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清淺和傅京東都靜靜的看着她,曹偌溪說出這番話後,語氣雖有些無奈,但是眸光坦誠。這足以證明,這個決定是她深思熟慮的。
兩人相視看了一眼,安清淺臉色憔悴的嘆息了一聲。她一貫是個溫和的女人,從來不會對任何人懷有敵意。儘管曹以沫突然回來,對這個家庭影響很大,但她沒有過分去遷怒。而是用一種淡淡的哀傷的眼神去看了她一眼,什麼話都沒說。
傅京東一貫沉穩內斂,沉聲問了一句,“你想清楚了?”現在兒子昏迷不醒,他必須要尊重兒媳婦的意見。不管這個兒媳婦當初是因爲什麼而嫁進傅家的,在法律上兒媳婦現在是一家人。而且,這個家也因爲這個兒媳婦而更加和諧。他現在首要考慮的便是兒媳婦的感受。
曹偌溪鄭重的點頭,“是的,爸我考慮好了。我想如果傅野清醒着,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這樣選擇的。”她很瞭解傅先生,雖然表面上看上去傲嬌不已,但是骨子裡卻透着一股隱藏的善良。同時,也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男人。
之前阮靜初說傅野欠了曹以沫一條命,他要是清醒着,怎麼會連這件事都不願意幫?
雖然有可能等到傅野醒後,會念及跟曹以沫之間的舊情跟她提出離婚,可那也要得到他醒來。她當下能做的就是,就是按照對他的瞭解,幫他去彌補。她所能保證的就是在他沒清醒的這段時間,代替他去彌補。
至於結果到底怎麼樣,她無能爲力,但至少努力過。她真的不豁達,只是按照對傅野的瞭解,去幫他彌補而已。
所以的所以,這便是她深思熟慮後的決定了。
一切的一切,其實還是充滿了未知數。傅野什麼事情清醒?曹以沫的雙腿真的能治療好嗎?
她都不確定……
傅京東疼愛傅野這麼多年,自然也瞭解他的性格,所以對於這個決定他也贊同,他微微叩首,“我同意。”
然後,他把幽沉的眸光移向曹以沫,冷冷的勾脣,如實道,“雖然我很不喜歡你,一開始也不贊同你跟我兒子在一起,但是曹偌溪說的沒錯,按照我們對傅野的瞭解,他會毫不猶豫的幫你。現在我兒子躺着,他想做的事情,由我來幫他完成。”
曹以沫迎着他幽沉的眸光,心底微微一慌,下意識的抓緊輪椅扶手。他的直接,讓她臉上微微有些尷尬之色。
傅京東說完,又看向身邊的安清淺,嗓音放緩,“你覺得可以嗎?”
安清淺對於他的決定從來不反駁,因爲在她的一生中他的任何決定都是正確的,她只是疲憊的點頭,“可以。”
曹以沫抓着輪椅扶手的手指骨節有些泛白,慢慢的低下頭。
曹偌溪很多時候是有些羨慕婆婆的,傅京東對她的疼愛和呵護感動了家裡的很多人,唯獨感動不了婆婆本人。可傅京東從來不知道索取,他一直心甘情願的默默付出。傅京東這樣傲視羣雄的男人,在婆婆面前永遠能卸下所有的剛毅和冷傲,變成一汪柔和的清水。只是不知道婆婆爲什麼一直沒有迴應他的好,微微的嘆了口氣,思緒不由的又回到此刻躺在病牀上的那個男人身上。
這樣想來,其實她的愛並沒有傅京東的愛偉大。她雖然真的很愛很愛傅野,可她一直希望自己的付出有所回報。她的境界沒那麼高,或許像傅京東這樣的默默付出,她可能做不到。
不管她的愛偉不偉大,她的確是用心去愛了,只是一直渴望着傅野的迴應。
現在他躺着,也是該她不求回報的付出的時候了。
家裡有傅京東這個例子,她想她應該會不求回報的照顧好傅野。
短暫的沉默後,曹以沫拿出筆記本,手指微微有些顫抖的在上面寫道,“對不起……你們每一個人的寬容讓我覺得很慚愧,也很抱歉。你們放心,我的雙腿不管能不能治療好,我都不會打擾傅野的幸福了。只要他清醒後,覺得曹偌溪纔是他的幸福,我會微笑着祝福。”
曹偌溪聽着這話,嘴角微微的勾了勾。曹以沫很聰明,這話明顯就是給她自己留餘地了。先是說了不摻合,不打擾,可後面也說了那就是有一個前提。前提是傅野清醒後的態度,雖然她不愛聽曹以沫這番留有餘地的話,可這也是事實。
如果傅野清醒後,堅持要離婚,堅持要跟曹以沫在一起,曹以沫哪能拒絕?
