登樓我自吊英雄。

我獨攜半卷離騷,藉秋水一湖,來犯牢愁盡浣;

君試讀六朝樂府,有美人絕代,與偕名士爭傳。

(四)

三月鴛花,六朝金粉;

半湖煙水,一局枰棋。

(五)

才經過禪關,卻憐桃葉飄零,六代湖山誰作主?

且收入遊記,待看荷花開遍,一船書畫我重來。

這些對聯,或扣奠愁的故事,或扣勝棋樓的故事,輔以金陵曾爲六代帝都的主實,情景交融,懷古慨今,雖然不及牌坊那副長聯,也都寫得甚爲貼切。

衛天元笑道:“你這樣一副一副聯語讀下去,天黑了還未能走到前面那問客店呢,明日起個早,再來細讀吧。”

上官飛鳳道:“啊,這副對聯也很好,讓我讀一遍,記牢了再走。”

“英雄有將相才,浩氣鍾兩朝,可泣可歌,此身合畫凌煙閣;

美人無脂粉態,湖光鑑幹頃,繪聲繪影,斯樓不減鬱金堂。”

讀罷,上官飛鳳說道:“上聯寫徐達,已經不錯,下聯寫莫愁,更見才情。”

衛天元笑道:“我知道你爲什麼喜歡這一聯,美人無脂粉態,那不也是寫你嗎?”

上官飛鳳嗔道:“你又來了!”

衛天元道:“我說的是真心話,美人並不是單憑面貌的。美人固然難得,無脂粉態的美人更加難得!”上官飛鳳看他面上並無優鬱之色,方始知他是真心誇讚自己。

上官飛鳳笑靨如花,忽他說道:“你也別把我想得太好,假如有一天你發現我是壞人,你怎麼樣?”

衛天元道:“你怎麼會是壞人?”

上官飛鳳道:“多謝你相信我。不過你也知道我是任性行事的,說不定有一天我真會犯了大錯,令你也認爲是不可僥恕的壞事呢?”

衛天元笑道:“你我之間,根本就用不上饒恕兩個字!我的性命都是你給撿回來的,假如你真的犯了滔天大罪,要被罰進地獄,我也陪你同進地獄!”

說話之間,不知不覺已經來到那座湖濱旅舍。是一座園林式的旅舍,園中有假山池塘,亭臺樓閻。客人住的房間也不是像普通客店那樣排在一起,而是一幢幢的小樓房,座落園中各處,自成門戶的。客人來開房間,租的就是一幢小樓房,而不是單一的房間。一幢樓房之中,最少也有兩間臥房。

衛天元要了一幢雅緻的樓房,裡面日常用品無不齊備,除了要用飯之外,無需侍者招呼,可以閉上門戶,就像一個小家庭一樣。

上官飛鳳道:“呵,這樣的旅舍真好,怪不得你敢擔保我一定喜歡了。我豈只喜歡,就是在這裡過一世我也情願。”

衛天元道:“江南還有許多好地方呢,你遊遍江南,再說這個話吧。”

上官飛鳳道:“咦,你怎的好像是有點悶悶不樂的樣子,在想着什麼心要麼?”

衛天元道:“沒有呀。”

上官飛鳳道:“你別騙我,我瞧得出來的。是因爲碰上那兩個鷹爪麼?”

衛天元道:“那兩個鷹爪我壓根兒沒放在心上。”

上官飛鳳道:“那是爲了什麼?”

衛天元沒口答,半晌方始嘆了口氣,說道:“不知怎的,我有點近鄉情更怯的感覺。”

這樣的回答當真是有點“不倫不類”,按說衛天元的家鄉又不是在江南的,他的“近鄉情更怯”之“情”從何說起?

但上官飛鳳卻是一聽就懂了。近鄉情更怯,“怯”的是怕見人事變更,而並非害怕重回故里。

從金陵到揚州,不過兩日路程。不錯,揚州不是衛天元的家鄉,但在揚州,卻有他的“親人”。一死一生,死了的是姜雪君,活着的是齊漱玉。

“即使他確信雪君包經死了,雪君姐姐也還是活在他的心中的。他們曾經海誓山盟,情誼之深,恐怕還在一般的‘親情’之上。何況還有一個真的是如與他情同兄妹的親人齊漱玉?死者已矣,生者何堪,到了揚州,他在哀悼雪君姐姐之餘,恐怕也難免有對不住小師妹之感吧?他現在尚未知道我的安排,也難怪他會近鄉情更怯了。”

吃過晚飯,上官飛鳳見他還是心神恍餾的樣子,便道:“今晚月色很好。一早就寢,未免可惜,不如咱們同去遊湖,領略‘艇泛湖心’,遙想‘有美人兮,呼之欲出’的情味。””

衛天元笑道:“我的‘莫愁’就在身旁,‘美人’是不侍‘呼之’已經出現了。”

他不願掃上官飛鳳之興,笑話說過,就陪她去了。

兩人僱了一艘畫舫,剛剛離岸,只見又有一對少年男女,來到湖邊租艇。

那男的對個船孃說道:“我會使船,只須把船租給我就行,不用你來撐了。”

他給的船租比別人多了幾倍,船孃接過白花花的銀子,眉開眼笑,諾諾連聲,心裡想道:“你們在船上打情罵俏,嫌我礙手礙腳,我也樂得清閒。”

少年扶女伴上船,船頭晃了兩晃。少女道:“哎,小心點兒,我可有點信不過你的撐船本領?”

少年笑道:“你怕掉在水裡變王八?”

少女道:“呸,我變了王八你好光彩麼?”

上官飛鳳一看那少年的身法,再聽他落下船頭的聲音,看得出那少年是練過輕功,卻又故意在腳踏船頭時用重身法使得船兒搖晃,嚇那少女一跳的。心裡想道:“看來他們是一對在熱戀中的男女,但他們不要船孃,是不是也因有些私話不願給第三者聽見呢?”

衛天元忽地低聲說道:“我知道這兩個人。”

上官飛鳳道:“是朋友還是仇敵?”

衛天元道:“說不上是朋友,但大概也不算是敵人。最少在我這方面是這樣想的。”

上官飛鳳道:“如此說來,你是和他們結過一段不大不小的樑子的了?”

衛天元道:“不錯,這男的名叫孟仲強,是崑崙派的弟子。”

上官飛鳳道:“孟仲強,這名字倒似乎有點熟。哦,對了,他是崑崙四秀中的人物。”崑崙四秀,乃是崑崙派第二代弟子最傑出的四位。

衛天元道:“你知道他?”

上官飛鳳道:“只是聽人說過他的名字。崑崙山綿延數千裡。

西起於同(新疆境內〕,東接秦嶺(陝西境內),我們是在西崑崙絕頂的星宿海,他們是在東崑崙與秦嶺相連的山上,平素從無往來,不過他大概也會知道西崑崙有我們這一家。”

衛天元接着說下去:“那女的名叫凌玉燕,是青城派的門徒。

前年八月,我在前往洛陽的途中,與他們路上相逢,是曾結下一點不大不小的樑子。”

上官飛鳳道:“哦,前年八月,赴洛陽的途中?”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原來前年八月,正是洛陽的“中州大俠”徐中嶽迎娶洛陽第一美人姜雪君那個月份。孟凌二人那次和崆峒派的名宿遊揚一起,去喝徐家的喜酒,而衛天元則是因爲要拆散徐姜的婚事而趕往洛陽的。

上官飛鳳沒有問下去,但衛天元想起那天的事情、卻是不免又觸動了心上的創傷了。

那天他趕去阻止姜雪君與徐中嶽成婚,而齊漱玉卻趕來阻他前往。那次路上相逢,齊揪玉搶了凌玉燕的坐騎,衛天元則打落了凌玉燕的寶劍,又把孟仲強摔下馬背。

衛天元心裡嘆了口氣,想道:“那天我心緒不寧,火氣也實在是大了一些。但現在徐中嶽和姜雪君都己死了。這點雞毛蒜皮的事情,縱然他們還記在心上,我也沒有心情舊事重提,去向他們道歉了。要記恨就由得他們記恨吧。”

孟仲強並沒吹牛,使船的本領倒是真的不錯。此時已經劃到前面去了。

忽地隱隱聽得孟仲強嘆了口氣,凌玉燕道:“孟師兄,你好像心煩意亂?”

孟仲強道:“我不應該相信那種說話纔對?”

凌玉燕道:“這麼說,敢情你還不相信衛天元這小子是個大壞蛋?”

上官飛鳳微笑道,“說到你的頭上來了。畢竟是女孩兒家氣量狹窄一些,看來這位凌姑娘對你的舊恨,好像還未消呢。”

衛天元道:“且聽孟仲強怎樣說。”

但卻沒有聽到孟仲強的回答。

上官飛鳳笑道:“你是否大壞蛋,大概他一時間尚未能下個斷語吧。”

衛天元走出船頭,對舟子說道:“請你跟着前面這條小船:

但也不要靠得大近。這點銀子給你,當作茶錢。”

舟子笑道:“你和他們是很熟的朋友吧?”

