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几步遠的地方就是副局辦公室
顧逢時握住唐妤的手指。
她指尖冰涼,握起來就好像是握着冰塊。
劍眉一斂,顧逢時重瞳輕睞,沉聲問道:“要不要我陪你進去?”
唐妤睨他一眼,淡聲說:“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自從知道靜施施出事,她就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他大抵知道靜施施那個女孩子對於她的重要性。
在她剛剛失去一位親人的情況下,靜施施如果有什麼不測,她可能會……
徹底崩潰吧。
“好,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說完,他放開她的手。
唐妤擡步,往辦公室走去。
顧逢時身後,左橙光依靠在牆壁上。
只不過幾個小時,他就整個人都頹廢了。
顧逢時回頭看向他,沉默不語。
左橙光苦笑,“逢時,我是不是個混蛋?”
顧逢時眉宇藏着冷冽,聲音沒有一絲起伏:“確實。”
心,破了一個大洞。
左橙光揪着自己的頭髮,慢慢蹲在地上。
他的頭疼的像是要炸掉一樣。
那些可怕的,血腥的畫面不斷閃現腦海。
他想,他快要死了。
“咚咚咚。”
禮貌的敲門聲響起。
副局已經知道來人是誰,擡頭,揚聲道:“請進。”
唐妤推門而入。
這是副局第一次見到唐家的這位千金,現在的顧太太。
都說聞名不如見面。
早些年,他曾經和唐妤的爺爺唐德忠有過兩面之緣。
此刻看來,唐妤和他記憶中的唐德忠卻是驚人的相似。
只不過靜靜的站在那裡,那種凌厲的氣場已經叫人無法忽略。
這可能會是一次很棘手的談話。
副局早有預感。
起身,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唐小姐是吧?請坐。”
唐妤略略點頭,走過來坐在沙發上。
茶几上,早有兩杯熱氣嫋嫋的清茶。
唐妤也不廢話,直接開口。
“副局,我要你給我個交代!”
靜施施生死未卜,跟這件事有關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副局微怔,而後一臉沉重。
“唐小姐和靜小姐是摯友,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這件事情我們警方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唐小姐請您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力,儘快找到靜小姐。”
一番冠冕堂皇的話。
但這番話這樣說,也無可厚非。
如果對方不是唐妤,可能也只好如此。
但偏偏,唐妤要的不是這番話。
淺淡低眸一瞬,唐妤擡眸看向副局。
只不過看似隨意一眼,卻叫副局狠狠一驚。
“我聽說,讓施施做警方誘餌這件事情,是副局的主意?”
副局後背一寒,卻又有些不悅。
怎麼說自己也比唐妤年長許多,被這樣一個小姑娘嚇到,牽着鼻子走,實在沒面子。
聲音冷了些,副局沉聲說:“這確實是我的提議,唐小姐的意思,我要爲此負全部責任嗎?”
唐妤嘲諷一笑,搖頭:“不,副局,您有責任,但也不會讓你負全責。”
副局聞言,情不自禁的鬆了一口氣,卻又聽唐妤接着說。
“跟這件事情有關的所有人,所有人都要負責任,我的意思,是這個。”
“你!”
瞪大眼睛,副局怒了。
一拍面前茶几,他冷斥:“唐小姐以爲自己是誰?!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也請你不要太過分!”
“過分嗎?”
淡聲說着,唐妤站起身,“副局馬上就會知道什麼叫過分。告辭。”
轉身,她走向門口。
手剛觸及門把手,手臂就被人扯住。
“等等!你給我說清楚!”
唐妤蹙眉,看向握住自己手臂的手,“放開。”
副局咬牙,鬆開她,退後一步,“唐小姐。”
語氣已經軟下去。
“請給我們一點時間,我保證……”
“保證?不,我無法信任你們。”說完,唐妤開門離開。
“該死!”
一向沉穩的副局也被這短短几分鐘折磨夠嗆。
門外,看見唐妤出來,顧逢時立刻迎上來。
摟住她的肩膀,他低聲問:“怎麼樣?”
