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峰坐在車裡,打着火,但是沒有開燈。儀表盤微弱的燈光映在他的臉上,他的臉上說不上猙獰,但是也因爲痛苦扭曲在了一起。車停在寬闊的馬路上,路的兩邊沒有路燈,這是一條剛剛建成尚未通車的道路,偶爾通過的運土車才能帶來一瞬的光明。空寂安靜的道路越發的讓夜帶來的冰冷浸入人心。
志峰感覺自己的信仰又一次的被狠狠的踐踏,原本就已經破碎了的心,又被人甩在地上用力的一下又一下的踩踏着。似乎只要它不成爲粉末,就不會停下去。而這每一下的踩踏,他都會感到心臟在猛的收縮,胸悶,暴躁,想要砸碎眼前的所有東西去發泄,但是他又有什麼資格去發泄呢。所以他只能蜷縮着,用力的抓着自己的胸,如果可以,他絕對會掏出自己的心問問它,爲什麼這麼不爭氣,爲什麼放不下!而心卻總在此時,選擇沉默。他的頭一下一下的撞擊着方向盤,藉此來緩解自己的情緒,也想把腦中的她撞出去。讓理智可以重新的掌控自己。
志峰想不明白爲什麼她可以做到心裡裝着一個人,卻可以和另外一個男人談笑風生,熱情相擁。可以做到躺上一個並不熟悉的男人的牀,而忍心看着自己最愛的人想要一個擁抱都需要卑微的請求,志峰想不明白爲什麼她明知道他在等她,卻可以坦然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選擇放棄他,他想不明白爲什麼無論發生任何的事,她都可以用最理智的思維去處理,而自己無論多麼努力,就算連不去想她都無法做到。
“她或許並不愛你”志峰的理智這樣告訴他
“不!她愛我!”志峰的心怒吼着“如果她不愛我,我們所經歷的一切又算什麼!”
“她愛他,很愛”這是他的信仰。然而現在他的信仰被一次次的蹂躪,被他最信任的人用最無情的手段一點點的掰開。
是的,五月離開了志峰,親手結束了這七年的愛戀,一同帶走的,還有志峰因爲她而活過來的那個自我,那個放下了所有面具,只爲了更真實的自我,這個自我現在有了名字---心。
其實志峰並不責怪五月的離開,他知道自己虧欠了五月太多的東西,也許離開纔是她最好的開始,也是他最好的結局。但是志峰不願意她用這樣的方式了斷他們的感情,即使這樣,志峰也可以不在乎,因爲他知道她愛他,或許這樣才能更徹底斷絕思念,他會爲她表現出的淡定、冷漠、而失望,神傷,他知道這只是她的堅強,他會安慰自己,並讓自己不去懷疑她對他的愛,因爲他也一樣的愛着她。但是志峰接受不了她用這樣的方式去開始一段新的人生,因爲這樣的開始只會讓人輕視她,傷害她。她在他心中是那麼完美,她該有更好的人生,但不是用這樣的方式。
“昨天朋友喊我們一起去她家喝酒,喝多了,手機調靜音了,沒有聽到,我現在就回去..”臨近中午志峰終於打通了她的電話,而她對於她的聯繫不上,這樣給他解釋。
也許心與心在一起久了,總能感覺到對方發生的事,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心心相印吧,但是現在他寧願沒有這樣的感覺,因爲他現在所印想出來的東西並不像這個詞一樣是美好的,或者說是他不願意接受的,也是他最不敢去想的。其實就算是想想他都覺得自己在褻瀆他們之間的愛,志峰愛她,所以他信任她。但是這次的感覺又那麼的真實,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強烈,每一次在她有秘密要瞞着他時,他事先都會有這樣的感覺,所以他總能一次次的揭穿她謊言。志峰不知道別人是否有這樣神奇的能力,但是他認爲總歸是會有人體驗過這樣的感受的,他們叫它“第六感”,可是“第六感”不足以形容他的感覺,因爲第六感只是個感覺,而在他的腦海中,一幅幅的畫面像幻燈片一樣閃過。
“我回來了,你吃飯麼?我去給你做。”她疲倦的回到家中,已經中午了,但是她的眼中因爲宿醉的原因,沒有一點的神采,反而一片灰濛。身體也想像是抽乾了力氣,可能是頭暈的緣故,走路還是晃晃悠悠,腳步輕浮。
志峰的情緒還沒有在那種感覺中擺脫出來,他想要立刻馬上的向她問清楚,想要她向他證明他那個該死的感覺是錯的,哪怕她因爲他的不信任而生氣,去打他,罵他,向他發脾氣,他都會比現在好受的多。但是看到她現在的狀態,他又不想去逼她,不想讓她再因爲自己無端的猜想而神傷。就在這麼矛盾與複雜的情緒中,志峰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不吃,不餓”志峰都不知道這句話怎麼就蹦了出來,這句話的語氣冰冷,也許他只是想用這樣的語氣去提醒她,他現在很生氣。氣她的夜不歸宿,氣她的無端失聯,希望她能給自己一個解釋。
“那我睡覺了,我很累”說完她就躺上了牀,拿被子蒙上了頭。
志峰愣住了,他肯定她聽出了他的語氣,她一定知道此刻的他在等着她的解釋。如果是以往,她一定會來到他的身邊,認真的去講她都幹嘛去了,雖然她說的不一定是真的,但是她至少會去編造一個解釋去哄他,讓他安心。但是現在,她連一句謊言都不願意對自己說了麼,連一個解釋都懶得去想了麼。志峰突然很想發火,因爲他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離他而去了。
