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天睜開眼時,已經日上三竿了。

揉着昏沉沉的額頭,在步子棠的幫助下靠着牀頭坐好,剛抹過臉,一陣迎親的喜樂聲與鞭炮聲從遠處隱隱約約地飄來。

夏玉言登時怔忡,蹙起柳眉,擡頭問:“今天是什麼日子?”

“九月二十七日。”

步子棠不在意地回答,把膳食放下後,便捧着洗臉盆轉身離開。

九月二十七日……九月二十七日……在心中默唸兩遍,夏玉言的臉色隨之黯然。

絲竹聲漸漸飄遠了,他的心思卻早已沉淪在無邊的神傷之中,默然垂首呆坐,久久無法回覆。這一坐就是三個時辰,期間,步子棠進出多次,見他呆坐牀頭,連牀邊的飯菜也沒有動,忍不住上前搖一搖他的肩膀。

“夏玉言,你怎樣了?”

夏玉言肩頭一顫,擡起頭來,一時間,像認不出步子棠一樣,頓着半晌,才答:“我沒事……”

答完後,他再次失神,步子棠見狀,忍不住挑起好看的眉頭,問:“大哥昨天對你示愛時到底說了什麼?竟把你嚇成這樣。”

步子棠這麼一說,倒把夏玉言的心事勾起來,他顰起眉心,輕聲答:“沒有。”

“大哥向你示愛時,說話溫柔嗎,還是像平日一樣粗聲粗氣?”步子棠滿臉好奇地追問起來。

“他沒有告訴你嗎?”夏玉言苦笑,心想:昨夜那樣也算是示愛嗎?

“他說得不清不楚的,令我好奇得很,玉言,不如你將他對你說的話,向我複述一遍。”

步子棠笑着,頑皮地眨眨眼,但見明眸如珠,皓齒紅脣,芳澤無加,一室像憑空添上無限春色。夏玉言不由得看得呆了,半晌後,纔回過神來。

“若他要喜歡,也該喜歡像你這樣的美男子,爲什麼要招惹我?”聲音既是不解,亦是怨嘆。他本身的長相也是清秀溫文,但是若與步子棠的俊美相比,卻難望其背。

“傻子!大哥從來不喜歡男人!”步子棠掩着脣,吃吃地笑起來,“別說我自誇,由我十多歲開始,就有很多男人對我想入非非,不過,大哥從來沒有,他只對豐胸美臀的火辣美人有興趣!”

“那爲什麼……?”夏玉言更加迷茫了,彎長的柳眉蹙得緊緊的,在鼻樑上落下不少皺紋。

“我想,是你的善良和溫柔把他吸引了,他變成老虎時受傷,是你救了他,照顧他。”

“那只是巧合。”若早知道他是個壞蛋,誰要救他!夏玉言孩子氣地噘起脣。

步子棠看見了,似笑非笑地問,“那我問你,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你會否再救他?”

夏玉言遲疑,半晌後,咬一咬脣,不情不願地回答:“……會。”幼承庭訓,即使明知道會惹禍上身,他也無法見死不救。

“這就是大哥喜歡你的原因了。”步子棠笑說。

“男人喜歡男人,你不覺得很奇怪?”夏玉言微微地蹙起眉心。

情愛上的喜歡應該是合乎天道的,男人喜歡女人,女人喜歡男人……生長在淳樸的農村裡,夏玉言的心思亦被感染得淳厚純真,龍陽之好,斷袖分桃,這些違逆倫常的事,他從來連想也沒有想過。

“不覺得!男人,女人都是人,爲什麼只准男人愛女人?”步子棠擺擺手,用不以爲然的神色說,“情愛本來就是渾然天成的,愛就是愛,我不覺得應該拘泥於男女之分。玉言,依我看來,你也不是守舊頑固的人,其實,你是否很討厭大哥?所以不肯接受他。”

沉思半晌,夏玉言輕聲答:“我……不討厭他。”

雖然拓跋虎魂囚禁他,對他輕薄無禮,但是拓跋虎魂也救過他,用心討好他,嚴格來說,他並不討厭拓跋虎魂,事實上,他從未討厭過任何人。

他不討厭拓跋虎魂,甚至對拓跋虎魂存在一定的好感。

野性的魅力,霸道的溫柔,充滿生命力的狂妄,都是令人羨慕、渴望的,不過,這樣也不等於喜歡。

“既然不討厭他,那就隨我們一起走吧!”步子棠自以爲是的語調,令滿腹煩惱的夏玉言也忍不住好笑地搖搖頭。

“不討厭不等於我願意跟隨一個對我心懷不軌的男人遠走他鄉。”

