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楚揚做手術的醫生在門口就給他接診,我們一邊推着牀一邊往手術室跑,醫生還吼了我一下叫我按住楚揚出血的地方給她止血。
我從未想過,我會再一次在手術室裡等人。
上一次,還是四年多前,我把小寶送進醫院的時候做了個全身檢查然後還做了一次緊急手術。
還有,就是蕭淑流產時,我也曾經在手術室外等她,真的,爲什麼楚揚和蕭淑一樣都是我的朋友,可是這種擔心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呢?
我甚至有種我對楚揚的擔心是一種對家人的擔心的感覺,什麼時候楚揚在我心裡已經這麼重要了?我幾次三番都想排斥這個感覺,可是,排不掉,也放不下。
楚揚的愛,就是在一直無微不至地包容我,甚至也不會強迫我讓我接受他,我知道潤物細無聲,說的大概就是他這樣的人吧。
興許他對我也不過是個市長對普通市民的關心?可是如果僅僅如此,他,根本就用不着來救我的,就算是爲了那幾年的同學之誼,也犯不着如此啊。
我真的……摸不透他。
坐在椅子上,我感受着這手術室走廊的孤寂,或許是因爲這間手術室是VIP手術室,給特殊的病人做手術的地方,所以很少人來這兒,如果真的讓外面的人知道楚市長受傷了,後果一定很嚴重。
一轉頭,我看見蕭淑、李錫銘、沈星河和淼淼來了,蕭淑幾乎就是衝過來一把抱住我的,我身上還帶着傷,有點兒痛。
‘“嘶……蕭淑你別這麼激動,我有點兒難受。”
蕭淑鬆開了我,上上下下看了我一眼,才發現我身上披着楚揚的外套,打開一看,手臂上,脖子上都是觸目驚心的傷痕,鼻子剛剛因爲有小護士給處理過,現在只能看見一點兒青紫,看着我這樣,蕭淑鼻頭酸酸的,“如畫,你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這些天,你都是怎麼熬過來的……”
我第一次見蕭淑這麼煽情,原來一向堅強的她,到了這一刻也會不自覺地流露出溫柔的情緒來,我一直知道,我們當中任何一個人丟了,誰都會難過,本以爲我們彼此的生活可以過得很幸福,誰知道,即使離開了何清盛,我依然要遭受如此多的厄運,還要另一個人來替我受過。
想到這裡,我的眼神滿懷着歉疚,又看了一眼手術室,此刻沈星河在我背後淡淡的開了口,“如畫,這些日子工作室都很好,但是我實在放心不下你,如果不是楚揚找技術部鑑定分析了那個DV,我想我們也不會這麼快見到你,楚揚爲你做的真是太多了。”
我回頭看着沈星河,才三天多不見,他雖依舊還是精神煥發,可是外表卻像是幾個月都沒刮過鬍子一眼,就連衣着也好像是三天前會場上的那件西裝。
“星河,你……”
淼淼滿眼透着濃濃的心疼搶白道:“這些天他爲了能把你留下來的設計稿完善好,跟進工作室項目,又要一邊留心你的下落,幾乎都在連軸轉,我都看不下去了。”
沈星河卻像沒看見淼淼這心疼的眼神一樣,叫她閉嘴。
淼淼止住了嘴,心情更加鬱悶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對他的喜歡和關心呢?
我現在也沒空留意淼淼和沈星河之間的互動了,回了頭,看見手術室上的指示燈暗了,醫生這就從裡面出來,我上前就問,“醫生,裡面那位病人怎麼樣了?”
醫生嘆了口氣,我見他表情似乎楚揚的情況有些不樂觀,心中有些焦急,催着醫生快說。
“季小姐,楚市長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現在必須留院觀察。我剛剛開刀取子彈的時候,發現他肋骨那兒曾經受過傷,那處地方多年前就被醫治過,如今是舊傷復發,又添新傷,肋骨幾處都已經不能看了,我先給他消了炎,然後動了手術,以免他神經受損。等他進了加護病房,你們好好決定誰來照顧他吧。”
醫生快走的時候,我拉住他,文:“醫生,他傷着的那個位置,是不是右邊肋骨下三寸的那裡?”
醫生聽見了,很是詫異,他問:“你怎麼知道?”
我心下明瞭,示意沒什麼事了,卻渾身都是一震。
醫生走了以後,楚揚就被護士們推了出來,蕭淑幫忙去交了住院費,我則是陪着楚揚來到了三樓的加護病房,這裡環境還算好的,周圍這麼靜謐,我便安心住在這裡照顧楚揚。
沈星河一行人見我如此,就都叫我保重,然後先回去了。
我就這樣在醫院裡衣不解帶地照顧着楚揚,市裡幸虧還有一個副市長在辦事,他每天都要來病房看楚揚一次,這一次楚揚昏睡的可真久……
想起了醫生確認的話,我伸手摸了摸楚揚的傷處,想起了多年前的一樁往事來。
初中的時候,我身板長得挺瘦小的,楚揚每回跟我放學回來,都說要是他不在我身邊怎麼辦。
有一次,我還記得那是一個夕陽慕沉的黃昏,我一個人放學,卻被幾個小混混堵住了去路,當時我根本無力跟他們反抗,身上的零花錢都被他們搶走了。
還有個混混年齡偏大些,就想上來欺負我,幸虧這個時候楚揚過來一把抱着他往後拉,伸手就給了他一拳。
“媽的,你這個兔崽子從哪兒冒出來的,兄弟們,給我往死裡打!”