“或許她什麼都沒有,所以才這麼坦蕩” ”也許她真的只是累了“志峰用最後一點的理智安慰着自己,好讓自己壓制住了心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此刻的他只是不願意相信她會無視自己的感受。”等她醒了再問清楚吧,讓她休息吧“志峰的內心好像一場世界大戰,炮火紛飛,得不到一絲的喘息。一面是他的信仰,她愛他,所以她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一面是強烈的感覺,有些事已經發生了,你留不住它了,你要失去它了。時間就在這硝煙瀰漫的戰爭中一點點的過去,而志峰就這麼靜靜的等着,他左右不了這場戰爭的勝負,能左右這場戰爭勝負的,只有她。
終於,她醒了,因爲她下午要上班,所以不會在家呆太久的時間。志峰看着她,其實在她睡的這段時間,他一直這麼看着她。
“你不給我一個解釋麼?”他終於等到了要一個解釋的機會。
“我很累,真的什麼都不想說,我該去上班了。”她的語氣很平淡,不帶絲毫的感情,說着她便起身穿衣準備離開。
志峰的世界一下蹦塌了,他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不過此時他的腦子是一片的空白,沒有任何思緒,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是攔住她,逼問她昨天到底幹什麼去了,還是繼續等,等她給自己一個終結,或者說,等着她有時間去編造一個理由來繼續的哄自己。就在他沒有任何動作,停滯的大腦不知道該下達什麼指令的時候,門關上了。好了,現在志峰知道自己什麼也做不了了。
志峰在這個家裡呆不下去了,腦海裡的戰爭一刻都沒有停歇過,在沒有答案前,誰也戰勝不了誰,但是這戰爭卻打的他破碎不堪,腦子一直嗡嗡的響,他想逃避,他也必須逃避,逃避這個爲戰爭提供彈藥支援的地方,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試圖的平息這個戰爭。
第四天….
這幾天他都沒有回家,期間五月也給他打過電話,每天一個,不多也不會少。電話只是簡單的問他回來吃飯麼,她從沒有提那天的事,志峰也沒有問,他知道電話不適合說這樣的事,因爲他沒法從她的眼中看到真假。其實在他心底,最真實的想法是他害怕知道真相,害怕面對赤裸裸的真實。通過這幾天她的態度,志峰已經知道有些事只差一張紙的距離。這幾天裡,腦海裡的戰爭依舊持續着,並沒有因爲離開了家而減少多少激烈程度,志峰知道戰爭不能在這麼無休止的打下去了,他決定回家了。
晚上回到了家已經是十點多了,家裡沒人,她又一次不在家,他給她電話,沒人接。他不停的打電話,電話一直沒有人接聽,他太有經驗了,也知道過一會她就會回過來,果然,十幾分鍾後她的電話回了過來。
“我現在正在往家裡走,一會見面再說吧。“說完她就掛了電話。她的話帶着不耐煩,帶着讓志峰覺得好笑的氣憤。志峰覺得生氣的應該是他吧。
沒過一會,她就回來了,帶着一身的酒氣,又是那種迷離灰濛眼神,換了鞋就扭過身對着志峰道:“我回來了,有啥話就說吧。”她的語氣和表情讓志峰覺的她只是回來只是副軀殼,那個他愛的她並沒有一起回來。看着這個沒有靈魂的軀殼,感受不到一點愛的存在。志峰突然什麼都不想說了,也不想問了。他想要面對的是那個她,那個和他有過七年刻骨銘心愛情的她,那個讓倆個人不顧一切,放下所有在一起的她,那個可以因爲愛承擔一切傷害,吃盡一切苦楚的她,而不是現在這副軀殼。
“你要沒什麼說的,我就睡覺了,我又累又困,只想睡覺。”
志峰沉默的坐在沙發上,看着這副軀殼。就這麼靜靜的看着,看着她多此一舉的給閨蜜發語音“我到家了”,看着她換了衣服躺上牀,看着她扯過被子蒙上了頭….他看向她的目光就這麼斷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志峰站起身來,走到牀邊,拿起了她的手機,他想知道她的一切,他想知道她這些天在幹嘛。手機刪除的很乾淨,儘管他們曾經約定過,彼此都不刪除手機裡的信息,隨時等待對方的檢查。但是她的手機明顯的刪除過很多的東西,這樣做過的人都知道,你只能刪除那些不想讓人看到的,但是無法讓手機顯得自然。這更讓志峰懷疑,就繼續往深了查。
一條藥店的購買記錄被志峰翻了出來,“左炔諾孕酮片”購買時間正是上次失蹤的第二天上午。志峰知道這是什麼藥,用來緊急避孕的!瞬間志峰覺得渾身冰冷,不住的打着顫。腦海中那次出現的畫面又一幅一幅的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一切都是真的!志峰衝進臥室,一把拉開她的被子,把手機甩到她的臉前,一臉怒氣的問:“這個你怎麼解釋!”
