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亦是沒有說話的必要。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在良久的沉默中關顏緋先問。
“嗯……”關莛朔淡淡應了一聲，他的聲音很輕……輕到就像是呼吸。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道：“這裡……這裡不舒服。”
說着，關莛朔眸子又紅了……他仰頭喝了口滾燙的熱水，來緩解自己的情緒。
那滾燙的熱流順着喉頭滑過食道，燙的關莛朔脊背僵直。
兩個曾經相愛過的人……如今彼此站在彼此的對面，喝着水看起來像是要聊天一般。
明明是咫尺……明明是可以擁抱的距離。
然，他們卻不能。
怪誰呢？
關莛朔低低笑了一聲……是自己釀下的苦果，還平白連累了關顏緋，自己又有什麼好埋怨的？！
關顏緋緊握手中的水杯垂下眸子。
心裡不舒服……
關顏緋心裡也不舒服啊。
關顏緋其實已經放下了……
但，不知道爲什麼這樣和關莛朔面對面……心裡還是會痛。
或……是對他的愛還有餘溫在心頭吧。
或……因爲唐瀟是她曾經是她整個青澀時期的全部，任誰……都丟棄不了自己的曾經。
關顏緋想到這裡眸子又紅了，她垂下頭抿脣強行把淚水忍了回去。
“我聽聞管家說……小準去了加拿大但是沒有找到你妻子。”關顏緋輕笑着岔開了話題。
“顏緋……”關莛朔突然擡頭，他的眸子無比認真，“你現在和姜慎……真的過的幸福嗎？我要一句實話。”
關顏緋沒有料到關莛朔會這樣毫不掩飾的問自己。
她一愣，隨即……用那雙通紅的眸子看着關莛朔：“過的好又怎麼樣……過得不好又怎麼樣？”
“過的好……”關莛朔有些語竭，他的喉頭不住翻滾着……竟是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顏緋……恨過我嗎？”關莛朔眼白上逐漸盤上紅血絲。
恨？
關顏緋搖了搖頭：“愛過的……但是沒有恨過。”
愛過……
所以說……關顏緋對自己的愛，已經成了過去式了嗎？
“莛晏告訴我……他告訴你說……”
“我們之間……我不想去想的那麼複雜。”關顏緋打斷了關莛朔的話，她笑開來，“我只相信我自己的感覺，曾經的那個唐瀟……我寧願以爲，我們相愛……但是，只是現實不能允許在一起而已，沒有所謂誤會……沒有報復，我只想……想的單純一點……”
“那麼……你這是自己騙自己，騙自己不去恨我嗎？”關莛朔呼吸略微有些紊亂。
他此刻……只是害怕關顏緋說出一切已經無所謂了。
他害怕……害怕在關顏緋的心裡沒有了自己的位置，害怕她對關顏緋來說變得無所謂了……
那……比讓他知道關顏緋恨他還讓他來的痛苦。
關顏緋沒有吭聲，其實關顏緋不笨……
那麼多的蛛絲馬跡，只要拼湊起來……關顏緋知道是怎麼回事的。
可她不願意那麼去想……
她不願意毀了自己的“唐瀟”，騙自己……或許吧，騙自己能讓關顏緋好受一點……她願意這麼做。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關顏緋脣角笑開來，“人不能總活在過去……應該往前看。”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所以……自己也是過去了是嗎？
關莛朔聽到這樣的話應該開心纔對吧？可是他卻笑不出來。
他就像是一個矛盾的結合體……希望關顏緋能向前看忘了自己，可是一想到關顏緋會忘了自己……他卻痛的不能負荷。
因爲關莛朔本身啊……就比關顏緋陷得要深吧。
關莛朔緊握着手中的水杯，他笑了一聲垂下頭：“是啊……向前看。”
關莛朔的瞳仁輕顫了一下，他的臉色微微有些不好看，他似乎想要岔開話題，便問：“爺爺……留給你的信，寫了什麼讓你改變主意接受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關顏緋身體一僵，她喉頭哽了哽道：“想知道嗎？”
關莛朔眉心一緊，他看着關顏緋沒有吭聲……
那俊逸的眉頭皺成了川字。
難道說……和自己有關？！
關莛朔見關顏緋從口袋裡拿出那張之前被揉皺了這會兒又疊的整齊的紙張。
