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寺不是一座寺,也許它曾經是一座寺,也有過香火鼎盛的繁華光景,但如今卻只是玉皇山上的荒涼廢墟,早就被走獸蛇蟲所盤踞。
夜半時分,一彎殘月在林間徐徐穿梭,灑下斑駁疏離的暈黃光影,煙雲嵐氣飄忽不定,漸漸將整座寺廟都籠罩在內。
冷風忽的吹來,輕輕推開嘎吱作響的殘破大門,瘋長的野草搖曳起伏之間,露出隱藏在草叢下的森森白骨,更驚得幾隻寒鴉在樹梢上刺耳鳴叫。
只不過,就在這樣的嘈雜中,庭院枯樹下的那個白衣少年,卻還是專心致志的半蹲在地,面無表情的盯着一柄鏽鐵劍——唔,更準確的說,是鏽鐵劍上插着的幾隻烤鵪鶉……
少年的名字叫做楚白,是某個小宗門的落魄弟子,恰巧經過此地暫時歇息,從他那滿是補丁的破舊白袍來看,顯然生活狀況並不怎麼良好。
此時此刻,他正苦惱的睜大眼睛,滿臉肉痛的瞪着烤鵪鶉發呆:“我嘞!這東西居然值三顆靈石,開玩笑的吧,什麼仙禽這麼貴?”
這個煩惱沒有持續太久,架在篝火上的鵪鶉漸漸熟了,隨着微風悠悠吹過,散發出令人垂涎的香氣。
咕咚一聲,楚白用力的嚥了咽口水,哪裡還管這鵪鶉到底是不是仙禽,就已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去……
但就在這個時候,伴隨着冷風呼嘯而過,霧氣沉沉的黑暗夜色中,卻突然響起一聲尖銳的呼救——“救命!”
呼聲未落,一位楚楚可憐的美人兒,突然慌慌張張的闖進寺廟,香汗淋漓衣襟散亂,半遮半掩的露出白皙肌膚……
像是被石塊勾到似的,她腳下莫名其妙的一軟,突然投進了楚白的懷抱,高聳的酥胸急促喘息起伏。
緊接着,兩條玉臂如水蛇般纏繞上來,香脣更是輕輕吐氣如蘭:“公子,奴家被妖怪擄掠到此,好不容易纔逃脫出來,還望公子救我一救!”
深更半夜,突然有位美人主動**,楚白不由得手一抖,剛剛送到嘴邊的噴香鵪鶉,頓時跌落在泥土中。
“我的鵪鶉!”很淒涼的慘叫一聲,他直接撲向落地的鵪鶉,像捧着寶貝似的捧在手裡,鼓起腮幫子拼命吹氣,想把上面的泥土全部吹走。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在確定這隻鵪鶉還勉強能吃之後,他這纔想起什麼似的拍拍額頭,轉頭望向早已經石化的美人兒——
“那個……你剛纔說什麼來着?”
從沒預料過這種情景,美人兒的楚楚表情突然凝固了,有那麼一瞬間,她突然覺得很悲哀,難道奴家的吸引力還不如一隻鵪鶉?
直到半晌之後,眼見得楚白還在專心的瞪着鵪鶉,她終於忍不住嗔怒打斷道:“公子!奴家不是在開玩笑……啊!那妖怪來了!”
指着搖晃不定的寺門,她忽的縮到楚白背後,酥胸毫不避諱的貼上去,勾魂攝魄的輕輕摩擦着。
可就在這香豔旖旎的一幕中,她卻突然輕輕張口,吐出一縷微不可察的桃色煙霧,在庭院裡散發出香甜的氣息。
似乎沒有任何察覺,楚白吸入了桃色煙霧,眼神漸漸變得迷離起來,不知不覺的就靠了過去,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美人兒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看似羞怯的嚶嚀一聲,輕輕吐出了靈蛇似的香舌,幽幽探向……
“哇!”可就在這時,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聲,卻突然毫無徵兆的響起!
楚白怔了一怔,突然推開滿面紅暈的美人兒,氣急敗壞的衝了出去:“糟糕!小果!小果醒了!”
