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是玩賴，半是運氣，燕銘這一把，竟然胡了一個大的。
韓嫣一邊稱讚燕銘的運氣好，一邊碼牌。
幾圈下來，燕銘連玩兒賴，帶着運氣實在是不錯，竟然贏了光了韓嫣手中帶着的銅錢。
“沒錢了，怎麼玩兒！”燕銘嘆了一口氣，作勢要推牌走人。
韓嫣倒是不在乎輸贏，可此時正在興頭上，不想就這樣停下。見燕銘要走，他立刻制止，一伸手，從後面拿了一副兜囊出來。
燕銘看着他從身上拿出的兜囊，臉上就露出了一絲不可察覺的微笑。
只見韓嫣一翻手，就從兜囊之中拿出了一粒兒圓圓的，閃爍着金色光芒的小金丸。
“這個，一粒兒值五百錢。兩粒就是一貫錢。今天我就不信贏不了燕侯你。”韓嫣不服輸的說道。
燕銘笑了笑，說道：“改天吧，一旦時來運轉，你斷然是贏不了我的。”
“不行，繼續戰。”韓嫣半開玩笑半真實的說道。
燕銘裝作無可奈何的樣子，攤了攤手說道：“好吧，不過我可沒有你這金丸，只能用銅錢和你換啊！”
韓嫣點了點頭，催促燕銘快點兒坐下，根本就不在乎那些金丸的歸屬。
“苦飢寒，逐金丸。看來這是真的。”燕銘內心嘆息着，什麼樣的皇帝身邊都有這樣文武全才，卻不幹正事兒的人，真是可惜。
漢武帝算不上數一數二的明君，甚至某些角度來說，評價他是個昏君也不爲過。現在看來，唐宗宋祖、秦皇漢武的稱呼，似乎名副其實。
燕銘腹誹着，唐宗宋祖，都是有道的明君。秦皇漢武，都以暴虐好戰而出名。
隨着時間的流逝，燕銘的牌越打越順，到中午決戰結束，他竟然贏了韓嫣半袋金丸。
輸了半袋兒金幣，韓嫣倒是很緊張的樣子，燕銘倒是有些奇怪。
中午吃酒送行是必須的。
韓嫣屬於文武雙全的主兒，騎馬光溜溜的馬背，不在話下。燕銘卻是不行，只能步行送送。
燕平和韓嫣的人遠遠的跟在後面，遠處地裡，無名時不時的望着燕銘這邊，這漢子自從燕銘救了他的性命，除了燕銘，誰也指使不動。
“燕侯，金丸給我留着，明天我叫人帶錢過來換取。”韓嫣笑着說道。
燕銘有些古怪，看着韓嫣，不像那種珍惜金錢的人。而且這金丸是史書上有記載的。這廝打鳥用金丸，隨手扔了，後面的窮人追着撿回去。
“韓兄很珍視這金丸呢！”燕銘笑道。
他本來就是一句調笑，沒想到韓嫣卻認真的點了點頭，說道：“的確，這金丸少一粒我都心疼呢。所以要燕侯留好，我會讓人用錢來換取，多謝燕侯。”
燕銘眨了眨眼，笑道：“你我之間，說道換取就過了。既然這金丸於韓兄如此珍貴，莫不如這樣，你寫個欠條，我就把這金丸還給你便了。”
韓嫣聽到這話，眼睛微微一亮，說道：“真的？”
轉念一想，燕銘有些吃虧，才又燦燦的說道：“這樣倒是讓燕老弟吃虧了呢。”
他從‘燕侯’稱呼到‘燕老弟’，說明已經在心理上和燕銘親近了許多。
燕銘也不客氣，自從在工地上廝混以後，隨身都帶着一個糙紙裝訂的本子，甚至自己改制了一支筆，便於隨時記錄。
此時拿出來，刷刷點點寫了一個欠條，讓韓嫣寫了自己的名字，這才把欠條收起，把金丸如數交給韓嫣。
韓嫣得到金丸，如獲至寶，重新裝到了口袋之中。
燕銘實在是想不明白，這韓嫣莫非打鳥的愛好很強烈，纔會這樣珍視金丸。
耐着性子，又走了一段路，燕銘還是問道：“韓兄，能說說爲啥對着金丸如此珍視麼？我看韓兄的身家，不會在乎這一點兒金丸呢！”