唐妤手指還在抖,擡頭看向他,她的眸中閃過一絲孱弱。
顧逢時皺眉,看的心疼。
“要怎麼樣,你說就是。”
他是顧逢時。
這句話的分量,不必懷疑。
唐妤輕輕咬脣,只是說:“我不能讓施施平白就……”
“好,知道了。”顧逢時應聲,摟緊唐妤的肩膀,“我們先回去,交給我。”
往前走,擦過左橙光身邊時,他低聲開口,聲音痛苦。
“對不起。”
唐妤看了他一眼,淡聲說:“這句話,你不該對我說。”
坐上車子,唐妤從挎包裡拿出手機。
號碼撥出去,那邊很快接起。
“東西拿給我。”
回了水語山城,東西也送來了。
早上7點半,唐妤開始看。
那天晚上9點40分左右,靜施施進樓,然後再也沒有出來過。
爲什麼?
不單是警方,再加上她請的人,能夠在這麼多雙眼睛下逃走的話——
可能嗎?
顧逢時倒了杯熱牛奶過來,坐在唐妤身邊。
“沒有出來,就一定在樓裡。”
唐妤驚訝的看向他,“警方不是把每戶都查過了?”
“有些東西,他們查不到。但也不能怪他們。”
顧逢時說完,把熱牛奶遞給唐妤,“喝了,我今天找人再查一次。”
“能查到不一樣的結果嗎?”
“不知道。”
“我想把靜雯接過來。”
低頭喝了口牛奶,唐妤輕聲說,“可以嗎?”
顧逢時揉了揉她的頭髮,“當然,我馬上派人接她過來。”
“嗯。”
頓了頓,她又說:“謝謝你。”
靜雯來的時候,眼睛已經哭的腫的不像話。
唐妤拿了冰塊給她消腫,卻沒用。
因爲她邊敷冰塊,還會邊掉眼淚。
“再哭的話,眼睛要哭瞎了。”
靜雯抽泣着,握着唐妤的手。
“唐唐姐,我姐不會有事的,對嗎?”
“嗯,不會的。”
說這話,只不過是安慰靜雯和自己罷了。
……
疼。
這是靜施施恢復意識以後,第一個感覺。
全身上下,哪裡都疼。
感覺到有光在眼皮上逡巡,她慢慢睜開眼睛。
入目,不是很明亮的光還是刺了眼睛。
閉了下眼睛,她又睜開。
手腳都被綁住,嘴巴上也有封條。
她無法移動,也無法發聲。
她是躺在地上的,身上的衣服倒是好好的穿着。
能夠感覺到,自己身上並沒有發生過可怕的事情。
不知道該不該鬆一口氣。
這裡,應該是地下室之類的地方,髒得很。
到處散發着腥臭的味道。
這種味道很熟悉,熟悉到靜施施後背發涼,全身發抖。
記憶,瞬間回籠。
那晚,她跟左橙光大吵了一架,然後打車回家。
在門口,她還看見了警察的車子,換了一輛灰色的。
沒有想太多,她在超市給靜雯買了酸奶,然後就走進樓口。
背對着她,一箇中年男人,就是她上次遇見的中年男人,正在費力的搬運一個麻袋。
聽到身後聲音,中年男人回過頭來。
看見靜施施,他露出一抹憨厚的微笑。
“回來了?”
這人住她家對門。
靜施施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他似乎搬來有一段日子了。
只不過他自己也說,前陣子外出了一段時間。
再加上,他平時好像也不怎麼出門。
“嗯。”
點點頭,靜施施走上前。
這樣憨厚的男人,總是讓人莫名有種信任感。
中年男人趕緊給靜施施挪開地方。
登上兩級臺階,靜施施停下來。
回頭,她微笑說:“我幫您吧。”
男人微怔,眼神一閃,擺手道:“不用了,我慢慢搬,這個髒,別弄髒了你的衣服。你先走吧。”
“沒事。”
說着,靜施施退下來。
麻袋裡面不知道裝了什麼,真的很沉。
靜施施和中年男人費了很大的勁兒,這才弄到樓上。
拿出鑰匙,中年男人開了門。
靜施施幫他把麻袋搬到客廳,這才舒了一口氣。
“小姑娘,真是麻煩你了。”
“沒事,我先走了。”
“等一下。”
叫住靜施施,男人笑着說:“讓你幫這麼大的忙,我怎麼好意思讓你這樣就走了,我家親戚給我送了幾條魚,我一個人住也吃不了,給你那兩條吧。你們家不是兩個人?”