“玉言,大哥雖然霸道,但是他對親近、喜歡的人向來很好,你以後和他在一起,他絕不會虧待你!塞外的天氣雖然變幻莫測,但是我們生活的巖堡風光極好,而且僕役財寶,無一缺少,總比你身子不方便,又沒有親人照顧地住在這裡好。”步子棠巧舌如簧地說服他,頓一頓後,見他沒有什麼表情,便問:“在這裡,你是否有留戀不捨的事物?”

“我……”夏玉言點點頭,接着,又搖搖頭。

爹孃已經仙去多年,翠姬出嫁後,與他再無關連,私塾根本難以營生,而且,即使私塾關門,學童亦可到鄰村上課。一件一件地仔細思量,夏玉言發覺,此時此地,竟再無任何人事,值得他留戀不捨。

白皙溫文的臉孔上籠着淡淡憂傷,他緊抿着淡紅色的脣瓣,默然不語。

“你也不必太過傷神,反正二哥未到,你再考慮一下吧。”步子棠也不急着逼他,反而悠悠然地轉變話題,“你們的村子裡今天有新娘出嫁,剛纔,我和大哥、三哥一起去看熱鬧了,那名新娘蛾眉杏眼,粉妝豔靨,堪稱絕色。三哥一直說要將她搶回去做新娘,可惜,大哥不準。”

“他也有去?”夏玉言心中一驚,忙不迭追問,“他有說什麼嗎?”

“有!大哥好像說……美雖美矣,不過,看着就覺得礙眼!他還罵三哥沒眼光呢!說那名新娘子眼尖臉削,是福薄命薄之相!”

步子棠邊說,邊留意夏玉言的神色,他每說一句,就見夏玉言的臉色難看三分,到最後更是青白一片。

“玉言,你怎樣了?”步子棠一臉不知情地輕聲關懷,俯視夏玉言頭頂的眼神藏着淡淡的憐憫與微妙的嘲弄。放在身側的雙手攥成拳頭,夏玉言無法抑制地渾身顫抖,好半晌後,他深深吸一口氣,用勉強鎮靜下來的聲音說:“子棠,麻煩你叫你大哥進來。”

“好!”步子棠點點頭,走了出去。

片刻後,當穿着緊身短衣、足踏鹿皮靴子、黑色鑲金邊披風的拓跋虎魂風風火火地走進來時,夏玉言已坐到輪椅上,雙手拿着他爹孃留下的遺物,放在牀上展開的包袱布中。

“你願意隨我離開?”拓跋虎魂大感驚喜,邊說,邊快步上前。

“是。”夏玉言用沒有起伏的嗓音回答,也沒有回頭看他,垂着頭,繼續收拾。

“玉言,這太好了!”拓跋虎魂興奮得眉飛色舞,彎身從後抱着他的肩膀,在那柔軟的鬢角處連吻數下,同時用鏗鏘的語氣說:“我答應你,以後一定好好對你!”

“你不用好好對我。我只要你答應永遠不會傷害翠姬。”夏玉言冷淡的聲音像一盤冷水,當頭潑向拓跋虎魂。

“這話是什麼意思?”飛揚的劍眉壓下,拓跋虎魂臉上浮起不解之色。

夏玉言沒有立即回答,用雙手轉動輪椅的木輪,面向拓跋虎魂,接着,伸手,由喉頭開始,將青色長衫上的盤鈕一顆又一顆地解開。看着他將長衫、褻衣一一解開,露出圓潤的肩頭,以及瘦削的胸膛,拓跋虎魂的眉心蹙得更緊,問:“你幹什麼?”

