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和凝香公主的婚禮足足三天才結束，這還是已經省略了不少步驟，趙浩然看得出來小月兒開心是開心，不過身體本就不佳，再這樣實在是支撐不下去了，於是便與九王爺商量提前結束。
這件事若是別人提出來，九王爺定然會翻臉，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婚姻大事，豈能減少必要的步驟。
但在趙浩然的嘴中說出來，就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樣了。
賓客們陸陸續續，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就全都離去，無論再怎樣的熱鬧，二蛋始終只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再多的光環籠罩也無法掩飾先天的不足，但這一切在趙浩然的侄子名分下都被拉平。
冬天的雪下了厚厚一層，而在這竹林中氣溫依舊沒有太大的變化。
“叔叔嬸子，我們來了。”
“快去開門。”小月兒一頭白髮，一笑之下就能看見滿臉的皺紋。
趙浩然放下了手中的書，緩緩的打開了茅屋的門，外面站着一對中年夫婦，男的顯得穩重大氣，而女的則是雍容花容，與普通人家的女子既然不同。
趙浩然微微笑道：“一晃十幾年又過去了，二蛋，香兒肚子裡是第幾個孩子了。”
二蛋在趙浩然的跟前還是有些拘謹，“趙叔，第三個。”
趙浩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凝香公主眼睛盯着趙浩然，“趙叔，我發現你一點都不像是個將近六十的人啊。”
“哦？”趙浩然摸了摸鼻尖，腰桿已經沒有辦法挺得筆直，頭髮呈現出了灰白色，身上散發出的是遲暮的氣息。
“二蛋你仔細看看趙叔的眼神，和咱爹的比比。”
聽了凝香公主的話，二蛋仔細看了一眼，點頭道：“確實，我爹的眼睛裡面是一片灰暗，而趙叔的眼神還是透亮的。”
趙浩然關上了門，“好了，你嬸子該等急了，快進屋吧，外面冷。”
“哎！”二蛋應了一聲，就竄進了屋子。
小月兒笑罵道：“這孩子，三十多歲了，怎麼還蹦來蹦去的，別磕着了。”
“沒事沒事，嬸子，這是香兒做的一些點心，我特地拿給你們嚐嚐。”
凝香公主打開了小盒子，散發出了一股清淡的香氣，“嬸子，這是我親手做的，在王府上專程請了一個御廚教我，您先嚐嘗。”
“好，好。”小月兒顯得異常高興，輕咬了一口，忍不住點頭叫着好吃。
趙浩然斜靠着門板，二蛋這孩子確實不錯，知道他們兩人孤苦伶仃，沒有子女，幾乎隔三差五都要過來和凝香公主一起過來看看，這些年始終都沒有過改變。
憑藉趙浩然的眼光，自然可以看得出來，二蛋沒有一點其別的目的，只是單純的爲了孝敬他們，深怕二人吃不好，穿不暖。
凝香這個小丫頭很聰明，其他部分可以僞裝出來，唯獨眼神是很難改變的。
天上飄下來的雪花越來越大了，一片片，白茫茫的佈滿了大地，留下了一大一小兩個腳印。
“送走了？”
“恩，既然好吃，你就多吃點。”
小月兒搖了搖頭，“老了，吃不動了，跟我這般年紀的大部分都已經化成了塵土，能夠繼續活着，已經是一種幸福了。”
趙浩然不悅道：“別這麼說，天下間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當年神算子留給你的創傷經過了幾十年，應該也快消失了，再撐幾年，總會有辦法的。”
小月兒癡癡的笑着，沒有說話。
人的壽命總是又窮的，饒是趙浩然手段通天，不畏天地，依舊沒有辦法改變自然界的規律。
小月兒病倒了，二蛋和凝香公主搬到了這邊，日夜照顧，趙浩然也是一宿一宿的不睡。
眼中的血絲讓二蛋心疼，“趙叔，你年齡大了，去休息吧，嬸子這兒，有我們照顧了。”
趙浩然搖了搖頭，“不用，我就在這兒守着，累了你們先去睡會兒吧，這些天忙裡忙外的，辛苦你們了。”
二蛋假意怒道：“趙叔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從小到大你們都對我那麼照顧，如今嬸子病了，我豈能不管。”
凝香公主猶豫了一下，將二蛋拉到了外面，獨自一人走到了屋內，“趙叔，我知道您不是普通人，要是沒有辦法的話，我去我爹府上找個大仙，或許會有救治嬸子的辦法。”
趙浩然嘆了口氣，不知道何時眼角滴出了眼淚，“沒用的，你嬸子，誰都救不了。”
