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口的時候,吳所謂還神秘一笑:“哈哈,等你們師父來了之後,我會詳細給你們講姜老頭的八卦,保準讓你們聽了目瞪口呆,嚇出一身冷汗來……”
衆人這次是真的目瞪口呆了。
月亮很大,也很圓,就像懸掛空中從未改變。
吳所謂站在鹿臺的空曠處,一直擡頭看着月亮。
這是衆人留在朝歌的最後一個夜晚,明日上午,就要啓程去桑林了。
雪花很慢很慢地飄在半空,就像一粒粒淡淡的鹽。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月亮,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月亮,又會什麼時候被終結?
吳所謂忽然想起不周山之戰中,共工引爆月球的一剎那。
就是那時候起,星母月球已經脫離了地球,飛了出去,導致了整個地球的失衡,南北磁場對調,令地球上當時的生物幾乎徹底被滅絕,直到上十億年之後,一切又才重新啓動,慢慢恢復,可是,人類也因此進入了真正的原始社會,成爲了地球上最矇昧的一代人。
可以肯定,現在的這個月球,就是假的。
這個月球,究竟是怎麼來到現在的位置的?
最關鍵的是,是誰把這個月球安置在了這裡?
他饒有興味地盯着,然後聽得一陣腳步聲:“小吳,你要不要去瞧瞧熱鬧?”
“什麼熱鬧?”
受德面上難得有一絲笑意,吳所謂狐疑地看他一眼,心道這廝難道有了什麼好事?
快馬在深夜的雪地上步履艱難。
直到南郊的一座大宅子前面停下。
吳所謂看到宅子大門已經燈火通明,無數人進進出出,而門口則琳琅滿目,簡直就像是商品展覽似的堆了各種各樣的東西:絲綢、布帛、棉麻、珠寶玉器以及數不清的乾肉、幹雞、臘鴨和無數的糧草。
還有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東西,吳所謂根本就認不出來。
他奇道:“又是誰被抄家了?”
“費仲跑了。”
“這廝居然自己跑了?”
受德還是淡淡地:“他可能不願意去桑林,又覺得呆在朝歌已經沒什麼前途了,所以偷偷跑了。”
滿城通緝姜老頭開始,費仲便再也呆不下去了,他靈敏的嗅覺已經感覺到了危險的到來,所以,趁着衆人尚未醒悟過來,便連夜潛逃了。
當然,因爲大雪封山,他根本無法攜帶太多的財富,而且,他早就察覺自己受到了監控,爲了保險起見,便只帶了幾個兒子,每個人揹負了一大包最值錢的金銀珠寶,趁夜逃之夭夭了。
至於其他幼小的子女以及妻妾,則全被他扔在了朝歌,此時,正在大宅裡哭成一團。
吳所謂當然意識到受德這是故意放他走的,不然,他怎麼也走不了。
受德還是淡淡地:“畢竟是故人一場,沒必要趕盡殺絕,他能自己走,就最好不過了。”
吳所謂長噓一口氣。
可很快又喜形於色,因爲,從費仲家裡搜出來的其他東西也就罷了,而糧草,就真的太關鍵了,簡直就像是及時雨一般。
他正愁明日大軍和文武大臣一起上路,哪來那麼多的糧草支撐?現在有了這麼大一筆補給,真正是天助我也。
第二天一早,整個朝歌的文武大臣以及隨扈大軍便開拔了。
吳所謂注意到,許多大臣都攜帶了家眷,至少是重要的家人都跟在了一起,很顯然,他們是擔心一旦走後,朝歌從此成爲一座空城,家人分離遠隔一方,所以,乾脆就帶在了一起。
因爲有家屬隨行,一路上速度自然很慢。
但是,帝辛並不催促,也不着急,一路都慢悠悠地,彷彿只是爲了去度假一般。
從朝歌出發的第一天,路上積雪很厚,第一天,整個大部隊行進不足20裡,第二天也不足二十里,直到第四五天,速度才慢慢快了起來。
很簡單,走出五六十里之後,路上的積雪就少多了,到後來,大家發現,路上壓根就沒有積雪了。
再往前三百里,居然壓根就不下雪了。
雖然還是一片冬天衰敗的景象,樹葉光禿禿的掉了一地,風也乾冷乾冷的,但是,的確沒有下雪了。
再往前,不但沒下雪,甚至整個冬天都不曾下過一滴雨,空氣中到處都是懸浮的塵埃,馬一跑起來,所有人都灰頭土臉,吃了一嘴的泥灰。
如此二十天之後,桑林終於遠遠在望了。
所有的文武大臣以及家屬,已經落在了後面。
行進在最前面的是大軍和帝辛一行。
吳所謂低聲道:“周軍會不會趁機偷襲?若是他們這時候出兵,後面的老弱病殘怎麼抵擋得住?”
帝辛笑起來。
他擡頭看了看通往桑林的大路,以及桑林上方的天空,終於見到了久違的太陽——風和日麗暖冬一般。
“西伯侯父子向來自詡仁義之師,他謀奪大商的天下,便在於謀奪大商的人民。如果他先把這些老弱婦孺俘虜了,那他們就真的是做好事了……”
這批文武大臣也好,家眷隨扈也罷,說穿了,都是一幫吃閒飯的老弱病殘。如果西岐這時候把他們俘虜了去,無論是殺了也好,逮住也罷,統統都毫無價值,本質上還爲帝辛減輕了負擔。
西岐,當然不會這麼傻。
而且,大王發佈的詔令宣稱,此次是前去桑林祭祀祈禱,身爲大商的附屬國,西岐這時候動手,就會大失民心,在輿論上再也站不住腳了。
換而言之,身後的文武大臣甚至他們的家屬,無論是對大商還是對西岐,其實都毫無價值可言。
不知怎地,吳所謂忽然覺得一股寒意從頭到腳——就好像第一次意識到,民衆在戰爭的進程裡,其實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重要——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無非是大人物站穩腳跟之後對老百姓的安慰之詞而已。
真正決定歷史進程的,其實永遠只是少部分人而已。
絕大部分人,只是默默無聞地墊腳石。
隨時可以被犧牲,隨時可以被忘記。
甚至,無需你參與任何的歷史進程!
他也看了看通往桑林的天空上那一輪久違的紅日,又再看看道路兩旁雖然已經泛黃但依舊挺拔的蒼松翠柏,深深吐了一口氣。
幾乎三個月沒有見過太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