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顏捋了捋兩鬢垂下的小辮子，搖頭道：“主意談不上，但是如今大元朝的局勢臣必須給太子殿下分析一番，好讓您再做決議。”
隨即，伯顏侃侃而談，先從南邊白蓮教和頭陀軍造反說起，再而到陝甘行省的李定山復辟西夏國，最後說道佔據東瀛、高麗、哥薩克等四國的南宋朝廷。
隨着伯顏每分析一處，朝堂上的嗡嗡作響之聲就一浪高過一浪，就連真金太子都臉色發白，原來大元帝國的家不是那麼好當的啊。
見着真金老太子雙手搭在大椅扶手之上，身子向後傾去，有點癱坐不起的徵兆。完顏黑水心中也在考慮，自己竭力扶持上位的這位老太子真的能夠勝任大元帝國的皇位嗎？
最後，本就不待見真金老太子的伯顏丞相冷哼一聲，擡頭衝他問道：“太子殿下，如今我大元朝雖然談不上內外交困，但是各地烽煙四起。如果一個處理不甚，帝國的將來真是岌岌可危了。作爲監國太子，你現在有何決議了？”
決議？決議個屁。
真金太子現在哪裡有什麼決議，如果將來接過的是這幅爛攤子，他還不如祈望父親身體重新振作起來，多活幾年，等收拾好了大好江山再駕鶴西去得了。
但是想歸想，事情還得做，於是真金將求助的眼神望向了完顏黑水。
完顏黑水心中微微一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難怪漢人聖賢常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古人誠不欺我也，如今的黃金家族照這般趨勢發展下去，別說五世了，連三世都挺不過去。
隨即出班說道：“太子殿下，攘外，必先安內。安內，必先勸降復辟西夏的李定山，畢竟陝甘行省直接關乎到大元朝整個西北之地。”
真金太子哪裡懂這些彎彎繞繞，只剩下點頭了。
繼而，完顏黑水道：“只要穩定了陝甘行省的李定山，咱們就能集中兵力，將重心轉移到南邊的白蓮教和頭陀軍。”
真金老太子心裡沒甚主意，一直謹守本分，只會對父親忽必烈稱好稱是的他，如今也只能連說有理有理了。
完顏黑水繼續道：“要解決李定山的復辟，就只有將被困在東瀛的李恆營救回來，因爲他與李定山乃是堂兄弟，相比於李定山，他身上的西夏皇族血統更來得正統，對於李定山以及那些附屬的西夏國舊臣部屬更有說服力。”
真金太子懵了，這剛說道攘外必先安內，怎麼又扯到營救被困東瀛的李恆等人了。
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完顏黑水看到真金太子的疑惑，立即釋疑道：“此前，南宋朝廷的燕王遣人分別給臣、伯顏丞相，平章政事王文統大人往來書信，願意拿李恆、阿巴黑、呂文喚等人交換被我大元朝囚禁的南宋前丞相文天祥...”
隨即，完顏黑水將交換人質一事提了出來，但限於朝中人多口雜，以免機密事宜外傳，沒有將沿路埋伏重兵伏擊一事說出。
拿一個囚禁了三年的文天祥去交換李恆這麼一個關鍵的棋子，還白送阿巴黑和呂文喚這兩個添頭
，真金太子覺得這筆買賣划算。一換三嘛，太划算了，特別是現在大元朝需要李恆脫出牢籠，出使陝甘行省遊說李定山這個叛賊。
於是，真金太子大手一揮，利用監國太子的權利一錘定音道：“準了。此事就託完顏丞相和諸位大人全權操辦，孤不求別的，但求快快解決完陝甘行省一事。然後迅速剿滅南邊叛亂。屆時，揮軍往北，收復遼陽行省，渡過鴨綠江，克高麗，滅東瀛，將殘存海外的南宋餘孽斬盡殺絕，將大元版圖再行拓大。”
這番話說得通順流暢，邏輯性強，總算沒有丟了他監國太子的顏面。
一向唯忽必烈馬首是瞻的王文統本想出班問及，將來如果忽必烈陛下醒來之後如何應對，這責任誰來擔當之時。誰知卻被伯顏擋了回去，衝他瞪了瞪眼色，心道，你他孃的沒事找事幹嘛？好不容易找來真金太子這麼一頭蠢笨如豬的替罪羔羊，你蹦達個屁。
王文統被擋之後，腦子也活泛了起來，想想也是，人家完顏黑水一直都是真金太子的鐵桿支持者，完顏黑水都沒說什麼，他多嘴個球，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於是虎，漢人降臣一系在王文統的帶領下陸續下跪拜道：“太子殿下深謀遠慮，眼光灼灼，臣等附議。”
“臣等附議！”
...
...
