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不是我不想留下來，而是公司那邊離不開人，咱們家老宅也一樣，都需要人盯着，否則會出大問題的。”張國樑搖了搖頭。
李大娟不以爲意道：“老宅能出什麼問題？大不了讓村裡人幫忙多照看一下就是了，沒人敢打咱們家的主意。”
“奶奶，村裡人都快自身難保了，哪裡還能顧得上咱們家？”
“怎麼了？村裡受災嚴重嗎？”
張國樑滿臉凝重：“應該說慘不忍睹，您老也知道，咱們村基本上都是五十年左右的自建房，早就破敗不堪了。
這次的大雪來得又急又猛，村子裡超過三分之一的房子都塌了，如果大雪再下幾天，搞不好都要全軍覆沒。”
“這麼嚴重？”李大娟頓時一驚。
“情況要比想象中的嚴重一百倍，其實不止是咱們村，周邊幾個村子也都是類似的情況，總之這次麻煩大了。”
張國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幸虧在老爸的建議下，提前將家裡的物資都轉移到了信豐島上，否則一旦老宅被人佔據，損失那就大了。
李大娟一把抓住了孫子的手：“既然老宅那邊危險，你還是別走了。”
“奶奶，您老也不用擔心過頭了，雖然村裡的房子沒了，但各家各戶都有存糧，只要有口吃的，就不會出亂子。”張國樑連忙安撫道。
匡文慧同樣憂心忡忡：“國樑，聽你奶奶的話，咱們不能冒險。”
“外婆，我要是走了，家裡的菜園子和那些牲口肯定保不住。”
“國樑，錢財乃身外之物，你小子別犯糊塗。”楊浩軒幫着勸道。
“老舅，其實我之所以堅持要留下來，也不全是爲了老宅，還有公司裡的事，暫時離不開。”
楊浩軒順勢問道：“昊天集團那邊怎麼了？”
“因爲雪災，原本種蘑菇和養蚯蚓的地下空間，全被用來安置了災民，我作爲公司負責人，必須全程配合，這也是我爸的意思。”
張國樑無奈回答道。
“怎麼會這樣？市裡的避難所不夠用了？”楊浩軒皺了皺眉頭。
這一住下來，再想把人趕走可就難了，昊天集團基本上全廢了。
張國樑苦笑一聲：“全市裡有五十多萬非法移民，這些人遠遠超出了官方的預估，所以出現了重大紕漏。”
“你這次也算是無妄之災，將來即便雪災過去了，這些人也是一個巨大的燙手山芋，你小子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楊浩軒提醒道。
張國樑認真地點了點頭：“老舅，等雪災結束，我就把昊天集團無償捐給市裡，這個爛攤子休想讓我接手。”
這次雪災過後，形勢將會變得非常明朗，可以百分百確定的是，聯邦接下來不僅要強推公有制改造，同時廢鈔也是板上釘釘的事。
原因很簡單，不這樣做，官方根本無法安然渡過這一波大危機。
根據之前的想法，他原本打算把昊天集團放到信豐投資集團的名下，可惜計劃沒有變化快，只能忍痛割肉了。
蘇珊娜聞聽此言，頓時目瞪口呆：“國樑，你真捨得？”
“舅媽，形勢比人強，捨不得也要舍。”張國樑不願意多說。
畢竟老爸說過，這種事需要保密。
匡文慧立馬緊張道：“國樑，這麼大的事，你別自己做主，應該多跟你爸商量一下。”
“外婆，這就是我爸的意思。”
張國樑直截了當道。
“啊？你爸的意思？怎麼會這樣？”
匡文慧明顯大受震撼。
張國樑看了一眼老舅和舅媽，意味深長道：“外婆，這次的雪災如此嚴重，可以預見的是，世道要變了。”
楊浩軒頓時心中一驚，迫不急待道：“國樑，你小子別賣關子了，是不是……”
張國樑擺擺手，趕忙打斷道：
“老舅，我什麼都不知道，有事你還是直接問我爸吧！”
“行，回頭等你爸回來，我親自問他。”楊浩軒沒有再繼續追問。
……
下午兩點半，張國樑帶着幾位保鏢離開了執政官府邸，不過並沒有回老宅，而是轉道去了昊天集團的總部。
出了地鐵站，滿大街都是清掃積雪的民衆，其中夾雜着不少軍警。