關顏緋向前一步遞給關莛朔。
“你可以看……”關顏緋道。
果然是和自己有關啊……
關莛朔放下了水杯接過那封信。
信中內容如下。
顏緋，
爺爺知道你很意外爲什麼爺爺會給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然後讓你作爲監管人看着關氏的管理人。
爺爺知道，你並不稀罕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首先，爺爺要對你道歉，因爲爺爺其實是知道你大哥莛朔當年的報復計劃，可是爺爺沒有阻止。
到後來……你和莛朔相愛，爺爺都知道。
爺爺也知道你大哥是多麼的恨這個家，所以……他一定會把自己的股份讓出去，從此……在不插手關氏的事情。
這都是爺爺的錯，爺爺沒有即時察覺到自己兒子的品性，害死了莛朔的媽媽。
又因爲錯誤的誤會，害的你和莛朔兄妹相愛。
這一次……把你牽扯進來爺爺是沒有辦法啊！
關家你二哥莛展和莛晏，兩個人都沒有你大哥優秀……莛展雖然比莛晏董事一些，但是說道面對商業圈這些牛鬼蛇神，他真的不行。
而只有你在關氏，你作爲關氏的監管人，在關氏遇到困難的時候你大哥莛朔……纔會出手幫忙。
因爲爺爺知道莛朔有多麼的愧疚，尤其是當他母親死去的真相曝光之後。
爺爺也知道莛朔有多麼的愛你纔會在最後關口收了手決定不去傷害你。
原諒爺爺在離開之前最後還利用了你，但是關氏……是爺爺一輩子的心血。
爺爺欠你的來世再還吧。
這些話，爺爺沒有辦法當着你的面告訴你。
這是我在生命的最後盡頭……唯一的請求，請你……一定答應爺爺。
爲了爺爺……爲了關家，爺爺想……你大哥一定會把自己的股份讓給你二哥莛展吧，如果是莛展的話……爺爺也請你爲了曾經在這個家裡對你那麼真誠的莛展！
如果是莛晏……那麼也請你包容莛晏一切的不是，想想你們的血緣關係……原諒他，幫助他吧。
顏緋啊，爺爺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言語才能告訴你爺爺內心的歉意。
關氏……爺爺就拜託給你了，關家……爺爺就拜託給你了，這是爺爺死前的最後一個心願，如果你原諒爺爺了……請你接受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不然，爺爺真的是死不瞑目。
關景年留。
關莛朔看完這封信，心裡咯噔了一聲。
原來……關景年都知道！
他在臨死前……還是用這種方法把自己和關氏栓了起來。
是啊……如果關顏緋在關氏的話！
那麼關氏一旦遇到什麼問題……他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原來……關景年一切都計劃好了。
他甚至還知道……關莛朔有多麼的愛關顏緋。
他……都知道！
關莛朔死死把那封信攥在手心裡。
關顏緋垂眸：“所以我答應了……”
關莛朔咬緊了牙，所以……關顏緋也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麼的愛她了是吧？
這封信寫的這麼直白。
關莛朔的心尖都在顫抖。
那麼……現在的關顏緋是怎麼做到和自己這麼平靜的談話？
“時間不早了……我先上準備一下。”關顏緋說着轉身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關顏緋！”關莛朔突然擡起頭用那雙猩紅的眸子看着關顏緋的背影，“所以……你知道，就算是現在我還是深愛着你的是不是？”
關顏緋喉頭一緊，她雙手緊握着自己胸前的杯子停下腳步：“我知道……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就算是關莛晏把那些事情都告訴了自己，自己還是沒有懷疑過……
這一句話擊潰了關莛朔的理智，他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從背後抱住了關顏緋。
關顏緋手中的水杯因爲關莛朔巨大的力道猛然一晃熱水撒出去好多，關顏緋好不容易纔穩住杯子。
關莛朔用力擁緊關顏緋……幾乎要把關顏緋揉碎在自己的懷裡。