當時的楚揚也不過十六出頭,哪裡是那些身形高大的人的對手?於是那些人就把他拉一邊一通狠揍,可是楚揚一直抱着頭在那裡掙扎,一邊還叫我快走。
“你們別打了,別打了!”我當時沒見過這個陣仗,都給嚇哭了。
要不是楚伯伯突然想來看看楚揚,我想現在楚揚可不僅僅就是被打斷幾根肋骨這麼簡單了。
後來治療的時候,醫生說他不能再傷及神經了,又給他上了幾個釘板。
至於那些混混,他們其實是職高的孩子,楚伯伯當時大發雷霆,便讓他們被強制鬆緊少管所,就這樣,幾個家庭也就被楚伯伯短短的一句話給弄得支離破碎,可是我覺得,那跟我沒有什麼關係,我只知道,楚揚因爲我受了傷,他們合該收這個懲罰
所以,現在聽手術室那個醫生說,楚揚的傷口剛剛消了炎,聯想當年的情形,我就明白是爲什麼要消炎了。
想不到,事隔這麼多年,他依然還是爲了我,陷入了危險的情況之中,難道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
楚揚還在昏迷的時候,黃鶯來看過他一次。
與其說是來看他,不如說,她是來指責我的。
“季如畫,爲什麼楚揚每次見到你,都會傷痕累累啊,你就不能離他遠點兒?”
我苦笑,“我也不想這樣啊,黃鶯,難道你只看見楚揚傷痕累累,沒看見我的身心也都千瘡百孔了嗎?我不願意楚揚爲我受傷,我不願意欠他的,可是,這些是我能夠阻止得了的嗎?”
黃鶯的狀態有些不對,她只是陷入了她自己的偏執的邏輯裡面,固執的認爲是我的錯,或許是因爲她的緣故,我也被感染了,我覺得十分自責,要是一開始楚揚沒有認識我,陪我這麼久,或許他現在還可以好好地是不是?
我看了一眼黃鶯穿的黑色連衣裙,她現在的氣質和十多年前的她相差甚遠,她以前那麼陽光,現在那麼陰鬱,情之一字真的能讓人爲之如此嗎?
“我先回去了,楚揚好了以後,我再來看他。若非想見他,季如畫,我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我鼻頭又是一酸,見黃鶯走了,我才忍不住捂住臉,任憑那些淚水留着,老天,我究竟做錯了什麼啊,爲什麼這麼多人都要來怪我,我明明,不能阻止楚揚的喜歡啊。
擦了擦眼淚,我轉過身來,給楚揚掖掖被角,此刻不知爲何,楚揚竟然一伸手,就大力地拉住了我,我實在都來不及做什麼反應,也忽略了楚揚一個還在病牀上的病人哪來這麼大的力氣,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楚揚,你醒啦?”
“季如畫,你人還是跟當年一樣那麼蠢!”楚揚醒來的第一句,就是對我展開毒舌攻勢,我覺得這一聲就猶如天籟之音,誰讓他昏迷這麼久,我一直想念着,就算他對我毒舌也好,對我漠不關心也好,那起碼……他還活蹦亂跳着。
我脣邊露出一抹笑容來,手回握住了他,“還好,還好你醒了……”
多日來的緊張和操勞,我終於支持不住,暈了過去。
“如畫,如畫?”一看我暈了過去,覺得不對勁,一邊叫我一邊按鈴喊了護士來。
醫生和護士紛紛進了病房,一看楚揚沒事,我倒是暈了過去,便兵分兩路,幾個醫生先給楚揚檢查,一些護士則是過來照顧我。
我就這樣,被擡到了另一間病房,和楚揚遙遙相望,只是這一次,我比楚揚昏迷得還要久。
楚揚病好了以後,就要回辦公室處理一些市裡的決策,副市長在那兒腆着個大肚子討好地望着楚揚說,“市長,要不要歇會兒啊,我們大夥兒都挺想您的,要不要一會兒留下來聚個餐?”
“不用了,我要去醫院複診,這些資料我就都帶走了。”
楚揚頭也不擡,整理好文件就走,他身姿挺拔,那氣勢站在那兒就能壓了人副市長一半,副市長被噎了一下,等楚揚身影消失之後,便啐了他一口。
“呸,看你還能得意多久!”
此刻楚揚渾然不知,他只是開車回家熬好自己做的湯,帶着保溫盒又去了醫院,每天都要拿食物來誘惑我一番。
“如畫,快醒來,不然我可把這碗排骨湯給喝了哦。”
此刻楚揚喝了一口湯不經意地擡頭一看,發現點滴的速度加快,覺得這現象不正常,叫來了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