“幹你想幹的事。”夏玉言垂着頭回答,指尖輕輕一拉,掛在手臂上的褻衣便落到地上去,白皙的上半身完全地**眼前。

“我現在不想。”拓跋虎魂看出事情有異,神色漸漸凝重下來。

“裝什麼君子?你不就是想幹我嗎?我給你,我心甘情願地給你!”吐出他從不會說的粗鄙話,在咬牙切齒的聲音中,夏玉言擡起頭來,恨恨地瞪着拓跋虎魂。

彎長的柳葉眉扭曲,從來溫柔好看的鳳眼此刻光芒如箭,拓跋虎魂從未見他有這樣怨恨憤懣的神色,竟不由自主地退後半步。

“你不必再唆使子棠來對我說那些威嚇的話!你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你別傷害翠姬,你對我做什麼都可以!”夏玉言邊說,邊用手拍打輪椅的椅柄,未束起的長髮隨動作飛散,神色激動得如瘋如狂。

他受夠了!他受夠了!只不過是一具殘破的身子,拓跋虎魂要就拿去吧!別再逼他!別再威脅要傷害他重視的人!

至此,拓跋虎魂才聽出個大概來。原來是四弟多事了……

他沒有費心爲自己分辯,反而挑起眉頭,冷淡地問:“就只是這樣?就只是爲了一個女人,你寧願捨棄你一直努力維持的尊嚴與清白?”

“她不只是一個普通女人!”就像一隻被踩中尾巴的貓,夏玉言尖聲反駁,“她是那麼的美麗、溫柔、賢淑、堅貞!”

“她已經拋棄你,嫁給另一個男人。”拓跋虎魂打斷他的話,冷冷地陳述事實。

他媽的!去她的美麗!去她的堅貞!雖然外表冷硬如鐵,拓跋虎魂內心,卻正在震怒咆哮,若那個女人現在出現在他面前!他發誓,他必將她先奸後殺,挫骨揚灰!

“她沒有捨棄我,是我,是我配不起她,所以趕走她。她不應該和我在一起,她應該過着被疼愛被照顧的生活,有一個健全的丈夫,她值得最好最好的!只要她幸福,我就快樂!”

“哼!我看你根本就不愛她!”拓跋虎魂從鼻尖哼出一個單音,用冷嘲熱諷的語氣說:“希望她幸福,即使幸福不是由你給予,希望她快樂,即使快樂與你無關。夏玉言,你的愛就像孩童玩的家家酒一樣,毫無激情。這樣的愛,哪能稱爲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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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八道!”猛然地,夏玉言將頭仰得更高,下巴與脖子間形成緊繃而神經質的弧度,雙眼瞪大如鈴,恨恨地瞪着拓跋虎魂。

“是否胡說,你心中該有定論。”拓跋虎魂不以爲然地歪了歪嘴角,神色不屑。

“我……”彷彿被說中心事,夏玉言霎時間竟然啞口無言。

翠姬,翠姬,她就像他的家人,她的姐姐,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成爲他的妻子,卻非必然。他早就想過了,這樣的愛情,或者真的不是愛情……滿懷心事地抿緊薄脣,**的上身在微寒的天氣中簌簌發抖,拓跋虎魂看見,右手一抖,將披風解下來,披在他身上。

驟然披於肩頭的暖意令夏玉言愕然,手不自覺地抓着黑底金邊的披風,擡起頭來,滿是不解的眸子恰恰迎上拓跋虎魂綠光熠熠的雙眼。

“我的確很想要你,但不是在這種情況下。”拓跋虎魂一字一字地說着,臉上的神色是一片坦蕩。這樣佔有爲一個女人而獻身的夏玉言,簡直就是在侮辱他的驕傲!拓跋虎魂在心中不滿地想。

“你別在我面前說這些漂亮的門面話,背地裡卻去傷害翠姬,她是無辜的!”

充滿懷疑、猜度,毫無信任的話語神色,令拓跋虎魂震怒,雙手攥成拳頭,目光如箭地瞪着夏玉言好一會兒後,他沉着臉,將右手舉起,指尖朝天。

“我拓跋虎魂當天立誓,只要夏玉言不逃走、不自盡,我絕不會傷害那女人,如有違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夏玉言,你滿意沒有?”

憤恨、低沉的聲音,一字一字,彷彿從牙縫裡進裂而出,陰森如同從十八層地獄而來的修羅惡鬼。

夏玉言心頭髮震,微微地把頭垂下去,他從未想過,自己的幾句話,竟迫得拓跋虎魂當天立誓。看見拓跋虎魂憤怒不平的神色時,他的心竟不由得內疚起來。

倒像是自己虧欠他了……想着想着,夏玉言竟漸漸覺得自己做得太過分了。

柳葉似的眉頭蹙起,濃密的睫扇低垂,掩飾眸中的惶惑不安。

拓跋虎魂卻早看見了,忖度過後,他壓下滿腹怒氣,用一種與剛纔截然不同的沉着語氣說:“玉言,我也知道自己將你逼得太緊了。若你暫時不想隨我一起離開,我可以再等幾天才走。”

