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重重砸在地上。
那聲音聽得人渾身毛孔都舒展開了。
活該!
這麼多罪證都指着她還死鴨子嘴硬。
只要是個人證,就是在污衊她。
連宣武老將軍都能說成是謝景宸收買來的。
虧得老王爺夠能忍,到現在才發作。
老王爺要起身。
撐着小几站到一半,還是跌坐了回去。
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太大,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老王爺到這會兒才發作,大概內心也是希望這件事是假的吧。
他寧肯相信老夫人是被榮華富貴迷了眼迷失了本性,也不願意接受和他相濡以沫走過那些艱難歲月的老夫人可能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經被人給害死了。
這麼多年他信任的、尊重的、愧疚的其實是個恬不知恥的女人。
這個女人當年還曾棄家族於不顧,與人私奔。
這麼一個人人唾棄的女人卻在他枕榻邊睡了三十多年,還給他生兒育女了?!
他卻一直矇在鼓裡,把內院放心的交給她!
老王爺氣的渾身顫抖。
一股血腥味涌上來。
老王爺一口血吐了出來。
兩眼一黑。
人暈了過去。
“祖父!”
“外祖父!”
謝景宸和曲大少爺異口同聲。
老夫人倒在地上,面如死灰。
王媽媽朝老夫人撲過去,揪着她的衣領問,“我家老夫人呢,她在哪裡?!”
王媽媽的聲音在顫抖。
三十多年了,老夫人還有可能活在世上嗎?
可任憑王媽媽怎麼逼問,老夫人都不吭一個字。
反倒因爲王媽媽揪衣領子太過厲害,惹惱了三老爺。
縱然他娘千錯萬錯,她也給老王爺生了他和二姑奶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豈容的她一個賤婢放肆?!
三老爺要把王媽媽甩開,剛把王媽媽抓起來,就被王爺抓住了胳膊。
三老爺不肯鬆手。
原本王府和和睦睦,就因爲這老婆子多事,害的老王爺吐血,她死不足惜。
王爺素來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
三老爺不鬆手,他便用力。
三老爺死扛着,後果就是胳膊被王爺給卸了。
紅袖和碧朱扶着王媽媽。
王媽媽的身子實在是太虛弱了,再加上悲傷,身子都站不穩。
王爺望着倒在地上沒人敢扶的老夫人道,“關進柴房!”
兩婆子過來把老夫人拖了出去。
牡丹院。
南漳郡主靠在大迎枕上。
自打王爺請封池夫人爲王妃後,南漳郡主就沒再出過門。
心情不好,藥也不肯吃,所以到現在還臉色蒼白,神情憔悴。
外面,趙媽媽快步走進來道,“郡主,出事了。”
南漳郡主眼皮都沒擡一下,“還能出什麼事?”
最糟糕的事她都經歷過了,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事能打擊她了。
趙媽媽擺手,讓丫鬟都退下。
等丫鬟都走了,趙媽媽才急道,“老王爺信了王媽媽的指認,認定老夫人是假的了。”
“這會兒老夫人已經被關進柴房了。”
南漳郡主臉色變了一變。
“這麼大的事,只王媽媽一面之詞能作證?”南漳郡主不信。
趙媽媽嘆息。
如果平常時候,王媽媽一面之詞很難作證。
可老夫人把勇誠伯看的太重。
爲了給勇誠伯報仇,不惜給表少爺下毒,還被逮了個正着。
親外祖母給親外孫兒下毒這怎麼也說不過去。
王爺本就不待見郡主了。
如果知道老夫人是被崇國公老夫人和太后聯手給害死的。
他拿不了太后和崇國公老夫人如何,但折騰郡主還是易如反掌啊。
現在鎮北王府還保持中立,要是老王爺和王爺氣頭上支持大皇子,那對二皇子可就太不利了。
南漳郡主臉陰沉沉的。
王媽媽知道那麼大的隱秘,老夫人竟然留了她三十多年,她是活膩了想找死嗎?!