衛天元笑道:“不錯,我想看看他們是怎樣打情罵俏,但卻不想驚動他們。”

舟子心想:“他們放下畫舫的珠簾,你又怎能看見?”但他得了“茶錢”,客人怎樣吩咐,他當然怎樣照辦。不即不離的跟着前面那條小船。他是在江南水鄉長大的舟子、划船的本領,又比孟仲強高明多了,輕舟過處,波盪無聲。湖上也不只他們兩條小船,孟凌二人根本沒注意到有這麼一條小船跟着他門。

衛天元回到艙房,方始聽得孟仲強說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申公達是江湖上出名的包打聽。有人故意把他的名字讀作申公豹的。中公豹是《封神榜》中一個專門喜歡講別人壞話,喜歡挑撥是非,唯恐天下不亂的人物。”

衛天元心想:“原來是‘順風耳’申公達講我的壞話。哼,這人也大喜歡說別人的閒話了,我與他無冤無怨,怎的他卻要和我過不去呢。”

心念未已,只聽得凌玉燕已在說道:“說他是申公豹,未免言過其實。他還未至於這樣壞的。”

孟仲強道:“這‘言過其實’若是拿來送給他呢?”

凌玉燕笑道:“這倒合乎他的頭寸了。不過他雖然常常犯了說話不盡不實的毛病,這次他說的有關衛天元的‘壞話’,我們是有幾分相信的。”

孟仲強道:“爲什麼?”

衛天元也想知道爲什麼,當下凝神細聽。

孟凌二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不過衛天元和上官飛鳳都是練有上乘內功的人,聽覺異於常人。

他們說話雖然很輕,還未到耳語程度。衛天元默運玄功,凝神細聽,每個字都聽得見。

只聽得凌玉燕說道:“申公達的話雖然不能盡信。但梅清風卻是信得過的人,他是一派掌門,又是秘魔崖之戰在場的人。申公達說的那些事情,其實他也差不多知道了的,他正是害怕楚大俠父子會上衛天元的當,才叫我到揚州去告訴他們的。”

孟仲強道:“這麼說,你是因爲梅清風相信了申公達,你才相信?”

凌玉燕道:“當日在場的人,還有少林、武當、峨嵋、華山、嵩山各派弟子,他們也都相信了。”

孟仲強道:“你知不知道梅清鳳是徐中嶽的老朋友?”

凌玉燕道,“我知道。但梅清風也是個正直的人。他不會爲了偏袒徐中嶽而誣陷衛天元的。”

孟仲強道:“這可難說得很。徐中嶽以前下也是有許多人認爲他是正直的君子的嗎?否則他那來中州大俠的稱號?但現在,你我都知道他是僞君子、真小人了。”

凌玉燕怫然不悅,說道:“徐中嶽如何能與梅清風相比?而且他之所以要對付衛天元,那也是與徐中嶽被殺一事完全無關的。姜雪君與徐中嶽同歸於盡,他對姜雪君還表示同情呢。”

孟仲強道:“對了,那天梅家之會我沒在場。他們到底說了衛天元一些什麼,我只是略有所聞,知而不詳,你是否可以對我再說一遍?”

凌玉燕想了一想,說道:“是啊,這件事情,我也正想問你,那日秘魔崖之戰,衛天元是多虧了一個女子幫他,他方能脫險的。這件事你知道了麼?”

孟仲強道:“聽得人家說過。”

凌玉燕道:“你知不知道那女子是誰?”

孟忡強道:“不知道。”

凌玉燕道:“那女子複姓上官,雙名飛鳳。”

聽到這裡,衛天元微笑對上官飛鳳道:“說到你的頭上來了。”

孟仲強道:“上官飛鳳,這名字我可沒聽過了。”

凌玉燕道:“崑崙山上,幻劍靈旗。不奉靈旗。幻劍誅之。

你是崑崙派弟子,這四句話你總該聽過的吧?”

孟仲強翟然一省,說道:“這回句話說的是上官雲龍。哦,莫非那上官飛鳳就是上官雲龍的女兒?”

凌玉燕道:“不錯,正是上官雲龍的女兒。”

孟仲強道:“那又怎樣?”

凌玉燕道:“那又怎樣?請問上官雲龍是何等人物?”弦外之音,似乎是說孟仲強明知故問。

孟仲強想了一想,說道:“大概是介乎正邪之間的人物吧?”

凌玉燕道:“正氣多些,還是邪氣多些?”

孟仲強道:“這可難說得很。他住在西崑崙絕頂,與我們相隔不止千里之遙,我對他的爲人。所知實是不多。”

凌玉燕道:“那你何不乾脆說‘不知道’呢?這‘難說得很’四字如何解釋?”

孟仲強道:“我對他略有所知都是從本門各位長輩的口中聽來的。他們所說的並非一樣。有的說他邪中有正,有的說他正邪參半,有的則說他是個野心勃勃的魔頭。”

凌玉燕道:“因此你在三種說法之中,採取當中的一種說法。

大概你也以爲這是比較忠厚的一種說法了,對嗎?”

孟仲強默認。

凌玉燕道:“有沒有誰說他是正人君子的?”

孟仲強道,“這倒沒有。”

凌玉燕道,“我好像聽你說過,你們崑崙派的弟子曾經有幾個吃過他的苦頭,你們崑崙派對他也一直是不敢放鬆戒備的?”

孟仲強道:“不錯,因爲無論如何,他總不能算是正派中人,我們對他,自是必須奉行‘有備無患’的格言。但那幾個同門,卻是被他屬下的邪派中人所傷的。西域有十三個門派擁他爲宗主,但他也只是遙攝而已。他的下屬,龍蛇混雜,做出壞事是難免的。傷了崑崙弟子一事,恐怕他未必知道呢。”

凌玉燕道:“你倒是忠厚得很。但縱容部下爲惡,也是應負罪責的吧?”

孟仲強聽她說得有理,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對。他是邪氣多些。”

凌玉燕道:“豈止多些邪氣而已。你要不要知道第四種說法?”

孟仲強道:“是申公達的說法?”

凌玉燕道:“梅清風和華山派五老之一的天璣道人也是這樣說的。”孟仲強道:“他們怎樣說?”凌玉燕道:“他們說上百雲龍是天下第一大魔頭!”惡毒的謠言

孟仲強道:“他是天下第一大魔頭,那白駝山主呢?”

凌玉燕道:“你以爲只有白駝山主才能稱得上是天下第一大魔頭?”

孟仲強道:“白駝山主的武功或許不及上官雲龍,但論到爲非作歹的程度,依我看,上官雲龍恐怕是遠遠不及他的。只以白駝山主制煉的神仙丸來說,就不知害了多少人。”

凌玉燕道:“你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孟仲強道:“什麼其二?”

凌玉燕道:“白駝山主只是上官雲龍手下的一個小夥計而已,白駝山主出面主持販毒,但幕後製造毒品的主腦卻是上官雲龍!”

孟仲強道:“是誰說的?”

凌玉燕道:“是天璣道長說的,無璣道長是華山長老之一,他的話你總可以信得過吧。”

孟仲強不言語了。

上官飛鳳握着衛天元的手。說道:“衛大哥,你相信我嗎?”

衛天元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這些謠言,是和你家有仇的人捏造出來中傷令尊的。”

他這樣回答,不啻是向上官飛風表示,用不着她說出來,他已經知道她心裡想說的是什麼了。不必上官飛鳳分辯,他已相信。

上官飛鳳嘆道:“我的爹爹行事,有時雖然不近情理,但卻絕對沒有製毒販毒之事。不過,據我所知,那個天璣道人卻是與爹爹素無瓜葛的,更談不上是仇家。不知何故,這臭道士要如此惡毒誣衊我的爹爹。”

衛天元道:“你彆氣憤,將來總可以查個水落石出的。現在先留心聽他們說吧。”

只聽得孟仲強道“好吧,就算如你所說,上官雲龍是天下第一大魔頭,那也與他女兒無涉。衛天元與他的女兒有交情,又怎能據此而說衛天元也是壞人?”

凌玉燕道:“你知不知道姜雪君是自殺死的?”

孟忡強道:“聽人說過。聽說她是在報了父母之仇之後,自殺而亡。”

凌玉燕道“而且還是死在衛天元懷中的呢!”接着說道:

“她報了仇爲什麼還要自殺?你是聰明人,難道還想不到其中道理?”

孟仲強笑道:“多謝你的誇讚,但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我若算得是聰明人,你就該是女中諸葛了。還是你說出來吧,我懶得猜了。”

凌玉燕道:“其實這道理一點也不難猜,姜雪君當然是因爲意中人移情別戀才自殺的。”

孟仲強道:“你是說衛天元愛上了上官飛鳳?”

凌玉燕道:“他們一到京城就在一起,出雙入對,形跡親熱得很呢。這是許多人親眼見到的,還能有假?”

盂仲強道:“我也聽說他們曾在秘魔崖並肩作戰,不過……”

凌玉燕冷笑道:“還有什麼不過?我還聽到一個可靠的消息,說是他們在秘魔崖事件之後,業已雙宿雙棲了呢!”

上官飛風氣得牙關格格作響,衛天元柔聲道:“天璣子和申公達都是一丘之貉,狗嘴裡不長象牙,咱們又何必去理會他們捏造的這些謠言!”

