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蘇子斬只是蘇子斬,那麼,無論蘇子折說什麼,他都能承受。
但偏偏,蘇子斬的腦子裡塞進了懷玉的記憶,由生到死,由死到活,又生生將魂魄從身體裡扯出來,橫跨四百年,送魂術所承受的苦,常人難以想象,到如今,哪怕蘇子折的一句話,都如千刀萬劍在剜他的心。
偏偏,蘇子折就是不放過剜他心的機會。
蘇子折走下臺階,站在蘇子斬的面前,看着他顫抖的身體,他狠厲的嘲笑更甚,心毒口毒毫不掩飾,“活了兩輩子,同樣失敗的一無是處,你有什麼可在我面前張揚的?”
蘇子斬手攥緊,眸光泛出血紅,一字一句地說,“輪不到你來嘲笑我。”
蘇子折大笑,森然地看着他,“那輪到誰?雲遲?還是吐的昏天暗地如今又哭的昏天暗地的女人?你看她如今自己折磨的很,殊不知也許心理自得的很,畢竟不是哪個女人,都能讓雲遲非她不娶,也不是哪個女人能讓你蘇子斬落淚,娘死時,你可一滴淚沒落,老東西娶你的青梅竹馬時,你也一滴淚沒落。”
蘇子斬猛地劈出了一掌,十足十的掌風,怒喝,“你閉嘴!”
蘇子折瞬間躲開,沒被蘇子斬劈到,但他方纔站着的地方,卻塵土齊飛,被劈出了一個大坑。
塵土捲起,伴着風,十分的嗆人,花顏此時最受不了這個,被嗆的咳嗽起來。
蘇子斬驚醒,立即抱着花顏起身,快步躲開。
蘇子折被他劈了一掌,沒傷到他,也不惱,見花顏咳嗽個不停,他狠笑道,“蘇子斬,咱們倆的賬,我有的是時間跟你算。你既然來了這裡,就好好地給我在這裡待着。若是我不同意,你帶着她踏出這裡一步,就別怪我讓你們一起葬在這裡,你想死,但你懷裡的女人可不想死。”
蘇子斬冷眼看着他,沉默了許久,眸光的血氣漸漸散去,寒聲冷冽地道,“給我一處院落,既然來了,我也有賬與你清算,今日沒想走。”
蘇子折冷笑,“不止今日,沒我允許,你若是敢走,我便讓你知道後果。”話落,他目光落在花顏身上,她臉色蒼白,如今因爲咳嗽,染上不正常的潮紅,看她的樣子,是禁不起折騰了,他眯了眯眼睛,“今日我就將話撂在這裡,你若不要她,就給我,你若是要,你既認我做哥哥,我就成全你,她就給你了。但你若是既不要,又不給我,敢將她給我送回去給雲遲,我就一日屠一城,讓南楚百姓的鮮血,來祭你心中天下大義仁善純良的魂。”
蘇子斬冰冷地看着他不語。
花顏止了咳,猛地擡起頭,看着蘇子折。
蘇子折狠狠地盯着花顏的眼睛道,“後梁的女人,生是後梁的人,死是後梁的魂。上一輩子輪不到雲舒,這一輩子也輪不到雲遲。”說完,他狠厲地喊,“閆軍師!”
閆軍師就站在門口,聽着統領這句話,倒吸了一口涼氣,立即應聲,“統領!”
“給他安排院落,帶着人給我守死了,若是他想走,你聽到我剛剛說的話了?”蘇子折吩咐。
閆軍師恭敬地道,“回統領,聽到了。”話落,又對蘇子斬拱手,“二公子,請!”
蘇子斬低頭看花顏,隔着衣裳,都能感覺她渾身發冷,勉力支撐,她穿的本就單薄,在這寒冷的夜風裡,怕是早就承受不住。他抿脣將她抱起,看了閆軍師一眼,寒聲道,“帶路。”
閆軍師應了一聲是,立即帶着蘇子斬出了院子。
青魂帶着十三星魂與暗衛跟着蘇子斬一起出了這處院子。
蘇子折在蘇子斬離開後,揮手一掌,劈向遠處一株梅樹,他掌風十足十,那株梅樹自然承受不住,轟然倒塌,砸到了地上,枝幹四分五裂,除了主幹,都成了碎屑,梅花瓣更是紛紛揚揚,散了一地。
晉安與暗衛們齊齊地垂下頭,大氣也不敢喘,更不敢看蘇子折。
玉漱此時已緩了過來,站起了身,看着那株梅樹,臉色又霎時煞白。
蘇子折回轉身,黑沉着臉看到了玉漱,眼中閃過殺氣,使得玉漱立即又“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他森然道,“跟去侍候!”
