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寧怒極的閉目,又睜開,咬牙低聲,“我猜就是你!舅舅雖然性格軟弱但卻是個老實人,小白單純除了花我的錢有些大手大腳外沒有別的缺點,而你,也只有你丁梅!上次凌少宸給你的三百萬都被狗吃了是吧?不,應該說包括你的良心都被賭場的人給剋扣光了!”
“孩子,舅媽也是迫不得已,誰知道用三百萬下注非但賺不到半毛錢,還倒賠了一千萬,這本來就不是可以商量的事,我只能……”丁梅的話聽上去斷斷續續的,到最後甚至還泣不成聲。
簡寧卻壓根不相信她的逢場作戲,“所以,你就把我在凌家的身份徹底出賣?在媒體和寧靜昕、簡語面前各賺了一筆爆料費,我沒猜錯吧?”
那邊不敢應下,似乎只要一承認就會陷自己於萬劫不復,丁梅只是不停的重複,“快過來看看你媽吧,孩子,她神志不清的時候還在喊你的名字。”
聽到這句話,簡寧再也忍不住了,她從椅子上飛快跳起來,三下兩下整理好了自己,“你先在那邊照看着。”
丁梅連忙應下。
打開房門,房子上掛着的小鈴鐺立刻搖晃出清脆的鈴聲,整個空曠的走廊乃至樓下的客廳,都回響着這個帶着警示作用的聲音。
咬了咬牙,簡寧身子倏然往回轉,重新走到房間裡面的沙發上坐好,雙腿交疊腰背挺直的等待着來人。
還不到半分鐘,凌少宸急促的步調便由遠及近的傳來,“你要去哪!”他劈頭蓋臉的問。
“我媽媽不行了,我準備去嚎喪……”簡寧用毫無人性的語調平鋪直敘,直把凌少宸驚得心跳一頓,“你好歹當了我媽兩年的女婿,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凌少宸當然是同意的,一路上,他都在觀察簡寧的表情,她太鎮定太從容,步伐穩當言語得體,繫好安全帶的時候還不忘囑咐他:開慢點。
有那麼一刻,他甚至生出了一種荒謬的想法,會不會簡寧只是跟他開了個玩笑,其實沈天雪還在病房裡睡得安妥,這只是誆他去看望沈天雪的一個藉口。
可當事實擺在眼前,當身上插滿輸氧管,身材幹癟、臉色慘白的沈天雪出現在眼際的那一秒,凌少宸意識到,這他媽都是真的!
回頭,簡寧正在丁梅一家的陪同下跟林主任商量些什麼,凌少宸下意識地拉近與簡寧的距離,在聽清簡寧和林主任的對話後,他完全刷新了對這個小女人一直以來的印象。
“主任,確定我媽媽熬不過明晚了?”簡寧問這話時,表情是令人畏懼的無動於衷。
“雖然很遺憾,但的確如此,簡小姐,很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林主任的語氣充滿了對一個病人家屬的同情。
“聽我舅媽說,我媽媽之前痛得很厲害?”簡寧接着問。
“嗯,如果不是醫護人員發現的及時,她剛差點咬斷了自己的舌根,”林主任擡了擡有些下滑的老花鏡,說,“注射了兩次安定劑,結果還是鬧得厲害,我們最後也是沒辦
法了,就塞了塊佈讓她咬着,免得又傷了自己。”
“那這樣拖着還有什麼意思?”簡寧猛地抓住林主任的手,出聲要求,“把管子都拔了吧,讓她快點走……”
“簡寧!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旁邊是她舅舅沈偉不可置信的低吼。
幽幽地瞥了眼快從輪椅上跳起來的沈偉,簡寧點頭,“我說真的。”
她的語氣,太過堅決,反倒讓人害怕……
誰都知道,這些年來跟簡寧相依爲命的人,就是沈天雪,也只有沈天雪!
現在親口決斷沈天雪的生死,無疑是在剮簡寧的肉、抽簡寧的筋。
但其實簡寧自身的想法很簡單,她想:趁着女兒、女婿還有弟弟一家都在身邊,這個時候送她媽媽走是在合適不過的。
沈天雪這輩子,最想看的就是親人和睦,一家團聚,雖然簡天海是請不來了,但至少其他人都在,簡寧的想法很簡單……真的。
但簡寧瞭解沈天雪的願望,不代表其他人也能理解,至少沈偉就立刻提出了反對意見,“你媽還沒醒呢,再怎麼急也得等她睜開眼,見見我們這些平日裡親近的,最後把身後事交待一下吧?”
“是啊,外甥女……”丁梅忙附議,“關於房子的事,你媽還沒給個說法呢。”
半眯起眼睛,簡寧尖銳異常的逼視着丁梅,直把她看得心虛退後兩步,“我就說嘛,像你這種視金錢如命視親情爲糞土的人,怎麼可能是真心實意想來看望我垂危的媽媽!”