看到小侄子來了，張嘉怡順口問道：“你奶奶身體還好吧？”
“奶奶身體還不錯，中午吃了半碗米飯，二姑你不用擔心。”
“沒事就好。”
張嘉怡鬆了一口氣。
“二姑，公司這邊情況怎麼樣了？”
張國樑緊跟着詢問道。
二姑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原本前幾年就準備退休，不過在他的勸說下，最終決定再幹幾年。
張嘉怡搖了搖頭：“情況很不樂觀，市裡這次真是太過分了，居然把那麼多災民扔給了咱們，不聞不問，眼下缺衣少食，撐不了幾天的。”
“有沒有聯繫小姑？”
“聯繫了，不過你小姑如今遠在瓊州，那邊同樣受災嚴重，根本幫不了咱們。”張嘉怡無奈道。
張國樑摸了摸下巴：“我爸那邊還沒有打電話過來嗎？”
“沒有，聽說兩邊信號斷了，根本聯繫不上。”
“唉，看來只能由我親自出馬了。”
“你打算怎麼做？”
張國樑咬着牙道：“還能怎麼辦，只能去找範院長了，看在我爸的面子上，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要我說，根本不用這麼麻煩，咱們乾脆一走了之得了，反正這些災民跟咱們公司又沒關係。”
張嘉怡破罐子破摔道。
張國樑苦笑一聲，搖了搖頭：“二姑，事情沒這麼簡單，這是我爸交代下來的任務，假如出現意外，我爸肯定是要承擔連帶責任的。”
“你爸也真是的，沒事找事。”
張嘉怡忍不住埋怨道。
子不言父過，張國樑連忙轉移話題：“二姑，大表哥那邊怎麼樣了？聽說廠房倒了？”
大表哥曹凡，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了，他的“別樣肉客”公司是行業龍頭，在南郊工業區擁有一大片生產基地。
“昨晚倒的，到頭來還是沒保住，白白浪費了這麼多的時間和精力。”
張嘉怡惋惜道。
“那接下來，大表哥有什麼打算沒有？”張國樑詢問道。
張嘉怡搖了搖頭：“還能怎麼辦，廠房已經倒了，現在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等雪災結束後再說了。”
“唉，二哥那邊同樣也是一團糟。”
“你也不用太悲觀了，不管是國軒的閩德時代，還是曹凡的別樣肉客，都屬於技術型公司，只要技術還在，遲早都能恢復過來，說不定還能搶佔更多的市場。”張嘉怡對此倒是很樂觀。張國樑滿臉苦澀，緊接着吩咐道：“二姑，公司這邊就交給您了，我現在就去行政院討個公道。”
“你確定範院長在行政院嗎？”
“肯定在，聽我爸說，範院長這兩年身體很差，很少外出。”
張國樑胸有成竹道。
“行，那你去吧！路上小心點。”
張嘉怡叮囑道。
半小時後，張國樑來到了公司旗下最大的一間工廠，在去見範院長之前，他準備多瞭解一下實際情況。
廠區因爲深處地下，有暖氣，加上人又多，倒是一點都不冷。
放眼望去，地面上躺滿了拖家帶口的災民，幾乎找不到下腳的地方，另外這裡的空氣很污濁，充斥着一股難聞的氣味。
有汗臭、有腳臭，還有尿騷味。
張國樑捂着鼻子，開口向身旁的廠長詢問道：“這兩天沒發生意外吧？”
“沒有，根據上面的安排，這些人每隔六個小時出去掃一次雪，回來後倒頭就睡，很少有人鬧事。”
“糧食還能撐幾天？”
“加上收割好的蘑菇和蚯蚓幹，最多還能再撐三到五天。”廠長頓了頓，隨即勸道：“張董，我認爲這場雪短時間內停不下來，咱們應該早做準備。”
張國樑點了點頭：“市裡那邊有沒有派人過來？”
“一個都沒有，根本沒人出面。”
廠長憤憤不平道。
“好啦！這件事交給我來辦，你這邊一定要管好這批災民，糧食也要能省則省。”張國樑最後叮囑道。
“知道了，張董。”
……
晚上八點多鐘，張國樑終於如願見到了範院長，同時也被對方憔悴的樣子，着實嚇了一大跳。
“範叔，工作雖然重要，但您也要保重身體啊！”
