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塵夢像是被抽了靈魂的玩偶娃娃,就在冰天雪地裡任由冷亦楓抱着。他身體裡的溫度像是怎麼也過度不到她的身上。
直到兩個人在雪地裡幾乎冷凍結冰的時候,冷亦楓才終於率先伸手放開她。
葉塵夢也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雖然冷得有些顫抖,卻無比堅定的看着他說:“有些話可能埋在心裡好久沒機會說,然而等到有機會的時候,就會變得說不出口了。冷亦楓,我要轉身了,然而也許等我轉過身去的時候,我們就真的無法回頭了,或許連最後解釋的機會都會錯過了。哪怕這樣,對我,你也依舊無話可說嗎?”
她水一樣清澈的眸子,沉沉的看着他許久。
時間在兩人之間像是指縫裡的水,一滴一滴的流了出去。
直到她最後心灰意冷的挪了一下步子,他才終於看着她開口。
“如果當年開車撞我們的人……是蘭黎川,那你還是會像現在這樣選擇毫無保留去愛他嗎?”
葉塵夢頓住步子,覺得整個人都有些虛無。
她清澈見底的瞳孔,像是看透了冷亦楓的靈魂。彼此沉默了漫長的幾分鐘之後。她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正因爲知道冷亦楓的問題只是一個假設,所以她纔對着他說:“愛上蘭黎川,從來不是我的選擇。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未曾和你青梅竹馬,也沒有和他相遇相知。如果我們的命運沒有糾纏在一起,那也許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她愣了一下,接着道:“可是我也堅信,無論出現誰,都是我生命裡該出現的那個人。無論發生什麼事,那都是唯一會發生的事,不管事情開始於哪個時刻,都是對的時刻。而結束的,都已經結束了。我們已經經過了分岔路口,走了不同的方向,所以……未來的路,也只能越走越遠……”
冷亦楓伸手,忽然抱住了她的雙臂,彎腰,情緒有些激動的說:“我們只是站在了分岔路口。我一直都站在原地,你只要回頭就能看到我在路口等你。離開的人是你,塵塵,你只要回頭,回頭就好……”
不知不覺中,熱淚劃過女人的臉頰。
“我回不了頭了,習劍晨。我們約好的未來,我們說過要一起走的路,我都一個人先走了。你過世後,我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才終於走出了暗無天日的小房子。我們約好大學畢業後,一起去看海。後來我在三亞的海邊整整住了一個月。每天看着潮起潮落,你不知道我有多麼多麼多麼希望你能出現在我眼前,哪怕在夢裡也好,可你終究沒有……我一個人完成了我們的約定,我一個人買了兩個人的票,帶着你的照片,還有我們兩個人的夢想,去了迪斯尼,去了法國,去了普羅旺斯。還去看了你最喜歡的球賽……”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泣不成聲的說:“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也不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我恨自己害死了你卻連你的最後一面也沒見到,我更恨我不能和你一起死在那場車禍裡……”
“塵塵……”冷亦楓終於開口打斷了女人的話:“對不起,我來晚了。”
她搖頭,後退了一步:“你沒有對不起,對不起的人是我。對不起我做了這麼殘忍的決定,對不起我提早一步結束了我們之間的感情。我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有那麼一個人,願意在我生死攸關千鈞一髮的那刻,不顧一切的護我安穩。也永遠不會忘記有那麼一個人愛我入骨,喜我如命。”
“塵塵,放棄蘭黎川,放棄他,回到我身邊好不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彌補我們之前錯過的那些年,彌補這些年來我對你的虧欠。然後用美好的回憶去覆蓋那些回憶裡的不美好。好不好?”他虔誠的眸,終於讓葉塵夢找到了記憶裡習劍晨的模樣。
那個將自己捧在手心,放在心尖上寵着的男人。
她渾身顫抖的很,眼簾上掛着晶瑩的淚珠,只見淚水順着臉頰流下來,顫抖的手拭去臉上的淚水……
但是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怎麼擦都止不住。
她說:“習劍晨,你不欠我,真的不欠我。是我欠了你,可是我卻沒那個勇氣還你。我願意爲了你去死,但是……我卻想爲了黎川活下去。對不起……”
她狠心的轉身離開,步子很碎,跑得很快。
她深切的知道剛剛自己說的那番話究竟有多狠,可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像是發了炎的膿,如果不忍痛切開傷口,讓膿水流出來,又怎麼會癒合?
