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有些安靜,噼裡啪啦的柴火聲,蘇嫣揉着麪糰,突然出聲道:“相公,你要是瞞我,就算我耳朵聽見了,會很難受。”
“你在外接了啥活?”
燒火的秦安手一頓,沉默一會,起身出去,很快拿着一本書給蘇嫣看。
蘇嫣看着裡面的內容,神色一愣,隨即眼睛一紅,她氣道:“你在書院會被人戳脊梁骨。”說話間把廚房的門關上了。
“我的耳朵就算治不好也不要你這樣。”
她就是知道秦安爲她才這樣,就是知道才氣,不能因爲她啥都能放棄。
看見她哭,秦安立馬彎腰給她擦眼淚,眼神帶着哄意和認錯。
他只是想萬一媳婦治病的銀錢不夠,他現在能攢一些就攢一些。
不至於能治沒銀錢治。
他去問了縣城所有藥鋪,百年靈芝根本沒有,甚至京城也不好賣,倘若他銀錢多一些,別人就會賣給他。
他不在意家裡的銀錢全部用光,只要媳婦病能治好。
再加上媳婦買戶籍,萬一有個地方能買,他就可以給媳婦買。
處處都要銀錢。
名聲對他來說不算啥,名聲差又咋樣,只要沒有殺人放火,官府會讓他參考。
蘇嫣坐在竈門口處,哭得泣不成聲,她受過別人的不待見,知道那種滋味不好受。
秦安現在爲了她,不受整個書院待見。
到時候還會被人說得很難聽。
秦安頭一次見她哭,蹲下抱着她的肩膀,“媳婦,別哭了,我錯了。”
說完意識到媳婦媳婦聽不到,伸手捧着她的臉,湊近親了她兩下。
一臉哄意的看着它。
蘇嫣伸手的捶了他胸口幾下,“你別隻想着我,你要多想你自個。”
她不想秦安一心眼全是她,然而自個啥都沒有。
秦安任她捶,見她不哭了,才把她摟在懷裡,輕輕拍了幾下。
過了好一會,他才放開她,眼神直直的看着她,他低沉道:“我這輩子只在意你。”
要不是她,他還在山裡。
一輩子都在山裡打獵。
渾渾噩噩過日子。
他還是要抄,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了,戳脊梁骨就戳,這些人也不會因爲他不抄了而不說。
雖然他沒說,但蘇嫣知道他的意思,伸手揪他的臉,“不要抄了。”
秦安湊近讓她捏,微微搖頭,隨後親她鼻尖一下,沙啞道:“委屈你了。”
他這人一向倔,蘇嫣也勸不動他,只有陪着他一塊抄,他在書房抄,她就在書房算賬。
餘光偶爾看着男子的側臉,鼻尖微微酸澀。
直到半夜兩人才回屋,這是兩人這幾天最安心的一個晚上。
秦安不用瞞着媳婦接污穢書抄,蘇嫣不用去猜秦安爲了她做了啥。
不會各懷心思。
……
翌日,下起了小雨,瀰漫着冷氣。
蘇嫣起來搓了搓手,“今個還冷起來了。”
她從櫃子裡翻出秦安冬個的衣裳,疊好後遞給他,有些擔心道:“書院的人欺負你,你也別忍着,該賠的我們賠,但不受委屈。”
秦安穿着單衣倒水,接過衣裳後遞給她,認真的點頭。
穿好衣裳,他伸手輕輕摸了一下她耳朵,眼神帶着心疼。
他一句一頓道:“不許騙我。”
蘇嫣看懂了,“好,耳朵能治就治,不能治就不治,不影響什麼。”
她的意思是不要太過於操心這事。
秦安點頭,伸手摸她衣裳穿得夠不夠,蘇嫣湊過來數給他看,“穿了三件。”
“好了,快去書院唸書,今個下雨,包子鋪這會沒開門,我去烙幾個蔥餅,卷燻肉吃。”
“你打傘在院子裡扯把蔥。”
“好。”
秦安出門的時候,彎腰親了她一下,大步走出去。
他蹲在臺階上,伸手扯了一把溼漉漉的蔥,邊走邊理,進廚房已經理好,丟進木盆裡放着。
蘇嫣梳好頭進來,他已經揉好面了,這會正在升火,她洗好臉就烙餅子。
火升好,秦安就去洗燻肉,放在鍋裡煮。
烙好餅子,燻肉切好了。
蘇嫣給他包了六個,用紙包包好,“多帶一件衣裳,路上打溼了可以換。”
秦安點頭,這會時候已經不早了,收拾好就帶着二蛋去念書了。
趕到書院還有一刻鐘上課,連日沒開,他一進去,其他人都看了他一眼。
秦安面色如常的坐到自個的位置,目光落在桌子上的字,滾出書院。
他低沉道:“誰寫的?擦乾淨!”