無視身後的哀怨目光,他三步並作兩步,急匆匆的衝到屋檐下,掀開了被芭蕉葉遮掩着的竹籃——
“伊啊!伊啊!”八個月大的小嬰兒,從竹籃裡輕輕地探出頭來,小臉紅撲撲的似乎剛睡醒,卻已經緊緊抓住了楚白的衣襟。
像是在表達被忽視的不滿,她依依呀呀的揮着粉嫩小手,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波光盪漾,溼潤柔軟的小嘴兒更是微微撅起……
“是!是!是!我錯了!”楚白很是誠懇的道歉,卻又如同變戲法似的,從懷裡變出各種各樣的東西,包括了兩個奶瓶、一打尿布、幾個撥浪鼓和木雕小狗……
看得目瞪口呆,那位美人兒還保持着含羞等待的姿勢,足足怔了半盞茶的工夫,這才扭了扭已經僵硬的脖子:“公子,怎麼你……怎麼你出門在外,還帶着女兒的?”
“什麼女兒?”楚白低頭看了看小嬰兒,突然露出很古怪的表情,“這是,我老婆!”
一瞬之間,鳥雀亂鳴的蘭若寺,突然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美人兒難以置信的捂着嘴,看了看面無表情的少年,又看了看剛剛醒來的小嬰兒,只覺得腦子變成了一大桶漿糊。
“有什麼好奇怪的?”楚白睜大了眼睛,理直氣壯的回答道,“我家師父掛掉之前,親口把小果許配給我,所以……唔,勞駕幫個忙,看到火堆旁的奶瓶了嗎?”
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識,美人兒傻乎乎的拿起奶瓶,老老實實的遞了過去。
但就在剎那間,那雙捧着奶瓶的纖纖玉手,卻突然爆發出凌厲綠光,毫不留情的驟然罩落!
嘶!利爪呼嘯刺破空氣,卻沒有觸及到預料中的血肉,反倒撞上了莫名出現的符咒!
電光驟然閃耀,踉蹌撲空的美人兒淒厲哀鳴,卻又猛然長嚎一聲,周身爆發出森森的綠芒!
黑霧憑空噴薄涌出,體大如牛的巨型蜘蛛憑空現形,八條長腿鋒利如長刀,周身遍佈剛硬黑毛,卻又偏偏生了一張妖嬈的美人臉,看上去毛骨悚然之極!
可就算是面對着如此威脅,楚白卻還是那副遲鈍的模樣,隔了許久才慢悠悠的嘟囔道:“我就知道!爲什麼我每次豔遇的時候,不是碰到女鬼就是碰到女妖?”
“死到臨頭,還有心情說笑話?”蛛妖睜開猩紅的血目,陰惻惻的舔了舔長舌,“姑奶奶本還想玩上一玩,不過你既然這麼不識趣,那就乖乖的做點心吧!”
猙獰長嚎一聲,它早已揮舞八條長腿,帶得風聲凌厲呼嘯,勢如奔馬的筆直撞來!
嘶嘶嘶!八條長腿如同利刃似的交錯橫掃,青光盤旋如刀鋒帶起絲絲寒氣,早就將方圓數丈盡數籠罩在內!
只是青光雖然盤旋如同刀鋒,所有的攻擊竟然全部斬空,蛛妖微微愕然之餘,猛然心生警惕的擡頭望去——
漫天飛舞的石屑之中,楚白白袍獵獵從天而降,左手穩穩抱緊小果,右手卻正抓着數十張下品靈符,指尖隱隱漏出一絲青光……
“不!”蛛妖心頭劇震,驟然睜目淒厲長嘶!
嘶吼聲還未消散,數十張靈符早已齊齊暴耀,五色絢爛光芒噴薄而出,化爲漫天噴薄的紫電赤火青木!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蛛妖頓時被完全籠罩在內,剎那間燃成了一個巨大火球!
輕輕舒了口氣,楚白這才抱着小果平穩落地,卻又露出肉痛之極的表情:“整整三十張靈符啊,就算是打了八折買來的,也花了二十顆靈……”
“石”字未落,他突然心生警覺,倉促間猛然後躍!
呼嘯聲中,一條帶火的蜘蛛長腿,驟然掀起森森綠芒,重重斬中他剛纔的立足點!
周身焦黑的蛛妖,竟然頂着火浪咆哮衝出,身形更是猛然暴漲,龐大到如同發狂巨象!