他沒說跟去侍候誰,但玉漱死裡逃生懂了,立即應了一聲是,追着早先離開的閆軍師出了院門。
閆軍師帶着蘇子斬出了這一處院落的院門後,帶着他沿着院門前的青石磚路,走向梅林,穿過梅林的另一端,還有一處空置的院落,他停住腳步,“二公子,就是這裡了。”
蘇子斬瞥了他一眼,沒說話,進了院子。
閆軍師跟着進了院子,吩咐院中的人,“這是二公子,仔細侍候,不得有誤。”
院中同樣是七八個侍候的僕從,齊齊垂首應是。
有人快速地打開正屋的門,先一步進裡面掌了燈,蘇子斬抱着花顏邁進門檻,進了正屋。
閆軍師止步,沒再跟進去。
蘇子斬將花顏放在牀上,看着她蒼白的臉,清喝,“大夫開的藥方子呢?青魂,你去取來,給我過目。”
“是。”青魂立即去了。
蘇子斬見花顏臉蒼白,脣發青,在冷風中待的太久,怕是凍着了,他扯過被子給她裹在身上,又吩咐,“來人,擡一桶熱水來。”
有人應是,立即去了。
不多時,青魂拿來了藥方,遞給蘇子斬。
蘇子斬伸手接過,所謂久病成醫,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看一張簡單的藥方,他自然可以的,他看過後,覺得沒問題,清喊,“牧禾。”
“公子。”牧禾跟在暗衛中,此時立即進了屋。
蘇子斬將藥方遞給牧禾,“你去抓藥,親自煎了送來。”
“是。”牧禾接過藥方,立即去了。
有粗使婆子擡來一大桶溫熱水,放去了屏風後,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蘇子斬抿脣,問花顏,“能自己洗嗎?”
花顏點頭,“能。”
蘇子斬將她抱起身,送去了屏風後,轉身走出屏風,終是不放心,對外喊,“來一個婢女。”
玉漱此時已進了院子,立即說,“二公子,奴婢早先便是侍候夫人的,主子吩咐奴婢繼續過來侍候。”
蘇子斬冷聲道,“你進來。”
玉漱進了屋,恭敬地給蘇子斬見禮。
蘇子斬盯着她看了看,擺手,“去吧!仔細些。”
玉漱立即進了屏風後,見花顏正一手扶着木桶支撐着虛軟的身子,一手費力地解身上的衣服,她立即動手幫忙,“夫人,奴婢幫您。”
花顏虛軟又僵硬地點點頭。
玉漱將花顏身上的衣服解了,扶着她進了木桶,溫熱的水流霎時將她包裹,她身上凍的僵硬的冰冷的四肢此時纔有所舒緩。
蘇子斬出了房門,對人吩咐,“擡一桶水,放去隔壁的房間,吩咐廚房,準備飯菜,清淡些。”
有人應是,立即去了。
蘇子斬回身看了一眼,屏風後的動靜極小,對青魂吩咐,“你守在這裡。”
青魂應是,“主子放心。”
蘇子斬進了隔壁的房間,蹙眉,又對人吩咐,“將這間房間收拾出來。”話落,想起花顏的模樣,又不放心,抿脣改口道,“不必了,擡一張牀安置過去吧。”
“是。”有人立即吩咐了下去。
花顏在水中泡了一會兒,水涼了,她猶沒暖和,對玉漱吩咐,“再添些熱水來。”
玉漱應是,向外走去,走了兩步後,又試探地問,“您在冷風中待的太久,恐防染了風寒,奴婢讓廚房給您熬一碗薑湯吧。”
花顏點點頭,慢慢地說,“熬兩碗。”
玉漱應是,立即去了。
不多時,玉漱回來,提了一小桶熱水,添進了花顏的大木桶裡。
同時,外面有人往屋內擡牀,刻意地將動靜放小。
玉漱來回添了三次熱水,花顏的臉色才漸漸紅潤了,她站起身,玉漱立即拿來衣物,扶着她出了木桶,給她擦淨身子,穿上了新的衣物,扶着她走出屏風後。
花顏一眼便看到,擺在屋內的兩張牀,一北,一東,隔着些許距離,又不太遠,她腳步頓住,昔日,懷玉身體不好,太過孱弱,時常染風寒,不准她與他同牀,怕染給她,她爲了照顧他,便是這般。
她身子發顫地推開玉漱,靠在屏風上,手幾乎扶不住屏風,抖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