傅京東和安清淺同樣都是明事理的人,看了之後都默默的點頭。
曹以沫又看向曹偌溪,寫道,“小溪,謝謝你。車禍讓我痛苦,讓我煎熬,同時也讓我成長了。我最近反省了很多以前的行爲,覺得自己最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還有我的母親,我代替她向你說一聲對不起。謝謝你這次肯幫我,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我希望這件事你幫我隱瞞爸媽。我知道爸爸之前也遭遇了車禍,這些日子他們過得並不好。我不想他們再爲我擔心了,更不想媽媽看見我如此狼狽的樣子。你答應我幫我保密一年好嗎?等到一年後,不管我的雙腿能不能好,我都會回家去見爸媽。好嗎?”
曹偌溪沉靜的看着她,眸底閃過一抹意外,這樣肯爲人着想的曹以沫倒真是讓人覺得意外。以前的她張揚銳利,還很自私,從來不懂得顧及別人的感受。難道一場車禍真的可以讓人變化?成長?
曹以沫見她沉默,又緊張的看着她,寫道,“求你了,小溪。”
傅京東和安清淺也看向曹偌溪,曹偌溪收回心神,點頭,“好,我答應你。”這個請求對她來說根本不算請求,這一年多她很少跟曹鵬輝和許美珊走動了。可憐天下父母心,難得曹以沫肯爲父母着想,她又怎麼能不答應?說到曹鵬輝,她心口又是微微的一疼,自從那次在醫院離開後,她就沒再去看過父親。她所做的只是定期的往父親的銀行卡上打了一點醫藥費。
曹以沫見她答應,嘴角終於擠出一絲蒼白的微笑,轉身看着傅京東懇求的寫道,“傅叔叔,謝謝你同意出錢幫我治療雙腿。不管你有多麼的不喜歡我,我還是很感謝你的同意。另外,我能向你提一個請求嗎?我跟上官凝在醫大的時候有一位學術特別精湛的師兄,我希望能讓他來爲我做康復治療。一會我讓上官凝把他的資料發給你好嗎?”
傅京東點頭,“好。”
曹以沫也輕輕的點頭,寫道,“那好,那我就不打擾了。麻煩讓司機送我回去好嗎?我住在蓮花路後面第一家民房那邊。”
曹偌溪看到蓮花路這三個字後,眸底又是一抹意外閃過。蓮花路後面的民房?曹以沫居然會願意住在那種髒亂破舊的地方?
傅京東看着這個地址後,眉頭也微微的蹙緊了些。
安清淺嘆息了一聲問,“你一個人住在那種地方?”
曹以沫點頭,寫道,“前不久剛租的房子。雖然自己生活不是挺方便,但是平時也會有幾個好心的志願者義工去幫忙照顧我。他們會幫我做飯,洗衣服,還會陪我散步。”
傅京東眸光再度幽沉了幾秒,然後沉聲道,“稍後讓司機送你回去收拾東西,你暫時先住我們家裡。家裡有家庭醫生,還有女傭,方便照顧你。”
曹以沫有些意外的擡眸看着他,寫道,“這……怎麼好意思?”
傅京東沒有理會她,而是看向安清淺和曹偌溪,“這麼安排你們沒意見吧?”
