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說到做到吧,否則……”護士擡頭看了唐曉蓮一眼,扔下一句話,憤然轉身走了進去,“再怎麼說,你也不應該動手打孩子!”
秦雅芙猜測歸猜測,可真聽到從護士嘴裡說出蘭海軍打孩子的話來,只感覺恍如胸口被塞入一塊大石般,既沉重,又令她憋悶得透不過氣來,依她以往的性子,是要爲孩子討個公道的,可是現在,她只是愈加從心底看不起他,卻懶得跟他廢話。
秦母更是臉色難看至極,她望向蘭海軍的眼神犀利、憤恨,不由自主地擡手指着他的臉訓斥道:“海軍,你,你……你也混蛋了!”
蘭海軍似乎已經麻木了,現在,他的眼裡只有母親,其他都不再重要,對於秦母的指責,只是冷哼一聲,並不做理會,徑直又頹然地坐回原位,重新把頭埋進雙手間,就像一隻駝鳥,以爲僅僅護住了自己的頭就足夠了。
“媽,別跟他生氣!”秦雅芙看到母親的手指在微微發顫,急忙開口勸道,她是鐵了心地不再跟他講話,哪怕是指責,都要看他是否值得自己出聲。
秦母也沒想到一向最是彬彬有禮的蘭海軍有一天會這麼霸道,但也知道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只得用力拉唐曉蓮站起來。
本來,秦母是有打算把唐曉蓮拉到蘭海軍身邊的,但看現在的形勢,知道不妥,便扶着她來到蘭海軍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唐曉蓮坐下後,沒有擡頭,眼神卻很明顯地往前方快速掃了眼,隨即,又馬上垂下了眼簾,如老僧入定般地,不再吭聲。
攤上這麼奇怪的一家人,令秦雅芙頗爲鬱結,卻又怪不得誰,因爲她也可以理解,發生這種事,任誰也沒辦法心平氣和起來呀。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按照劉佳年的說法,她手下人報給她的蘭母出車禍時間應該是在兩個小時以前,可是,直到此時,手術室的紅燈還亮着,可見,情況是越來越不容樂觀了。
這時,林子航打來電話。
由於林子航的來電鈴聲是專門設下的,所以,在秦雅芙剛一聽到,就知道是他的來電。
秦雅芙想把蘭馨怡遞給母親,可惜,小丫頭跟她的感情還是不錯的,剛剛一直粘着母親,好不容易肯接受她了,卻堅決不肯再讓第三個人抱,喉間嗚嗚咽咽的,壓根就沒停止過,又死活不願意鬆手。
沒辦法,秦雅芙只好讓母親幫她從包裡取出電話,替她按下接聽鍵。
就這麼一耽擱,其實已經是林子航第三遍打進來了,看樣子,他急得不輕,在電話一被接聽後,就大聲問道:“雅芙,你到了嗎?那邊什麼情況?”
“到了,但老太太還沒有出手術室……”
“你彆着急,我馬上就過去!”林子航聽了,同樣意識到凶多吉少的後果,忙表明立場。
“不用,我知道你走不開,所以纔會沒跟你打招呼的,這裡用不到人,你就算是過來了,也幫不上什麼忙。”秦雅芙想到那些個對丈夫讚賞有加的面孔,不忍勞動他。
“這是什麼話?我過去又不是幫誰的忙的,我只要幫到我老婆,不讓她難過就行,好了,就這樣吧,掛了!”
林子航的語氣一如既往地霸道,而且,他說的原就是事實,他在意的當然只是他的妻子,他怕她會傻傻地跟着過度傷心。
秦雅芙聽着耳邊電話的忙音,一時間感到有些內疚,她不想麻煩他,卻又不可避免地累他操心。
秦母拿開電話,她自然也聽到女婿霸氣的宣言,倒也心生感激,男人在女人傷心的時候,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的傷心,可能夠及時地給予其一個肩膀依靠,纔是真心真意疼愛妻子的呀,哪裡像這兩口子?
看一眼蘭海軍和唐曉蓮,秦母在心底暗歎,雖不知具體緣由,光看蘭海軍的態度,可是夠寒人心的。
秦雅芙也覺得,只要不是唐曉蓮故意把蘭母推到車輪底下,那麼,蘭海軍不管怎麼難過,都不應該動手去打女兒。
又過了幾分鐘,蘭海軍接了個電話,他嗯啊地應了幾聲,隨手把手機扔到了椅子上,還是沒有跟誰講話的意思。
唐曉蓮也只是膽怯地用眼角餘光偷偷觀察着,並不敢問出口。
“病人家屬,手術做完了!”先前的護士,在手術室紅燈滅了後,把手術牀都推了出來,發現所有人都心不在焉地,沒注意到他們的出現,只得喊了聲。
“哦?哦,我,我媽怎麼樣?”蘭海軍被喚醒,踉蹌着腳步撲到母親的牀前,不忘擡頭問護士。
後跟出來的醫生,邊摘口罩,邊搖頭:“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這樣?”還坐在椅子上的唐曉蓮尖聲質問,她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一把抓住醫生的手,“大夫,大夫,求求你,你一定能治好我媽,她,她只不過是腦子有時候會犯糊塗一點兒,其他,其他都沒事啊,她的身體很好的,求你啊,求求你,你再想想辦法好不好……”
唐曉蓮的哭聲感染了蘭馨怡,剛剛消停些的孩子,哇地一聲,再次嚎啕大哭。
這次,護士不再阻攔了,她只是望了眼抱着孩子的秦雅芙,這個在她眼裡看起來神智還算清醒的女人說:“趁着老太太還有口氣,你們還是抓緊時間跟她說說話吧,這麼哭有什麼用?”