他這番話說得甚有技巧,只說“暫時”、“再等幾天”,但到最後,是留,還是走,始終由他掌握。

夏玉言雖然不笨,性子卻是淳厚無邪,聽到他的話,更覺內疚無措,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百感交雜。

拓跋虎魂自忖好話說盡,見夏玉言垂首無言,只道他還在懷疑不信,心中有氣難吞,當下重哼一聲,轉身便走。及至房邊,孟太平匆匆跑近,神色興奮地嚷道。

“大哥!二哥的人馬已經到了。”

“他們在哪裡?”

“就在村口外不遠處,之前搶的物資與女人都收在附近的山洞裡,不過,來報的兄弟說二哥因爲另有要事,中途離隊,沒有前來!”

聽到孟太平的話,拓跋虎魂立刻皺起眉頭,問:“他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

“叫齊其他兄弟,一起去看看!”拓跋虎魂邊說,邊回頭看向夏玉言,見他本來擡頭看着自己,一發現自已看他,立刻便把眼垂下去了,簡直就將他當成瘟疫一樣!

“別妄想逃走!否則,我把村子裡的人都殺光!”拓跋虎魂惱恨地踩一踩腳。拋下一句狠話,拂袖而去。

隨着拓跋虎魂帶着人馬離開,青竹小屋四周一下子便安靜下來。夏玉言的輪椅再次被收起來,拓跋虎魂沒有留下人看守他,而他也沒有逃跑的意圖。若他的自由會牽連他人的安危,他甘願放棄。

倚坐牀頭,秋蟲吵鬧的叫聲從屋外傳來,令心思更難以安寧,煩躁地用右手槌打牀板,外面突然傳來推門的聲音,

“玉言,你在房裡嗎?”

熟悉的聲音令夏玉言渾身一震。同時,布簾被玉手揭開,走進來的人一身大紅霞帔,凌亂的髮髻下是一張蛾眉杏眼、嬌豔如花的臉孔。

“翠姬?”夏玉言又驚又喜,不敢置信地伸出雙手去摸她的臉,“你怎會來這裡?”

“玉言,我是來找你的。”翠姬握着他的手,順勢坐在牀邊。

“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這個時間,你應該在城裡,怎會在此?”

“入城前,我叫芬兒扮成我坐在轎內,我躲在路邊,等轎子走遠了,就偷偷地跑回來。”翠姬淡淡說着,卻叫夏玉言大大吃驚。

“你跑出來?爲什麼?”垂首看去,只見翠姬腳上穿着的那雙繡着喜鵲的絹履滿是泥沙,釘着珍珠的裙襬也被尖石割開不少破口,單看這些,就知道她一路跑來,有多匆忙、多狼狽了。

“我……我後悔了,我只不過是一時衝動,才答應了婚事,其實我早就後悔了!不過,爹孃一直叫人守着我,不准我出門,我好不容易纔從新房偷跑出來,玉言,別再趕我走!我們指腹爲婚,由小時候開始我就決心要做你的妻子,我根本不想嫁給其他男人。”

“翠姬,你要離開!立即離開!”夏玉言根本無心聽她說話,只用焦惶的眼神從窗口不住往外面看去。

“我不走!玉言,我來找你,就是要表明我的決心,非君不嫁!”翠姬當然不肯離開,雙手緊緊抓着夏玉言的手腕。

“不行!我不可以留你!走!立刻走!”

拓跋虎魂和他手下的人可能很快就會回來。夏玉言心知自己今天已經將他氣得七竅生煙,若再被他看見翠姬,只怕翠姬的性命難保。

“不!你怎能趕我走?你……怎能如此狠心?”翠姬淒厲地質問着,雙眸發紅,泫然欲泣。

“你誤會了……我……”夏玉言大感冤枉,但是,若要他將拓跋虎魂的事說出來,他又說不出口,只得咬一咬脣,無奈地擺擺手,說:“算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之,你快走吧!”

