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閣接下來按金老頭的指點,把各種菜蔬都弄了一些,從地頭上拔了些草將它們捆紮起來,拎着蔬菜往回走。
劉程先看着菜地旁邊的豬場,說道:“那邊是什麼地頭?”
李君閣說道:“那邊是我弄的蘭場,茶場,還有豬場。不過豬場裡沒豬,現在養着幾百只竹鼠,對了這竹鼠也該育肥了,要不我們逮兩隻去農家樂嚐嚐?”
金老頭眼睛一亮,說道:“走,看看去!”
於是三人又轉往豬場方向。
李君閣對劉程先說道:“說起這茶場就是淚,今年的蟲茶被你們幾家搜刮完了,害得我們自己都沒蟲茶喝。”
金老頭說道:“先娃孝敬我那蟲茶也是你們這裡出的?那個可是好東西啊!我這多年的老腸胃病今年都沒有發作過。”
劉程先笑道:“說起這蟲茶還真有個稀罕事,上次一起來那個王吉星你還記得不?哭着喊着非要我把蟲茶勻給他,我說沒門,結果他說不勻茶,勻茶盒也行,哈哈哈笑死我了!”
李君閣也笑道:“他要盒子幹啥?我這裡還有幾十個空盒子,他要我可以送他幾個啊!”
劉程先說到:“鬼知道呢,我也叫他找你,結果他說他不要新盒子,就要裝過蟲茶的,我被他纏得沒辦法,只好將幾個盒子騰出來給他寄過去了。”
李君閣哈哈大笑道:“你說老王不會是想拿盒子去造假吧?”
劉程先笑道:“那麼大個老闆,還能爲了十萬塊錢做這事?這實在是弄不明白了。”
李君閣說道:“那盒子可不能小瞧,那是我們李家溝一個竹藝大師的作品,人家一根竹製魚竿在日本賣了七十萬呢!還引來一個日本姑娘死心踏地的跟着他。明年還要受邀去和歌山訪問。我跟他是老交情了,這才提前讓他做了百十來個盒子,等明年這時候,人家還不一定稀罕出手了!即使出手,我也不好意思給今年那價錢了!”
劉程先愕然道:“我靠!那我不是虧了?北京人玩這些的多,這是被高手看出好賴來了?”
李君閣笑道:“應該不是,否則老王爲啥只要裝過蟲茶的?這事情還真透着古怪。”
兩人當笑話說過聽過,也就沒再糾結這件事。
經過蘭場的時候,李君閣還帶着他們進去轉了一圈,不過兩位都看不出好壞,只對蘭場的規模和精良的設施發出了一通感慨。
進到豬場兩人就笑了,這四五斤一個的大竹鼠不在少數,養殖梯隊逐漸成型了,李君閣不得不又改造了一些豬圈出來分羣。
對於蜀州的資深吃貨來說,竹鼠肉都不陌生。
李君閣拿出一個竹鼠籠子,對金老頭說道:“金爺爺,你說抓哪兩個?我們今天中午打牙祭。”
金老頭樂得見眉不見眼:“那個,還有那個!哎喲皮娃你小心點,呵呵呵,這玩意兒還挺兇呢!”
李君閣按金老頭的指點逮了兩個最肥的丟籠子裡,三人又回到農家樂。
將菜蔬丟給劉三娃加工,金老頭閒着沒事,順便也進到廚房翻箱倒櫃。
李君閣跟劉程先不好意思開溜,也只好在廚房陪着。
“喲,這是罈子肉,最適合老人家了,煮起煮起……”
“這水豆豉薑汁調得不錯,鹹淡適中,村裡的老手做的……”
“粗米粉!三娃中午再弄一個鮓辣椒!就用我們剛剛採來的紅辣椒做!十幾年沒吃了,想得慌……”
“這大水缸裡是啥?哎喲這是啥魚?象鼻魚?怎麼我都不認識?好吃不?”
“這蘑菇幹好地道!今天中午的竹鼠肉有配菜了,等我挑點大腳菇出來……”
聽着金老頭在廚房裡邊大呼小叫,劉程先哭笑不得:“師傅,您老人家悠着點,您看您哪裡還有個大師的樣子!”
好不容易等金老頭翻檢了一遍廚房,劉三娃也開始切菜了。
金老頭看着劉三娃的刀工直搖頭,然後每種蔬菜都撿了一片生的放嘴裡嚼。
邊嚼邊點頭,說道:“不錯不錯。”
劉程先說道:“師傅我們可以不要在廚房裡杵着了不?你看劉三娃都差點切到手了!”
金老頭不好意思地說道:“呵呵呵,這樣的柴竈廚房有幾十年沒進過了。忘形了忘形了!”
說完交代劉三娃,每種蔬菜都留一點,切成絲簡單翻炒一下就行,跟於曉蓉昨天是一個套路。
三人這纔出來喝茶聊天。
沒過多久,劉三娃先將素菜炒了出來,金老頭端着一大杯白開水,夾一口菜嚼嚼味道,然後又拿着白開水漱口,然後夾第二種。
等到各種菜都品完,劉三娃那邊正菜都端了出來,大腳菇燜竹鼠,乾煸竹鼠丁,油肉,清蒸江團,小腳烏雞湯,雞湯冒生菜,糖醋白菜,虎皮青椒,最後上了盤鮓辣椒下飯。
金老頭先端了一碗血米粥說道:“先嚐這個,待會嘴裡味道雜了就品不出了。”
喝了一口血米粥,說道:“就是它了,米種,名稱,品相,產地,做法,口味,一樣不差!這就是我爸他老人家說過的米中神品——血米!”