曹偌溪撐着額頭,手臂抵在沙發上,輕輕搖頭,“沒意見。”
傅京東的想法,跟她基本上吻合。因爲他們都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傅野,如果傅野清醒着,怎麼會允許曹以沫去住那種髒亂的地方?如果安排她住酒店或是重新租房子,顯得太沒人情味了,畢竟曹以沫還是她名義上的姐姐。
好在她今天過後,要很長一段時間住在醫院裡陪着傅先生了,剛好也省的整天面對曹以沫。
安清淺也沒意見,她現在更多的心思都在擔心自己的兒子,哪裡還管的了那麼多。
曹以沫似乎感動的眼眶溼潤了,良久才顫抖着手指寫道,“謝謝你們大家……”
傅京東可不是個矯情的人,他沒耐心的蹙眉,吩咐司機和女傭,“你們陪着曹小姐回去收拾東西,另外在一樓整理出一間臥室來。”
司機和女傭點頭,然後推着曹以沫離開。
曹以沫離開後,傅京東有所感觸的對曹偌溪道,“你是個聰慧的女孩子,這段時間可能要辛苦你,委屈你了。”
安清淺也附和道,“是啊,照顧一個昏迷不醒的病人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偌溪,真是委屈你了。你的聰慧,你的大度,你的寬容,還有你對傅野的信念,都讓媽很感動。”
曹偌溪輕輕握着婆婆的手,由衷的道,“別這麼說,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很感激兩位長輩對我的認可和理解,也請你們放心,不管我跟傅野最後會怎樣,都請你相信這段時間我一定會照顧好傅野的。我相信,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安清淺點頭,“恩,好孩子,謝謝你。”
曹偌溪拿起自己的手包,起身,“爸媽,你們好好休息。我上樓去收拾點東西,一會去醫院陪傅野。”
安清淺點頭,傅京東也微微叩首。
————
醫院,敬丹代替曹偌溪照顧着傅野。
醫生說他的情況並沒有穩定,所以要隨時注意病人的生命體徵變化。
敬丹一直小心翼翼的盯着儀器上面的數據,認真到連眨眼都很用力。
想着曹曹一直以來坎坷的命運,她竟心疼的哭了,一邊擦眼淚,一邊看着儀器。
好不容易以爲曹曹幸福了,可誰能料到傅先生居然快要成植物人了。以前覺得植物人這三個字在電視上報紙上纔會接觸到,可真切的發生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她真的覺得好像很難接受。根本一下子就反應不過來,她看着臉色蒼白的傅野,喃喃的唸叨着,“傅先生,雖然以前我覺得你太傲嬌了,覺得你這樣的人應該要吃點苦頭纔會懂得珍惜曹曹。可老天爺似乎弄錯了,你這苦頭吃的也太過了……你說你要是真的不醒來,我們家曹曹該怎麼辦?我們家曹曹還這麼年輕,你就讓我們家曹曹守活寡?你一定不忍心的對不對?所以……你還是快點醒來吧。我不想看見曹曹傷心,她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她要是傷心了,我也過的不開心。爲了我們大家都不傷心,你堅強點,早點醒來好嗎?”
她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又唸叨,“我跟你說的都是認真的……你必須快點醒來。曹曹是數一數二的大美女,你一直這麼睡着,你不擔心我們家曹曹會被別人搶走嗎?好吧……你可能不知道擔心,你只知道睡覺……可我好替你擔心……你還是快點醒來吧。醒來守護着美女曹曹……”
她情緒有些激動,激動的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了,有些煩躁的抓了一把頭髮,擦了擦眼淚,“我也不知道自己跟你說的,你有沒有聽進去?唉……我還是去打一盆溫水幫你擦手吧。”
而她未曾注意到,病房門口一直站着的那抹冷傲的身影。
阮安郕來了差不多有十分鐘了,見她肩膀一抖一抖的在那抹着眼淚,心頭竟有些異樣感。傅野一直跟他很合拍,雖然兩人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卻異樣的合拍。這次他知道傅野出了這麼這樣的事情,心裡也很不好受。可又幫不上什麼忙,他是個成熟理智的男人,他總不能像敬丹那樣,上前去跟傅野說一堆前言不搭後語的話。
所以,他就默默的站在病房門口。
直到,敬丹從獨立的洗手間端着溫水出來,一個晃神差點摔着的時候,他才大步上前,穩住她的身子,從她的手裡接過水盆。
敬丹有些錯愕的眨了眨眼睛,這是澳門之行後,他們第一次見面。她拿着毛巾,看着他,語調低低的,“是你啊?你也來看傅先生?”