“不走不走不走!”翠姬連聲大叫,忽然從羅袖裡拿出一個小瓷瓶,將瓶中的**倒入口中,之後,用雙手捧着夏玉言的頭,將脣壓上他的脣。

“唔……”夏玉言傻愣愣地瞪大眼,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直至冰涼的**被渡入口中。夏玉言大吃一驚,雙臂猛然用力,將翠姬推開。

“你讓我喝了什麼?”夏玉言神色慌張地用手壓着喉嚨,只覺**流過喉頭之際,帶來一陣奇怪的炙熱。用手抹過脣角,翠姬低垂着頭,用又輕又細的聲音答。

“是昨夜孃親給我的,聽說……可以增加夫妻間的情趣。”

“翠姬……你竟然……”夏玉言一聽,差點沒有昏了過去。

“玉言,我愛你……我們今天可以成爲真正的夫妻了。”翠姬用害羞答答的表情,解下身上霞帔,走近牀邊。

“不!別過來!”夏玉言想逃,卻逃不了,只能坐在牀上,無措地用手一再將她推開。拉扯之間,一股熱氣從小腹散發,漸漸地他的腦袋模糊了,手也疲乏無力。

口乾舌燥、滿臉薰紅地倒在牀上,翠姬伸手,憐惜地輕撫他熱得發燙的臉頰,輕聲說:“等我成爲你的人,你就不可以再趕我走,即使爹孃來到也不能再分開我們。”

“不行……快走……快走,危險……走……走……”夏玉言熱得腦海一片空白,迷迷糊糊間,只懂得呢喃着叫她快走。

“玉言……別趕我走,再也不讓你趕我走……”

喃喃細語,翠姬玉手輕揚,將夏玉言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地解下。青絲如水流泄,豐腴雪白的身軀在牆上落下搖晃不定的倒影,嬌喘細細,芳香濃郁,連天上的月兒也羞得躲在雲後,不敢露臉。

雲雨過後,夏玉言的神智漸漸清醒,揚起眼簾,看着躺在身旁、藕臂半露的翠姬,他輕輕嘆一口氣:“你太傻了……”

“不傻!玉言,由今晚起,我們就可以相守一生了。”翠姬紅着雙靨,輕輕地將頭埋在他的懷中。看見她的小女兒姿態,夏玉言心中偏偏沒有半分欣喜。

翠姬對他的用心,他無法不感動,不過,剛纔的肌膚之親卻絕非他心之所願。

一直以來,他其實從未對翠姬抱過真正的慾念,旁人或許很奇怪,如此絕色麗人,怎可能引不起他的慾望?但是,於他而言,翠姬早就等同他最親最親的人,要與自己的親人發生關係,那實在是太叫他難以接受。

而且,單是拓跋虎魂一人已令他滿心煩擾了,那還有心情再招惹其他!

想起拓跋虎魂,夏玉言不由得擡起眼角,用憂心忡忡的眼神向窗外看去,依然一片平靜的黑夜令他的心神稍安。垂首,仔細思索過後,夏玉言咬一咬牙,搖醒在他懷中的翠姬。

“翠姬,我們立刻收擡行李,一起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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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到哪裡去?”翠姬揉一揉眼皮,不解地擡起頭來。

夏玉言苦笑,答:“若你夫家的人尋來,只怕會將我們這對姦夫淫婦送去浸豬籠。我們一定要在他們來到前,儘快收拾東西離開。”

要逃避的何止翠姬的夫家,還有拓跋虎魂……雖然輪椅不知道被藏到哪裡去了,但既然翠姬在此,只要坐上收在倉庫中的木頭車,由她推車,說不定可以在拓跋虎魂回來前,成功逃走。

暗暗盤算,平伏已久的逃跑意欲再次高升之際,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轟隆的聲響。

擡頭看去,十數匹快馬奔騰而至,當先那人伏鞍躍馬,劍眉虎目,雙眼神光熠熠,身後披風有如一朵金邊的黑雲飛揚舞動,氣勢懾人。

拓跋虎魂!

夏玉言登時嚇得魂飛魄散,用力拉起身旁的翠姬,叫道:“翠姬,快走!快走!”

“那些人是誰?爲什麼會騎馬來這裡?”翠姬也看見有人來了,心中驚訝不已,慌慌張張地拾起拋在地上的衣裳穿上。

“不!別穿了!快走!”夏玉言見她還在悠閒地穿衣物,心中急得像被火燒一樣,倚在牀頭,伸長手臂連連推她幾下,“快走!快走!從廚房的窗子出去!千萬別給人看見了!”