伯顏一系人馬競相下跪，高呼附議。
最後纔是完顏黑水一系的官員山呼太子千歲，臣等附議。
見着滿朝文武三系並立數百人今兒個破天荒對自己又是跪拜又是山呼，真金老太子終於感覺到了監國太子的真真滋味，難怪父汗那個老東西半死不活躺在牀上都不肯傳位給孤，原來這君臨天下的感覺是這般奇妙的呀。
時而聰明時而犯傻的真金太子渾然不知自己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銀子，全身充滿力量地彈地而起，美滋滋地大手一揮，大喝道：“平身，退朝！”
文武百官再次稱喏，高宣恭送監國太子。
出了朝堂，完顏黑水和伯顏，王文統三個老冤家再次步履放慢，最後待得百官出了大殿之後才走到了一起。
對於這次坑了真金太子一把，三人都心照不宣，特別是完顏黑水這個一直支持真金太子上位的老鐵桿，更是三緘其口，一言不發。
三人就這麼安靜地走出了大殿，緩緩下了盤龍階梯，氣氛異常詭異。
最終還是伯顏打破了沉悶，開口道：“兩位，你們說宋朝那位燕王殿下會提出在什麼地方交換人質？”
完顏黑水搖頭道：“不知，遼陽行省落入他們的手中，以他們如今的底氣，肯定不會在大都附近交換了。”
王文統道：“依在下之見，他們肯定會要求我們在遼陽行省的盛京城外交換人質，到時候，他們佔據主動有利位置，要殺文天祥肯定是難於上青天咯。”
伯顏不置可否，如今遼陽行省陷落在他們手中，人家確實有這個底氣。
完顏黑水嘆了口氣，說道：“那有何辦法？時移世易，之前是人家
求着我們換回人質，現在出了李定山一事，我們急需李恆歸來，反倒變成我們求他們了。此一時彼一時啊。”
王文統陰笑一聲，輕聲說道：“如今真金太子金口玉言，準了此事，文天祥活着回到南宋朝廷與我們有何干系？我們最多是一個奉命行事罷了。屆時陛下醒來，也不會責罰我等。嘿，嘿嘿。”
這話一出，伯顏倒是無所謂，完顏黑水這個真金太子鐵桿心裡就不得勁了，畢竟是他促成此事的，王文統這話有點打臉的嫌疑了。
心中哼道，漢人降臣就是漢人降臣，那點小心思永遠都只用在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之上，真正的小人一枚。
伯顏看着完顏黑水不悅的臉色，心知此次完顏黑水是犧牲大大的，立馬化解尷尬，插嘴說道：“兩位，交換人質一事宜早不宜晚，爲免夜長夢多，我們還是儘快聯繫宋朝廷的那位燕王殿下吧。將交換人質的時間確定下來。”
完顏黑水頷首表示認同。
這時尖嘴猴腮的王文統又探過腦袋問道：“那此次何人押解着文天祥前往盛京城外與宋軍交換人質啊？”
咦，倒是把這個關鍵給遺忘了。
隨即，完顏黑水和伯顏兩人前後將腦袋轉了過去，死死看着王文統，怎麼看這廝都適合擔任這次交換人質的總指揮。
王文統也被兩人這麼盯着心裡發虛，腦子過了一遍之後心中驚叫，直娘賊，竟然想把老子推到那種是非之地去，好狠的心腸啊。
於是心中一緊，臉上竭力擺出一副驚慌失措樣子，急急喊道：“呀，瞧我這記性。家中老父如今身體每況愈下，恐不久人世矣。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兩位，王某近日必須常伴老父左右，還請多多體諒爲人子的感受。交換人質一事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放心，凡是兩位大人同意的，王某一定同意。告辭。”
說完，抱拳行禮，拍拍屁股人已經遁得無影蹤。
完顏黑水和伯顏兩人突然被王文統這廝的插科打諢弄得一怔，伯顏嘆道：“有這份孝心，也算這個小人難能可貴了。”
完顏黑水蹙眉望着王文統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疑惑道：“他家老父去年不是已經過世了嗎？我記得去年之時，你我曾經上他王府祭拜過一次呀。”
麻痹，被這個狗東西耍了。
伯顏鬚髮賁張，大怒道：“王八蛋，竟敢誆騙本丞相？”
完顏黑水心中對王文統這般下作也是非常不屑，搖頭鄙視道：“伯顏丞相何必與這種小人一般見識呢？此次就由我押解文天祥前去交換吧。畢竟交換回李恆我要對他面授機宜，讓他不做耽擱，直接前去陝甘行省。”
伯顏一愣，關鍵時候還得靠自己人啊，漢人降臣真心靠不住。
於是對完顏黑水讚道：“完顏大人好胸襟，伯顏在這兒承情了。我回府後便寫信給南宋那位燕王，告知他交換人質的時間。”
完顏黑水唔了一聲，囑咐道：“要儘快，陝甘李定山那邊耽擱不起，大元帝國也耽擱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