沒人答應,秦安沒有說啥,手拿毛筆沾墨,走到第一個人的位置,一句話沒吭就在書上畫幾下。
頓時面前書生面色一驚,還沒什麼,第二個書生也被畫了。
一時間沒人敢阻止,最後有書生護住書道:“不是我,是樑勤。”
樑勤面色一變,蒼白又害怕的看着秦安,下一刻哆哆嗦嗦走過來給他擦桌子。
擦乾淨才坐會位置,秦安沒說什麼,坐下翻開書,夫子進來看見秦安來了,心裡鬆了一口氣。
等下課後,他拿着書道:“秦安,跟我來一趟。”
秦安起身,跟他去了夫子的房間,夫子關上門,“你媳婦的事我知道,銀錢不用擔心,我們幾個夫子給你湊,你安心念書就成。”
他停頓一下,“別去抄那種書,對你的名聲不好。”
“爲官最忌諱這般。”
秦安搖頭,“一時可以,日後再有什麼事,我還找你們?”
他不是不清楚這些,他接受夫子們的銀錢,不如自個賺銀錢。
雖然名聲不好聽,但他不偷不搶。
他比誰都知道,銀錢比名聲來得重要。
沒銀錢治病,名聲算啥。
這些人不過是沒過過苦日子,就站在那裡道貌岸然的對着他指指點點。
夫子一聽這話,擡頭看向他,沉默一會道:“書院每年有個整理書籍的活,往常我們是請人弄,你要是不嫌累就來幹,弄好之後給你五十兩。”
“不是幫你,書院的書房有多大,你自個見過,一類分一類。”
“估計要一個月。”
往常外請幾個人整理也是這個銀錢。
秦安沒有猶豫點頭,“好。”
夫子又道:“這個幹完,書院清草也可以給你幹,只要你不嫌累。”
“不嫌。”秦安抿了抿脣,神色認真又道:“多謝夫子。”
夫子見他真的不嫌棄,心裡嘆了一聲,也不知道重情是好事還是壞事,“唸書別放下就行。”
“之前的課業我看了,寫得相當不錯,有獨特的見解。”
“今個的課業,晚點交給我看。”
“好。”
有了書院給的活,秦安就不用愁着找活。
這邊,蘇嫣等雨停了就去找了之前讓她嘗菜的幾個鋪子,好幾個東家不在,她白走了一趟。
之後就去了香水鋪子,這會沒什麼人,蕭掌櫃還是拿着帕子裡裡外外的擦。
蘇嫣走進來笑着道:“不用擦,昨個我擦過,今個生意咋樣?”
“還不錯。”蕭掌櫃說完就想起她聽不見,拿筆寫給她看。
蘇嫣點頭,“冬個買的人多,貨要是沒什麼,急時跟我說。”
“對了,蕭掌櫃,你知道哪有賣花的?”