上官飛鳳道:“你心目中的名門正派弟子也相信呢。”

衛天元笑道:“凌玉燕這丫頭是曾經吃過我的苦頭的。那次我打落她的寶劍,也的確是我理虧。難怪她要記恨於我的。不過,她爲了恨我而傳播這個謠言,卻是連累了你了。但只要咱們是光明磊落,管它有多少人相信這個謠言。”

上官飛鳳的氣平了一些,說道:“好吧,看在你欠人家一筆舊債的份上,我也姑且放過這個丫頭吧。”

孟仲強嘆道:“倘若如你所說,我可真的要爲姜雪君感到不值了。你還記得嗎,那次咱們與衛天元道上相遇,他正就是爲了趕往洛陽,阻止姜雪君成親的。”

凌玉燕道,“或許他是受了那妖女的引誘,方始變心也說不定。但一個容易變心的男子,無論如何也不能算是好人了!”

孟仲強道:“你說得對。不過,不是好人,也未必就是大壞蛋。聽你的說法,似乎天璣道長和梅清風這班人,要知會武林同道,對他們鳴鼓而攻之呢。”

凌玉燕道:“不錯,天璣道長他們是要對付這兩個無恥的男女,但卻並不是爲了他們在私情上的行爲無恥。”

孟仲強道:“那是爲了什麼?”

凌玉燕道:“因爲他已經變成天下第一大魔頭最得力的助

孟忡強笑道:“有人在西崑崙的星宿海上,親耳聽見上官雲龍這樣當衆宣佈的麼,否則他的人手安排,外人又從何得知?”

凌玉燕正容道:“你這句俏皮活,可是說得太不高明瞭。”

孟仲強道:“好,那我就請教高明。”

凌玉燕嗔道:“我當然不算高明,但這種顯而易見的事,又何須高明指教。上官雲龍只有一個女兒,衛天元娶了他的女兒,就是他的半個兒子了。他最重用的人不是女婿,還能是別的人嗎?聽說上官飛鳳是用她父親的旗號救衛天元脫險的,他家的幻劍靈旗,將來恐怕都要傳給衛天元呢,”

孟忡強也並非對衛天元有什麼特殊的好感,只不過對別人的說法尚在疑值之間而已。聽得凌玉燕這麼說,他就不作聲了。

上官世家的靈旗曾在秘魔崖上出現,此事他是早已知道了的。

凌玉燕繼續說道:“衛天元是武林第一高手齊燕然的衣鉢傳人,上官雲龍得了他更加如虎添翼,他當然是巴不得有這個女婿的了。哼,說不定這件事還是她們父女早有預謀的呢!”

孟仲強道,“這件事……”

凌玉燕道:“當然是指那妖女勾引衛天元的事了。那妖女知道父親的心意,所以纔不錯想方設法,把姜雪君害死,將衛天元搶了過來!”

上宮飛鳳聽到這裡,花容失色,在衛天元耳邊說道:“這回是我連累你了,看來咱們還是分手的好。”

衛天元緊握着她的手:說道:“飛鳳,我求你應承一件事情。”

上宮飛鳳道:“你說。”

衛天元象是欲說還休的樣子,半晌說道:“還是待遊湖過後,回到岸上再說吧。”

上官飛鳳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笑道:“什麼事情,這樣神秘。若是機密之事,回到岸上說也好,免得給人偷聽了去。”

衛天元道:“這我倒不怕。諒孟仲強和凌玉燕也沒有那麼高深的內功,聽得見咱們說話。”原來他們是用上乘內功,把聲音凝成一線,送人對方耳朵的,比“耳語”聲音還小,船頭的舟子也聽不見的。

上官飛鳳道:“既然不怕,因何不說?”

衛天元微笑道:“還是先聽別人說吧。”

只聽得孟仲強嘆道:“衛天元是好是壞,姑且不論,他搭上了上官雲龍的女兒,恐怕是他今生最大一件錯事了。嗯,齊家的衣鉢傳人和天下第一大魔頭成了親家,也難怪俠義道要提防他了。不過,據我所知,揚州楚大俠雖然和他交過手,聽說也還是對他頗有好感的。”

凌玉燕道:“正是因爲這個緣故,天璣道長和梅清風纔要我趕往揚州。免得楚大俠父子上他的當。”

孟仲強道:“那妖女不是和衛天元一起回家去的麼,何須這樣着急就要你趕往揚州報訊?”

凌玉燕道:“他們已經得到確實的消息,那妖女和衛天元已是改變行程,來了江南了。”

上官飛鳳吃了一驚,強笑說道:“他們的消息倒是靈通得很。”

衛天元暗暗納罕,想道:“我和飛鳳都是業已改容易易貌了的。

怎的還是給旁人知道了?”

哪知連這件事情都給旁人知道了,只聽得孟仲強道:“他們已經來了江南?”凌玉燕道:“聽說那妖女頗擅易容術,天璣道長估計,他們潛來江南,一定不眈以本來面目示人。說不定他就是和咱們住在同一問客店呢。”

孟仲強笑道:“怪不得你要和我出來說話,原來你是害怕隔牆有耳,給他們偷聽了去。不過,即使他們此刻也是正在金陵,恐怕他們也不會知道來找這間客店吧?”

凌玉燕道:“也難說不會發生這種巧事。有備無患,總是好些。給人偷聽還不打緊,遭了他們毒手,就不值了。”

衛天元聽到這裡,不覺笑道:“莫愁湖邊只有一間客店,看來他們也是這問客店的貴客。不過這丫頭恐怕做夢也想不到,她要躲避咱們,卻還是給咱們聽見了。”

上官飛鳳道:“別人把你設想得那樣壞,你還好笑。”

“你以爲衛天元沒有這樣壞麼?”凌玉燕在那條船上,也是這樣問孟仲強。

孟仲強道:“我想他不至於只爲了咱們要往揚州報訊,就殺了咱們吧。儘管這是對他不利的事。”

凌玉燕道:“姜雪君都給他們害死了,你還不相信衛天元是個大壞蛋?”

孟仲強道:“我也沒有說他是好人。但好壞有時是根難截然劃分的。有的人,他可能今天做了一件壞事,明天又做了一件好事。”

凌玉燕道:“是好的多還是壞的多,總還可以比較的吧?”

孟仲強道:“不錯。但大是大非容易比較,小是小非那就很難放在天秤上來稱了。”

凌玉燕道:“我不想聽大道理,你乾脆說,你對衛天元是怎麼一個看法吧?”

孟仲強道:“我對他所知不多,不敢亂下斷語。我只能說有關衛天元的另一種說法。崆峒派的遊揚你總信得過吧?”遊揚是那年和他們一起去洛陽喝徐中嶽喜酒的人。

凌玉燕道,“遊叔叔我當然信的過的。他說衛天元是好人嗎?”

孟仲強道:“他只告訴我一件事情。”

凌玉燕道:“什麼事情?”

孟仲強道:“衛天元的父親就是曾經做過義軍首領之一的衛承綱,十多年前,衛承綱的確是被徐中嶽害死的。衛天元爲父報仇,井非如別人所說,他是要搶徐中嶽的妻子。衛夭元目前未投入義軍,但最少亦已是站在一條路上的了。咱們崑崙派和青城派,不也是雖然沒有公開反清,但也是暗中幫忙義軍的嗎?”

凌玉燕道:“義軍中也未必沒有壞人,衛天元寡情薄義、負心別戀一事,不管怎樣都是應該受人非儀。”

孟仲強道:“遊揚也不是要幫他,但他卻不能不幫揚州大俠楚勁鬆。”

凌玉燕道:“哦,原來他也是怕楚大俠受衛天元的連累。”

孟仲強道:“不錯。但他的出發點卻和天璣道長這璣人不同。”

凌玉燕道:“怎樣不同?”

孟仲強道:“楚勁鬆這次避開秘魔崖之戰,已經引起穆志遙的懷疑,聽說穆志遙已經暗中派了高手南下,用這些高手來監視楚勁鬆,看他是不是和衛天元有來往。”

凌玉燕道,“如此說來,倘若衛天元去找楚勁鬆,那豈不就是自投羅網了?”

孟仲強道:“是呀。所以遊揚老前輩叫我到揚州報訊,好讓楚大俠有所準備。這個做法也含有在暗中保護衛天元的用意。”

凌玉燕道:“這我可不懂了,楚大俠若不是親自出面,怎能在暗中保護衛天元?”

孟仲強道:“就是要他親自出面。”

凌玉燕道:“那不是反而令他受了連累嗎?和遊老前輩的原意豈不相違?”

孟仲強道:“遊老前輩不是要楚大俠幫衛天元打架,但卻可以將計就計。”

凌玉燕道:“怎樣將計就計?”

孟仲強:“天璣道長那班人不是正在知會武林同道,要對付衛天元嗎?楚大俠可以將計就計,在揚州出面主持此事,消息傳了出去,衛天元自是不敢到他的家裡了。”

凌玉燕道:“但衛天元如果真的是已經助紂爲虐,放走了他,豈不爲患武林?你知不知道,天璣道長和梅清風的計劃剛好和你說的那個計劃相反,他們是想楚大俠設法誘捕衛天元的。”

孟仲強道:“楚大俠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他不肯這樣做的。”

凌五燕道:“但爲了武林除患,楚大俠也未嘗不可通權達變。

俗語也有說的,對堯舜講禮儀,對桀紂用刀兵。衛天元若然真的是大壞蛋,還須對他光明磊落嗎?”

