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優酷那邊的電話的時候，江瑜正在上課。
臺上的老師唸叨着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種寫法，江瑜收拾起書包，貓着腰準備從後門熘走。
楊秘坐在最後一排，昏昏欲睡，看見江瑜熘過來，便衝他擠擠眼，好似在說，你個濃眉大眼的，居然也翹課？
江瑜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回頭看了眼講臺上的老師，一熘煙跑了出去。
這傢伙怎麼跑了？
楊秘打了個呵欠，乾脆趴桌子上開始睡覺。
她昨晚和唐煙對線到深夜，太困了。
雖然上課睡覺不太好，但是和江瑜翹課的行爲比起來，她簡直就是好學生了。
“下午兩點中關村是吧，嗯，嗯，好。”
江瑜掛了電話，心道他本來還琢磨着去哪找冤大頭，這不就送上門來了嘛。
吃過午飯，江瑜早早地就趕到了和古永堅約定的地方。
雖然約的是兩點，但他習慣提前一點到，把今天要談的內容打個腹稿，這樣會顯得遊刃有餘一點。
其實他大概能猜到古永堅找他是爲了什麼。
這裡要簡單介紹下PGC和UGC。
PGC指的是專業生產內容，主要由影視公司這種專業的機構製作內容提供給用戶，質量高，成本也高，騰訊視頻和愛奇藝都是這種模式。
UGC則是用戶生產內容，由用戶自己拍攝視頻，自己上傳，網站僅僅充當平臺的角色，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YouTube和抖音。
優酷就是模彷的YouTube，但問題在於，YouTube能跑通ugc模式，是因爲米國數碼相機的普及率非常高，一羣紅脖子吃飽了飯沒事幹，架起相機變着法地在街頭作死。
而在大天朝，普通老百姓哪有錢買電腦買相機啊，製作視頻的成本也忒高了一點。
因此古永堅也對天朝能不能跑通UGC模式產生了懷疑，心裡便自然而然地產生了個想法，我能不能自己聯繫影視公司，專門爲優酷製作視頻，放到優酷上播呢？
在原時空，優酷後來聯合中影搞了個“11度青春”計劃，投資了十一個微電影項目，讓他們以青春爲主題拍微電影，然後放到優酷上播放。
結果賠得連媽都不認識，幾百萬的投資砸下去，只跑出來一部肖陽拍的《老男孩》，上線一週，刷下了一千萬播放量，紅極一時。
《老男孩》一共花了70萬投資，劇情和演員什麼的其實挺一般，能火起來，那首《老男孩》的歌功不可沒。
江瑜琢磨了一下，自己這部《雪山兇靈》走的是恐怖懸疑路線，而小成本恐怖片向來是以小博大的典範，真拍出來話題度絕對不會低於《老男孩》。
可惜短了點，不然都可以直接上院線了。
因此等古永堅來了以後，江瑜也沒多廢話，直接拿出了《雪山兇靈》的劇本，並提出自己需要投資。
古永堅頗爲感興趣地翻了翻劇本，然後放到一邊，試探着問道：“不知道江先生你怎麼看待視頻網站？”
互聯網資本還沒成氣候，電視臺和院線纔是大爺，影視公司都忙着伺候他們，根本沒人正眼瞧視頻網站一眼。
更別提會有哪個導演自己掏錢拍一部微電影，然後放到視頻網站上給觀衆白嫖了。
你圖什麼呢？
這也是古永堅最好奇的事情。
江瑜笑道：“我覺得等以後互聯網普及了，視頻網站肯定會取代電視臺，成爲年輕人看視頻的首選，所以我很樂意和你們合作，微電影和短視頻，最適合的播出平臺就是視頻網站。”
“那你們怎麼盈利呢？”古永堅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那就要看你們的了，”江瑜道：“如果古總有誠意的話，盈利並不是問題。”
“我們製作，你們投資，然後根據視頻的播放量，進行廣告收入的分成。”
古永堅若有所思，“我回去考慮一下……”
這確實是個辦法，不過到底能不能盈利，還是得從長計議。
“古總，互聯網時代，格局要大，”江瑜打斷他道：“你想想，有了內容，就有用戶，有了用戶就有了融資，有了融資……錢不就有了。”
古永堅聞言哈哈一笑，看着江瑜道：“小江，我比你年紀大，就託大叫你一聲小江了，我發現跟你聊天，真是越聊越開心啊。”
他們倆坐在落地窗前，江瑜穿着一身白色毛衣，臉上還帶着些稚氣，陽光灑在他身上，頗有些陽光美少年的意思。
不過他看起來嫩，但說話卻是一語中的。
這幾年國內互聯網公司遍地開花，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在踏踏實實地做公司，更多人只是爲了給投資人畫大餅，甭管最後公司能不能盈利，能不能活下去，反正先把投資弄到手再說。
江瑜說得對，對互聯網公司來說，最重要的就是用戶增長，只有用戶在不斷增長，才能給資本市場畫大餅，圈到錢。
後來的愛奇異就是這麼幹的，每年虧損根本不叫事兒，只要能拉到新用戶就算贏。
在一套模式江瑜太熟悉了，他上輩子一個十八線小演員，居然也能活得很滋潤，全靠那三家視頻網站捨得燒錢。
“不知道古總有沒有興趣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呢？”江瑜慫恿道。
