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長雲對陸一偉一直就有好感。政協副主席李登科是其岳父,段長雲多次勸說他不要如此待陸一偉,可其不聽,偏攛掇女兒離婚,直到現在也不肯釋然。段長雲膝下一女,且長年在外工作,很少回來,家裡就他老兩口,很是孤寂。不知爲什麼,看到陸一偉他心情特別愉快,真希望是自己的兒子,可他命中註定沒那福氣。
段長雲使勁在陸一偉肩膀上拍了下,道:“以後一定要學會剋制,今天晚上到我家吃飯,我和你好好說道說道。”
“啊?”陸一偉被段長雲突如其來的邀請有些受寵若驚。
“啊什麼啊,不樂意啊?”段長雲假裝生氣地道。
“不是,是……”陸一偉有些語無倫次。
“好了,就這麼說定了!”段長雲不是徵求他的意見,而是直接下命令,道:“完了我給你打電話。”說完,敲門進了張志遠房間。
“老段來了啊!來,快坐!”作爲現任資格最老的領導,張志遠理應放低姿態起身恭迎,忙繞過辦公桌,將其扶坐在沙發上。
段長雲笑着道:“張書記如此待我,還真覺得自己老了,不過馬上就奔六的人了,不服老不行啊。”
張志遠爲其親自沏茶,端過來道:“老段,你可千萬別這麼想。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曹操54歲提刀打天下,黃忠62歲出山爲劉備效力,佘老太君100歲高齡還能馳騁戰場,和他們比起來,你老嗎?”
“哈哈!”段長雲發自心底大笑,道:“張書記的意思是,我這把老骨頭還能發揮餘熱咯?”
張志遠笑容僵在臉色,擺出一副謙虛的姿態道:“志遠今日雖坐上縣委書記之位,但根基不穩,還需您出山坐鎮,送志遠一程!”
剛纔還是其樂融融,此刻氣氛凝重。段長雲端茶喝了一口道:“志遠,你也知道,我不過是個政協主席,搞創衛工作就有些力不從心,還盤算着幹完這一屆死活不幹了,還是給年輕人騰出位子吧。”
張志遠誠懇地道:“老段,當初請您牽頭搞創衛,就是看重你腳踏實地且嚴謹嚴苛的工作作風,再加上您的工作閱歷以及威信威望,必定能把這項工作搞成功。現如今,成績已經擺在那,讓我很是敬佩。你也看出來了,南陽改革到了關鍵時期,如果有人站出來破壞或阻撓,必將錯過黃金髮展期。當官對於我來說意義並不大,甚至我壓根就不喜歡。但既然走到了今天,那就要幹出一番事業來,所以在這個時候,您老千萬不能坐視不管,拂袖離去啊。”
段長雲對張志遠做出的一系列舉措是看着眼裡的,也明白他的發展意圖。道:“志遠啊,有些話我早就想和你說,可有不知從何說起。你我都不是南陽人,卻捆綁着南陽的榮辱興亡,誰不盼着爲老百姓多做點實事,可有些人爲官幾載將羣衆利益不顧,只顧個人得失,讓南陽一次又一次錯過發展期。
”
“你爲南陽所做出的努力我是看在眼裡的,應該說很感動。因爲只有你切中命脈大刀破斧搞改革,這點我特別贊成,也很支持。當然,改革嘛,不可能是一帆風順,自然要有一定阻力。是什麼樣的阻力,想必你比我看得更清楚。打算讓我怎麼幫你?”
張志遠語氣堅定地道:“實不相瞞,下一步我打算整飭南陽官場,可能牽扯到一部分人的利益。一旦豁開這個口子,我單槍匹馬的怕控制不住局面。您在南陽是老人了,資歷深,威望高,且目前在職的一批的領導幹部都是經你手提拔的,所以務必請您出手相助,拜託了。”
張志遠言語誠懇,情深意切,打動了空有一身抱負卻一輩子無法實現的段長雲。但如果真站出來支持張志遠,要冒很大的風險。且不說即將赴任的楊德榮,如果一旦改制失敗,或撬動力度生猛,必會遭來一片抵制聲和唾罵聲。爲了別人的利益,最後弄個晚節不保,實在得不償失。
張志遠見段長雲飄忽不定,明白其中個由。補充道:“老段,有些事或許對你不公平,但我真心希望您能在這個關鍵時刻站出來,不爲我,不爲你,爲百姓,爲南陽。”
“好!”段長雲被張志遠最後幾句話打動了,拍着桌子道:“志遠,既然你有這個打算,我段某豁出去了,陪你走一段路程,也算了解我未完成的夙願吧。說吧,打算怎麼做?”