阮安郕將水盆放到一邊,點頭,“他情況怎麼樣?”
敬丹一邊擰着毛巾,一邊輕輕的搖頭,“不太好,醫生都說不確定他什麼時候能醒?”
阮安郕看着這樣的傅野,心情也很低沉。看着敬丹幫着傅野擦手,他很自然的上前幫忙。
兩人第一次這麼無聲的‘合作着’,等到擦完了之後,敬丹想要去倒水,男人已經彎腰端起水盆去了洗手間。
敬丹默默的嘆息,阮安郕出來後,就看見她紅腫的雙眼,心底隱約的泛起一絲心疼,語氣卻是有些霸道,“別哭了,傅野沒你想象的那麼脆弱。他會沒事的!”
敬丹看着他,再看着傅野,哽咽道,“但願!”
曹偌溪很快就趕來醫院了,她看見阮安郕也在,連忙拜託阮安郕送敬丹回家。敬丹這兩天一直在醫院裡照顧她,也幫着照顧傅野,是在是很辛苦。看她熬的兩隻黑眼圈,她心底就很愧疚和心疼。
敬丹一再表示自己沒事,可以陪她。
曹偌溪卻堅持,“乖,先回家休息。明天乖乖上班,生活總要繼續。不要因爲傅先生一個人的變故,而影響到你們大家。”
阮安郕見敬丹的臉色很不好,也贊同,“先送你回家休息,實在不放心,明天再過來。”
如是,敬丹纔跟着阮安郕走出病房。
車上,兩個人都受病房的氣氛影響,都沒說話。
敬丹撐着額頭,有些疲憊的看着前方,似乎在想事情。
阮安郕平時話就不多,可這會努力的想要找點話題,“餓不餓?帶你去吃點東西,再送你回家?”
敬丹搖頭,“我真沒心情吃東西,我好像一整天都也吃過東西了。”
阮安郕眸光一沉,“一整天沒吃東西?”
敬丹坦白的道,“我忙忘記了,因爲擔心,所以也不會覺得餓。”
阮安郕發現這丫頭善良的讓人心疼,因爲擔心朋友,所以居然忘記了吃飯?
他眉頭微微的蹙了蹙,連忙調轉車頭。
敬丹神經大條的也沒發現,他的車正在離她家的方向背道而馳。
等到了上次他們一起吃功夫魚的小飯店,敬丹才恍惚的意識到回家的方向偏了,她紅腫的眸子裡面有一絲迷茫,“怎麼來這裡了?”
“帶你吃飯。”男人意簡言駭,言語間有着不容置疑,但是眸光卻不再淡漠,而是透着一絲幾不可見的深邃。
敬丹覺得沒胃口,搖頭,身子往車座裡面蜷縮了下,“我不想吃,不餓。”
“不餓也要吃,下車!”阮安郕自己解開安全帶,下車,繞過車頭去給她開車門。
看她慵懶疲憊的樣子,眸底的疼惜更明顯了幾分。
敬丹卻還是搖頭,“真不想吃。”
面前的男人依舊霸道無比,有路燈的光芒折射下來,忖的他的身影越發的高大修長,他的暗影剛好籠罩着她蜷縮的身子。她甚至還能聞到他身上那清冽的氣息,不等她反應過來,身子一輕,人已經被男人抱起來了。
這一家飯店這個點人流量特別大,所以,被男人抱在懷中的敬丹儼然成了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