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可馨記得,她上一次見到葉塵夢這種表情的時候,還是她父母一夕之間車禍身亡的時候。
那種從目光裡透出來的死寂……
把喻可馨嚇壞了,她拉着葉塵夢手,擔憂的扯了一下:“塵塵,怎麼了?”
她愣了大概足足二十幾秒,才忽然拔腿就朝着門外跑去。
剛剛還在開玩笑的御城,從葉塵夢的慌亂中立刻猜出是蘭黎川出了事。於是立刻跟了出去。
喻可馨帶着肉包,一頭霧水想要追出去,卻被辛子涵拉住了。
葉塵夢站在車庫,在包裡翻找着車鑰匙。可是越是着急卻越是找不到鑰匙。慌亂之下,她將包包裡所有東西都倒了出來。才發現自己剛剛似乎把車鑰匙忘在喻可馨包裡了。
來不及思考,葉塵夢拔腿朝着街邊跑去。
不知是不是因爲下雪,整個道路上的車子都少之又少……
她站在街邊,大雪紛飛的夜裡,路燈將鋪滿大雪的街道照得通白。
一身裸粉色的長裙在寂寞的夜裡,明亮得讓人忍不住側目。她火紅色的脣,映着蒼白的臉蛋,像是冬夜裡迷路的精靈。等不到車子,她索性提着裙襬朝着寧和醫院的方向邊跑邊等。
一輛黑色的商務車裡,傅安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窗外那抹纖瘦的影子,再看了看後座閉目養神的冷亦楓。
最後還是忍不住對着冷亦楓說了句:“少爺,是葉小姐。”
聽到這個名字,冷亦楓忽的睜開冷冽的眸子。
冷政過世後,這些日子冷亦楓都在忙着公司的事情,每日休息的時間和工作的時間嚴重不成正比。所以這會兒正疲倦的閉目養神。
可是聽到葉塵夢的名字,他卻在第一時間睜開了眼睛。
黑色的商務車,玻璃上起了一層厚厚的霧氣。透過厚重的玻璃,冷亦楓只能看到窗外那麼纖瘦的聲音,穿裸粉色的長裙,露着箭頭提着裙襬,在雪地裡艱難的跑着,好似感受不到雪夜的冰涼,儘管透過厚厚的玻璃看不清楚女人的臉,但冷亦楓還是一臉就認出了是她。
“停車。”冷亦楓一聲吩咐,車子穩穩地停在葉塵夢面前。
車窗搖下,他看着她:“上車。”
若換了平時,她一定會堅決的繞道而行,或者轉身就走。可是這次,她卻沒有片刻猶豫,拉開車門就坐在了他的旁邊。
“寧和,冷亦楓,麻煩你送我去寧和好不好……”大抵是因爲在冰冷的夜裡走了太久,她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是顫抖的。輕顫的尾音讓冷亦楓眉頭一緊。
她充滿希冀的雙眼看着冷亦楓,告訴他,如果不送她去寧和的話,她已經做好了隨時下車的準備。
他看着女人冷得通紅的鼻尖和臉蛋,到底還是淡淡的對着傅安吩咐,“去寧和。”
車後面,御城開着一輛招搖過市的明黃色蘭博基尼,比冷亦楓晚了一步,所以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葉塵夢上了冷亦楓的車。
車裡,傅安將車裡的溫度調高了兩度。冷亦楓脫掉外套,小心翼翼的披在了女人的肩頭。
葉塵夢拉了一下外套,準備拒絕,卻被冷亦楓提前一步看透了她的心思。
“披着,否則我現在就把你丟下去。”他霸道的聲音在整個車廂裡響起。
她相信冷亦楓是個可以說到做到的男人,所以最後扯了扯外套,還是披上了。
冷亦楓話向來不多,但卻很是嚴肅的看着她問:“不要命了嗎?這麼冷的天穿着長裙在雪地裡跑,鍛鍊身體?”