“你怎麼知道?”靜施施驚訝。
男人說道:“我看見過你妹妹,很漂亮啊。”
“真的不用了,就是舉手之勞。”
“這麼累,怎麼是舉手之勞呢。小姑娘,你先坐一下,我馬上回來。”
男人說着,快步走向廚房。
靜施施無奈,只好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是覺得屋子裡有一股怪味道。
情不自禁的皺起眉,她眼神四處打量,突然,頓住。
手擡起,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
她看見放在客廳中間的麻袋下面,居然滲出一些東西。
紅色的……
血。
是血!
腳底發涼,靜施施心臟提到嗓子眼。
打了個冷戰,她雙腿發軟。
耳邊,男人揚聲說:“給你拿三條吧,這魚刺特別少。”
靜施施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往門口走。
不管裡面是什麼,她都覺得,自己必須離開,馬上離開!
終於,大門就在眼前。
她撲過去,同時身後響起男人聲音。
“哎?小姑娘,魚還沒拿,你怎麼要走?”
死死咬住嘴脣,靜施施的手握着門把手,指尖發白。
“我,我,我不要了,我,我要回家。”
顫抖說着,靜施施掰門把手,卻怎麼也掰不開。
金屬的聲音在靜謐的空間裡格外刺耳。
靜施施的眼淚大滴大滴落下來,嘴脣都快要咬爛,她不放棄,一直在掰門把手。
“小姑娘,你這是做什麼?”
男人話落,只聽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
“啊!”
靜施施尖叫着,有東西滑到她腳邊。
低眸,就看見通身帶血的魚。
“啊!啊!”
失控的尖叫,靜施施瘋狂的掰門把手。
男人低笑,突然揪住靜施施的頭髮。
“啊!救命!救命!”
靜施施尖叫着跌坐在地上。
頭髮被男人扯着,男人直接將她往屋裡拖。
“啊!放開我!救命!救命!”
靜施施掙扎,雙手亂揮,雙腳亂蹬。
男人失去耐心,巴掌扇過來。
靜施施左右兩邊臉高高腫起,耳朵轟鳴,眼前一陣一陣發黑。
男人低啐一句,拖着她繼續往前走。
黃色的燈光。
那是她最後的意識。
從回憶中驚醒,靜施施無助的哭起來。
突然,幾步遠的鐵門傳來響動。
靜施施大驚,趕緊閉上眼睛。
鐵門打開,沉沉的腳步聲傳來。
有人走進來了。
腥臭味瞬間瀰漫。
靜施施一動不敢動,就那樣躺在地上。
腳步聲漸近,呼吸同時靠近。
男人蹲下來,仔細看着靜施施的臉。
她睫毛不安的顫動,泄露了她已經甦醒的事實。
“醒了?”
沉沉的男聲響起,接着,靜施施感覺自己被抓住手臂,被迫坐起身。
“唔!”
尖叫聲無法衝出,她睜開眼睛,正對上男人的視線。
就是這張臉!
就是他!
他就是雨夜狂魔!
“害怕?”男人說着,伸手撫摸靜施施的臉頰。
他的手指帶着粗繭,還有很多裂口。
颳得靜施施臉頰澀痛。
搖頭,她狠狠瞪着他。
男人低笑,忽然捏住靜施施的脖頸,咒罵:“踐人!賤女人!”
“唔!”
窒息。
無法呼吸了。
她感覺空氣都沒有了。
腦袋脹痛的厲害。
男人還不停手,就這樣死死的握住靜施施的脖頸。
直到她臉頰漲紅,翻了白眼,這才放開。
嘴巴無法呼吸,靜施施只能依靠鼻子。
男人皺眉,扯了她嘴巴上的封條。
“啊!呼呼呼……”
嘴巴得了自由,他大口大口的呼吸。
過了好幾分鐘,這才完全緩過來。
“你!你!”
還沒等她說出什麼,男人已經再次將封條黏上她的嘴巴。
靜施施驚恐的看着男人。
“你在看什麼?”
男人靠近她的臉,腥臭的呼吸噴灑在她臉上。
“這個?”
指着自己的右邊眼睛,男人神色陰鷙。
“看到了嗎?”
靜施施早就注意到了。
男人右邊的眼珠是假的。
“我會報仇的,踐人!我早晚會報仇的!”
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報仇的話,男人起身,離開。
鐵門在眼前合上。
靜施施大哭起來。
腦海裡,閃現過某張臉孔。
他在哪兒?