“速把這事稟告太后知道。”
趙媽媽知道這事重大,派了心腹丫鬟紅纓拿了南漳郡主的令牌進宮。
柴房,在小廚房最裡間。
裡面是用來堆放柴火和雜物的。
味道實在不好聞。
兩婆子把老夫人拎進府後,直接把老夫人往前一推。
老夫人摔倒在地,手心從粗糙的地面擦過,磨掉了一層皮。
在老夫人之後,丁老姨娘也被扔了進去。
知道那麼大的事卻不稟告老王爺,如果她說了實話,老王爺何至於矇在鼓裡三十多年?
丁老姨娘攥着這麼大把柄,過了三十多年的舒心日子,往後可沒有好日子給她過了。
老夫人爬起來,眼淚模糊了雙眼。
三十多年前的舊事如潮水般涌入她腦海中。
時間過了那麼久,她竟然一點也沒有遺忘。
但她從沒有後悔過。
王家太老爺重情重義,當年王太夫人還身懷六甲,便給腹中胎兒定下了一樁親事。
只是未婚夫身體孱弱,纏綿病榻。
她嫁過去,只怕過不了一年半載便要守寡。
她不同意。
王家不肯背信棄義,只能委屈她這個女兒。
同樣一天出生,只因爲她早了一刻鐘,便要過那般悽苦的人生。
這對她來說太不公平了!
她早已有了心上人。
王家對她不仁,就不能怪她不義。
那天藉口上香,她與人私奔了,一去不歸。
做姐姐的跑了,做妹妹的只能代嫁。
可惜在出嫁前夕,她私奔的事泄露,未婚夫氣急之下,一命嗚呼。
王家一時間如喪家之犬,人人喊打。
她與人私奔後,日子起初過的很好,可等她懷了身孕,日子就沒那麼好過了。
男人流連花樓,徹夜不歸。
兩年後,她從家裡帶出來的金銀首飾花完,男人被花樓毒打,再加上瘟疫爆發,沒能扛過去。
那段日子過的有多艱難,便是現在想起來,仍覺得心中苦澀。
若不是王太夫人心疼她這個女兒,暗中接濟,她可能都活不下來。
後來,接濟也沒有了。
戰亂爆發,到處都是難民。
她爲了活下去,跟着難民走南闖北,若不是還有個兒子在身邊,她早堅持不下去了。
這一走,就到了京都。
那天,大佛寺賑災施粥,她牽着源兒去領饅頭。
朦朧中看到轎簾掀開一角,她看到了一張她做夢都不敢相信的臉。
她的妹妹坐在一頂奢華的軟轎內,由人擡着上山,身邊還跟着丫鬟。
前呼後擁,衆星捧月。
她是來大佛寺上香祈福的。
鎮國公府的丫鬟小廝施粥行善。
她偷偷跟上去,正好看到老夫人喚王媽媽。
她身懷六甲,雍容華貴,活出了她不敢想的樣子。
她甚至怕被她認出來,嘲笑她,不敢上前相認。
在老夫人回頭之際,她飛快的走了。
她蓬頭垢面,與乞丐無異,她聽到那是鎮國公夫人,心中羨慕酸澀。
從大佛寺下山,走在鬧街上,被崇國公老夫人發現。
崇國公老夫人把她和源兒收留在別院,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太后出宮見她,也爲她和鎮國公夫人一模一樣的容貌所驚訝。
她們讓她取而代之。
她心動了。
她做不到不心動!
一母同胞,憑什麼她這個做姐姐的只能吃糠咽菜,任人欺凌,做妹妹的卻能高高在上錦衣玉食?
如果不是她,王家不會搬遷,自然也就遇不到老王爺!
這份榮華富貴,是用她的痛苦換來的!
這不公平!
只是老夫人身懷六甲,她們找不到機會下手。
那半年時間,她就在別院學習規矩禮儀,手從粗糙變的柔軟,頭髮從枯黃變順滑,行爲舉止判若兩人。
她和妹妹一母同胞,從小到大身上有什麼傷疤,她瞭如指掌。
爲了不露餡,還找了她妹妹身邊親近的丫鬟盤問。
滿月後,大佛寺之行,她成功的取代了自己的妹妹,一躍成爲了鎮國公府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