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夏回來,阮丹寧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裡。
眼前一片漆黑,她埋在枕頭裡,思緒一片混亂。
這個時候,她纔想起過往杭安之那些奇怪的行爲。她不是沒有察覺的,杭安之對杭家和韓家做過的那些事,她也曾質問過他,是不是他也有份?
現在她肯定了,杭安之果然是有份的。
她一直覺得他心機太過深沉、太能算計,不懂他爲什麼要做那些事,可是現在她明白了。想象着十四歲的安之,居然承受了那麼沉重的壓力……他說那一年,他吃不下、睡不着。
阮丹寧驀地的閉上眼,眼角滑出晶瑩的淚滴,口裡喃喃,“安之、安之,可憐的安之……”
杭安之出了這樣的事,無論是總統府還是長夏,都在爲他擔憂。
樂慈和樂雪薇母女倆,交替着去探望他,苦口婆心的勸他向杭澤鎬認錯。他畢竟是杭澤鎬的義子,只要他認錯,杭澤鎬一定會原諒他。可是,無論她們怎麼勸,杭安之都是一副抵死不認錯的態度。
而阮丹寧自從那一次見過杭安之之後,便再也沒見過他。原因是,杭安之拒絕見她。是以,阮丹寧只能守在長夏乾着急,天天盼着樂雪薇能夠帶回來好消息。
可是,她的嘴巴都急的長出一圈水泡之後,好消息還是沒能夠帶來。
這天是週末,阮丹寧正想去找樂雪薇,但是,卻被告知,樂雪薇一早就出門了。阮丹寧心裡清楚,一定還是爲了杭安之的事情。她只好在家裡靜靜的等着,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此時的樂雪薇,確實是爲了杭安之的事情在忙碌,但……並不是像阮丹寧想象的那樣。
帝都西郊,臨界點。
杭安之一身制服,人也收拾乾淨了,不像前幾次在法務司時看起來那麼狼狽憔悴,人雖然清減了些,但精神看着還不錯,雖然脣邊的笑很是虛浮。
樂慈和樂雪薇站在他對面,眼中有不忍,更多的是不捨和疼惜。
“安之……”樂慈走上前兩步,擡手替杭安之整理衣領,“你這孩子,脾氣怎麼這麼倔呢?一定要這樣跟你義父對着幹?你服個軟、認個錯,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義母。”杭安之輕笑,微微搖搖頭。
樂慈嘆息着,“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說了,說了也沒用,你要是肯聽早就聽了。哎,我只是擔心你這一去,生活上我也照顧不到了。”
“呵呵。”杭安之輕笑,“您放心,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安之只拜託您一件事,拜託您多照看我媽……”
樂慈一怔,旋即點了點頭,“嗯,我會的,你要有時間,要經常回來看看她。有些事情,你再好好想想,沒什麼想不通的,嗯?”
杭安之不想再糾纏於這個問題,擡頭去看樂雪薇,“雪薇,哥要走了,你保重。”
“哥!”
樂雪薇叫住杭安之,拉着他,低聲問道,“你真的就這麼走了?不告訴丹丹一聲嗎?她很擔心你的,每天都要問好幾次你的情況。今天你走,我都瞞着她。”
杭安之眸光一暗,扯了扯嘴角,“告訴她又怎麼樣?讓她來看看我,然後,我欣然接受她的關心,最後相互說一聲‘再見’?有這個必要嗎?沒意思的,我不想要。就這樣吧!我和她之間早就了結的清清楚楚了,她要是問起你,你就直接告訴她,我謝謝她的關心,讓她以後都不要再過問我的事了。”
“哥……”樂雪薇面露難色。
杭安之回頭看一眼整裝待發的部隊,故作輕鬆的笑笑,“好了,你們都送到這裡了,我也不能再耽擱了!我走了!”
說完,朝着樂慈行了個軍禮,轉身跑向了停在不遠處的大卡。
杭安之走了,因爲他據不肯認錯,杭澤鎬將他調派到了邊防守衛。他雖然是軍校畢業,年紀輕輕位居將軍,但是做的一直是文職,像現在這樣的調任,無疑就是等同於‘發配’、‘流放’!
樂雪薇拖着沉重的身子、沉重的心情回到長夏,剛一進門,就被阮丹寧衝上來扶住了。
“雪薇,這麼早,你去了哪兒?是不是你哥的事情有好消息了?”阮丹寧眼底淨是期盼。
樂雪薇動了動脣瓣,實在不想讓她難過,但卻只能據實以告。“丹丹,我哥他……已經離開帝都了。我一早出門,就是和我媽一起去送他的。”
“……”
阮丹寧怔忪,怎麼……等了這麼多天,事情就是這麼一個結果嗎?杭安之做了那樣的事,又不肯認錯,結果她也想過,要麼革職、要麼降職,可是卻沒有想過他會被直接調離帝都!