孟仲強道:“你的意思怎樣?”

凌玉燕道:“這要看你的意思。你若是和我一樣主張,楚大俠就不會放過衛天元了。”她沒有正面回答,但已不啻說出她是同意天璣道人那班人的主張了。

孟仲強道:“那我怎樣向遊老前輩交代,遊老前輩是想保護衛天元的。”

凌玉燕道:“梅家之會,遊老前輩並不在場。要是他知道了衛天元和上官雲龍的關係,他的主意也會改變的!”

孟仲強本來想說“這不過是你的揣測而已”,但一來他不願拂逆凌玉燕的意思,二來他也確實不敢斷定衛天元是好是壞。心中舉棋不定,只好不說話了。

凌玉燕道:“怎麼樣?你還拿不定主意嗎?”

孟仲委決不下,說道:“我不欲楚大俠爲難,他在京師已經避開秘魔崖之戰,顯然是想置身事外的。咱們又何必將他卷人漩渦?”

凌玉燕道:“只可惜事到如今,已是不容他置身事外了。你想想衛天元和那妖女是業已改容易貌了的,他們到了揚州,只怕也沒人認得他們,除了等待他們自投羅網,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孟仲強道:“你怎拿得準他們一定會到楚家?”

凌玉燕道:“我不是對你說過了嗎,天璣道長已打聽到他們潛來江南的消息,這消息是十分可靠的。”

孟仲強道:“那也不見得衛天元一定會去拜訪楚大俠呀。”

凌玉燕道:“有一件事情也許你尚未知道,衛天元的師妹齊漱玉如今正是在揚州楚家。他不去找楚大俠也要去見見他的師妹的。何況凡事總是有備方能無患,任何一種機會都不能放過。

這句話也是天璣道長說的。”

孟仲強道:“好,那咱們就把天璣道長和遊老前輩這兩方面的意思,都轉達給楚大俠就是。他怎樣做由他自己決定。”

凌玉燕道:“但他若不出手對付衛天元,穆志遙只怕就要對付他了。”

孟仲強嘆道:“我也知道有這一重危險,但事情的兩面,依我想都是不該瞞騙楚大俠的。否則豈不是陷楚大俠於不義?”

凌玉燕道:“衛天元迷戀妖女,投靠魔頭,那已是屬於妖邪一流了。楚大俠對付他,怎能說是不義?”

孟仲強道:“這是你的想法,楚大俠怎樣想,咱們不知道,還是由他自行決定的好。”

凌玉燕知道孟仲強的脾氣,雖然一百件事情有九十九件他會依從她,但若他執拗一件事情,那也是很難說得服他的。當下只好同意,說道:“好吧,咱們只管把口信帶到,以後就是楚大俠的事了。依我想,他是該會贊同天璣道長這一派的主張的。正經事已經說完,咱們可以放鬆心情遊湖了。”

孟仲強苦笑道:“我可還沒心情遊湖。”

凌玉燕嗔道:“你這人真殺風景,好,你要回去,那就回去吧。”

衛天元道:“咱們怎樣?”上官飛鳳道:“讓他們先回去,我倒是還想遊湖呢。”向妖女求婚

她口裡是這樣說,心中卻另有所思:“天元不知要我答應什麼事情,一定要到岸上才和我說?”

小船在湖中兜了一個圈子,衛天元估計盂凌二人早已迴轉客店,他見上官飛鳳好像有點心神不屬的樣於,便道:“月亮已過天中,咱們也該回去了。’

回到岸上,衛天元默默前行,並沒爲她解開那個疑團。上官飛鳳不便催他,只好與他並肩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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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船都已靠岸,遊人早已散了。只有他們二人在翠堤踏月。

上官飛鳳低聲吟誦一副對聯:“才經過禪關,卻憐桃葉飄零。

六代湖山誰作主?”

這是上聯,下聯尚未背誦出來,衛天元忽地回過頭來說道:

“湖山或許咱們不能作主,咱們自身的命運卻是可以由得咱們作主!”

上官飛鳳心中一動,說道:“天元,你心裡在想什麼?”

衛天元道,“你先告訴我,你是在想什麼?”

上官飛鳳道:“我想。我想……我們還是分手的好!”

衛天元道:“你伯了那些惡毒的謠言?”

上官飛風道:“不是我怕,我只是不想你受牽累。那些俠義道口口聲聲罵我是妖女,你和我在一起,不怕身敗名裂麼?”

衛天元道:“天璣道人、申公達、梅清風那些人也不見得就是俠義道。”

上官飛鳳道:“但他們的話卻是有許多人相信的。人言可畏……”

衛天元哈哈大笑起來。

上官飛鳳道:“你笑什麼?”

衛天元道:“我以爲你是獨往獨來的女中豪傑,什麼都不怕的。誰知你卻害怕人言,嘿嘿,這不是很可笑麼?”

上官飛鳳道:“我不覺得可笑。因爲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是牽連了你的!”

衛天元道:“你知道我怎樣想嗎?”

上官飛鳳道,“這正是我要問你的呀!”

衛天元道:“其實我已對你說過了,咱們自身的命運該由咱們自己作主。”

上官飛鳳道:“我還是不懂你的意思。”

衛天元忽地柔聲道:“飛鳳,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妻子?”

上官飛鳳又驚又喜,說道:“你向我求婚?”

衛天元道:“本來我是應該向你爹爹說的,但我等不及去見你的爹爹了,你答應了我,我才能夠安心。”

上官飛鳳搖了搖頭。

衛天元急道:“求求你答應我吧。你不答應我,我不死也要變成瘋狂。”

上官飛鳳道:“我是人們痛罵的妖女,你也要娶我爲妻?”

衛天元道:“就因爲那些人罵你,我非娶你爲妻不可!”

上官飛鳳道:“你娶了我,豈不正是應了那些惡毒的謠言?

那時,本來不信謠言的人也會信以爲真了!”

衛天無道:“我不怕那些惡毒的謠言,我只怕那些謠言損了你女兒家的清白。我以爲只有我們結成夫妻,纔是對付那些謠言最好的法子。”

上官飛鳳道:“我明白了,你是因爲別人造我的謠,說我犯賤來勾引你,你要給我面子,才向我求婚?”

衛天元的確是曾有過這種想法,但此時此際,他又怎能直認不諱?當下說道:“飛鳳,請你別這樣想:當今之世,你是對我最好的人,即使沒有那些惡毒的謠言,我也希望得到像你這樣的好妻子。”雖然他向上官飛鳳求婚,主要的原因不是隻因她“好”,但這幾句話倒也是出自內心的。

上官飛鳳道:“你忘得了雪君姐姐嗎?”

衛天元嘆道:“我不能對你說謊,我當然不能忘記雪君的。

但正如你勸過我的那句話:人死不能復生,活人總不能爲了死人什麼事情都不去做。有一件事情,也許你未知道……”

上官飛鳳道:“什麼事情?”

衛天元道:“她是死在我的懷裡的,臨死的時候,她也是希望你能夠替代她的。”

上官飛鳳道:“你就是因爲她這句話纔要……”

衛天元道:“唉,你要我怎樣說纔好呢?”

上官飛鳳道:“我要你說真話!’

衛天元道:“好,我剖開心腹和你說吧!以前我心裡只有一個姜雪君,沒有別的人,我甘願爲她身敗名裂,現在我心裡只有你,沒有別的人,我也甘願爲你身敗名裂。我愛你就像以前愛雪君一樣!”

上官飛鳳笑靨如花,玉指在他額頭一戳,說道:“你真是個傻瓜!”

衛天元道:“你肯答應我這傻瓜的求婚嗎?”

上官飛鳳嘆道:“唉,誰叫我也是傻瓜呢!”

衛天元大喜說道:“多謝你甘願跟我做對傻瓜夫妻,我也不求白頭偕老,只盼與你同生共死。”

上宮飛鳳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你是小魔頭,我是小妖女,魔頭與妖女合在一起,咱們這一生的確是難以指望平安度過了。”笑聲未了,忽地又嘆口氣。

衛天元道:“怎麼又嘆氣了。俗語說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當’……”

上官飛鳳道:“我不是擔心未來的事。我是爲你嘆息。”

衛天元道:“爲我嘆息什麼?”

上官飛鳳道:“你是齊家的衣鉢傳人,齊家的前車之鑑,你卻好像一點也不在乎。唉,你現在不在乎,只怕你將來會後悔的。”

衛天元道:“前車之鑑?哦,你是說我的師叔齊勒銘嗎?”

上官飛鳳道:“你知不知道,齊勒銘是我爹爹最看重的人。

爹爹常說,齊燕然早稱天下武功第一,恐怕未必能夠作爲定論,但齊勒銘青出於藍,卻是最有希望成爲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高手的。可惜,他和銀狐那段孽緣把他毀了。”衛天元道:“你可知道我這師叔的下落麼?”

