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夜涼若水。
無垠的星空下,南京城郊外的摘星樓,往日冷冷清清,此刻卻熙熙攘攘,熱鬧非常。
八月十五,月圓之夜,又是一年一度的金陵詩社詩畫會。
此次的詩畫會不同往年,因有衆多北方纔子的加入,原本輕鬆愜意的吟詩作賦,潑墨揮灑的淋漓之夜,此刻已然變了另外一番味道。
自古文人相輕,相互邀鬥已然不是異事,但因都在乎麪皮,最多不過脣槍舌劍一番,很少動真格的,分個勝負。
此次詩畫會則不然,南北才子匯聚暫且不提,江浙之地的大家閨秀與小家碧玉聯袂而來,名爲賞月交友,實則暗招郎君,衆才子心中雪亮。
鶯鶯燕燕之中,火藥味已然無聲無息的蔓延開來。
北方纔子性格豪爽,脾氣也相對火爆,終於按捺不住,欲在衆多環肥燕瘦的美女前一展所長,紛紛吟詩繪畫,惹得衆多少女側目,爲之傾倒。
眼見北方的才子幾乎俘虜了江南美女的芳心,江南才子們大急,紛紛上前挑戰,卻被一赫赫有名的北方‘對子王’中途狙擊,一一挑落下馬,無顏靠近諸多粉黛,皆懊惱不已。
江南才子中,唯獨四人不驚不怒不慌不忙,彷彿發生的一切都與他們四人無關,只是相互間在竊竊私語。
“伯虎,金陵已非金陵,應天也非應天,何去何從?”一相貌粗獷的胖子粗聲粗氣的問道。
這胖子相貌雖然醜陋不堪,卻骨格精奇,並不惹人生厭,只是他右手多生一指,爲其更添了幾分神秘之姿。
“枝山,你哪裡明白伯虎的苦難,你家七代爲官皆魁儒,日後定平步青雲,仕途平順。伯虎僥倖借裝瘋從寧王虎口逃出,安知方向?”一面貌清雅的儒生苦笑道。
“知我者,昌國也。只是學問賣與帝王家,對唐寅而言,實在是難如上青天。”被稱爲伯虎的男子,雖然衣着光鮮,卻掩飾不住那滿面的疲倦之色。
“既然不知,何必再想,多舔苦惱,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
對月。”伯虎身邊那位身着青色長衫的男子爲其他三人添滿了酒,率先一飲而盡。
隨後,四人碰杯,交談甚歡,絲毫不理會外界發生了何事。
“什麼狗屁江南四大才子,見我們其他江南才子受北方纔子之辱,視而不見,不知何謂同辱同榮,簡直就是斯文敗類。”一個富家子弟被北方對子王對得青筋暴凸,怒火沖沖的退了下來,見唐伯虎等四人渾然不理這場南北才子之爭,不禁有些氣極敗壞,忍不住高聲喝道。
江南衆才子,儼然與唐伯虎爲首的四大才子關係極不融洽,蓋因此四人風頭太盛,無人出其左右,加上桀驁不馴,難以結交,固招人嫉恨。
眼見那北方對子王對的衆江南才子一個個面紅耳赤,狼狽不堪,唐伯虎等四人仍舊不斷交頭接耳,彷彿自顧不暇,顯然不打算理會這檔子事。
“伯虎,我四人中,你學識最爲淵博,你可知這南京城爲何被稱作金陵?”文徵明見唐伯虎仍舊愁眉深鎖,便故意考問道。
“金陵,似乎原爲鐘山的名字,後來不知怎麼便成了一城之名。”祝枝山搖頭晃腦的搶着答道。
“枝山,別鬧。”一旁的徐禎卿給祝枝山使了一個眼色。
祝枝山愣了一愣,然後心領神會的悄悄點了點頭。
“枝山說的也有些道理,因鐘山之石,呈紫紅色,如赤金,加之山稱之爲陵,是爲金陵起初之由來。而此城乃是六朝金粉之地,是爲金。陵,又因自唐以來,帝王之墓穴大多依陵而建,是以陵墓不分家,城內外埋葬無數帝王之骸骨,與城內繁華永壽,是以合稱金陵,也勉強算一種解釋。”唐伯虎似乎知道三人的良苦用心,勉強擠出了一絲笑意,娓娓道出金陵城的由來。
“金粉?看來我們身邊這羣江南才子,爲卿所狂了。”祝枝山突然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自上了這摘星露之後,唐伯虎對身周的事一直都不聞不問,心神還沉浸在裝瘋賣傻時被寧王所派之細作羞辱刺探時的情形之中,心如刀割,此刻方注意到昔日圍繞在四大
才子身周的佳人們竟然已經與那羣遠道而來的北方纔子成雙成對,互訴情思,不免有些詫異。
“心在漢室原無分先主後主。”北方對子王洋洋得意,口中嘮叨出這麼一句,又將一位躊躇滿志的江南才子對得瞠目結舌,敗下陣來。
本頗有些萬念俱灰,哀莫大於心死的唐伯虎,見這對子王指手畫腳,先後折辱數人,不禁也有些惱怒,想想閒着也是無聊,終於起身,決定作那意氣之爭。
“敢問先生高姓大名?”唐伯虎走到對子王的面前,微笑着問道。
“你現在不必知道我姓什名誰,只需知道我對遍天下無敵手即可。”對子王仍舊囂張跋扈,雙手揹負。
“名揚天下何必辯襄陽南陽。”唐伯虎幾乎堪破了生死,哪裡會在意這等得志小人之言。
對子王面色微變,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相貌俊雅的繡花枕頭竟然出口成章,而且還對的如此工整,平仄相應。
祝枝山等三人,哈哈一笑,同時起身,與唐伯虎並肩而立,心中皆爲好兄弟突起鬥志,一掃心中頹廢之意而高興。
“天上月圓,人間月半,月月月圓逢月半。”對子王眉頭一皺,又出一對。
“今年年底,明年年初,年年年底接年初。”唐伯虎淡淡一笑,信口對出。
“淚流湘江流滿海!”對子王冷聲哼道。
“嗟嘆嚎啕哽咽喉!”唐伯虎微笑答道。
對子王面色有些難看,正欲再出狠對對死這個膽敢撫虎鬚的傢伙,身旁卻有人小聲在他耳邊說道:“王兄,此人便是名滿天下的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他身邊的三人便是祝枝山、文徵明及徐禎卿。”
“原來是江南四大才子,好,今日若我對死你們四個,我豈非名揚天下!”對子王不驚反喜,絕對拿出自己壓箱底的絕對,要拼個魚死網破。
“守宰宿寒家,窮窗寂寞!”對子王信心十足的嚷出一個對子。
“客宦寓安宅,富室寬宏!”唐伯虎才思敏捷,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便吟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