韓嫣聽到燕銘問，微微嘆息一聲說道：“這事兒也就是燕老弟今日問，我會告訴你。若是昨日，或者換了其他人，我斷然不會說的。”
燕銘沒想到，自己這一問還問出了韓嫣心中的隱秘。
韓嫣少見的臉色有些發紅，似乎是害羞了。
“這事兒若是真的和燕老弟和盤托出，倒是我有些沽名釣譽了！”韓嫣負手前行，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牽馬的隨從。
隨從明白他的意思，放慢了腳步，距離兩個人遠遠的。
看到周圍沒人，韓嫣這才說道：“韓嫣自幼伴隨皇帝讀書，上蒼垂憐，讓我在書中懂得了許多做人的道理。
人人都說我紈絝，甚至民間有話‘苦飢寒，逐金丸’說的就是我。這我也知道。可誰會知道，我用金丸打鳥，一個都沒打到過，燕侯你覺得正常麼？”
燕銘一愣，韓嫣的箭法他是看到過的，用百步穿楊來形容，也不算過分。若是用彈弓配合金丸打鳥，因金丸重，走直線，打鳥來說更容易，豈有不中之理？
“你的手段，應該不會打不到。”燕銘篤定的說道。
“哈哈，燕侯謬讚了。燕侯可知，每次韓嫣打鳥，所選的都是哪裡？”韓嫣又問道。
燕銘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我自然不知道，不過想來也是窮鄉僻壤之地，纔會多鳥獸。”
韓嫣學燕銘的樣子，伸出了大拇指，說道：“不錯，每次出獵之前，我都會讓家人選好一個窮的地方，大肆宣揚我韓嫣要來打鳥，打鳥的彈丸是金丸。”
“每每這個時候，合村的窮苦百姓就會在我打獵那一天，走上小路，跟在我的車馬後面，爲的就是撿幾粒我打鳥的金丸。這些人撿了金丸，還要編造一個順口溜‘苦飢寒，逐金丸’。”說到這，韓嫣有些悲慼。
“其實我之所以用金丸打鳥，不過是想給那些窮苦百姓一個撿到金丸的機會。”韓嫣嘆息一聲。
燕銘微微一愣，看着韓嫣的臉，分辨了許久才確定韓嫣說話不是作僞。
這樣說來，這個韓嫣不但不是佞幸之人，還是個大慈善家呢！
“韓兄，爲何不直接賑濟呢？何苦出此下策，敗壞了自己的名聲。”燕銘不解的問道。
韓嫣看了看燕銘，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說道：“我自幼陪伴皇帝讀書識字，深得皇帝寵幸歡心。當今皇帝待我，如同孝文皇帝對待鄧通一般。賞賜唯恐不豐，金銀唯恐不多。可他卻不知道，韓嫣心中對這些都無所謂。韓嫣就希望有朝一日，能在戰場上和敵人一爭長短，揚眉吐氣，做一個英勇男兒。”
“每每看到那些飢寒百姓，我想要賑濟，可又不能越俎代庖，於是就想出了這個下策。既讓皇帝覺得我玩物喪志，又變相的救濟了陷於飢寒的百姓，何樂而不爲呢？”韓嫣一口氣說了這許多埋在心裡的話，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燕銘的心也異常震撼。有些事兒，真的不能看史書上記載。有些事兒，即使眼見了也未必是真的。
聯想到歷史上對韓嫣的記載，似乎也沒有什麼過於惡劣的事兒。如今親耳聽韓嫣的說辭，這傢伙不但不是個大壞人，反倒是個大慈善家。
想到這，燕銘拿出了自己懷中的欠條，隨手撕了個粉碎。
韓嫣看着燕銘，燕銘看着韓嫣，兩個人心中豁然開朗，相對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