有蜀州菜系的大拿給烏金血米定性,李君閣非常高興,說道:“來來來,金爺爺,嚐嚐我們農家口味,對了喝點啥酒?”
金老頭問道:“你們這裡都有啥特色酒?”
李君閣說道:“我們當地都喝泡酒,有荔枝酒,桂圓酒,枇杷酒,烏梅酒,有十幾樣吧,還有就是山上苗寨的純米酒,天麻酒,刺梨酒,竹筒酒。看您老喜歡。”
金老頭晃着腦袋:“這桌菜上來就喝酒可惜了的,不喝卻更可惜,那就等吃得半飽再說吧!哈哈哈!”
這又是什麼說頭?李君閣又懵了。
劉程先笑着解釋道:“酒精是刺激味蕾的,老爺子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你這農家樂的菜蔬都是最新鮮的,蜀都可吃不到,老爺子是要先好好過過嘴癮呢!”
金老頭搖頭說道:“廚子其實挺苦的,平時還要保護好味覺嗅覺,很多好菜做出來,清淡的還好,味重的,最多隻能嘗一點點。”
李君閣笑道:“那是你這樣的頂級大廚才這樣吧?我只知道鄉里老話是‘饑荒年餓不死油廚子’”。
說完對在旁邊縮手縮腳等評價的劉三娃喊到:“劉三娃,老實交代!剛剛偷吃了多少?!這兩盤竹鼠肉我咋看着不對分量呢?!”
劉三娃嚇得跳起來,臉騰地一下紅了,說到:“死二皮!老前輩面前你別坑我!我每樣跟玉蓮嫂子她們留了一碗而已!”
金老頭夾了一筷子竹鼠放嘴裡,說道:“嗯,味道不錯,怎麼有川府菜的痕跡在裡頭?這豆腐汁跟豆豉加得恰到好處,娃子有靈性,好好幹!有前途!”
劉三娃被誇得臉又紅了,說道:“上次劉大哥來教過一道黃豆燜箭豬,我就依葫蘆畫瓢把蘑菇燜竹鼠小改了一下。”
劉程先也品嚐了一口說道:“是不錯,這燜菜跟豆子一直就是絕好的搭配,你能想到豆腐汁和豆豉,確實很值得表揚。”
金老頭一巴掌就呼在劉程先腦袋上:“還充行家教育人呢!給你挖個坑你就跳!這是豆豉嗎?你再好好嚐嚐!”
劉程先又撈了幾顆豆子放嘴裡:“這……是豆豉吧?……就是味道比較淡。”
金老頭搖着腦袋:“你們這一代廚子啊,好些食材的來歷都搞不清楚了。這是豆子捂好之後還沒有調製成豆豉之前的那種,我們中國叫淡豆豉,日本人叫納豆,曬乾了還是一味中藥材!”
劉程先哭喪着臉道:“淡豆豉您老人家就直接說淡豆豉唄,你不要隨時隨地給徒弟挖坑好不好?”
金老頭說道:“就你這水平,還被捧成蜀州菜系的領軍人物,我都搞不懂那些媒體怎麼想的!回去後每週來我店裡打兩天下手!”
劉程先大喜過望,樂得見眉不見眼:“哎喲那敢情好!求了您這麼久您終於鬆口了!”
金老頭翻着白眼道:“我是怕你再鬧出這樣的笑話!在外面丟了我的名頭!”
這話一般師傅不會出口,只會說丟了臉面。能替師傅扛名頭,這就是要傳下衣鉢的節奏了。
老時間裡是要交換貼書,弟子執禮請安,然後師傅出錢滿請一輪的。
換成武俠小說的說法,這就是定下下一代的掌門人了。這金老頭看來也是性情中人,看似嚴厲,其實寵劉程先得緊,竟然搞得這麼隨意。
李君閣這下莫名其妙的成了見證人,於是趕緊站起來給兩人拱手道喜,又讓劉程先趕緊起身,給師傅敬茶。
金老頭又白了劉程先一眼,對李君閣說道:“你看那憨包娃子,還不知道發生了啥事兒呢!還是皮娃你明白這些老規矩。”
既然金老頭沒有拒絕,那就有這意思了,李君閣乾脆要做就做全整套,找來紙筆,刷刷刷寫下貼書,時年月日,某君誨某字,於李家溝師授何人衣鉢,然後就是問過金老頭門規期許之類的套路,最後寫下授師者金尚,弟子劉程先,見證人李君閣,觀禮人劉三娃的大名。
又找來印泥,幾人蓋上手印,一份交給金尚,一份交給劉程先妥善保管。
然後又給劉程先講了老時間裡衣鉢傳人的義務和責任,劉程先這才明白過來,既是感動又是慚愧,又恭恭敬敬跟金老頭跪下叩三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