範禎祥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緊接着客套道：“國樑，不好意思，剛剛有一個重要會議，讓你久等了。”
張國樑頓時連連擺手：
“範叔，是我打擾您工作了。”
範禎祥呵呵一笑：“吃晚飯了沒？”
“還沒呢！”
張國樑摸了摸肚子。
他是下午六點到的，然後一等就是兩個多小時，這會兒早就飢腸轆轆了。
“那一起吧！我剛好也餓了。”範禎祥揮了揮手，“不過，行政院的食堂肯定你們傢伙食好，你多包涵一下。”
“範叔您言重了，當下災情嚴峻，能吃飽飯就很不錯了。”
範禎祥一邊走，一邊感慨道：“你這話說的不錯，這場大雪還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我這幾天整宿整宿睡不着覺，你爸那邊估計也是一樣。”
“範叔，您這邊能聯繫到我爸嗎？”
張國樑試着詢問道。
範禎祥搖搖頭：“聯繫不上，這次雪災太嚴重了，通信信號全斷了，不過你放心，你爸那邊很安全。”
“有您這句話，那我就放心了。”
張國樑鬆了口氣。
聊着聊着，食堂到了。
範禎祥胃口不佳，只點了一份土豆粥、一碟鹹菜，張國樑要了一碗雜糧飯、一份蘿蔔燉海帶。
吃飯過程中，張國樑沒有繞圈子，直接道明瞭來意。
範禎祥放下湯勺，當場詢問道：“你們公司總共接收了多少災民？”
“沒有具體數字，但據我所知，絕對不少於十三萬人。”
“這麼多？確實難爲你們了。”
範禎祥說了一句公道話。
十幾萬災民，每天消耗的糧食都是天文數字，昊天集團雖然是糧食生產企業，但也耐不住坐吃山空。
“範叔，其實管理方面問題不大，我們還能應付，主要是口糧問題，惠城方面一直不聞不問，也太看得起我們了。”張國樑趁機訴苦道。
“咳、咳、咳……”
範禎祥突然劇烈地咳嗽了幾聲。
張國樑見狀，趕忙起身幫對方拍了拍背部，老爺子的健康情況有些不太妙，看起來似乎是帶病工作。
“老毛病了，不礙事。”範禎祥喝了一口水，終於緩了過來，“國樑啊，你不要有怨氣，惠城官方不是故意針對你，實在是有心無力，你多體諒一下。”
“範叔，我能體諒，但體諒換不來糧食啊？我又不是孫猴子，怎麼可能憑空變出糧食來？”張國樑嘆氣道。
“你再堅持幾天，咱們其實並不缺儲備糧，只不過由於交通斷絕，暫時運不過去，現在已經在加急處理了。”
範禎祥安撫道。
說起來造化弄人，爲了加強中央的控制力，聯邦三分之二的儲備糧都集中在首都珠城，也正是因爲如此，才造成了如今這副困局。
其實，大首都圈還好，因爲有地鐵連通，還能勉強維持，廣大內陸地區纔是重災區，需要優先處理。
至於海外，只能聽天由命了。
希望這場大雪不要下得太久。
張國樑鄭重地點了點頭：“範叔，我這邊最多還能再堅持五天，超出五天，就別怪我們公司撂挑子了，不管怎樣，這本來就不是我們的責任。”
“你儘管放心，我等下就幫你跟梁鴻兵打個招呼，不會有問題的。”
“謝謝範叔！”
張國樑終於鬆了一口氣。
範禎祥擺擺手：“不用謝我，你這是在爲國分憂，應該是我代表聯邦，謝謝你纔對。”
“範叔您不用這樣，不管怎麼說，我爸他是執政官，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張國樑謙虛道。
“好，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範禎祥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緊接着，又是一陣劇烈咳嗽，這次咳了好幾分鐘都沒停。
張國樑一邊幫對方順氣，一邊叫來了對方的助理和食堂工作人員，然後一起將老爺子送進了醫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