上官飛鳳道:“聽說他已經自廢武功,跟銀狐走了。”說至此處,又再問道:“你不伯重蹈你這位師叔的覆轍?”

衛天元道:“你可知道我最佩服的人是誰?”

上官飛鳳故意說道:“是你爺爺?”

衛天元道,“爺爺疼愛我有如孫兒,我敬愛他,但他還不是我最佩服的人。”衛天元在齊家長大,他是和齊漱玉一樣,把齊燕然稱呼“爺爺”的。

上官飛鳳道:“那麼是揚州大俠楚勁鬆吧?”

衛天元道:“楚大俠的確是快義可風,而且也是性情中人。

但我自問不是做俠義道的材料,他也還不是我最佩服的人。”

上官飛鳳道:“那我可猜不着了,是誰呢?”

衛天元道:“就是我的這位師叔。我佩服他敢於獨在獨來。

不理人家譭譽。在別人眼中,他或許有許多缺點。但這些缺點,在我眼中都是可愛的!”

上官飛鳳輕輕說道:“你敢做齊勒銘,我也不怕做穆娟娟。”

兩人不覺擁在一起,兩顆心也合在一起了。

半晌,上官飛鳳推開了他,說道:“月已西斜,再不回去,客店的人會起疑了。”

衛天元笑道:“這間客店的規矩是聽憑貴客自便,他們的客人也是名副其實的貴客,只要你付得起房錢,幾時回去,他們纔不理會你呢。”話雖如此,還是回去了。

兩人攜手同行,彼此都聽得見對方心跳的聲音。經過一座涼亭,衛天元忽道:“你瞧,這副對聯也不錯吧?”

月光明亮,上官飛鳳低聲念道:

“名利乃空談。一場槐夢。試看棋局情形,同誰能識?

古今曾幾日,半沼荷花,猶剩鬱金香味,慰我莫愁。”

上官飛鳳點了點頭,說道:“慰我莫愁的‘莫愁’二字,一語雙關,確是別出心裁的佳作。我雖然不是莫愁,也要多謝你的開解。”

衛天元道:“那麼,你現在沒有煩惱了吧?”

上官飛鳳道:“有你在我的身邊。天大的煩惱我也不去理會他了。你呢?”

衛天元道:“我只覺有如聯中所說,世局如棋,固然當局看迷,局外人也未必能識。名利我素來看得很淡,如今則是把過去的一切幸與不幸的遭遇,都當作一場槐夢了。”

上官飛鳳笑道:“你這番說話,倒有一點高僧悟道的意味。”

衛天元笑道:“我還未到勘破色空的境界,最少我還要慰我的莫愁呢。不過造化弄人。既是有如一場槐夢,那也無所謂煩惱了。”笑聲中多少帶點蒼涼與自嘲的意味。

上官飛鳳知道他貌似豁達,其實心中還是頗有感傷的,暗自想道:“聯話說;試看棋局情形,問誰能識?他將棋局比作人生,卻不知我如今所佈的也正是一個棋局。倘若有那麼一天,他識破了我這個棋局,他還會不會慰我莫愁呢?”

兩人各懷心事,回到旅舍。衛天元輾轉反側,聽得打了三更,仍是未能入睡。

忽聽得隔房的上官飛鳳說道:“衛大哥,你還沒睡嗎?明天一早,咱們還要趕路呢,快點睡吧,別想心事了。”

說也奇怪,衛天元聽她說了這幾句話,就好像着了催眠一樣,睡意突然加濃,隱隱似乎聞得一股甜香,眼皮睜不開來,迅即就陷入熟睡之中。

一覺醒來,東方已白。上官飛鳳已經坐在他的身旁了。

衛天元起身洗臉,說道:“昨晚你是用迷香催我入夢吧?”

上官飛鳳告了個罪,笑道:“我這迷香只是幫你熟睡,對身體毫無害處的。說起來還要多謝你呢。”

衛天元莫名其妙,問道:“多謝我什麼?”

上官飛鳳道:“多謝你對我放心呀。以你的內功造詣,假如你對我稍有戒備,我這迷香就不會奏效了。”

衛天元不覺笑了起來:“我不放心你還放心誰,難道我還擔心你害我嗎?”

上官飛風似笑非笑的道:“那可說不定啊!”

衛天元道:“好,別開玩笑了,說正經話吧。你催我入夢,是不是抽身去幹了別的事情?”

上官飛鳳笑道:“你不會擔心我是去偷漢子吧?不錯,昨晚我是出去了一會兒。我乾的什麼事情,待會兒你就會明白。”

房錢是昨天一進來就付了的,他們收拾好行囊,便即出門。

忽見孟仲強正在和客店的一個管事說話,神情似是甚爲着急。

“這位葉大夫外號賽華陀,些許小病,包保藥到回春。不過他的脾氣有點怪,也不知能否請到。我這就派人去請他,要是請不動他,還有,……”管事故意擡高那個葉大夫的身價,用意自是不外希望多得賞錢。萬一那時大夫業己出診,當真請不到的話,他也有個交代,另請一個名氣較小的大夫。

孟仲強不待他說完,便即說道:“不用你派人去了,我自己去。請你把葉大大的地址告訴我。這點銀子,你拿去喝杯酒。”說是“一點銀子”,其實乃是一錠十兩重的銀子。管事眉開眼笑,當然樂得由他們自己去了。接過銀子,立刻就把葉大夫的地址寫了給他。

衛天元隱隱猜到幾分,正想問上官飛鳳,上官飛鳳已在低聲說道:“原來這裡還有一個你的老朋友,我卻還未知道呢。”

衛天元跟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見那邊有三個人,像是一主二僕,兩個僕人正在替主人套車。主人是貴公子模樣,拉車的兩匹馬也是口外(張家口)良駒,只那副銀鞍恐怕就要值上一百多兩銀子。

那貴公子不是別人,正是御林軍統領穆志遙的大兒子穆良駒。

衛天元暗自想道:“這小混蛋想必是知道我要來江南的消息,特地追蹤來了。”笑道:“看來我的面子倒是不小,穆家的大少爺都來給我送行了。”

上官飛鳳道:“聽說他在北京西山曾經給你打過一頓。”

衛天元道:“是有這麼一回事情。不過他還未夠格稱作我的老對頭。”江湖上的習慣用語,“老朋友”和“老對頭”在某些場合是可以調換使用的。

上官飛鳳道:“你是不是後悔將他打得太輕?”

衛天元道:“打,我是不想再打他了,只是討厭他陰魂不散似的跟着咱們上揚州。”

上官飛風道:“這個容易,我給你打發野鬼遊魂。”

衛天元忙道:“此地不可胡來。你一胡來,咱們的身份反而暴露了。”用的是傳音入密功夫。

上官飛鳳道:“你放心吧,我自有分數。”

她走過去,噴噴讚道:“好兩匹白馬,馬鞍是銀子打的吧?”

她已經改容易貌,不過還是女兒本相,雖然沒有原來的美貌,也有幾分姿色。

那兩個隨從正在喝罵,穆良駒卻笑道:“小姑娘你也懂得相馬嗎?”

上官飛鳳道:“相馬我是不懂的,但這樣神氣的白馬我從未見過,還有這副銀鞍……”作出不勝羨慕的樣子,說着、說着,就伸手去摸那兩匹白馬。

穆良駒笑道:“你要穿金戴銀那也容易,跟我……小心馬兒踢你!”話猶來了,一匹馬已經揚起後蹄。上官飛鳳連忙跑開,伸伸舌頭說道:“你這匹馬好凶,我可不敢惹它們了。”

穆良駒本想和她調笑的,但一想這個姿色平常的女子假如真的爲了想穿金戴銀跟他的話,那不是自找麻煩?也就不敢胡亂風言,由得她去了。

出了旅店,衛天元道:“適才你搗什麼鬼?”

上官飛鳳道:“也沒什麼,不過在兩匹馬的身上也做了一點手腳。大約一個時辰過後,這兩匹口外名駒就會倒地不起,變成半死不活的病馬了。”

衛天元笑道:“你這手段可是真絕,一個時辰過後,那位穆大少爺是正在乘着馬車的,馬倒人翻,大少爺要變作滾地葫蘆了。他變了滾地葫蘆,恐怕還莫明所以呢。”

上官飛鳳道:“你不是討厭他像冤鬼一樣跟着咱們嗎;這麼一來,他即使還是冤魂不散,這兩天咱們總可以擺脫他了。”

衛天元道:“但只可惜了那兩匹名駒,”

上官飛風道:“那兩匹馬也不會死的,不過要過了三天,才能慢慢復原。咦,你怎的又皺起眉頭來了,在想什麼心事?”

衛天元道:“馬不打緊,我問你,孟仲強急着去請大夫,病人不問可知,當然是凌玉燕了,是不是你在凌玉燕的身上也做了手腳。”

上官飛鳳道:“你料得一點不錯,我對待她就好像對待那兩匹馬一樣。”

衛天元吃了一驚道:“你,你怎麼可以這樣……”

上官飛鳳笑道:“你放心,那兩匹馬我都捨不得弄死,怎能弄死她呢。不過給她一點小小的懲罰而已,比那兩匹馬所受的還輕。”

衛天元道:“究竟是什麼懲罰?”