她眼前的路已經被眼淚模糊得看不真切了,她艱難的走着,腳下的雪地就像是沼澤一樣,走一步便陷了進去,終於,她一個踉蹌,一不小心就跪在了地上。
身後的冷亦楓眼眶通紅,看起來像是噬血的狂魔。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身邊將她拉了起來,儘管整個人像是被刀子割的避開肉綻那樣難受,但還是經不住柔聲問了一句:“摔着哪兒沒?”
葉塵夢哭得越發厲害了,她抓着他的袖子,愣生生的將他的大衣袖子揪出了褶皺。
她問他:“習劍晨,這些年我們到底都錯過了什麼?爲什麼走着走着,就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我們不要生離死別,也不要互相折磨,好不好?我求你,求求你……”
她趴在雪地上,剛剛跪下的那一刻,膝蓋不小心磕到了雪地裡埋着的廢鐵上,此時鮮血已經浸溼了白色的褲子,染紅了跪着的那塊地方,像是血紅的梅花……
他分明用命去愛着的女人,怎麼演變到最後,竟會哭着求他呢?
記得那時年少輕狂,哪怕是她微微的嘟嘴,他也會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可是斗轉星移,他怎麼捨得她這麼泣不成聲?
他伸手想去牽她,她卻已經忍痛扶着旁邊的滑梯站了起來。
她說‘我們不要生離死別,也不要互相折磨’,原來他的深情和厚愛,已經變成了她口中的折磨和負擔。
是不是當一切的擁有和執着,都成爲一種傷害的時候,放棄她纔是對她最好的歸宿?
終於,他低眸看着眼前的女人,深邃的眼眸沉沉的閉上,幾秒後,再度睜開。
“你走吧!”他深紅色的瞳孔,像是描了金一樣深不見底,讓人如墜深淵萬劫不復。眉間卻綴着讓人無法忽視的深情。
他終於默然的轉身走進了葉家祖宅,只留給葉塵夢一個孤傲冷清的背影。
從他轉身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他們之間,是真的結束了……
她分明站在陽光裡,卻一絲也感受不到陽光的溫度。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太冷,膝蓋已經疼得沒有知覺了。
她彎腰摸了摸自己的膝蓋,想走,卻不知道是不站了太久的原因,腿腳有些不聽使喚。於是又蹲了下去,狼狽極了。
等她再度擡頭的時候,卻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在門口的方向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逆着陽光,像是泛着光暈那般柔和又溫暖。
蘭黎川走到葉塵夢身邊蹲下,溫暖的手溫柔的摸着她凍得通紅的臉頰:“走吧,蘭太太,我們回家。”
說完,低頭看着女人膝蓋上的血跡,眉頭深深的蹙起。
彎腰將女人打橫抱起。陷入雪地。
女人毫無保留的伸手摟住男人的脖子,像是葉小塵撒嬌的時候那樣,安靜的將腦袋埋在了男人的胸膛。
“蘭二……我搞砸了……”她小聲的嘟囔着,呢喃着。如果不是仔細聽的話,大概聽不到她嚶嚀的聲音。
蘭黎川沒開口,但是抱着女人的步子,卻十分堅定。
他抱着她上了車,直奔醫院。
寧和醫院,慕容和看着葉塵夢膝蓋上那一道深深地口子,無奈的搖了搖頭:“小嫂子你是和自己有仇嗎?”
葉塵夢咬了一下脣,問慕容和:“蘭二呢?”
“在外面打電話,大概是公司裡的事吧!我說小嫂子你以後可別這麼糟踐自己了,看這情況應該是生了鐵鏽的利器傷的,一會兒打個破傷風針,這幾天就在醫院觀察吧!”慕容和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蘭黎川打完電話走進房間,看着女人裹上紗布的雪白膝蓋,此時此刻還滲着碘酒的顏色。
“蘭二……”她溫柔又軟糯的聲音叫了一句。
蘭黎川走到她身邊坐下,瞥了一眼她身上的傷,語氣很嚴肅。
“蘭太太,你這條命是我的,誰讓你這麼任性說傷就傷了?”
她知道現在道歉一定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所以她癟了癟嘴,委屈的看着他說了一個字:“疼……”
“活該你疼!”蘭總恨鐵不成鋼的彈了彈女人腦門。
儘管被打了,但是女人還是厚臉皮的一頭栽進了他的懷裡:“蘭二,謝謝你。愛上了一個這麼愛你的女人。”
這話是高能的告白……
分明這麼動情,然而高冷的男人卻只靜靜的說了三個字:“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