他就只是那麼抱緊着……一雙眸子猩紅。
從剛纔起就站在門口觀察着裡面的關莛晏瞳仁一顫連忙躲開……生怕會被關顏緋和關莛朔發現。
他呼吸都變得沉重。
“關顏緋！”關莛晏咬緊了牙，“你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你告訴我……你是怎麼明知道我那麼深愛着你，卻還能面不改色那樣平靜的和我說話……我是你的大哥！血緣相親的大哥！可是我愛着你……你是怎麼做到的？！你不會動搖嗎？！你不會想要……像這樣抱緊我嗎？”
說着……關莛朔收緊了手臂，那力道……都快讓關顏緋窒息。
可是關顏緋沒有反抗。
關莛朔身上獨有的氣息衝擊着關顏緋的心臟，那氣息……現在已經沒有辦法給關顏緋安心了，關顏緋只覺得微痛。
關顏緋眸子一片猩紅，她緊咬着牙：“因爲我珍惜姜慎。”
“你愛我嗎關顏緋？你愛我嗎？！你愛我嗎？”關莛朔那麼急切的問。
關顏緋眸子通紅。
她喉頭哽咽着，愛嗎？
愛吧……
不……是愛！但是……關顏緋愛的那個人是唐瀟，不是眼前的關莛朔，所以這應該是一個肯定句，可是現在……關顏緋心裡清楚，姜慎正在一點一點的取代着“唐瀟”的位置。
“愛！”關顏緋回答出這個字，淚水就掉了下來，“如果……現在是‘唐瀟’問我的話……我會回答，愛……”
那一刻，關莛朔眸中的淚水終於不可遏止的衝了出來。
他就那麼緊緊抱着關顏緋，竟然沒有忍住哭出了一聲。
像是個孩子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關莛朔……真的愛的太痛了！
聽到關顏緋說……愛！這個字……
關莛朔真的……太痛了！
“但是做人不能太貪心了……”關顏緋脣角勾起低聲道，“現在……我想要去愛姜慎，愛那個……真真實實在我身旁，值得我愛的男人，而且……現在，他正在一點一點佔據着我的心臟。”
關莛朔咬緊了牙……額頭青筋突兀的跳動着。
“關顏緋……你是在用這樣的話來撕割我的心臟嗎？”關莛朔聲音裡的哭腔濃重。
他此刻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抱緊關顏緋纔好，這個女人……怎麼可以讓自己這麼難過，她憑什麼主宰自己的心！她憑什麼……一句話連自己的靈魂都刺痛了。
“我不想然你痛的……我只是說一個事實。”關顏緋用強的想要掙脫開關莛朔的懷抱可是關莛朔的手臂就像是鐵箍一樣，關顏緋無能爲力。
她掙扎了一會兒終於放棄了，關顏緋平靜開口：“痛過之後……才能成長，我們始終都要面對的，我們不算是不幸的……你的身邊有妻子和孩子，我的身邊有姜慎和小希……我們都會很幸福。”
“如果……我們真的彼此在意彼此……曾經相愛的話，應該是希望對方過的更好……”關顏緋能夠感覺到關莛朔環住自己的手臂力道逐漸減小，她脣角勾起道，“關莛朔……我希望，有一天我們可以彼此相視而笑，對彼此說……我們曾經愛過，但是我們現在都愛着值得我們愛的別人。”
最後一句話，終於讓關莛朔鬆開了手臂。
——我們曾經愛過……但是我們現在都愛着值得我們愛的別人。
關顏緋能說出這一句話……就說明，她現在真的在逐漸愛上姜慎的過程吧。
她說的對……應該祝福的，本身就不能在一起……難道要一輩子這樣苦苦的遙望對方嗎？
“人生真的太短暫了，我們曾經和錯誤的對象發生了錯誤的感情……很美好，雖然不後悔但是需要及時修正！”關顏緋並未轉身，她脣角帶着一抹笑容接着道，“不是嗎？”
是啊……這些道理，曾經連關莛朔在夜深無人的時候想過無數遍。
可是一到面對關顏緋……就全都拋到腦後了。
這些話再從關顏緋的嘴裡說出來，只能讓關莛朔感到別樣的苦澀。
“而且，曾經你也在感情和孩子之間做出過選擇……”關顏緋低笑，“忘記，是一個很艱難的過程，以後難熬的時候……想想你的孩子，想想他們的笑臉……你就會覺得一切都稱不上是煩惱了。”
因爲關顏緋每每想起姜希瑞燦爛的笑容……心裡就會很暖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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