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親自去照顧我媽媽,行嗎?”爲人子弟,母親病重卻無法盡孝跟前,簡寧尤其過意不去。
兩人四目相對,凌少宸嘴巴動了動,“不行。”
瞳孔急劇收縮,理智砌成的城牆再度崩塌了一角,“爲什麼不行!”簡寧深覺凌少宸這是在公報私仇!
孰料,他卻相當沉得住氣,並沒有被她的負面情緒波及,“你現在踏出凌家,還沒走到醫院呢,就先被人潮給輪了,你信不信?”
“我不怕!”
“可你媽媽怕,我可是事先在媽面前替你把緋聞都攔下來了,如果你還這樣不識大體,到時讓記者們闖進醫院一鬧,媽的病情會不會急轉直下,那可就很難說了。”凌少宸按住簡寧快要陷進指甲的拳頭,肅然的跟她分析着局勢。
可惜,簡寧卻不大領情,眼見一隻手掙不過他,她就用兩隻手,終於,等他皺着眉頭鬆開鉗制時,他包紮着雪白繃帶的掌心已染上了絲絲血跡。
“簡寧!”但凌少宸顧不上疼,在簡寧掀起大衣準備闖出房門時,追了上去,“不準走!”
“你要是擔心我行蹤敗露,我可以喬裝啊!”眼圈紅紅的,簡寧恨極了他的刻板。
凌少宸深深的看着她,“如果你非去不可,那我不會再跟簡伯父爭取去看望媽的機會,你自己掂量下孰輕孰重。”
聽清他的威脅,簡寧眼底的焦急瞬間替換成了不可置信,“凌少宸!你都會喊她‘媽’了,怎麼還這麼鐵石心腸?”
“我是爲你好。”他如此說道,完全斬斷了簡寧最後一分念想。
“我說過,我可以喬裝。”簡寧咬脣的樣子可憐得要命,幾乎要讓凌少宸心軟了。
但他很快恢復鎮定,在她抗拒非常的眼神下,把她重新按坐回座位上,“等我安排個合適的時間,再讓你們母女重聚,相信我,不用太久。”
凌少宸的目光柔和且真摯,但從他心頭一閃而過的卻是患得患失。他真正擔心的,是簡寧會趁他不備消失不見,即便是以撇下路單爲代價,因此他必須確保簡寧在自己的可視範圍內,最好是寸步不離!
眉目蘊含着未消散的怒氣,簡寧望向凌少宸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天底下最巧舌如簧的騙子,充滿了挑剔的審視意味。
“你不相信我?”凌少宸顯然感覺到了,他蹲到她身前,有些無奈,“這樣好嗎,探監的日子已經確定下來了,明天下午四點……”
捕捉到簡寧的眼眸“蹭”地亮起,凌少宸心中是說不出的澀意。
“謝謝你!我還以爲最多隻能打一通電話呢!”果然,她又驚又喜,如果不是礙於背上有傷繃着,似乎還想跳起來慶祝。
謝謝?
看來她真的是被高興衝昏了頭腦,連是誰把路單坑進監獄的都忘記了。凌少宸看着簡寧笑開的兩排貝齒,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但我會陪你一起。”
“……”笑容頓時僵住。匆匆將那句到嘴的“你去幹什麼!”咽回喉嚨眼,
簡寧識相地改成“好啊。”
好啊……
好什麼好啊!簡寧在心裡憤憤低咒。
傍晚,爲了避免跟凌少宸多做交流,簡寧藉着天冷犯困早早地鑽進了被窩。
凌少宸倒沒怎麼在意,只是在簡寧翻身的時候,他那雙深刻的黝黑眸子會不自覺的從公司的文件上挪開,定定落在她秀氣但卻顯得壓抑的臉蛋上。
雪稀稀落落下了一夜,簡寧裹着棉被翻來覆去還是覺得冷,她滾啊滾啊的,迷糊中被人一個海底撈月給整個人撈了過去。
背抵着不停散發熱量的“牀墊”,簡寧倒是舒心了,咂砸嘴就睡了過去,只是苦了跟她一張牀上擠着的凌少宸,他抱緊她,越抱越熱,越熱越睡不着。
終究還是抵擋不住邪念的誘惑,凌少宸的手忍不住輕輕悄悄的摸摸這裡,戳戳那裡,隨後又有些唾棄這鬼祟的行爲,她生來就是他的肋骨,只是碰一下怎麼了?還能要了他的命不成。
心裡嘀咕了幾句,凌少宸意外老實地摟着裹成蠶寶寶的簡寧,這一覺,睡得意外的沉。
第二天清晨,凌少宸是在簡寧的鬧騰下轉醒的,估計是她伸懶腰時不小心牽動了傷口,疼得她哼哼唧唧的,頰邊還滲出點冷汗。
他撥開她微微遮蓋住臉頰的髮絲,瞧見簡寧脣色淡淡脆弱得跟一張紙似地,不禁擡手撫上她抽痛的位置幫她紓解,利眸深處潛藏着若有似無的痛意。
簡寧忽然就不扭了,躺在凌少宸懷裡安靜極了,其實她早就醒了,只是因爲腰際被他攬得死緊不方便鑽出被窩,一番蠕動下,反倒累及背後的傷,對自己這幅軟弱無力的模樣,她生氣、怨恨、無奈,暗暗發誓這一輩子都跟凌少宸不共戴天!