你不燒錢，我哪來錢賺呢。
古永堅道：“是不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對我不重要，我只想能活得久一點。”
他是個實用主義者，纔不圖那個虛名，“這個微電影，大概需要多少投資呢？”
“至少也要一百萬吧，”江瑜獅子大開口道。
古永堅沒有涉足過影視圈，不知道這個數目在影視圈是什麼程度的投資，只好點頭道：“劇本我先帶回公司研究一下，三天之內，我會給你答覆。”
“好，”江瑜展顏一笑，“希望我們能夠合作愉快。”
“嗯，合作愉快。”
……
古永堅回到公司後，當即召集自己的兩名合夥人開會。
他先把和江瑜商量的合作模式說了一遍，名叫魏龍的合夥人皺了皺眉，本能地覺得有點不太靠譜，問道：“他拍微電影，爲什麼要我們投資呢？”
“我們投錢，他拍微電影，然後放到我們網站上播放啊。”
“他自己沒錢，就靠着幾張白紙，來讓我們出錢給他拍電影？”
魏龍一下子便說到了關鍵點上。
影視項目投資最噁心的也就在這裡，在電影被拍出來以前，誰都不知道成片是什麼樣子。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劇本最重要，可是就憑那幾張紙，我就要掏個幾千萬出來？
怎麼想怎麼不靠譜。
“呃，”古永堅一時還真被問住了。
他已經看過了《雪山兇靈》的劇本，老實講，看不懂。
他是個商人，從沒涉足過影視圈，這到底是個什麼故事，最後能被拍成什麼樣，他還真說不清楚。
另一名年輕一點的合夥人名叫朱陽，聞言忽然道：“我們先不去管這個劇本，老古說的這個思路肯定是對的。”
“我們想要從草根走向正規化，涉足影視劇的投資是必經之路，擺在我們面前的其實就是兩個選擇。”
古永堅和魏龍一起看向他，朱陽慢慢地說出了自己的思路。
其一是直接向影視公司購買那些影視劇的版權，然後放到網上播出，這一點他早就想到了。
其二便是江瑜說的，兩方合作，江瑜出項目，優酷出錢投資，最後按照播放量來結賬。
魏龍點了點頭道：“這個思路我同意，不過直接投資風險還是太大了，那可是一百萬啊，不如用來買那些經典的影視劇……”
現在影視劇的互聯網傳播版權基本是白菜價，幾十萬一部而已，而且還都是現成的片子，經歷過市場的考驗，直接買回來風險比較小。
朱陽卻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如果一味地收購影視公司的版權，那麼將來必將受制於人，因爲我們可以購買版權，別人也可以購買，不能壟斷的話，一點競爭力都沒有。
三人又討論了一陣，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勉強達成共識，可以兩條腿走路，投資着試一試。
不過魏龍額外提出了一個要求：不能只他們一家出錢，江瑜那邊必須得跟着出一半。
這是爲了控制風險。
否則你要是拿着我們的投資跑去包養女演員去了，那我們豈不真成冤大頭了。
江瑜收到古永堅打過來的電話時，還直感嘆，現在傻子真是越來越少了，不好忽悠啊。
“你們提出的合作方桉，我基本同意，我可以跟着出一半的資金，不過我也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江瑜道：“你們不能干涉我的拍攝，找什麼演員，怎麼拍，得我們說了算，外行指導內行肯定是不行的。”
“可以，”古永堅答應得非常爽快。
他就算是想幹涉，他也不懂啊。
如此，大致的合作思路便確定了下來。
江瑜出項目，優酷出平臺，雙方一起投資，打款到指定賬戶，然後江瑜在約定好的時間內拍攝完成。
優酷負責推廣宣傳，並按照播放量給與江瑜方廣告分成。
雙方來來回回談了好幾次，才定下了這一套看起來很完善的合作模式。
這種合作對兩方來說都是第一次，兩家都沒有經驗，還是小心謹慎一點，先潤滑再戴上安全帽比較好。
其實無論是江瑜還是優酷，這只是一部微電影而已，並不值得兩家如此大費周章。
不過當江瑜遇到古永堅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也許這是個改變歷史的好機會。
比起賺錢，他現在更想和古永堅，先把互聯網和影視公司的合作模式給確定下來。
古永堅應該也是這麼想的。
現在的互聯網公司還處於野蠻開荒的時代，一切規則都沒還有成形。
一旦他和優酷率先摸索出一套可行的合作模式，那麼這套合作模式很有可能會被其他視頻網站抄走，久而久之，也許就會變成行業規則。
搞不好他不知不覺間，就改變了整個行業的規則呢？
誰知道呢？
“明天你來我公司一趟，”古永堅在電話裡很開心地道：“我們簽完合同，然後一起打款到指定賬戶上，總共一百萬，這場合作就正式開始了。”
“好，不過用不了一百萬，五十萬就夠了。”
“嗯？你不是說一百萬預算嗎？”
江瑜沉默了一下，“我哪知道你們都不還價啊。”
古永堅也沉默了。
我尼瑪，原來拍電影的預算還可以還價的？
影視圈這麼黑的嗎？
社會社會……
“來自古永堅的負能量，+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