“簡寧,她好歹是你的舅母!”簡寧身後傳來沈偉的喝止聲。
簡寧依舊頭也不回地,“丁梅,我是我媽身上掉下來的一團血塊,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她就是我,我就是她,關於房子的事,由我來跟你談,沒問題吧?”
丁梅敢說有嗎?她不敢,因爲簡寧此時的表情駭人極了。
斟酌了會,背抵在牆角的丁梅,嚥了口唾沫說,“是這樣的,你媽媽以前住的房子,是爸生前留下來的,按祖宗的規矩,向來都只有子承父業的份,所以,那房子只是你媽暫時的棲身之所,算不得你們的。”
簡寧咧嘴一笑,把後頭的凌少宸招呼過來,“丁梅啊丁梅,你居然還敢跟我提以前?那好,我們就好好算算,我先生在你輸錢欠了一屁股高利貸的時候,是不是給你開了張三百萬的支票當救命錢?”
對上凌少宸那雙沉沉鬱鬱的眼時,丁梅的臉色一下子就不好了,心裡的負面情緒更是鋪天蓋地而來,她何止欠了凌少宸三百萬,她還欠了凌少宸一個關於泄露簡寧凌家少奶奶身份的解釋。
但只要聯想到寧靜昕和簡語用錢賄賂她後的那副惡毒嘴臉,丁梅能怎麼辦?
她只能選擇犧牲簡寧保全自己的家庭,要怨就怨簡寧她們非要置簡寧於絕境!對,是簡寧自個兒命不好!
刨除那沙粒大小的同情心和內疚後,丁梅繼續作死,“當初那錢是怎麼來的,大家心知肚明,是我的
好外甥女婿自願孝敬我的,他有哪句話表明要我欠債還錢的?沒有吧。”
邊說着,丁梅邊向凌少宸求證。
“沒有。”凌少宸面無表情的回答。
“那不就對了,”丁梅微笑,得意的眼神劃拉到簡寧臉上,“阿寧,你討要的東西不再是你的,但我想要的一直以來都屬於我,其實我們一家對你們母女也算是仁至義盡了,這麼多年來,那百來平米的公寓就任你們窩着,連分利息都沒討……而我們呢,一家三口擠在那暗無天日的小閣樓,向前走三步向後退兩步就算是參觀完了,你知道我們的生活過得有多苦嗎?”
簡寧冷笑,“你們是苦,苦到錢都用在賭博上了。”
丁梅臉色微微一變,還沒開口說話呢,就聽見簡寧低頭問沈偉,“舅舅,我簡寧對你們如何,你是心裡有數的,”追逐着沈偉閃爍的視線,簡寧不相信當年自願爲沈天雪捱了一刀的沈偉會同意丁梅的放肆,“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處?”
嘴脣囁嚅了兩下,沈偉回視簡寧的眸光中似有千言萬語要說,但到嘴邊的卻是,“簡寧,那房子……你就讓給我們吧。”
心口涼颼颼地像破了個洞,簡寧的瞳孔充血而微微張大,“舅舅!你可是我的親舅舅!”
沈偉沒說話,只是臉上漸漸浮動的冷漠足夠讓簡寧渾身發冷。
簡寧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目光落在慫恿者丁梅身上,切切地笑,“你真以爲我在意的是一間住了幾十年的老房子嗎?我真正感到悲哀的,是我媽媽還在搶救室內生死一線,你們就已經開始算計她死後的一切了,真是一對……好弟弟好弟媳啊……”
……
再次醒來的時候,簡寧知道自己依舊身處醫院。
她側過頭,盯着未拉緊的窗簾後方的天空,是一點點傾瀉進來的日光,天氣似乎不錯,竟在大雪連天的月份放了天晴。
不一會兒進來個小護士,手裡攥着放滿醫用工具的推車扶手,“你醒了呀,喝點兒水吧。”
簡寧喝了口水,張嘴就問,“之前和我在一起的那些人呢?”
“噢,除了你先生外,其他人都回去了。”
水再也灌不進喉嚨,簡寧滿嘴苦澀地問,“我媽,沈天雪,過世了?”
“沒呀,還在重症房輸氧呢,”小護士按住想騰起身的簡寧的肩膀,“躺着吧,你累壞了,精神也不太穩定,都睡了快24小時了。”
簡寧馬上反應過來,丁梅他們恐怕是看她暈倒了沒法談事,就先回去了。
“我先生呢?”被按住,她只好重新躺下。
“在跟準備爲你動手術的林主任聊相關事宜呢,簡小姐,你預約的時間再過半個小時就到了。”小護士提醒她。
簡寧腦袋開始嗡嗡地疼,但她還是勉強鎮定地,“我知道了,麻煩你在他倆談完正事後,幫我喊一下我先生,謝謝。”
小護士熱情地答應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