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答應你,盡力保住他的命。”
許久,程子琰不忍讓她在這夜風裡面一直站着,也不忍讓她一直傷心絕望,他第一次,心甘情願地把自己“坑”了,他願意犧牲自由,只爲了讓她安心。
洛芊芊知道,程子琰做出這個承諾,唐靖澤多半不會死掉了,她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
“我送你回去。”程子琰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上前幫洛芊芊拉開了車門。
洛芊芊回頭往那間亮着燈的房間看了一眼,才上了車。
一路的沉默,洛芊芊下了車,程子琰把她送回房間,說道:“別太難過了,事在人爲,你只要把握好那個度就好。”
洛芊芊只是點了點頭,她對程子琰說道:“你照顧好他。”
“放心。”程子琰幫她關上了門,他開車回櫻花城堡。
洛芊芊坐在牀上,十指深深地陷在頭髮中,她滿腦子都是唐靖澤躺在那裡的安靜樣子,還有之前唐靖澤痛苦地抱着頭,痛得發狂的樣子,再就是……他溫柔地把自己抱在懷裡,黑眸中滿滿的寵溺和戲謔笑容。
六年了吧,六年之間,她不知道他有沒有像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天陽光燦爛,綠木扶蘇,他的笑容比陽光更加耀眼。
回憶如同被翻起的書頁一樣,一頁一頁從腦海裡面翻過,沒有盡頭。
程子琰開着車,路上寂靜無聲,唯有路燈明亮。他的心如同這一路的燈光,縱然曾經多麼波瀾不驚,這個時候,也有小小的燈光點亮,而點亮這盞心燈的女人,是那個執着的女人。
“程先生,您終於過來了。”唐嬸看着程子琰回來,連忙迎接。
程子琰下了車,一邊往樓上走,一邊問道:“出事了嗎?”
“少爺醒了。”唐嬸回答道。
醒了?唐靖澤的恢復能力很強啊。他這樣想着,直接推開了門。看到唐靖澤坐在牀頭,手上的點滴還剩了不到一點兒。
“子琰。”唐靖澤對程子琰淡淡地打了個招呼,黑眸中有些不自在。
程子琰點了點頭,裝作沒看到唐靖澤不自在的表情,他上前幫唐靖澤拔下針頭。
“恢復得很好。”程子琰把點滴瓶丟到垃圾桶裡面,輕聲說道。
唐靖澤淡然一笑,語氣清和:“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不用謝我。”程子琰輕聲說道,之前發生了那麼尷尬的事情,他不知道該對唐靖澤說些什麼,只好轉移了話題,“我以後是你的私人醫生,你收不收?”
唐靖澤挑了挑眉,臉上掩飾不住的驚訝神色,笑道:“求之不得。”程子琰是世界首席名醫,身價高得嚇人,多少金字塔頂端的人都用高得嚇死人的價格想要聘請他去當私人醫生,可是程子琰一向喜歡獨來獨往,隨性而行,反而顯得他更難得,多少人都以能讓程子琰去看病爲榮,絕不亞於去愛神之島上舉辦一場婚禮。
程子琰淡淡一笑:“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如果不是因爲洛芊芊,他不可能留在這裡。
“哦?”唐靖澤倒是有些好奇,“誰那麼大的本事?能指使得動你?”
程子琰答非所問:“多思多慮,對你的身體無益。”
“這是應該對阿煜說的話。”唐靖澤輕聲說道,一想到阿煜,他眉宇間就浮現了嘆息神色,“阿煜他……”
程子琰知道唐靖澤想要問什麼,他不想回答什麼。
唐靖澤看到程子琰沉默的樣子,心裡隱隱明白了幾分,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早點休息。”程子琰輕聲吩咐,“我就在你對面的房間,明天早上我會再給你檢查一次。”說着,程子琰起身準備離開。
“子琰!”唐靖澤看着程子琰的背影,喊了他。
程子琰轉過身來,疑惑道:“有事嗎?”