言猶未休,門前的布簾已被用力揭起,剎那間,三個人都同時僵硬了,夏玉言的臉刷白無色,翠姬羞赧地尖叫一聲,慌忙將散開的襟口拉緊。拓跋虎魂與村外的手下會合後,只帶着一小隊人匆匆趕回,就只爲將夏玉言接走,斷想不到會看見如斯光景。

鋒利如刀的目光來回於兩人之間,曖昧未散的情慾氣息令他立時明白過來。雙拳攥緊,手背青筋盡現,他咬牙切齒地說:“好!好!夏玉言,你的膽子真大,大得令我不敢置信!”

拳頭重重地打在牆上,“砰!”的一聲,轟然響徹,屋子彷彿也隨之動搖。

火光熊熊,人影幢幢,暗夜寒風將樹葉吹得沙沙作響,也將女子驚惶的叫聲遠遠傳去。

四名漢子手持大刀,嬉皮笑臉地圍着中央一名貌美女子,銀光閃過,在女子的驚叫聲中,刀鋒輕輕劃過華麗的霞帔,在單薄的衣料上割出一道又一道破口。

淚水將秀靨盡溼,紅衣底下雪白的肌膚漸漸裸裎,持刀漢子的呼吸聲漸漸粗啞,其他負手圍觀的人也忍不住竊竊私語,發出卑瑣的笑聲。

看着從裂開的衣物縫隙中露出來的淡紅吻痕,坐在太師椅中的拓跋虎魂,臉色越來越來鐵青難看。

“不要傷害她!不要!不要!”只披着白色外袍,披頭散髮,被扔在地上的夏玉言眼看翠姬被欺,着急地高聲大叫。

叫得喉頭髮痛,也無人理會,夏玉言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咬一咬牙後,用手爬前,拉住拓跋虎魂的褲角,求道:“請你放過她,別傷害她!別傷害她!”

拓跋虎魂垂首看去,見他清秀的臉孔上滿是懇求乞憐的神色,甚至急得眼角有淚光閃爍,拓跋虎魂心中不是味兒,冷哼一聲,把右腳抽回來。

“放過她……她是無辜的,我求你放過她!”夏玉言不肯放手,拼命抱着他的腿,指甲用力得幾乎要把布料抓破,陷進肉裡去。

拓跋虎魂被他抓得發痛,加之怒火攻心,一時氣極,右腳用力一揮,便把他踢飛開去。

“啊!”夏玉言慘叫一聲,翻倒地上,用手抓着地上枯草,再次擡起頭來時,脣角已流下一條血絲。

在踢他的同時,拓跋虎魂已經後悔了,只是收腳不及,這時見了他脣角上沾着的鮮血,忍不住便要上前把他扶起來,誰料身子剛剛晃動,夏玉言突然將頭重重地往地上磕下去。

砰砰砰砰!磕頭聲響連綿不絕,連同着翠姬嬉戲的漢子也紛紛停下手,呆呆地看着他。夏玉言沒有說話,只是抿着脣,一下又一下地磕着頭,四周霎時寂靜下來,只有頭與草地撞擊的聲音有規律地響起。

“玉言,玉言!”翠姬哭着跑過去,見他滿額滿臉已披滿鮮血。也跪下抱着他,不顧一切地叫道,“別磕了!別磕了!有什麼事,我寧願和你死在一起!”

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不知道爲什麼那些剽悍的男人會抓着她和夏玉言,卻知道自己心甘情願與夏玉言死在一起。

“翠姬……”夏玉言反手抱着她,擡頭,再次向拓跋虎魂懇求,“求求你放過她,她是無辜的……求求你,求求你!你可以殺死我,你對我做什麼也可以,請你不要傷害她!”

拓跋虎魂嫉火高燒,右手用力一捶,太師椅的椅柄便斷開兩截。

看見他臉上怒不可遏的神色,夏玉言心知難以善了,也不再懇求,咬一咬牙說。

“若你要傷害她,就先踩着我的屍體過去!”

孤注一擲,只賭拓跋虎魂到底有多在乎他!

看着他高高仰起的臉上混合着怯懦而倔強的神色,拓跋虎魂的臉色陣紅陣紫,心裡有一種衝動——上前把那女人先奸再殺,看夏玉言是不是真的敢死給他看!