上官飛鳳道:“我把她弄得熟睡之後,給她餵了一顆瀉藥。

我這瀉藥是家傳秘方制煉的,縱有名醫醫治,她也得大瀉三天。”

衛天元不覺失笑,說道:“你真缺德。這麼一來,那位凌姑娘受的苦先且不說,孟仲強可也要給你害慘了。凌玉燕大瀉三天,當然是由他服侍的了,嘿、嘿,這份苦差事……”

上官飛鳳忽地笑道:“我說你是傻瓜,你果真是傻瓜!”

衛天元道:“我說錯了什麼?”

上官飛鳳笑道:“我給孟仲強的是優差,你怎麼說是苦差呢?

你想想,若不是我喂凌玉燕一顆瀉藥,他能夠有這樣的好機會親近意中人?而且他這樣不避污穢去服侍凌玉燕,凌玉燕也只有更感激他的。”

衛天元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卻不說話。

“咦,你笑得這樣古怪,在想什麼?”上官飛鳳望着他的眼睛問道。

衛天元道:“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我那次中毒昏迷的事情。”

上官飛鳳怔了一怔,說道:“好端端的怎麼想起這件事情?”

衛天元笑道:“我在古廟中昏迷的那幾天,想必你也曾不避污穢,服侍過我?”

上官飛鳳滿臉通紅,啐了一口,說道:“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不怕別人掩鼻麼?”

南下之初,他們孤男寡女同行,還是有些拘束的。此時已訂鴛盟,自是可以略脫形骸的。兩人一路談談笑笑,第三天中午時候,到了揚州。

揚州有“綠揚城廓”之稱,路旁遍栽楊柳,城在長江邊,有滾滾東流之水;隋煬帝修築的運河仍在通航無阻,運河且沿城而過;城西是疊翠崗,城北是觀音山和瘦西湖。丘陵起伏,遠遠望去,一片花樹蔥籠。

上官飛鳳讚道:“春風十里揚州路。唐人名句,果不欺我。

怪不得古往今來,不知多少人夢想,能夠,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了。”

衛天元笑道:“出口成章。原來你不但是一位俠女,還是一位才女呢!”

上官飛鳳笑道:“你這兩頂高帽,我都戴不起。什麼才女,我不過喜歡讀些詩同而已。我們雖然住在崑崙山絕頂,家父倒是很喜歡藏書以及字畫的。他常常派人來江南蒐購珍本書籍和名家字畫,不過別人不知他是買主罷了。”

衛天元道:“我的爺爺也是能文能武的,不過我學武還勉強可以,讀書卻是並不用心,小時候讀過的詩詞,只零零碎碎記得那麼一句兩句,沒有幾首是可以整篇背誦的。”

上官飛鳳道,“前人寫揚州的詩詞很多,我最喜歡的是姜白石那首《揚州慢》詞。”

衛天元道:“念給我聽,好嗎?”

上宮飛鳳道:“這首詞的小序也寫得很好,不如我也念給你聽,好嗎?”

衛天元笑道:“買一送一,當然更妙。”

上官飛風於是先念序文:“淳熙丙申至日,餘過淮揚,夜雪初弄,薺麥彌望。入其城則四顧蕭條,寒水自碧,暮色漸起,戍角悲吟。餘懷愴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巖老人以爲有‘黍離’之悲也。”

上官飛鳳道:“淳熙是南宋孝宗的年號,他是高宗的嗣子,高宗紹興三十年,金人南侵,揚州曾被擄掠一空。姜白石這首詞是在淳熙三年寫的,相隔已有十六年了,但揚州仍是景物蕭條,故此令他依然傷懷,感慨今昔。”

跟着念那首《揚州慢》詞: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盡養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寇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爲誰生?”

衛天元嘆道:“揚州真是多災多難,清兵入關之初,攻略江南,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恐怕比當年的金兵南侵更慘。不過如今已是過了一百多年,揚州倒是已經恢復繁華了。

“不過由於揚州經過這番慘烈人寰的大屠殺,揚州的百姓是直到今天還恨滿洲勒子的,楚大俠雖然沒有公開參加義軍,暗中卻是江南武林的反清領袖人物之一。”

上官飛鳳道:“怪不得穆志遙對他放心不下,派人來暗中窺伺他了。”

衛天元道:“楚大俠表面是詩酒風流,穆志遙大概還未知道他的身份。”

上官飛鳳道:“假如你在他的家中被人發現,他的身份馬上就要揭穿了。”

衛天元默然不語,半晌說道:“但我卻是非去不可的,雪君的遺體在他家,小師妹也在他家。多謝你替我改容易貌,我去拜訪他,大概可以瞞過外人耳目。”

上官飛鳳道:“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衛天元一看天色尚早,說道:“找個旅店安身,下午就去。

飛鳳,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上官飛鳳道:“我是妖女,他是大俠,凌玉燕雖然未到揚州,想必他亦已經知道天璣道人、梅清鳳那些人是要請武林同道捉拿我的了。我如何能去見他?”

衛天元道:“你不去也好……”

上官飛鳳道:“我不願意見到楚大俠,楚家有一個人恐怕也不願意見到你。”

衛天元道:“你是說楚天舒嗎?我和他是曾經有過一點小小的過節。”

上官飛鳳道:“我知道他曾喜歡雪君姐姐,但如今人都死了,我想他不會那樣氣量狹窄的。”

衛天元道:“那麼是誰?”

上官飛鳳道:“徐中嶽的女兒徐錦瑤。”

衛天元翟然一省,說道:“對了,這位徐家大小姐是和楚天舒的妹妹一起,先回揚州去的。”

上官飛鳳道:“那位穆大少爺跑來江甫,恐怕也不單是爲了追蹤你吧?”

衛天元道:“你說得不錯。追蹤我何勞穆大少爺親自出馬?

他是爲了徐錦瑤來的!徐中嶽逼女兒嫁給這位少爺,徐錦瑤正是爲了逃婚纔跟楚天虹到她家中躲避。”

上官飛鳳道:“徐錦瑤雖然不值父親所爲,但骨肉至親,你殺了她的父親,你想她還會歡迎你嗎?”

衛天元苦笑道:“她不殺我爲父報仇已是好了。”

上官飛鳳道,“殺你,她沒有這個本領,但難保她不嚷出來。

爲報殺父之仇,甚至她不惜委屈自己去求那位穆大少爺也說不定。”

衛天元道:“她只是把我的消息告訴那位穆大少爺,已是連累了楚大俠一家了。”想了一想,說道:“看來我只好等到今晚三更時分,悄俏去會楚大俠了。在晚上避過她的眼睛我想是做得到的,咱們先去找個下榻處吧。”

上官飛鳳道,“揚州有沒有一個象金陵莫愁湖那樣的地方?”

衛天元道:“揚州瘦西湖,風景幽美,不在莫愁湖之下。只可惜沒有一間湖濱旅舍。”

上官飛鳳道:“說起瘦西湖,我倒想起一個可供咱們借宿的地方了。”

衛天元詫道:“你在揚州也有熟人?”

上官飛鳳道:“我和此人並不相識,但他知道是我,一定會歡迎我的。”

衛天元道:“哦,那人是誰?家住何處?”

上官飛鳳道:“瘦西湖北面是不是有座觀音山?”

衛天元道:“不錯。”

上官飛鳳道:“觀音山上是不是有座大明寺?”

衛天元道:“不錯。不過,大明寺是以前的名稱,現在叫做平山堂。名稱雖然不同,古廟仍是古廟。但你要我的人不會是和尚吧?”

上官飛鳳道:“大概不是。”

衛天元說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爲何說大概不是?”

上官飛鳳道“因爲我現在還未知道這個人是什麼樣的人,到了平山堂附近才能知道。你暫且不要問我,間我我也無法作答。”

衛天元笑道:“我知道你神通廣大,好吧,反正啞謎不久就能打破,我跟你走就是。”

上官飛鳳笑道:“我從未到過揚州呢,請你帶路,我跟你走。”

衛天元笑道:“帶路是我,把舵卻是你。我那句話也沒有說錯。”

他把疑團暫且拋開,帶領上官飛鳳沿湖步行。瘦西湖名實相副,水流彎彎曲曲,每過一彎,水面愈來愈小,似至盡頭,但轉過彎來,又是細水流長。衛天元道:“如果你是乘舟遊湖,更能領略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界。不過湖邊有許多名勝古蹟,在岸上步行遊覽,也有它的好處。”

他一路指點名勝古蹟:那邊紅樓水謝花木爭輝的地方是“香影廊”,是明末清初詩人王漁洋的詩社,折而向西,經“歌吹亭”,“卷石洞天”,是約一百年前的名畫家鄭板橋和李驊的作寺繪畫之處,過“虹橋”北行,可以通往湖中心的“五享橋”。

這“五亭橋”形如蓮花,橋下有十五個洞,“在月圓之時,每洞皆有月影,金色晃漾,景色罕有。”衛天元說。

上官飛鳳笑道:“這許多名勝古蹟還是留待將來慢慢地瀏覽。”

衛天元道:“好,那麼咱們走快兩步。”

過了“五亭橋”,北上就是觀音山了。到了山路的盡頭,衛夭元道,“此處名叫蜀崗,崗下有個天下第五泉,崗上那座寺廟。

你看見沒有,那就是平山堂了。”

上官飛鳳道:“好,現在可以走慢一些了。”

衛天元一面走一面講解:“聽說這座古廟在唐代就有了的。

當時有個非常出名的和尚做這間廟的主持。”

上官飛鳳道:“這老和尚是不是法號鑑真?他是曾經東渡扶桑(即今日本),在彼幫宏揚佛法的?”