“他、他去哪兒了?”
樂雪薇嘆息着搖頭,“這個,我不能告訴你,我哥臨走時特意交待我,若是你問起,讓你忘記他,以後不要再對他有任何關心。他說,要離開帝都,忘記你,重新開始生活。”
“……”
阮丹寧渾身一震,瞬時的感覺如墜冰窖。
“哎……你們這是……”樂雪薇鬆開阮丹寧,自己扶着扶手慢慢往樓上走着。該說的她都說了,還能夠做什麼她也想不到了,事情弄成這樣,她不想再管了。
開往邊防的車上,杭安之坐在後車廂上,埋在衆多的行李中,此刻正面對着一幅畫,那幅他在會展中心時、從顧銘琛手上搶來的畫。
杭安之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擡起手輕輕擦拭着畫的表面,眼瞼下垂,薄脣輕啓。
“看吧!這就是移情別戀的下場。我的下場,說明了一個問題,男人,若是沒有那個能耐,還是不要移情別戀的好。我沒有找到你,卻喜歡上了別人,結果到頭來……她我沒有得到,你我也失去了。”
杭安之的眸光暗沉,在他眼裡,畫上面這個眼睛蒙着紗巾的女孩,成了當年戴着眼罩的女孩的化身。
離開總統府,他什麼都沒有帶,唯一帶走的,就是這幅畫。他帶走的是他愛情的初衷,八年來的守候與尋找。車子搖搖晃晃,杭安之有些倦怠了。
他往椅背上一靠,閉上眼,脣角上揚。或許再過八年,他還是會這樣,守着記憶裡的那個蒙着眼睛的女孩……
當天下午,阮丹寧來到了帝都大學實驗室,找到了正在做實驗的顧銘琛。
“師兄!”阮丹寧兩手插在口袋裡,朝着顧銘琛擡頭笑着,一臉的燦爛。“有沒有打擾你工作?怎麼你週末也這麼忙?”
顧銘琛打量着她的短髮,微蹙了眉,不答反問,“怎麼把頭髮剪的這麼短?真想做男孩子嗎?”
“嘻嘻。”阮丹寧摸摸剛剪的髮型,的確是短,只比男生的板寸長了那麼一丁點,“我只是想提前適應一下,免得到時候突然剪成光頭,會不適應,這樣不好看嗎?”
聽她這麼說,顧銘琛心上一痛,艱澀的點點頭,“不是,很好看。”
“師兄,走吧?今天是週末,這個時間,你還做什麼實驗啊?應該好好陪陪你的未婚妻我!”阮丹寧上來挽着顧銘琛的胳膊,看似天真的笑容裡,有一絲裂痕。
顧銘琛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什麼都沒問,只點了點頭,“好,不做實驗了,陪你。”
“哇哦!太好啦!”
阮丹寧蹦起來,很是雀躍。
“你想去哪兒玩?”顧銘琛輕笑,擡手揉揉她的腦袋,這個女孩子真是叫人心疼。
阮丹寧大笑,“哈哈……去遊樂場吧?好不好?太小的時候,爸媽說我小了不能玩,後來瞎了,當然是不行了。再後來,我年紀一大把了,醫生又說,太刺激的運動,會造成什麼……顱內壓增高,不好……”
“嘖,那還是不要去了。”顧銘琛蹙眉咂嘴,很是擔憂。
“師兄。”阮丹寧嘟着嘴,委屈十足,“你怎麼也這樣啊!況且,我現在這種情況,還有什麼好不好的啊!”
“可是……”顧銘琛猶豫,頓了頓,看着阮丹寧這樣子,終究還是點了點頭,“那好吧!既然答應過你,那就都滿足你,可是……千萬不能勉強,嗯?”
“嗯!”
阮丹寧一蹦三尺高,拖着顧銘琛往學校門口走,“走走走,今天是週末,遊樂場人一定很多!”
顧銘琛開車帶着阮丹寧去了遊樂場。
遊樂場裡,大都是一家人一起來,當真是人山人海。
阮丹寧看着一個小妹妹坐在父親肩上,手上咬着棉花糖,母親則一邊說着她、一邊幫她擦嘴,不禁抿嘴笑了。
“怎麼了?”顧銘琛疑惑的低頭看她,“不進去嗎?”
阮丹寧搖頭輕笑,“沒事……要進去的。”她頓了頓,擡頭看向顧銘琛,“師兄,謝謝你,跟我回家見父母,給我一場婚禮,只可惜,我還是不能像正常人一樣,真正屬於自己的家。”
“傻孩子,等你手術好了,這些都會有的。”顧銘琛心疼的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往裡走,“別想這些,今天就好好玩你一直想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