“你動我手機幹嘛?”被叫醒她眼神還是迷離的,但是卻生氣的質問。
志峰沒有說話,盯着她,她回頭看了眼手機,然後坐直了身子,靠在牀頭上,用一種沙啞冰冷且無所謂的語氣說:“我不想解釋,沒錯,就是我用的。”隨即又說道“你還想知道什麼,問吧。”
志峰站在那裡,他聽到了自己的心一點點慢慢裂開的聲音,沒有小說描述的直接的碎裂,只是像驚裂了的水晶,一點點的向更深處蔓延。他身上顫抖的更厲害了,雖然他早就有了這樣的預感,也猜到了發生的事情,但是此刻他還是心疼,很疼,疼的不知道怎麼形容,疼的連一絲的話語都說不出來,疼的連一口氣都吸不進胸腔。他用胸腔內最後一絲的氣,說出了那幾個字
“分手吧…”
“好…沒事了吧,沒事我睡了,很累。”她拖着長音平靜的說,聽得出她說這話的時候用的也是氣息,她盡力的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的話顯得不那麼悲傷。然後慢慢的褪下,躺到了牀上用被子蓋住了頭。在她蓋住臉的一瞬間,志峰看到了她眼裡流出的淚。
志峰慢慢的轉身,這個轉身用掉了他所有的力氣,他清楚自己不能再在這個地方站下去了,哪怕在多待一秒,他都可能會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他不想再她面前流淚,既然她可以裝的那麼淡然,那麼自己怎麼能脆弱呢。他慢慢的退出房間,每一步都走的很艱難,但是儘管這樣,他還是無意識的幫她把房間的燈關了。志峰不知道自己怎麼能做出這樣的動作,也可能這個動作是他這麼多年肌肉記憶。無數的日日夜夜,他都是這麼做的,臨走前幫她把燈關了…
下了樓,夜已經深了,志峰坐在車裡,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哪都不想去。就想這麼靜靜的呆着。腦海中的戰爭平息了,那種心靈向通的感覺贏了,又一次的證明它是對的,蜷縮在角落的心已經顧不上戰爭了,它敗的很徹底,敗的讓人無話可說。甚至敗的讓志峰憐憫。但是它似乎還沒有死,它用收集的他和她的點點滴滴試圖修復着自己。它對志峰說“也許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可能只是因爲喝醉了”,它太瞭解志峰了,這些年來志峰總是遵循着它的指令做事。所以它知道怎麼去勸他。讓他帶它回到她的身邊。這時候那令人討厭的感覺又回來了,它說道“好,你說這不是她的本意,那昨天的心悸你又怎麼解釋!”是啊,就在昨天,志峰又一次出現那種心悸,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她。所以他今天才會決定回來。
“去啊,去問清楚”這次雙方意見竟然出奇的一致。志峰下了車,提起了源自於心的最後一點勇氣,準備上樓去找她問清楚,是有意爲之,還是無心之過。如果是無心爲之,志峰可能會難過一段時間,但是還是會像原來一樣愛她。如果是有意爲之,那麼他就算死也要死個透徹。
“你起來,我有話要問你“
“你直接問吧,我很累,我只想睡覺“
她看到志峰的堅持,只得起身穿上衣服出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們會分手。”
“恩”
“那你爲什麼還要騙我,幹嘛不直接說?”
“我沒想騙你,我知道你遲早會知道,我只是沒有想好。”
“你昨天是不是也跟他在一起?”
“恩”
“你喜歡他?”
“不,我跟他不熟,談不上喜歡,他只是在最合適的時候出現的一個人,如果換一個人也是一樣”
“爲什麼要這麼做,我說過你隨時可以離開。“
“我愛你,我知道你也愛我,所以我只有這麼做,才能讓我們狠下心來。我必須得離開了,志峰,我們在一起七年了,我知道你對我好,我都記得,七年來我們過的一直很快樂,但是現在,我得考慮我的未來了…“
志峰沉默了良久,緩緩的擡起頭,看着她的眼睛問
“他能給你未來麼?“
“不知道,不過我知道,你給不了我未來”
志峰沉默了,他知道她想要什麼,她要的很簡單,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