衛天元道:“原來你早已知道這個寺的來歷。”

上官飛鳳道:“家父雖然不是佛門弟子,但鑑真和尚都是他佩服的古人之一,我這才知道鑑真和尚的故事的,不過,爲什麼大明寺後來改名平山堂,我就不知了。”

衛天元道:“平山堂是因高與江南諸山相平而得名。據說宋朝的大文豪歐陽修、蘇東坡曾先後在寺中讀書,平山堂這個名字就是蘇東坡改的。如今寺門還懸有他寫的對聯呢。”

說話之際,他們已經來到了平山堂。上官飛鳳讀那副對聯:

“萬鬆時灑翠

一間自流雲”

上官飛鳳道:“蘇東坡是風流才子,這副對聯也寫得灑脫。”

衛天元道:“我認識廟中的一個和尚,我要借宿倒是不難,不過,和尚的廟字,可是不能讓女客留宿。”

上官飛鳳笑道:“你放心,我要找的那個人不是和尚。”

平山堂後面有幾座建築,似是富貴人家的別墅。上官飛鳳道:“我只知道這個人是住在平山堂附近的,卻不知是哪家人家。”

衛天元道:“反正不過幾家,咱們逐一去問。”

上官飛鳳道:“用不着這樣費事。”當下拿出一支苗子,輕輕吹了起來。

過了一會,只聽得有一家人家,有錚錚綜綜的琴聲傳出來。

上官飛鳳就走去扣門。

大門打開,一個有三緒長鬚,文人模樣的中年漢子出來迎接。

上官飛鳳和衛天元走進去,他關上了門,這才發問:“請恕晚生眼拙,似乎未曾見過兩位。不知……”

上官飛鳳笑道:“你不用這樣文皺皺說話了,你不認識我,也該認識這面靈旗吧?”

那中年漢子見她拿出靈旗,吃了一驚,連忙行參拜之禮,說道:“原來是大小姐駕到,屬下公冶弘參見。這位朋友是……”

上官飛鳳道:“他是我的朋友衛天元,外號飛天神龍,想必你該聽過他名字吧?”

公冶弘心想:“原來江湖上那些流言果然是真的。他是主公未來的愛婿,我可不能怠慢於他。”於是說道:“衛大俠名震江湖,我雖然孤陋寡聞,也是久仰大名的了。請衛大俠上坐,屬下參拜。”

衛天元哈哈笑道:“我哪裡是什麼大俠,我不過是陪上官姑娘來的,閣下以下屬自居,我更擔當不起。”當下輕輕一攔。他這伸手一攔,看似輕描淡寫,其實已是用上六七分功力。公冶弘跪不下去,但還是屈了半膝。衛天元見他有此功力,也是不覺暗暗吃驚,心裡想道:“他不過是上官雲龍的僕人,飛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想不到居然也是文武全才。僕人如此,主人可想而知。”

公冶弘道:“大小姐屈駕光臨,不知有何吩咐?”

上官飛鳳道:“衛大哥來揚州訪友,我反正沒有事情,就陪他來玩。到了揚州,我纔想起爹爹似曾說過有一個人替他在揚州辦事的,住在大明寺附近,我就來了。想不到是你。”

公冶弘道:“屬下最近替主公又蒐羅到一批字畫古玩,大小姐要不要過目?”

上官飛風笑道:“字畫古玩,我是外行,興趣不大。待我有空的時候,慢慢再看吧。”

公冶弘道:“是,是。屬下糊塗,大小姐和衛公子遠道而來,自是應當早些休憩。”

上官飛鳳道:“說不定待會見我們還要出去,你不必費神照料我們。晚飯我們也吃過了。”頓了一頓,續道:“前兩天我們在金陵的莫愁湖邊一間客店投宿,那間客店的規矩倒是很合我的心意。”

公冶弘道:“不知是什麼規矩?”

上官飛鳳笑道:“也沒什麼,不過是‘貴客自便’這四個字。”

公冶弘會意,給他們安排了房間,便即告退:“小姐有事喚我我就來,請小姐當作是在自己的家中,不必客氣。”

衛天元心事如潮,在房中靜坐。二更時分,上官飛鳳前來扣門。

衛天元道:“你不必替我擔心,早些唾吧。我準備三更時分纔去。”

上官飛鳳道,“我送你一程。晚上看瘦西湖,料想也必定另有一番佳趣。”

衛天元悶坐無聊,見還有一個更次,便道:“你有這番雅興,我當得奉陪,”

兩人走到湖邊,月映波心,夜涼如水。上官飛鳳默默無言,倚便着衛天元,嬌怯的模樣若不勝寒。衛天元道:“啊,你只穿一件單衫。”

上官飛鳳道:“我是心上寒冷。”

衛天元道:“你在想什麼?”

上官飛鳳沒有回答,半晌說道:“你看湖中有一座山,山上有樓臺亭閣,有人住的嗎?”

衛天元道:“這座山名叫小金山,因爲它酷似鎮江的主山而得名。山上的樓臺亭圈是供遊人休憩的。時候還早,我和你到山上的清風亭坐一會好嗎?”有條長堤伸向湖心,是可以從這條長堤走上小金山的。

上官飛鳳讀亭前的一副對聯:“兩點金焦隨眼到,六朝粉黛蕩胸開。”金焦指的是鎮江的金山和焦山,在亭中眺望,隱約可見。

上官飛鳳道:“這是詩人的感慨,你來到此間,卻又有什麼感慨。”

衛天元道:“說也奇怪,沒來之前,我的心思很亂。來到揚州之後,心情反而平靜下來了。你問我有什麼感慨,我也不知從何說起。”

上官飛鳳道:“我記得你說過‘近鄉情更怯’這句話。”

衛天元道:“如今有你在我身旁,我心裡只有歡喜。”

上官飛鳳說道:“但再過片刻,你就要離開我了。”

衛天元笑道:“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你怕什麼?”

上官飛鳳說道:“你到了楚家,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會回來見我嗎?”

衛天元笑道:“楚家料想也不會埋有伏兵,除非是我死了,否則又怎能回不來呢?”

上官飛鳳道:“世事有時是難料的,比如說在此之前,你也沒想到夜訪楚家的吧。”

衛天元點了點頭,黯然說道:“我也沒想到雪君的靈樞會在楚家。”

上官飛鳳忽道:“假如你不是爲料理雪君姐姐的後事,你還會要冒險去楚家麼?”

衛天元道:“我的小師妹也在楚家,大概我還是要去一趟的。”上官飛鳳道:“但你不會這樣急着要去了,對嗎?”

衛天元想了片刻,說道:“這倒說得是。小師妹來揚州是爲了母女團聚,她能夠重享天倫之樂,我也爲她欣慰,無須我去照顧她了。早一些去探望她,遲一些去探望她,已經是無關緊要的了。”

上官飛鳳道:“所以說世事的變化往往是出人意料的,這件事你大概也沒想到吧?”

衛天元道:“的確沒有想到,我和小師妹一樣,都以爲她的母親早已死了。想不到卻是失而復得。”

上官飛鳳道:“我不單是指她的母親失而復得一事;她的母親嫁她父親的時候,誰不羨慕他們是一對武林佳偶?誰又想得到他們竟會鬧出婚變,齊夫人竟變作了楚夫人!而且齊勒銘還是當今的天下第一高手呢!”

衛天元嘆道:“齊師叔曾爲此事向楚大俠尋仇,這也是我想不到的。好在他們如今已是各得其所,這冤仇大概亦已化解了。”

上官飛鳳道:“是啊,既然他們這對被人羨爲神仙眷屬的夫妻都會反目,你又怎能說得這樣肯定,你一定回到我的身邊。”

衛天元道,“這怎能相比?齊師叔有銀狐穆娟娟,師嬸未嫁之前和楚大俠亦已早有情意。我如今心裡只有一個你,你心裡也不會有別的人吧?”

上官飛鳳道:“我是連‘雪君哥哥’都未有過。”

“雪君哥哥”四字甚爲奇特,衛天元怔了一怔,隨即明白她的意思,笑道:“不錯,我是曾極喜歡過別的女子,但你不至於現在還吃她的醋吧?”

上官飛風道:“假如你這樣快就忘記雪君姐姐,恐怕我反而不敢喜歡你了。好,現在話說回頭,你這次前往楚家,探訪小師妹還在其次,對嗎?”

衛天元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雪君生前,我有負於她,她的後事,我自覺有責任爲她料理。”

上官飛鳳道:“假如雪君姐姐的靈樞不在楚家,你就不必今晚會了。”

衛天元一愕,說道:“這件事情是你說的啊,又怎能來個假如呢?”

