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着海峽中的驚濤駭浪,所有的軍官都是臉色鐵青。艦隊要向西航行,這裡此刻卻全是狂暴的西風,這所謂的麥哲倫航道本身還如此狹窄,連航行都很困難,一陣側風壓過來戰艦搞不好就要觸礁。
罵聲從人羣中不斷傳出,看得出大家情緒低落。我對所有人說道,“弟兄們,你們看到的海峽入口已經算是整個海峽最寬闊的航道,這條狂暴的海峽最窄的部分不到三海里。”
“艦長,這太困難了。如果光靠蒸汽動力闖過海峽,這絕對是不可能的。靠風帆的話,我們的艦隊駛進去簡直是自殺。”水手長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所在。
現在已經是三月初,和來的時候相比,我們恐怕已經錯過了繞過南美最好的季節。
現在南極地區的寒季纔剛剛開始,如果貿貿然闖進海峽,其中多數的時間,需要在不斷的頂風調向中度過。爲了駛過海峽中最窄的航道,艦隊不得不長時間停靠以等待合適的風向。
我想了想,思索着備用的方案。現在的確不適合穿越這個海峽。於是我揮手製止了軍官們的議論:“好了!你們說的對,駛進海峽實在是太冒險了!我們啓動第二套方案。繼續向南,繞過合恩角!”
我們繼續向南航行,這是一條來時沒走過的航線,火地島的海岸就在艦隊的右舷。我們一路測量着水深,這裡的海底鋪滿了沙粒與碎石,航道水深大約在八十到一百一十米之間,指南針的誤差擴大到二十三度二十八分。
海鷗飛行在戰艦的船尾,伺機捕捉翻起的海魚。沿途的岸上有許多企鵝與海豹,一些小鯨魚出現在這裡,它們伴隨航行在艦隊的身側,還不時躍出水面。
我馬上給其他兩條船打出信號,讓大家別管這些小鯨,抓緊時間趕路。艦隊現在的目的就一個,儘快抵達合恩角。
我有時候真的懷疑我們來到了天邊,惡劣的海況讓我心裡很是緊張。風向在一天之內變化的很劇烈,從南風變成西南風、西風和西北風,毫無規律可言,這給操帆帶來了很大困難。
作爲風帆爲主的戰艦,船上配備的蒸汽機提供的動力不足以將速度大幅度提升上來。離開海峽的第一天,在海況允許的情況下,戰艦放開了跑,艦隊才航行了一百二十海里。
第二天,海況更加的惡劣,艦隊的速度減到不足五節,簡直像烏龜在爬。船隻航行在離岸八到十海里的地區,船員們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戰艦,生怕一不小心撞到了暗礁。
爲了保持航線的正確,我要求必須將火地島的海岸始終納入目視距離,須臾不得離開。最令人頭疼的就是這片海域常常會起霧,讓我們根本沒辦法看清海岸。
海面的霧氣讓我無法保證每天都能測量太陽角度,現在只有採取最原始的辦法,沿岸目視航行保證安全。直到第三天的下午,望遠鏡中才看到一個大島的身影。地圖上標明是斯塔騰島。
現在的風向西南。斯塔騰島在海圖上的經緯度非常精確,這對我的幫助很大。我不知道國內怎麼會有這麼準確的地圖,難道在我之前還有人探索過這裡?這似乎不太可能啊。
艦隊沿着火地島的海岸行駛。風力很弱,艦隊的航速慢了不少。勒梅爾海峽西岸的聖地亞哥角出現在戰艦前方。我吁了口氣,這裡是整個航程最關鍵的轉向點。
到目前爲止還很順利。我強撐着熬了一整夜,直到天亮後的清晨七點。艦隊的右舷正對聖地亞哥角的海岬。
我向同樣熬了一夜的田登命令道:“掛信號旗,通知全艦隊,遵照旗艦的動作轉舵。”
田登猶豫了一下,他還是補充問道:“長官!要不要附上羅經信號旗?”
“不必了,讓各艦長自行把握羅經航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仔細的回想了一下自己醞釀已久的計劃,覺得問題不大。
於是我下達了下一個命令:“右舷,滿舵!”