“哦,好好。”秦雅芙胡亂地點着頭,強忍住心頭酸楚,一邊哄着懷裡的蘭馨怡,一邊招呼母親。
秦母也是被這個消息驚得六神無主,及至女兒提醒,忙拉開唐曉蓮抓着醫生的手,勸她看看蘭母還有氣息呢。
唐曉蓮轉回頭,看到婆婆帶着氧氣罩,還有着輕淺的呼吸,總算反應過來,忙動手去推牀。
“別碰我媽!”蘭海軍忽然一聲斷喝,驚得周圍幾個人俱是一愣。
“行了,你就別耍脾氣啦,老太太都這樣了,你們有什麼仇,什麼怨的,都別在她跟前撒了,趕緊推回去吧!”護士似乎對蘭海軍的印象極其糟糕,每次跟他的講話語氣都不怎麼樣。
蘭海軍幽怨地瞪了護士一眼,倒也不再吭聲,默默推着母親的手術牀,跟在護士的身後進了病房。
在護士的指揮下,蘭海軍小心翼翼地把母親抱到牀上。
醫生打麻藥的水平真是沒得說,蘭母依靠着呼吸機,雖然衰弱至極,卻還是很快就甦醒過來 。
不知道老太太對兒子之前的行爲看到了多少,只是在睜開眼睛的瞬間,就涌出了混濁的淚水。
“媽,你別哭,我現在就給北京打電話,我把專家都找來再重新給你做手術,你一定會好的。”蘭海軍赤紅着雙眼,把嘴巴貼到母親的耳邊勸道,同時,他就已經將手摸向衣服兜。
忽然發覺摸了個空。
蘭海軍愣怔片刻,直起身子,雙手又重新上上下下地全身都摸索一遍後,纔算回過神來,他終於記起,他之前是用手包裝手機的,可後來,到醫院的時候,他邊打電話,邊下車,就沒有帶包出來,手裡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電話了,那麼現在……
“海,海軍,手機在這裡。”唐曉蓮是在蘭海軍推婆婆回病房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他的手機放在椅子上的,就給他拿了回來,現在看到他找,自然主動交出來了。
“你拿我手機幹嘛?”蘭海軍接過手機,絲毫不感激,反過來臉色猙獰地瞪了唐曉蓮一眼,嘴上雖然問着話,卻沒有聽她回答的意思,只管轉過頭去動手撥號。
“別,別打!”虛弱的蘭母手指只能簡單地動動,根本沒辦法擡起來,可還是盡力發聲阻止兒子。
氣憤當中的蘭海軍並沒有留意到母親微小的聲音,可秦雅芙卻一直關注着老人,她抱着孩子,抽出一隻手,一把奪過他手裡的手機,面色凝重指向病牀說:“你還是先聽蘭嬸說句話吧!”
“我……”蘭海軍果然在秦雅芙面前沒有脾氣,儘管她的態度很兇,卻還是令他乖乖轉回身來。
“海軍呢,不要怨曉蓮,是我,我只不過想湊個熱鬧……你不讓我去山莊,我就在家裡鬧,逼得曉蓮沒辦法了,只好帶着我和馨怡去公園,公園裡面也很美,紅花綠草,還有小的噴水池,呵呵,雖然沒有雅芙家小區裡的那麼大,但馨怡也挺喜歡啊……
海軍,我就盼着咱們一家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生活,你收收心吧……”
蘭母說到這裡,幾乎已經用盡了全部力氣,喘息得愈加厲害了,蘭海軍緊緊攥住母親的手,淚流滿面,只不過,他的嘴巴抿得緊緊的,卻並不出聲,看意思,明顯就是不想做出什麼承諾的樣子。
蘭母閉目養神半晌,再度睜開,多少比之前看起來又有了些神采,她的目光落到離她很近的秦母身上,朝着她虛弱地笑笑,隨即也就錯開了。
站得再遠些的是秦雅芙抱着蘭馨怡,蘭母似乎有些看不清楚,眯了眯雙眼,再睜開,又喘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