蕭掌櫃做這些幾十年了,自然知道齊家的買花的地方,拿着筆寫了好一會纔給她看:城東有一家人種這些,縣城好幾個香薰鋪子都是他供。
那家人不好說話,一般人去不好談,我跟那個東家有點交情,東家要是去,可以我帶你一塊去。
蕭掌櫃其實挺感激蘇嫣,不然沒了齊家,一時半會找不到。
能幫上的忙自然得幫。
“好,明個不下雨去。”
蘇嫣從懷裡拿出二兩銀子,又道:“本來你來,我們要買些東西給你,但最近太忙,也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麼。”
“不如就給銀錢你自個買。”
哪有才上第一天工就給銀錢,蕭掌櫃還有點不好意思,連忙擺手,蘇嫣放在櫃子上,“收着吧,我耳朵聽不見,鋪子的事你要上心點。”
“我們不會虧待你。”
有東家做到這個份上,自然是好東家,蕭掌櫃就收下。
午時他媳婦飯來,他就說了這事,婦人高興得合不攏嘴,“那你好好幹,這家人還不錯。”
蕭掌櫃點頭,婦人家又道:“今個弟妹來還說我們缺銀錢缺瘋了,說我們給不乾不淨的人家上工。”
“我懟了她幾句。”
蕭掌櫃皺眉,叮囑道:“你別跟着其他人說,這家的東家挺好的,其他的我們就甭管。”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嘴巴挺嚴實,這樣吧,我去買點菜,晚上你喊東家他們過來吃頓飯。”婦人家道。
蕭掌櫃想了一下,“成,晚點我跟她說,你多買點肉。”
……
午時,秦安從書院出來就被人攔住,面前的小廝道:“請公子上馬車。”
秦安見過他,是蕭蘭的隨從,他抿了抿脣,神色冷淡,錯開他走開了。
媳婦那事這些人第一時間就知道,但沒人去救,他們想蘇嫣死。
沒走十幾步,小廝跑了上來,“公子,我們有百年靈芝。”
秦安腳步一頓,沉默一會,轉身跟着他上馬車,馬車內只有李德一人。
李德恭敬道:“公子。”
“用什麼換百年靈芝?”秦安直截了當,這些人要是好心幫忙,就會直接送到他家。
而不是來單獨找他。
李德直說道:“蘇嫣的耳朵光靈芝沒用,還得請御醫看,可以治好。”
明顯是已經細細打聽過。
秦安眼睛一亮,雖然知道不能表露出來,但聽見媳婦的眼睛還能治好,還是忍不住歡喜。
緊接着李德道:“我們給你說一門親事,不會讓你休蘇嫣,你可以養姨娘。”
秦安面色一變,冷淡道:“不用了。”
“要是她的耳朵再不治,日後就真的沒法子治,你想她一輩子聽不見?”李德抓住他的命門道。
秦安低沉道:“我媳婦寧願自個聾着也不想我娶妻。”
“她聽不見,我就多花心思照顧她。”
“不要拿這些來威脅我。”
就算媳婦治好耳朵,他娶妻,她肯定會難受死,他也一樣。
李德一愣,沒想到他竟然拒絕,還以爲他在意蘇嫣,一定會答應。
他道:“說一門親事,對你對她都好,有時候空有一身傲氣是沒有用。”
“你的身份複雜,現在沒法子告訴你,但我可以明確的告訴公子,你需要一門親事來保你們平安。”
“我不需要,大不了我們一家一塊死。”秦安低沉道。
要他娶別人,他寧願去死。
跟媳婦生活過,突然沒了她,他沒法子去想那樣的日子。
媳婦沒了他也不好過,這些人對她都不好,他不在,她沒法子過日子。
李德嘆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看着他走遠,對着小廝道:“找個客棧歇下,下午去喊那婦人過來。”
下午,蘇嫣在家帶團團玩,張秀走進來指了一下門口,示意有人找。
她還以爲是蕭掌櫃,抱着孩子出去,一眼就看見蕭蘭的小廝。
知道躲不過,也就沒問什麼,跟着他走了一趟。
到了附近的一家客棧。
沒有蕭蘭,是李德。
李德直接遞了她一個盒子,蘇嫣打開看,是一個靈芝,看起來有些年頭。
立馬就明白他的意思。
李德遞給她一張早就寫好的話:說服秦安娶一門婚事,這個靈芝就給你,還會請御醫給你治病。
可以治好。
蘇嫣沒什麼欣喜反應,把靈芝放在桌子上,“我耳朵聾一輩子也沒啥。”
“我不會讓他娶其他女子。”
“今個你找過他了吧,他沒同意,所以你纔想從我這裡下手。”
“別說我的耳朵,就算我中毒要死了,我也不會同意。”
爲了讓自個活命,讓秦安做出犧牲,她不會這樣做,她寧願一輩子都聽不見。
如果是他變心了,要想說個好人家,她會成全。
但秦安不放手,她也不會放手。
李德以前還沒覺得這婦人有什麼過人之處,如今算是明白,她膽很大,敢拿自個的命賭。
他拿筆寫了一段話給她看:京城的繁華比你想象中好太多,沒有哪個男子能把持住。
日後你能保證他對你始終如一?
蘇嫣還是那句話,“那個時候我認。”
是死是活她都認。
秦安從來沒有虧待她。
李德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過了一會,繼續寫:孩子?
“他活着的時候,我沒虧待他就行。”蘇嫣不是沒有母愛,但前提是不能因爲孩子傷害到秦安。
先是秦安,再是孩子。
孩子在世,她盡力給她能給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