上官飛鳳道:“不錯,湯懷義替楚大俠出面料理姜姐姐的後事,其後又和楚大俠一起送靈車回揚州去,這都是可靠的人告訴我的。但途中有沒意外,我就不知了。我也只是打個比方而已。”

衛天元笑道:“我從來不爲‘假如’而傷腦筋的。”言下之意,他已是確信姜雪君的靈樞在楚家無疑。

上官飛鳳道:“我和你不一樣,你笑我胡思亂想也好,我常常會想一些別人認爲是離奇怪誕的事情。”

衛天元道:“倘若楚大俠在途中當真是出了意外,我更非去探個清楚不可。不過,我想這是決不會有的。以楚大俠的聲名,假如他在途中遭了意外,江湘上還有不傳開來之理?”

上官飛鳳沒有說話,心裡則在想道:“你還未知道我想說的‘意外’是什麼呢。唉,但我又怎能和你明白的說出來?”

衛天元道:“飛鳳,我總覺得你到了揚州,就似懷着什麼心事?”

上官飛鳳低聲說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衛天元笑道:“怎的念起詩經來了?打的什麼啞謎。”

上官飛鳳笑道:“你當作謁語去參悟吧。”

月色溶溶,景色比白天更美。衛天元道:“我記得曾經念過的兩句詩: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明月照揚州。這兩句詩真是說得不錯。”

上官飛鳳道:“我卻想起莫愁湖的一副對聯。”

衛天元道:“是哪一副?”

上官飛鳳念道:

“名利乃空談,一場槐夢,試看棋局情形,問誰能識?

古今曾幾日,半沼荷花,猶剩鬱金香味,慰我莫愁。”

衛天元笑道:“我懂得你意思,你不用擔憂,我會回來安慰你的。”

上官飛鳳道:“不,我只是怕世事如棋,待識得棋局時,夢也醒了。”

衛天元道:“好端端的何來這些感喟?”

上官飛風心裡想道:“還是不要告訴他好。世事難料,也說不定這棋局永遠也解不開!”

不知下覺,月亮已是漸漸移近天心。衛天元霍然一省,說道:“快三更了,我該去楚家啦。你回去早早睡吧。天一亮我就回來。”

上官飛風道:“不錯,你是該走了。你回不回來,我都會等你的。”正是:

誰將覆雨翻雲手,佈下椎心一局棋?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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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紛亂殘棋 難防情變 氤氳迷霧 另有病因第九回 誤會重重 雙雄決鬥 危機處處 外貨齊來第九回 誤會重重 雙雄決鬥 危機處處 外貨齊來第九回 誤會重重 雙雄決鬥 危機處處 外貨齊來第五回 謠諑紛紜 問誰能解 世途艱險 豈得無愁第八回 追究禍因 變生肘腋 難開心鎖 淚溼羅衣第十回 九殲奸徒 冰臺決鬥 驚聞叛亂 大漠馳援第八回 追究禍因 變生肘腋 難開心鎖 淚溼羅衣第七回 紛亂殘棋 難防情變 氤氳迷霧 另有病因第六回 好戲連場 靈堂混戰 玲瓏佈局 妙手解危第一回 花落水流幾番離合 絲連藕斷難說恩仇第二回 怨氣易消 芳心難測 武功雖失 俠骨猶存第七回 紛亂殘棋 難防情變 氤氳迷霧 另有病因第六回 好戲連場 靈堂混戰 玲瓏佈局 妙手解危第十回 九殲奸徒 冰臺決鬥 驚聞叛亂 大漠馳援第六回 好戲連場 靈堂混戰 玲瓏佈局 妙手解危第五回 謠諑紛紜 問誰能解 世途艱險 豈得無愁第十回 九殲奸徒 冰臺決鬥 驚聞叛亂 大漠馳援第五回 謠諑紛紜 問誰能解 世途艱險 豈得無愁第三回 欺世盜名 假真莫辨 捨身斃敵 玉石俱焚第七回 紛亂殘棋 難防情變 氤氳迷霧 另有病因第六回 好戲連場 靈堂混戰 玲瓏佈局 妙手解危第二回 怨氣易消 芳心難測 武功雖失 俠骨猶存第三回 欺世盜名 假真莫辨 捨身斃敵 玉石俱焚第八回 追究禍因 變生肘腋 難開心鎖 淚溼羅衣第八回 追究禍因 變生肘腋 難開心鎖 淚溼羅衣第十一回 劫後重逢 現身幽谷 孽由自作 曳尾泥塗第九回 誤會重重 雙雄決鬥 危機處處 外貨齊來第九回 誤會重重 雙雄決鬥 危機處處 外貨齊來第一回 花落水流幾番離合 絲連藕斷難說恩仇第七回 紛亂殘棋 難防情變 氤氳迷霧 另有病因第十一回 劫後重逢 現身幽谷 孽由自作 曳尾泥塗第二回 怨氣易消 芳心難測 武功雖失 俠骨猶存第六回 好戲連場 靈堂混戰 玲瓏佈局 妙手解危第二回 怨氣易消 芳心難測 武功雖失 俠骨猶存第二回 怨氣易消 芳心難測 武功雖失 俠骨猶存第四回 境換情移 空懷舊侶 人亡物在 相對無言第三回 欺世盜名 假真莫辨 捨身斃敵 玉石俱焚第一回 花落水流幾番離合 絲連藕斷難說恩仇第九回 誤會重重 雙雄決鬥 危機處處 外貨齊來第五回 謠諑紛紜 問誰能解 世途艱險 豈得無愁第十回 九殲奸徒 冰臺決鬥 驚聞叛亂 大漠馳援第十回 九殲奸徒 冰臺決鬥 驚聞叛亂 大漠馳援第一回 花落水流幾番離合 絲連藕斷難說恩仇第六回 好戲連場 靈堂混戰 玲瓏佈局 妙手解危第六回 好戲連場 靈堂混戰 玲瓏佈局 妙手解危第三回 欺世盜名 假真莫辨 捨身斃敵 玉石俱焚第六回 好戲連場 靈堂混戰 玲瓏佈局 妙手解危第八回 追究禍因 變生肘腋 難開心鎖 淚溼羅衣第三回 欺世盜名 假真莫辨 捨身斃敵 玉石俱焚第三回 欺世盜名 假真莫辨 捨身斃敵 玉石俱焚第三回 欺世盜名 假真莫辨 捨身斃敵 玉石俱焚第五回 謠諑紛紜 問誰能解 世途艱險 豈得無愁第七回 紛亂殘棋 難防情變 氤氳迷霧 另有病因第十回 九殲奸徒 冰臺決鬥 驚聞叛亂 大漠馳援第五回 謠諑紛紜 問誰能解 世途艱險 豈得無愁第五回 謠諑紛紜 問誰能解 世途艱險 豈得無愁第十回 九殲奸徒 冰臺決鬥 驚聞叛亂 大漠馳援第三回 欺世盜名 假真莫辨 捨身斃敵 玉石俱焚第四回 境換情移 空懷舊侶 人亡物在 相對無言第三回 欺世盜名 假真莫辨 捨身斃敵 玉石俱焚第六回 好戲連場 靈堂混戰 玲瓏佈局 妙手解危第三回 欺世盜名 假真莫辨 捨身斃敵 玉石俱焚第四回 境換情移 空懷舊侶 人亡物在 相對無言第二回 怨氣易消 芳心難測 武功雖失 俠骨猶存第十一回 劫後重逢 現身幽谷 孽由自作 曳尾泥塗第十回 九殲奸徒 冰臺決鬥 驚聞叛亂 大漠馳援第十一回 劫後重逢 現身幽谷 孽由自作 曳尾泥塗第三回 欺世盜名 假真莫辨 捨身斃敵 玉石俱焚第七回 紛亂殘棋 難防情變 氤氳迷霧 另有病因第七回 紛亂殘棋 難防情變 氤氳迷霧 另有病因第八回 追究禍因 變生肘腋 難開心鎖 淚溼羅衣第六回 好戲連場 靈堂混戰 玲瓏佈局 妙手解危第十回 九殲奸徒 冰臺決鬥 驚聞叛亂 大漠馳援第十一回 劫後重逢 現身幽谷 孽由自作 曳尾泥塗第五回 謠諑紛紜 問誰能解 世途艱險 豈得無愁第六回 好戲連場 靈堂混戰 玲瓏佈局 妙手解危第三回 欺世盜名 假真莫辨 捨身斃敵 玉石俱焚第五回 謠諑紛紜 問誰能解 世途艱險 豈得無愁第六回 好戲連場 靈堂混戰 玲瓏佈局 妙手解危第七回 紛亂殘棋 難防情變 氤氳迷霧 另有病因第三回 欺世盜名 假真莫辨 捨身斃敵 玉石俱焚第三回 欺世盜名 假真莫辨 捨身斃敵 玉石俱焚第三回 欺世盜名 假真莫辨 捨身斃敵 玉石俱焚第一回 花落水流幾番離合 絲連藕斷難說恩仇第六回 好戲連場 靈堂混戰 玲瓏佈局 妙手解危第九回 誤會重重 雙雄決鬥 危機處處 外貨齊來第六回 好戲連場 靈堂混戰 玲瓏佈局 妙手解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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