但在下一刻,理智就再次壓過沖動。

不!不行!這個險他不能冒!拓跋虎魂想着,勉強將血腥的殺意壓下,心中的怒意卻翻騰得更加厲害。

“我可以放過她。”從牙縫擠出來的聲音陰森得令人渾身打顫,夏玉言卻聽不出來,滿腦子都被“我可以放過她”六個字塞滿了。

“真的?”他的衣袍、長髮披散,血污沾滿額頭與脣角,在這麼狼狽的情況下,他竟然不由自主地露出欣喜之色,就只因翠姬將有活命的機會,善良,就是他與生俱來的本性。

“不過……”拓跋虎魂刻意拉長聲音,將夏玉言的心吊在半空後,才緩緩地說,“你總不能要我白白放過她。”

“只要你放過她,只要你別殺她,我……”夏玉言一頓,半響後,才用乾澀的聲音將話接下去,“我什麼事都願意做。”

“真的?”他越是如此,越叫拓跋虎魂憤恨難抑,怒極反笑,他把交疊的雙腿分開,舉起右手,中指往下一指,“只要你在這裡親一口,我就放過她。”

“你——!”夏玉言臉上的喜色倏然盡褪,氣得渾身顫抖。

“不肯?”拓跋虎魂登時覺得心中的烏氣舒出大半,似笑非笑地勾起脣角,擡頭,朝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孟太平揚一揚手,“三弟,你不是說想要那個女人嗎?我現在就把地給了你。”

早就心猿意馬的孟太平笑着立刻上前,一手便將翠姬從夏玉言身後扯出來。

“不!放開我……玉言,玉言……”翠姬驚叫起來,在他手上拼命掙扎,並向夏玉言求救。梨花帶雨,聲聲悽切,夏玉言欲救無從,茫然無助的眼神來回數次,最後,落在拓跋虎魂身上。

“我……我做!”

“三弟,停手!”拓跋虎魂當即揚手叫停,孟太平雖不情願,但也立刻停手,並用雙臂把翠姬緊鎖懷中,以防有變。

“過來吧!”拓跋虎魂勾一勾指頭,旁邊兩個人上前,架着夏玉言雙臂,將他拉到拓跋虎魂腳邊。拓跋虎魂把雙腳分得更開,伸手把褲頭拉下。

夏玉言擡起眼角,看一看他雙腿間的物體,之後,渾身一顫,受驚似的把頭垂下。拓跋虎魂等待半晌,見他始終僵硬着不肯動彈,便彎身,將脣貼在他的耳邊,輕聲說:“別怕,只要將脣貼上,輕輕地親一下,我就放過你。”

夏玉言依然沒有絲毫反應,不是不想動,而是他根本動不了,是他的自尊正在提醒他,有些事絕對不可以做。

拓跋虎魂等得不耐煩了,把嗓子壓下去,說:“你再不動,我就要那個女人代替你!”

回頭看向在孟太平腕中不斷哭叫掙扎的翠姬,夏玉言將眼簾闔上,再張開,終於動了。

“不要!玉言,不要——”

在翠姬的哭叫聲中,麻木俯前,顫抖而青白的脣一點一點地湊前,終於,貼上猙獰的肉塊。在脣吻下去的同一刻,強烈的打擊令他眼前一黑,毫無預兆地昏厥過去。

拓跋虎魂眼明手快地把他接住,神色複雜地凝視那張屈辱、毫無血色的臉孔,心中泛起淡淡的懊悔。

此時,一直在前方放哨的手下飛奔過來。

“大哥,有四十七人手拿火把由正路前來,他們個個怒氣衝衝,爲首的人穿着新郎衣袍,想必是爲那名女人而來的。”

拓跋虎魂聽着,把劍眉壓下,只覺今晚之事已令他心煩不已,他不想無端再招惹其他,便高聲對其他人說:“上馬!我們繞過後山與留在村外的兄弟集合。”

說罷,便抱起昏迷不醒的夏玉言,翻身上馬。

“大哥!”孟太平忙不迭叫住他,問,“那她怎麼辦?”留戀不捨地緊抓着懷中的翠姬,如此美人,孟太平當然想把她帶着。

拓跋虎魂勒馬回首,見翠姬正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也回以一抹凌厲的眼神,冷笑一聲,說:“既然你喜歡就帶着她吧!”

他最想的其實是把翠姬一刀殺了,免得以後心煩,但是,又怕夏玉言醒來知道真相,會恨他一世,只得忍住滿腹殺意,將翠姬的命留下來。

不過,若要他就此放過翠姬,他亦不甘心,反覆思量,只得將她帶着上路,以後再謀方法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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