見段長雲答應了,張志遠激動異常,壓低聲音道:“這事我已經和東森同志交換過意見了,打算近期召開全縣幹部大會適時啓動這項工作。在啓動前,我想拿一部分人開刀,您的意見呢?”
張志遠把話說得如此直白,說明充分信任段長雲。段長雲端着水杯思量了許久,把茶杯放下擡頭道:“那你打算拿誰開刀呢?”
“煩請長雲同志指點一二。”
段長雲陷入深思,手指有節奏地敲着沙發扶手,手指甚至在發抖,很巧妙地繞開這一話題,道:“志遠同志,拿誰開刀不是我說了算,應該由縣委決定。如果需要我找誰談話,我全力以赴。”
“好!”段長雲雖沒有正面回答,至少表現出了誠意,讓張志遠很是欣慰,道:“那行,今天我就這裡拜託您了。”
“好說。”
……
陸一偉辦公室,他正在與王曉冬談話。對於張志遠做出的處罰決定,陸一偉不可逆轉,他有愧於這個新進公務員,還沒來得及相處就替自己揹着黑鍋下鄉鎮,這和自己當初的處境是多麼相似啊。但他不能虧待王曉冬,要想盡一切辦法來彌補。
“來,曉冬,抽菸!”陸一偉以尋常見面的方式當招呼,以緩和緊張的氣氛。
王曉冬一臉憨笑,擺擺手道:“陸主任,我不抽菸。”
“不抽菸?”陸一偉一愣,又強行塞給他道:“來吧,男人嘛,點上。”在陸一偉
的慫恿下,王曉冬點上煙,抽了一口就嗆得直咳嗽,有些難爲情地望了一眼,臉上滿是稚嫩。
陸一偉更加不忍心了,他使勁握了下拳頭,故作輕鬆道:“曉冬,今天上午你的表現真勇猛,我喜歡你。我還不瞭解你的情況,能介紹一下嗎?”
王曉冬道:“我今年22歲,南州市人,畢業於河海工程大學,學的是土木工程專業。畢業後,本已經進了國企,可我家人死活不同意,非逼着我考公務員。我不想讓我父母傷心,就稀裡糊塗地考上了。”
“哦。”陸一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又問道:“你喜歡這份工作嗎?或者說你喜歡這裡嗎?”
王曉冬無奈地搖搖頭道:“陸主任,和你說實話,我真心不喜歡這份工作,每天無所事事,閒的無聊,重複着一樣的工作,簡直快要逼瘋了。我和我媽說過了,今年下來如果我還適應不了立馬辭職走人。”
這種狀態如果放在別人身上,陸一偉覺得此人很浮誇浮躁,不想着自己付出多少,總想着要得到什麼,甚至價值觀世界觀和人生觀都不同,有着明顯隔閡。瞭解了王曉冬的情況後,陸一偉有些更不忍心了,道:“假如你辭職,打算去哪?或者說你打算做什麼工作?”
王曉冬突然眼睛變得明亮起來,道:“我學的土木工程,我當然希望從事這一行業了。至於去哪,我還沒想好,走一步說一步吧。”
“你想過留在南陽嗎?”
“什麼?”王曉冬撥浪鼓似的搖搖頭道:“陸主任,這個我可真沒想過。南陽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地方,沒有,真沒有。我還是那句話,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想辦法走出去。”
王曉冬的思維很跳脫,作爲70後的陸一偉有些跟不上,甚至不瞭解新世紀年輕人的想法。道:“曉冬,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我喜歡你,並誠懇地邀請你留下來。近期,我打算讓你到基層鍛鍊鍛鍊,體驗下生活,你的意見呢?”
“啊?”王曉冬一臉的不高興,道:“陸主任,一開始分配的時候把我分到谷陽鄉,我家人託人找關係才把我調到縣裡。說等實習期一過,就想辦法調回南州,我在這裡是臨時過渡。現在讓我下基層,我幹不了。”
陸一偉耐心做其思想工作,道:“曉冬,我不管你家庭背景如何,但作爲一個自然人成長需要多姿多彩,人不可能一帆風順,適當磨練有助於你成長,不會被一丁點困難就被擊倒。”
說了一半,陸一偉又咽了回去,講大道理對方未必聽得進去,直截了當道:“曉冬,讓你下鄉鎮,你願意去哪個?”
王曉冬也聽着不對勁,小心翼翼問道:“非去不可嗎?”
陸一偉沒有說話,王曉冬也陷入沉默。過了許久後,王曉冬突然笑着道:“下鄉鎮也好,我聽說您在北河鎮一待就是五年,我選擇北河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