“是。舵手,滿舵右!”舵手大聲回答。
進入勒梅爾海峽。海風順着西南走向的海峽吹在帆面上,索具緊緊繃住船身。煙囪冒出滾滾的濃煙,蒸汽機發出的噪聲大得嚇人,已經在全力運轉。
洶涌的海潮迎面撞擊着戰艦的船艏。海軍軍旗朝船尾急速飄動,被風扯得呼呼作響。戰艦就像一塊木頭,一會被拋上浪尖,一會扎進谷底。
勒梅爾海峽的寬度有十五海里,足夠我們用近迎風之字航行。可這洶涌而來的海潮卻讓艦隊幾乎是進一步退兩步,根本無法前進。
船身向着左舷大幅度側傾,幾乎要翻到水裡面。見此情景,我無奈地做出改變,下令:“順風調頭,我們撤回去。”
這一陣洶涌的大潮讓我毫無辦法,艦隊退回了聖地亞哥角那些怪石嶙峋的丘陵背後。
一直等到上午九點,風勢轉爲西南向的和風,潮水的勢頭減小,我命令再次轉舵駛進海峽。
艦隊側對着西南風,向東南方向航行。此時霧氣稍微消散了一些,艦隊的右舷側後方是火地島,左舷側前方是斯塔騰島。
火地島最顯著的地標是個小山丘,離海岸不遠,在勒梅爾海峽的西南方。
在聖地亞哥角西南大約十海里,另有一座海岬,海岬後是三座連在一起的丘陵。
海峽的地標是如此醒目,讓航海的海員絕不會錯過。左前方斯塔騰島的北邊有一些綠色的植物,其餘的陸地遍佈着光禿禿的岩石。
那多巖、崎嶇的地標是冰川給這裡留下的深深刻痕。而現在,融化的雪水沖刷着島嶼的溝壑,留下一片片的碎石。
天空降下小雨,淋溼了甲板。很快,和風細雨又變成了狂風巨浪。猛烈的突風,暴雨夾雜着冰雹劈頭蓋臉地打下來。
我立於艉樓上,眼睛死死地盯着船頭。冰冷的雨水順着玻璃窗流淌到甲板上。
“注意!頂風調向!”
雨水浸透的索具冰冷刺骨,水手們恍若未覺。
“弟兄們,跑動起來啊!”
一隊海員將粗壯的帆索背在身上,從前甲板跑到後甲板,在蒸汽機帶動的絞盤拉動之下,帆桁緩緩轉動,調轉了迎風的方向。
舵手將舵打到底,船尾的斜桁帆放下張緊,船頭緩緩的朝着上風轉向。
甲板異常溼滑,船頭打正後船身大幅回擺,突然啪的一聲,一個正在收纜繩的船員沒有站穩,保險繩也同時繃斷了。他掉落大海。
“有人落水,快放下救生圈!”水手長立馬高聲命令。
救生圈用是由橡膠輪胎製成,掛在艙壁上。靠得最近的人趕緊鬆開捆住救生圈的繩結,救生圈掉落在大海里,被海流帶着向西飄去。
“加油啊!”