他會來救她嗎?
左橙光,快來救我!
我害怕!
“小獅子!小獅子!小獅子!”
“頭兒?頭兒!”
猛地從夢裡驚醒。
左橙光滿頭大汗,喘着粗氣。
眼睛瞪大看着前方,他忽然轉頭握住高雲東的手臂。
“小獅子呢?小獅子呢?”
高雲東咬牙,別開頭。
今天,是靜施施失蹤的第三天。
三天了。
毫無進展。
所有人心裡都心知肚明,靜施施八成已經……
暗地裡,高雲東已經去看過好幾具屍體。
也看過很多驗屍報告。
沒有消息,或許,這就是最好的消息。
只不過這些,左橙光都不知道。
他知道,會瘋的。
“頭兒,我買了面還有粥,你吃點唄?“
左橙光已經整整三天,水米未進。
搖頭,左橙光擡手捏了捏眉心。
“我不餓,你自己吃。”
“頭兒!”
高雲東忍不住了,低吼:“你這樣不行!你不吃不喝有用嗎?施施姐能回來嗎?!”
耙着頭髮,他聲音低下去:“你不吃東西,要是病倒了,誰來找施施姐!她還,她還等着你去救她呢!”
左橙光苦笑,揪着自己的頭髮。
“我,我……”
他怎麼有心思吃東西?
他怎麼有臉吃東西?
三天了。
他知道高雲東私下去調查屍體的事情,他不敢問。
不敢問高雲東結果。
他會死的。
從辦公室出來,高雲東拎着完好的外賣扔進垃圾桶。
迎面碰上徐朗,他看見高雲東扔掉的東西,皺眉問道:“還是不吃?”
高雲東點頭,忽然一腳踢在牆壁上。
“該死!該死!該死!”
除了這個,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除了這樣發/泄,他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徐朗嘆息,伸手捏了捏高雲東的肩膀。
“保持冷靜,你不能垮掉,你還要看着左橙光。”
高雲東咬牙,點頭。
這陣子,左橙光沒日沒夜的調查,他知道,徐朗也是。
看着徐朗轉身,高雲東叫住他。
“徐隊。”
“嗯。”
“你那邊,有什麼進展嗎?”
過了很久,徐朗搖頭。
高雲東的心沉入谷底。
“徐隊,施施姐,她,她是不是?”
“我不知道。”
閉了閉眼睛,徐朗睜開眼睛,眼神陰厲。
“但我相信,她一定還活着。”
高雲東一怔,徐朗已經邁步離開。
轉身,高雲東驚訝出聲。
“頭兒?”
左橙光看着徐朗離去的背影,眸子一閃而過眸中顏色。
高雲東走上來,“頭兒,你沒事吧?”
左橙光回過神,握了握他的肩膀,“我沒事,我出去一下。”
說完,他快步追着徐朗的方向而去。
高雲東不明所以,一頭霧水的撓着頭髮。
出了警局,徐朗上了自己的車。
左橙光出來,同樣上車跟上徐朗。
在幾條路上繞着圈子,徐朗好像發現有人跟着自己似的。
這個舉動,更加讓左橙光確定心裡的想法。
激動的掏出手機,他撥出徐朗的號碼。
過了好久,徐朗才接起手機。
“有事嗎?”
左橙光冷聲問道:“你要去哪兒?”
徐朗從後視鏡裡看着跟在自己身後的車子,沉聲說:“你別管,不要再跟着我!”
話落,他掛了電話。
……
一天前。
徐朗回家換衣服。
對門的老婆婆正好要出門,看見徐朗,她很驚訝。
“小徐,這幾天怎麼都沒回家啊?”
徐朗說:“單位有點事。”
“哦,哦。”老婆婆點頭,忽然想到什麼。
一拍腦袋,她說:“看我這記性,前天來了個男人,說讓我把一個紙條交給你。你看我差點忘了。”
徐朗一聽,心臟頓時提起。
看着老婆婆,他焦急的問道:“婆婆,紙條呢?”
“這兒呢。”老婆婆說着,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紙條,“給你。”
徐朗接過來,趕緊打開。
‘好久不見。徐警官。老地方,你記得吧?想見那位小姐,我要你一個人來!’
將紙條死死捏進掌心。
回憶,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五年前。
那是他所有噩夢的開始。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