唐靖澤的一雙黑眸閃着光亮,說道:“憂兒……我帶他去了冥界,之前我不知道他是你的兒子,你不會放在心上吧。”
程子琰做夢都沒想到唐靖澤會跟他討論憂兒的事情,他只能順着唐靖澤的話,點點頭:“男孩子學防身和格鬥很好,難得你會親自教他。”
唐靖澤鬆了一口氣,他心裡那個最隱秘的期待,還是沒辦法當着程子琰的面說出來,萬一不是……他以後要怎麼面對程子琰。
“你,不要想太多了。”程子琰只覺得渾身上下不自在,只好勸了唐靖澤一句。真是的,都是什麼事。眼前的這位纔是孩子的親爹,還要找他這個乾爹來問孩子學習的事情?程子琰突然想笑。
他在笑出聲音之前,趕緊離開了唐靖澤的房間,免得穿幫,引來不可收拾的局面。
唐靖澤在程子琰離開後長長地透了一口氣,真是尷尬得要命,他一想到自己在這個房間裡面對小千做的那些事,雖然實質性的事情沒發生,可是畢竟同牀共枕、相擁而眠的是他朋友的女人,他就有些懊惱。
還好,還好沒有什麼實質性的事情發生,不然真的不可收拾了。
唐靖澤起身去浴室裡洗了個澡,然後躺在牀上睡着了。他睡得並不安穩,這一次,他夢到了湖水邊,夜櫻盛放,花瓣飄落,月光灑在寬闊的水邊小臺上面,一個穿着長裙的女人在彈着鋼琴,而坐在她旁邊的,是他自己。兩人一起彈奏,好像是……德彪西的《月光》。
他好想看看那個彈琴的女人的臉龐,可是怎麼都看不見。
畫面一轉,鬱鬱蔥蔥的小島,高大的教堂,彷彿來自天堂的美妙音樂,女人一襲婚紗,踏着紅毯,她的身邊是花瓣、燈光、水晶做成的樹,美得不像是真實的存在,他在紅毯的盡頭,看着她走過來。
依然看不清她的臉。
唐靖澤猛然間驚醒,卻是一身的冷汗,他撩開被子下牀,去浴室再一次洗了澡,溫熱的水順着他的黑髮滑下,浴室的燈光把他的臉映襯得異常俊美,如同玉雕的天神一般,完全找不到任何瑕疵。
唐靖澤扶住了自己的額頭,六年來,他每每入睡,入夢最多的就是這兩個畫面,他知道,這些一定是真實地存在過,而夢中的那個女人,和他一定關係非常密切。
是自己曾經深愛過的人嗎?
想到這裡,唐靖澤的心就砰砰直跳,他有過一個深愛的女人?那那個女人現在在哪?他們爲什麼要分開?
唐靖澤無法回答自己這個問題,頭又有些疼痛,他用力甩了甩頭,想把這些想法全部甩開。
他站起身來,擦乾自己的身體,躺在牀上,想了一會兒,他穿好了衣服,開門離開,下樓去了車庫。
他開車去了唐氏莊園。
自從六年前醒來,他就再也沒有來過唐氏莊園,他不知道這一次爲什麼這麼想要過來,他只覺得,唐氏莊園也許會給他一些答案。
唐靖澤並不知道,阿煜爲了讓他避開那些回憶,已經把唐氏莊園做了清理。
“少爺!”唐管家負責留守唐氏莊園,卻看到唐靖澤深夜開車過來,這讓他着實驚訝了一下。
唐靖澤沒說話,直接就走了進去,唐管家連忙跟着他,今天的唐靖澤實在太過反常。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指引着唐靖澤一樣,他走上了二樓,左邊的第一間臥室。唐管家的眼睛中閃過一絲驚訝,這是以前少爺和少夫人的臥室,少爺怎麼連腳步都沒有停一下就直接來到這裡了?
難道少爺已經想起來了?唐管家的心突然間怦怦亂跳,他有些緊張。
唐靖澤絲毫沒有注意到唐管家的異樣表情,因爲從打開門的那一刻,他就有些不一樣的感覺。
眼前的一片漆黑中,他摸到了牆壁上的開關,按下去,頓時滿室大亮。
唐靖澤慢慢地走進這間房間,他的黑眸轉過紫檀木桌子、櫻花木大牀、牀頭的瑞典陶瓷花瓶、碩大無比的衣櫃、以及衣櫃後面的浴室,最後,他的目光定格在櫻花木大牀對面的那面牆上。
唐管家屏住了呼吸,少爺他……他在找那張油畫嗎?
唐靖澤慢慢走向那面牆,他站的位置,他的目光所及處,正好是掛着唐靖澤親自畫的那張油畫的地方。
他舉起了手,手指輕輕地在牆上摩挲,好像在找尋着昔日的影子。
唐管家站在一邊,完全不敢出聲打擾,少爺這個樣子,是真的想起了什麼?還是一時興起呢?
阿煜大人把這面牆重新整理過一遍,絕不會留下任何痕跡,那副畫被阿煜大人留在了庫房。想到這裡,唐管家心裡稍微安靜了一些。
唐靖澤緊緊地皺着劍眉,牆面光滑如鏡,根本摸不出什麼來。可是他總覺得,這面牆上曾經有很重要的東西,可是現實告訴他,這只是一面牆而已。
“少爺……”唐管家終於輕聲地開口,試探地跟唐靖澤說道,“夜深了,您還是回去早點休息吧。”
唐靖澤像是完全沒聽到唐管家在說什麼似的,他自顧自地走到了窗臺邊,窗簾是冰綃絲紗簾,唐靖澤把觸手微涼的窗簾拉到一邊,自己靜靜地站在窗臺邊,臉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突然間,唐靖澤轉過頭來,對唐管家說道:“我要去庫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