所有人都放慢了手中的工作,盯着海里戰友的動作。只見他拼命向救生圈游去,可冰冷的海水讓他迅速喪失了體溫,就在剛剛夠到救生圈的時候,他沉了下去,消失在衆人的視野中。
戰艦上沉默了,所有人都噙着眼淚。等待了一會兒,海面上沒有任何痕跡。
“收起救生圈。”
我心裡非常的悲痛,但是此刻我不能猶豫。因爲船上還有這麼多戰友。田登的臉上帶着一絲悲傷,看得出他非常的難過,犧牲的海員是他的同窗好友。
“大家都要小心!”我強忍着悲痛補充了一句。
下午五點,大潮又起,順着海峽迎面撲來,船身再次大幅向右舷傾斜。大潮彷彿一面浪牆,船進入巨浪區後,被不斷掀起,船艏一次次插入海水中。
“艦長……”
“長官……”
又一次失敗了,我們還是沒人闖過去。滿臉疲憊的官兵們什麼也沒說,各種各樣的眼神都注視着我。被這些複雜的情緒包裹着,我的心中也有些動搖了。正準備命令順風調向,不再與這咆哮的西風與海潮硬拼。
還沒等到我下達命令,田登手指前方,對我說:“長官,前方不遠有處海灣,我們或許可以進去錨泊一段時間。”
聽到這句話,我頓時精神一振,拉開望遠鏡看一下他手指的方向。沒有時間猶豫了,我咬着牙,下達命令:“我們靠過去。”
艦隊航行到了聖地亞哥角西南方向的一處海灣,這裡的海底都是堅硬的岩石,水深有二十到四十米,水深是夠,可海底太差。我們還沒有脫離危險。
戰艦逆風停航,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我叫過航海長:“田登,這裡無法長時間停泊……“
”……我給你十個人,一條長艇,你向東去偵查,我剛纔看見那裡還有一個隱蔽的海灣。如果我們不想退出海峽,就一定要給艦隊找到一處合適的錨地。你敢不敢接下這個任務?”
“保證完成任務!”
田登沒有任何猶豫,當即帶着長艇和十個人出發了。我看着航海長的長艇駛進風浪之中,內心糾結的不行。但是我沒有辦法,我只能狠心的下達這個命令。
我應該感到慶幸,我們的海軍非常的強大。艦隊裡有無數個像田登這樣帝國海軍學院的軍官生,他們有知識有文化,而且不缺乏勇氣,都是搏擊大海的勇者。
數個小時後,田登帶着他的小隊回來了:“艦長,我查探了你說的海灣。那裡的水手有十五到十八米深,海底很好。但海灣的岸邊有一些覆蓋着海草的礁石,靠近礁石的地方只有七八米深,我擔心錨泊會有風險。”
聽到這裡,我實在是太失望了。難道就只能這樣退出勒梅爾海峽嗎?看看船貞們那疲憊的神色,退出去對士氣的打擊簡直是毀滅性的。我制定的計劃成了一個笑話。
見到我失望的表情,田登卻露出個詭異的笑容。他接着說道:“艦長!我發現海灣不適合錨泊後,又查看了海岬的東面,那裡也有個海灣,黑色峭壁擋住了海風,水深有十六到十八米深,海底滿是淤泥和細沙,非常適合錨泊。”
我聽了以後大喜,緊接着又勃然大怒,恨不得給這傢伙一巴掌,這種時候還敢戲弄自己的長官。不過我沒捨得打他,田登渾身都已溼透,分辨不清海水還是雨水。我看着他凍得發紫的嘴脣,擡起右手換成了個軍禮:“田登,好樣的……”
“呵呵,艦長!我知道。”
“你做的非常好!是一位非常合格的航海長。先下去休息吧!”
“謝謝,長官!”
船員們將探路的勇士們攙扶進了船艙,鍋爐房的熱水已經給他們備好,作爲獎勵,餐廳不僅提供了美食,還準備了一瓶汾酒。
注:在這個時空,闞石創建的華夏海軍,基本上按照後世英國海軍的編制設立的職務和階級。在英國海軍,尉官以上纔是軍官,軍官在戰艦上擁有指揮權。
而戰艦上會有很多技術人員,這些技術人員包括航海長、武器官,他們處於士官與軍官的階層之間,雖然不是軍官,在戰艦上的地位卻很高。
航海長的戰鬥指揮順位同樣位於軍官和士官之間,這個的職位全部屬於剛畢業的軍官生,作爲他們通過考試提升爲軍官前的過渡崗位。
當然,旗艦的情況比較特殊,程真多數時候精力都要放在指揮艦隊上,本艦的指揮工作很多都交給了航海長。田登現在實際上不僅承擔了一般航海長的職責,他的角色越來越像是旗艦的副艦長。
這畢竟是一支三艘船組成的小小海洋探險隊。如果是在華夏正規海軍編隊,艦隊司令下的旗艦艦長實際上是艦隊的參謀長,副艦長就是真正的旗艦艦長。
……在我的心目中,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強。按照田登的成長速度,不久後,他就能勝任一艘船上的副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