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珠冷眼望着霍正德的動作,那雙武將的有力手臂,自她記事後便從未抱過她,卻在霍懷玉撒嬌時會任由霍懷玉拽着。從前她不計較,以爲自己懂事些,會更招他們喜歡,即便不是長在跟前的女兒,好歹也是一樣疼愛的,或許應該爲了那點分離之情,待她更親厚些。
誰曾想,父母兒女之情,有時候也不可相信。
“去,送去我的屋子!讓大夫速速來!”霍老夫人還在指揮着。
霍正德想將俞彤抱起,簡直小菜一碟,彷彿輕到不費力,在衆人的注視中,邁開步子朝老太太的孝慈軒走去。
霍明珠心裡冷笑一聲,這一抱起來,可就不那麼容易放下了哦。一個姑娘家從未遭受輕薄,無論在何時,若被人抱起,那得是多親密的關係?想要洗乾淨,拿什麼去洗?以爲那些丫頭小廝都是啞巴,什麼都不會說?那麼多雙眼睛看過了,還有什麼渾話編不出來?
霍正德同霍老夫人一同走了,一羣小廝丫頭也紛紛跟上去,蓮池邊便只剩下了林如憶同霍懷玉母女,霍明珠也沒跟上去,而是留下來假惺惺地安慰道:“母親,老太太年紀大了,說話難免就不中聽些,她也是擔心表姑的安危,母親不要太放在心上。”
霍明珠對老太太來說本就不是什麼親熱的孫女,可霍明珠這說辭卻全然似老太太的寶貝孫女兒,聽得霍懷玉本就不那麼高興的脾氣發作了,質問霍明珠道:“姐姐,你這個時候倒想起母親來了?在老太太屋裡頭聽到有人說俞彤同父親是天生一對時,你怎麼不想着來告訴母親呢?”
自廟會回來的路上,霍懷玉便因暖玉之事同霍明珠爭執過,且單方面地撕破了臉,這才過了一個時辰,又翻了一次臉,這質問的口吻倒是學得有模有樣的。
林如憶不發話,半睜着眼幫霍懷玉來問她,霍明珠卻不慌不忙地愣了一下,驚訝道:“懷玉,你這話是從哪裡聽來的?那會兒在老太太房裡,不過是表姑抽得的籤文被一個解籤的無賴給胡謅了。當時老太太聽了同我們說,千萬別把這事說出去,給表姑留點顏面。畢竟這籤文雖不準,可多少是菩薩那兒求來的,旁人可瞧得真切得很,若是有人跑出去嚼舌根子,恐怕對父親、對錶姑來說都不大好。所以,我也琢磨母親若不知道更好,便未想過要來說,誰料到即便老太太下了命令,竟也還有人亂嚼舌根子,讓母親同表姑鬧了好大的誤會,連解釋都來不及,便釀成了方纔的混亂局面……玉兒,你還在生姐姐的氣嗎?”
霍明珠一口氣解釋完,將所有的問題都回答得滴水不漏,她如今已變成狠毒的女子,望着林如憶同霍懷玉,如同望着兩個骯髒噁心的賤人,這兩個賤人還隨時可能反咬她一口。
人的本能當是保護自己,她已受過太多的苦和痛,如今也想着如何讓賤人們也嚐嚐生不如死步步皆痛的滋味。
霍懷玉同林如憶當是氣急了霍明珠的若無其事,但她說的也沒錯,總不至於還伸手去打笑臉人,好歹林如憶一貫以菩薩面孔示人,這種場合下,她還不會說翻臉就翻臉。
相比林如憶的鎮定,霍懷玉卻差了點,她被霍明珠的話堵了一下,又因爲方纔老太太對俞彤的舉動,讓霍懷玉心裡頭有些發慌,她撇了撇嘴,違心道:“我哪敢生姐姐的氣?誰讓姐姐是我的親姐姐呢?”
霍明珠直視着霍懷玉的眼睛,那深不見底的眸光卻出奇地溫柔,笑着走過去,牽起霍懷玉的手道:“玉兒,你不生氣便好,爲了你那幾句賭氣的話,姐姐可是把心都傷透了。”
她似嗔似怪的語氣讓霍懷玉越發不自在,手在霍明珠手裡抽不回來,霍懷玉便忍着不舒服,微笑着提議道:“姐姐,你之前對我說,俞彤表姑有多好,可這會兒我瞧着老太太十分偏袒她呢,竟還對我和母親冷言冷語了。若是正如籤文裡所寫的,俞彤表姑成了父親的姻緣,那母親怎麼辦啊?我們姐妹倆怎麼辦?這可不是能容忍得了的!”
霍明珠暗自冷哼,好一個會拉幫結派的丫頭,平日裡脾氣不順誰都不理,見了九王爺才兩眼放光,如今一遇危機,便想着討好她這個姐姐了。
“俞彤固然能討得老太太歡心,可母親是外祖母的女兒啊,有外祖母和舅舅在,老太太又怎麼敢隨便爲父親再議婚事?”霍懷玉的思路異常清晰,想到以她一人之力,即便加上了母親林如憶,也許也不夠引起外祖母同情,若是再加上霍明珠,那便是分量足夠了。
老太太若想爲霍正德納妾,的確需要過平陽侯府一關,霍明珠怎會不清楚?她有前世的記憶,所以記得當初俞彤想要入霍家的門被她和霍懷玉整得多慘,最後俞彤哭着回去青城,後來聽說嫁了個秀才,其餘的再不知了。
今生今世重遇,她已改命,再不會逼着俞彤離開將軍府,她可有着她自己的打算哪。
“玉兒,你說的對。”霍明珠笑着附和道,像是很贊同霍懷玉的意思,卻又轉頭看向林如憶道:“母親,這事兒其實不過無中生有,老太太方纔那樣說那樣做,不過是被氣糊塗了。母親,玉兒,咱們可不能再呆在這兒,若是讓老太太知曉,又以爲我們連表姑的死活都不顧。第一不可鬧出人命,且等表姑身子康復無礙了,咱們再從長計議啊!”
霍明珠將自己扮成識大體的樣子,每一句話都說到林如憶和霍懷玉的心上,她未曾表明具體要怎麼做,也沒說站在俞彤那一邊,只是提醒林如憶同霍懷玉如何顧全大局。
林如憶本是被霍正德對俞彤那一抱給氣得說不出話,這會兒霍明珠提醒,她也才稍微緩過來,脣邊稍微擠出一絲絲笑意,道:“明珠的想法不錯,去老太太的屋裡吧,無論真相如何,到底該盼着你表姑平安纔是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