“可以試試啊，趙叔，總會有希望的。”
“浩然哥哥，浩然哥哥...”虛弱的聲音從牀上傳來，趙浩然猛的就衝了過去，完全不像是一個老人。
“小月兒，相信我，你沒事的，挺過了這幾天，你看，外面的雪花已經開始消融了，春天馬上就要來了。”
“我知道，”小月兒勉強擠出了笑容，“浩然哥哥，我想回趙家莊看看。”
“好。”趙浩然頭也不擡，一把保住了小月兒，每走一步身上的滄桑就脫落一分，等到出了房門的時候，已經完全變作了一個青年，除了一頭白髮，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是一個二十餘歲的人。
“這是...”二蛋傻了眼，他記得小時候，趙叔就是這個模樣，怎麼突然一下子變得年輕了，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一朵七彩的祥雲落在了趙浩然的腳下，載起他們二人，眨眼間就消失無蹤。
“香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二蛋衝進了房屋，發現果然趙浩然和小月兒都不見了。
小月兒無奈的一搖頭，莫名的辛酸，撲到了二蛋的懷中，“放心，趙叔不是普通人，我早就說過了。”
二蛋聯想到了此生種種，再加上之前的所見，也放心了不少，趙叔是大仙，或許，真的有辦法延續嬸子的性命。
“到了，你看看，這兒還是和以前一樣。”
似乎一下子來了精神，小月兒原本蒼白的臉色上泛起了紅光，掙開了趙浩然，獨自一人走在林間的小道上。
東摸摸西看看，時而沉思，時而發笑，不知道又想起了什麼。
“浩然哥哥，快來，你看，小時候我記得我們經常在這個石頭上玩的，這麼多年了，還是沒有多少的改變。”
趙浩然走上前去，拍了拍，“是呀，就好像你，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
“一個老太婆，有什麼美麗的，浩然哥哥淨瞎說。”
趙浩然正色道：“在我心中，你的美麗從來都沒有過改變。”
“是麼。”小月兒開心的笑了起來。
“浩然哥哥，你知道麼，這些年，比我之前活過的千百年都要開心的多，一千倍，一萬倍，其實一個人能活多長時間是無所謂的，只要能開心，哪怕是一天，都是值得的。”
“說什麼傻話，你的壽命，還長着呢，我不說話，誰敢將你帶走。”
小月兒搖頭一笑，“這幾十年來我幾乎天天都是在笑容中度過的，雲國的那個茅屋，是我活的最開心的地方，等我死後，就將我葬在那兒吧，因爲那兒，有着你的氣息。”
趙浩然鼻子一酸，轉過了身子，抹掉了淚水。
小月兒噗通倒在了地上，臉上含着笑容，再也沒有站起來。
眼前的場景嘩的一變，野獸咆哮，窮山惡水，之前的小山村消失不見。
那是趙浩然所施展出來的幻境，千百年的滄海桑田，一切都完全的改變，一個被拋棄的小山村，肯定是沒有辦法倖存的。
擡手一指，小月兒的容顏急速的蛻變，到最後只有二十歲的模樣，甜甜的笑容，凝固在一個巨型的冰塊中。
凡人的三魂七魄，一旦死亡，就完全的消逝，連半點痕跡都捉摸不到。
趙浩然有心，也沒有辦法讓小月兒復活，這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
“放心吧，我會完成你的願望。”七彩祥雲一遁，就不知跨越了多遠的範圍，半柱香的時間又回到了雲國。
二蛋和凝香公主呆呆的看着年輕的叔叔嬸子，不過，嬸子好像是已經睡着，表情凝固，被一個巨大的冰塊凍住。
再傻的人也看得出來是怎麼回事了，二蛋失聲痛哭了起來，跪倒在地上，久久不肯起來。
凝香公主一邊流着淚水，一邊拖拽着二蛋，可惜她的力氣還是太小了，二蛋哭啞了嗓子，還是停不下來，小時候的一幕幕在眼前閃現，每次嬸子都端着做好的熱飯來餵飽這個捱餓的孩子。
趙浩然的眼眶始終是紅潤的，直到小月兒死去，他都只能眼睜睜的看着。
明知道的悲涼結局，還要去面對，這種痛苦普通人根本難以接受。
一股柔和的力量護住了二蛋，他漸漸的沉睡了過去，趙浩然低聲道：“帶他走吧，從此以後，這兒就再也不存在了，要是有心的話，每年在寧王府外祭拜一次，我們會知道的。”
“趙叔...”凝香公主似是感覺到了什麼。
“好了，不必再說了。”趙浩然擡手一揮，凝香公主只覺得眼前一花，就出現在了寧王府外。
原本很是顯眼的竹林，竟然就這樣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