可當他的掌心輕而又輕的撫向她身後時,簡寧的心情頓時變得複雜無比,兩年了,這個熨不暖的懷抱總算給了她“通行”的資格,可惜……來得是這麼遲,這麼晚。
巒山監獄。
那是監獄的大門口,長滿倒刺的鏽紅鐵絲網被雪水打的晶瑩發亮,斑駁的牆壁無聲的透出歲月的滄桑。
有個守衛爲他們引路,越走簡寧的心越往下沉,內部通道的構造七經八拐,犯人要逃出的可能性基本爲零,而且到處都充斥着難聞的排泄味、餿飯味,若不是親眼所見,簡寧壓根無法想象路單此時的境遇!
“你就讓他待這兒!”明知自己該忍的,但到底還是破功了,只要想到路單皓月般的人物,要跟這些作奸犯科乃至罪大惡極的嫌疑犯共處一室,一股無法言明緣由的不舒服便直奔簡寧而來。
“待這又如何?”掃了眼周邊糟糕透頂的生存環境,凌少宸含笑的嗓音撞在銅牆鐵壁上顯得格外冷酷,“有的吃,有的睡,還不用工作……”
“既然條件這麼好,那你怎麼不進來待待看!”簡寧俏臉鐵青的反駁。
“我不像他,我沒犯罪。”凌少宸理由充分,見簡寧梗着脖子,杏眼中滿是潤澤,承載了不知積澱了多久的自責和擔心,但
全都不是爲了他。
想到這,凌少宸突然有點不開心了,憑什麼啊,該感到不平的人應該是他纔對吧?
全天下哪個丈夫能做到像他這樣,帶着妻子來見妻子的情人自己的敵人,這得心多寬!
但明顯氣頭上的簡寧哪管得了你凌大爺委不委屈,她冷冰冰地撂下一句“他本來可以過得更好”,就撇下他頭也不回的跟着守衛走了,留下凌少宸在原地氣得直打轉。
“喏,繞過那面牆,他就在那裡。”守衛沒什麼表情對簡寧說。
聽守衛話裡的意思,是準備讓她單獨走過去了?對此,簡寧沒有表現出猶豫,“麻煩你了。”
經過爬着青苔的牆角,不遠處一個視野空曠的水泥臺子上,有一個熟悉但略顯清瘦的身影,他站着,靜靜地仰望天空,面目安然到近乎怡然,只是他臉上憔悴的鬍渣讓簡寧莫名難過。
見來人是簡寧,路單顯得非常驚訝,看得出來,凌少宸只是單方面的通知了簡寧可以過來探監。
“你還好嗎?”
路單問出這句話時,簡寧的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
這種感覺來得生猛,讓人措手不及,以至簡寧無法管理自己的面部表情。從小到大,對她好的人屈指可數,但沒有血緣關係還對她這麼好的,算來算去只有路單一個!
她欠路單,欠大發了!
簡寧哭,路單就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看着,等她差不多平靜下來時,才說,“如果知道你要來,我早上應該刮下鬍子的。”說完,不忘摸摸自己扎手的下顎,故作一臉嫌棄。
抽了抽有些發癢的鼻子,簡寧聽他說的輕鬆,就知道現在不是悲春傷秋的時候,“小韓的藥,有沒有送到你的手裡?”她關心着問。
“啊……”了一聲,路單的神色浮現出明顯的不悅,“她說漏嘴了?”
“你不要怪她,你入獄後,最着急的人就屬她了。”瞧見路單瞬間有些鬱鬱寡歡的眉眼,簡寧緊跟着說道,“當然,我收到消息後,一樣着急。”
話跟哄小孩似地,但路單就是受用,他垂下頭,過長的劉海擋住了眼睛,“凌少宸,有沒有爲難你?”
有。
但簡寧不方便這麼說,只能咧着嘴打哈哈,“他要爲難我的話,我怎麼可能還出現在你面前?”
路單:“是嗎……”
就在路單觀察簡寧的時候,一股清淡的但卻不容忽視的煙味由遠及近侵入鼻端。
路單側過眸,對方的牙齒懶散地叼着煙尾,一步步走得緩慢,一雙流躥過煞氣的眼瞳緊緊鎖住他們,居高臨下的姿態仿若一個梭巡自己領地和奴隸的帝王。
真是討厭!
這是面無表情的簡寧還有目露倦意的路單,此時一般無二的想法。
“喲,沒死呢?”在距離簡寧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站定,凌少宸慢慢地把菸屁股拿下,招呼打的十分欠揍。
聞言,路單無機質的笑了下,“託你的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