葉塵夢凍得發抖,滿門心思都在醫院剛打過來的那通電話裡。
所以沒想過回答冷亦楓的這個問題。
“蘭黎川出事了?”冷亦楓問。
只有蘭黎川或者孩子們出事了,恐怕她纔會這麼不顧一切,不計後果,不理性的着急。
而如果是孩子們出事了,這時候蘭黎川一定會在她身邊,所以合理的推斷就是,蘭黎川出事了。
儘管空氣裡的溫度已經足夠了,但是葉塵夢整個人還在輕輕的顫抖着。冷亦楓伸手,想將女人涌入懷裡,她卻下意識的朝着車窗邊上靠近了一些。
明明是挨着的距離,她卻生生的在彼此之間隔出了一個楚河漢界。
冷亦楓伸出去的手僵硬在原地,好一會兒冷亦楓纔將自己伸出去的手收了回去。
整個車廂裡,因爲葉塵夢的沉默,變得格外冰涼。
車子從囈語到寧和醫院,用了整整半個小時的時間,葉塵夢和冷亦楓之間都沒有多說一個字。直到車子平穩的停在了寧和醫院的門口,葉塵夢纔在拉開車門前,對着冷亦楓說了一句謝謝。她的聲音很小,小到如果不是仔細聆聽,都極有可能忽略她的聲音。
她脫掉高跟鞋,朝着醫院飛奔而去。
冷亦楓看着她留下屬於自己的西裝外套,眸色漸深……
伸手拿起外套,上面還留着屬於她的獨特味道。
“少爺……”
“開車。”冷亦楓沒等傅安說出口中想說的話,就已經打斷了傅安。
傅安還是鼓起勇氣:“可是葉小姐……”
“開車,不要讓我說第三次。”冷亦楓的聲音冷得像是從冰窖裡挖出來的,讓人聽了毛骨悚然,就算傅安再想開口,也只能保持着沉默,讓旁邊的司機快速的啓動了車子。
車子從寧和醫院的大門口平緩的行駛了出去。
“停車!”忽然,森冷的空氣被一道沉寂的聲音劃開。
司機一腳踩下急剎車。
傅安眼看着冷亦楓拿過葉塵夢落下的高跟鞋,拿上了外套轉身追了出去。
葉塵夢輾轉好久,終於到了手術室。
手術室門口,知寶像是嚇壞了,安安靜靜的坐在手術室門外走廊的沙發上,像是一個任人宰割的玩偶娃娃。
這也是葉塵夢生下知寶以來,第一次從他的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從小到大,無論做什麼,知寶都是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所以肉包最崇拜的就是知寶,因爲他臉上總帶着超乎同齡人的淡定。
可是這次,他顯然被嚇壞了……
葉塵夢上前蹲在了知寶跟前,憐愛的摸了摸知寶那有些凌亂的頭髮,聲音有些哽咽的問:“爸爸呢?”
知寶沒回答,那雙和蘭黎川如出一轍的眸子終於有了幾分光彩,腦袋很緩慢的朝着手術室的方向看了過去。
葉塵夢一下子跌坐在冰冷的地板磚上,刺骨的寒氣瞬間從四肢百骸蔓延開來。
之後趕來的御城,看着一大一小就在手術室門前。
知寶坐在走廊藍色的椅子上,心疼的摸了摸葉塵夢的臉,一雙肉乎乎的小手捧着她的臉說:“塵塵你起來,爸爸不喜歡你不穿鞋子,也不喜歡你坐在地上……”
肉包的提醒終於讓葉塵夢迴過神來,她似乎已經把高跟鞋落在冷亦楓的車上了。
她低頭,這才終於發現,一雙腳早已經凍得沒有知覺了……
“小嫂子……”御城看着葉塵夢。
葉塵夢迴頭看了一眼御城,然後對着知寶說:“知寶,爸爸一定會沒事的,你先讓御城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
知寶沉默了大概一分鐘左右,才終於搖頭,“不好。”
知寶穿得有些單薄,此時此刻正穿着他特意爲今天準備的黑色燕尾小禮服。大抵已經準備好直接前往囈語了。
她心疼的摸了摸知寶的小腦袋,說:“聽媽媽的話,肉包一個人在家,你回去陪着妹妹好不好?”
知寶依依不捨的看了一眼手術室的方向,直到葉塵夢將肉包搬了出來,知寶才終於有些動容,起身走到御城面前。
御城不放心的看着葉塵夢說:“小嫂子,涵涵一會兒就過來了,你放心,蘭蘭一定會沒事的……”
他分明是知道蘭黎川情況的,可是現在卻不得不昧着良心撒謊。不知道是在安慰葉塵夢還是在自欺欺人,反正御城說完之後自己都沉默了。
他有些不放心的看了葉塵夢兩眼,最後還是帶着知寶離開了。
他前腳剛剛踏進電梯,冷亦楓後腳就從電梯裡走了出來。
越過轉角,葉塵夢單薄的身影就立在手術室外。
聽說,一個人的背影是最沒辦法騙人的,無論是開心還是落寞,都瞞不過別人的眼睛。
一股熟悉的氣息再次席捲了葉塵夢的鼻息,她才終於從自己遊離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冷亦楓。開口想說些什麼,然而最後卻一個字都沒說出口來。
他看了一下椅子的方向,舉起手中那雙紅得妖豔的高跟鞋:“去坐下,把鞋子穿上。”
雙腳都已經冷得沒有知覺了,她不過一轉身,就突然腳下一軟。
冷亦楓眼疾手快的將她扶住,伸手就要將她抱起。
可是她卻倔強的說了一聲謝謝,然後便一瘸一拐的朝着椅子旁邊走去了。
冷亦楓將高跟鞋放在她面前,看着她穿上。
傅安不知道臨時從哪裡買來了棉衣和棉褲,遞給冷亦楓。
冷亦楓將袋子塞進葉塵夢的手裡,對着她說:“先去換上。”
她搖頭,輕聲說:“我想等他出來……”
“你是想坐着等她出來,還是躺在病牀上等他出來?”冷亦楓的聲音染上一層薄冰。
葉塵夢卻像是什麼也沒聽到似的,一個人安靜的坐在椅子上。
直到手術室的大門突然被人打開,她才忽然之間站起身來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