淚流滿面啊!這一刻,楚白淚流滿面的劇烈顫抖,突然悲憤莫名的怒吼一聲——
“趙胖子!你這混賬王八蛋死殲商,還爺的靈石來!”
“阿嚏!”千里之外的宗門坊市中,某個胖子突然打了個噴嚏,卻又繼續口若懸河的推銷道:“道友啊,這些符咒雖然質量稍差,可是貴在數量多,而且又便宜……”
✿тт kán ✿c o 拋開遠方的買賣不提,楚白這裡卻是糟糕之極,他現在終於明白什麼叫做便宜沒好貨!
蛛妖已經被徹底激發了兇姓,血目圓睜的窮追不捨,八條森森長腿驟然發力,如同刀鋒似的交錯斬落!
嘶!嘶!嘶!青光盤旋急轉,帶起絲絲寒氣,沿途也不知道攪碎了多少障礙物!
楚白暗自叫苦不迭,只能仗着身形敏捷驚險閃避,卻還得分神去保護小果,一時之間被追得走投無路!
倒是小果完全不明所以,反而好奇的睜大眼睛,吮着手指咯咯笑個不停,似乎覺得這種情景熱鬧極了……
“傻妞!你再笑幾聲,就要直接做寡婦了!”楚白忍不住搖頭嘆氣,猛然俯身翻滾後躍,再度驚險無比的避過蛛網!
可是這倉促間,他爲了護住懷裡的小果,後背終究還是暴露在外,頓時被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血槽,鮮血如同噴泉似的狂涌出來!
蛛妖見血更是兇姓大發,猙獰嘶吼的橫衝直撞而來,竟想張開鋒利的前齶,將兩人活生生的嘶成碎片!
怒了!楚白徹底的怒了,怒到決定賠本做一次買賣!
左手一翻,青光暴耀,紫紅色的葫蘆輕輕開啓,驟然噴出一道漆黑煙氣:“疾!鬼兵何在?”
剎那間陰風呼嘯,青面獠牙的鬼兵憑空現形,渾身上下只裹着破爛獸皮,手中提着一條生鏽鐵索,滿面遲鈍的立在原地。
“我嘞!還愣着做什麼?”楚白滿臉苦惱的搖搖頭,心道低級鬼兵就是低級鬼兵,這時候居然還有心情發呆,果然是靈識低下啊!
話音未落,蛛妖歇斯底里的咆哮一聲,黑霧翻滾的猙獰撲來!
楚白連忙伸手一指,青面鬼兵總算回過神來,鐵臂運力揮動寒光鐵索,驟然暴喝的同時呼嘯甩出!
剎那間,寒光鐵索交錯縱橫,佈下九宮八卦之陣,將蛛妖牢牢困住,更有紫電玄雷在陣中游走,時時閃耀轟鳴!
幾乎在同時,楚白早已微微定神,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噴向那把還插着烤鵪鶉的鏽鐵劍。
被這血光一催,鏽鐵劍頓時微微輕鳴,如有靈覺似的急速顫抖着,彷彿隨時都會化龍飛去!
隱隱察覺到不妙,蛛妖怒極攻心的長嚎一聲,八條長腿如同利刃交錯橫掃,剎那間就要脫困而出!
但也就在這一瞬,鏽鐵劍突然化爲玄青劍光,一聲清吟長嘯,扶搖直上九重雲霄!
嘯聲未落,只聽得空中風雷巨響,一條五爪青龍呼嘯俯衝而下,轟鳴撞上破陣脫困的蛛妖,四濺飛散化爲五彩光芒!
蛛妖吃了一驚,下意識的閉目等死,但是等它看清毫髮無傷的胸口時……
剎那間,鴉雀無聲的蘭若寺,突然響起了譏諷的大笑聲:“旁門左道!可笑之極!區區一把破爛的鏽鐵劍,也能化龍殺人?”
“誰說鏽鐵劍就殺不死人?”楚白輕輕抱着小果,慢慢吞吞的冒出一句,“四無所畏,執念破敵——給我,爆!”
剎那間,一道青光從蛛妖胸前驟然迸發,瞬息化爲雷霆電光閃耀!
洶涌澎湃的氣浪騰空而起,伴隨着蛛妖的最後哀嚎聲,無數碎片轟鳴爆炸四濺,如同落雨似的灑滿整座寺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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