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媽媽？
如果鄭嘉不提，我真得差點兒就忘了，他還有一個親生母親的存在。
在他最敏感的青春期、他父親犧牲後，毫不猶豫地拋棄他的那位親生母親！
“宮頸癌，晚期。”
鄭嘉在敘述生母的病情時，語氣很平靜，平靜得近乎冷漠。
可是，我知道，他只是假裝平靜。從他緊繃的聲線裡，我還是能感受到他真正的心情。
疼愛也好，狠心也罷，當孩子在母親肚子裡孕育的一刻，血緣便是一輩子都無法斬斷的羈絆。
我陪着鄭嘉坐在小區的長椅上，他話很少，很疲憊。
“於桃，你知道爸媽爲什麼突然跑到上海來催生嗎？”鄭嘉問我。
我想起婆婆說過的話：“媽媽說，因爲爺爺生前需要人照顧，她騰不出手來催生。現在，爺爺走了，催生就是頭等大事。”
“這話也就你會信！”鄭嘉抿脣微笑，可是，金邊眼鏡下的一雙眼睛卻毫無笑意，“他們之所以會來催生，是因爲她給他們打電話，說，如果我一生無子，斷了老鄭家的後，就是老黃家對不起我們鄭家！”
我被鄭嘉親媽的三觀震得外焦裡嫩。
所以，她自己拋棄兒子，還有理了？！
*
我陪鄭嘉在樓下坐了許久，回家時，公婆已經睡了。
我又兌了溫水，泡了一杯狗奶粉餵給家家，將它的狗窩安頓在我牀邊，半夜有什麼動靜我能第一時間知曉。
這一夜，我睡得很不好。
只要一迷迷糊糊得睡着，就會夢到小時候的事，然後被驚出一身冷汗。
我能感覺到，鄭嘉也沒睡好，一夜不停地翻身。
一直到清晨時分，我才沉沉睡去，醒來時，臥室的房門虛掩着，家家不在狗窩裡。
“家家，家家！”
小奶狗實在太小，一會兒看不到就擔心它會出事。
家裡的陽臺，雖然封着玻璃，可是玻璃和地面間還有一些距離，以家家的體型很容易擠出去。
我心裡“咯噔”一下，顧不得換衣服，穿着睡衣走出臥室：“家家……”
婆婆一貫早起，此時正在客廳掃地，看到我，忽然擱下笤帚，沉着臉往臥室走去。
我不明所以。
找遍了整個家，沙發底下、衣櫥縫隙全都找遍了，都沒有找到家家，我急壞了，只好去問婆婆：“媽，您有沒有見到一隻小狗？”
“沒見到。”婆婆背對着我，冷冰冰地撂下一句。
我站在次臥門口，討了個沒趣。
不過，家家的安危最重要，婆婆一貫是家裡起得最早的人，她都說沒見到家家！那麼，它會不會……
我迅速衝向陽臺。
16樓，還是太高了。我整個上身都探出陽臺，仍舊看不清地面的情況。
家家那麼小一隻，如果真從陽臺掉下去，從16樓也是絕對看不到的！
我心裡一着急，眼淚就涌入眼眶，顧不得自己還穿着睡衣就要下樓去查看。
然而，剛打開門，就看到了拎着早餐的黃宇昊。
他懷中抱着一隻棕色的小奶狗，一雙烏溜溜的圓眼睛看到我就輕聲叫，正是家家！
我緊繃的神經，這才放鬆下來，從黃宇昊懷裡接回家家，輕輕託在掌心，像是尋回了丟失的至寶，再也不捨得鬆手。
“是你的狗？”黃宇昊在玄關換了鞋，將早餐放到餐桌上，“它站在門口，凍得哆哆嗦嗦的，站都站不穩還用一隻前腳努力扒拉門。我還以爲，是別人家的狗跑迷路了呢！”
聽着黃宇昊的話，我如遭雷擊。
婆婆說，她沒見到家家。是真得沒見到嗎？
公公和鄭嘉都還沒起牀，家裡只有婆婆一個人在活動，如果她沒見到家家，那麼，它是怎麼就到了門外的？！
我心中起疑，卻也不能質問什麼。昨天鬧得太僵，我不想挑起矛盾。
等到公公和鄭嘉都洗漱好，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吃早餐時，我才慢吞吞地開口，給大家講了我要收養家家的事。
婆婆沉着臉沒說話。
公公是個愛狗之人，掰一小節油條送到家家嘴邊，笑呵呵地跟它說：“歡迎你啊，小傢伙！”
話音未落，婆婆用筷子，狠狠地敲了公公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