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將煙遞給分總,分總狠狠的抽了一口,說道:
“再來,一會兒一塊給你錢。”
那個魔法師將黑布揉了揉塞到帽子裡戴在頭上,笑道:
“下邊來個簡單的,猜硬幣!”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枚微微泛黃的銅錢,一邊展示給大家,一邊說道:
“這是一枚乾隆通寶,待會能大家猜猜它會在我哪隻手裡,猜對了有神秘大禮相送哦!”
圍在他身邊的幾個人紛紛摩拳擦掌,準備爭奪那份大禮,那個年輕人將銅錢放在左手掌心,將右手手掌蓋了上去。吳迪裡的比較近,看到他確實沒作弊,銅錢就在兩手之間。
那人雙掌合十,轉了一圈,然後正色道:
“大家看好,我要開始咯!”
他雙手猛地一分握拳,高舉在頭頂,說道:
“可以開始猜了!”
一個信息員指着他的左手說道:
“在左手裡!”
“一個旁邊鋪位的哥們說道:
“右手!”
一時間,大家紛紛發表意見,亂成一團。
那個年輕人咳嗽一聲,說道:
“認爲在左手的請舉起左手,認爲在右手的請舉起右手!認爲在第三隻手的請舉起第三隻手!”
人們哈哈大笑,吳迪摸了摸腦袋,忖道:
“錢肯定不在手裡,在哪呢?”
正在小夥子身上打量,忽然腳尖被人踩了一下,一低頭,居然看到那個年輕人腳下露出一道淺淺的黃邊,好傢伙,這手腳可夠快的!
那個年輕人等大家安靜下來,慢慢的將兩個拳頭伸到衆人眼前,各自吹了一口氣,喊了一聲,
“變!”
猛的攤開雙手,兩個掌心空空如野!有人不甘心,抓住他的手反覆的看指縫裡夾沒夾,看來看去,什麼也沒看着。
小夥子忽然覺得有人在摸他的小腿,一低頭,看到吳迪正指着他腳底下說道:
“在那兒呢!呵呵,大獎拿來!”
人們紛紛低頭,一看,笑了起來。那個小夥子摸了摸頭,又掏出一枚銅錢遞給吳迪,笑道:
“這就是大獎,值好幾塊錢呢!看來以後不能玩這個遊戲了,總是被人發現!”
人們鬨堂大笑。這時,忽然一聲高呼傳來:
“幹什麼呢,散開散開,擋住路了知道不?”
外圍的一扭頭,正好看到幾個換班的乘務員,連忙道:
“散了散了,讓乘務員同志過去!”
那個小夥子動作比誰都快,聽到聲音的時候就開始四處張望,等到人羣鬆動,一轉身,已經溜到吳迪他們打牌的鋪位上,頭朝窗外的坐下了。
人羣散去,一箇中年乘務員站在過道上,狐疑的左右看了看,說道:
“你們都是一起的嗎?打牌可以,不許賭博,不許擋住通道,聽明白了嗎?”
吳迪他們紛紛點頭,那人才皺着眉頭走了。
這一鬧,那個小夥子也不準備再玩了,從鋪位底下拖出一隻麻袋就要離開,臨走時,伸手討要那六支玫瑰,幾個女生藏起來不給他。
分總笑道:
“吳迪,給他一百塊錢,花也歸咱了,誰讓你小子中了大獎的!”
吳迪撓了撓頭,奶奶的,這眼力好也成了罪過!
小夥子從鋪位下邊拖出了一個大袋子,估計兔子那些道具都藏在裡邊,只是這傢伙怎麼手腳練的?竟然那麼快?!
小夥子走了,一夥人接着詐金花,一直幹到下午,才休戰各自找食吃。吳迪一邊吃着方便麪,一邊把年輕人給他的銅錢拿在手上,反覆的把玩。
這枚錢通體黃色,保存的很好,沒什麼鏽跡。正面鑄着“乾隆通寶”四個字,背面是一些奇怪的符號。
坐在吳迪對面一個麪皮白淨,下頜流着兩寸長鬍須,看着很有藝術家氣質的中年人本來正就着滷菜喝小酒,看到他手上的銅錢,忽然眼神一動,笑道:
“小兄弟,你也玩這個?能給我看看嗎?”
吳迪認識這個人,就在他們隔壁鋪位,是從京城上的車,應該還有一個和他同行。他雖然不知道他說的“玩這個”是什麼意思,但要看還是可以的,他把錢遞了過去,接着對付自己的方便麪。
那人看了兩眼,笑道:
“這就是一枚普通的乾隆通寶,正面隸書,背面滿文,應該是當年寶陝局的。”
他正要將錢遞還給吳迪,忽然“咦”了一聲,又將手收了回去,仔細的看了兩眼,扭頭喊道:
“老二,你過來看看,這枚錢有古怪。”
和他同行的黑臉皮,稍稍年輕點,有些壯實的中年從隔壁走過來問道:
“大哥,怎麼了?”
“你看,這枚乾隆通寶的寶字下邊那個貝居然少了一橫,是不是……”
那個黑臉皮的接過錢看了一眼,笑道:
“是個稀罕玩意,這東西現在還真的不多見了。”
吳迪早就伸長了脖子,難道這枚銅錢有什麼古怪不成?
最開始那個中年人笑呵呵的遞給了吳迪一張名片,溫亞儒,潘家園明堂齋掌櫃。那個黑臉的也遞給了吳迪一張,差點沒讓他噴了。溫亞觀!穩壓罐?我還變壓器呢!
“小兄弟,我想和你打個商量,我們兩兄弟呢,這趟就是到眉山鏟地皮的,對,就是到鄉下收古董的。你這枚錢和別的不太一樣,具有一定的收藏價值,不知能不能勻給我們?”
溫亞儒看到吳迪有點猶豫,接着道:
“既然是火車上認識的,就是緣分。吳迪小兄弟想必也懂這個東西,那就開個價如何?”
吳迪哪懂這些東西?聞言將早上那個年輕人變魔術的事說了一遍,溫氏兄弟互看了一眼,齊齊苦笑,吃早飯錯過了!
溫亞儒想了想,說道:
“這是當年寶陝局鑄的一枚錯幣,只發行了一萬多枚,後來大多還收回去了,所以現在比較珍貴,市場價值在一萬元左右,我就湊個整,出一萬塊錢,收購小哥這枚銅錢如何?”
一百換一萬?吳迪愣了,旁邊幾個同行的業務員也都愣了,紛紛叢恿吳迪賣掉。吳迪算了算,反正自己也不懂,一萬不少了,有時候做一個單子還未必掙得到呢!
那溫氏兄弟得了銅錢,興致很高,一路盡給吳迪講些古玩行裡的故事,聽的這傢伙牌也不打了,一直到火車到了眉山,才和兩人依依惜別,約好了回京一定登門拜訪。
一行人歷時兩天兩夜,終於在下午太陽落山的點準時到達了花市。陽縣政府和山屯鄉政府安排了接站人員,吳迪他們一下車就被中巴拉到市政府招待所,晚上自是一頓好喝,讓帶隊的分總暗叫失策,一定要通知下一批過來的弟兄,帶幾個酒缸過來。那邊三個山大王,括弧,含一位女大王,就幹倒了這邊五位英雄外帶兩位英雌,還做業務呢?慘不忍睹啊。
一頓酒喝到半夜,稱兄道弟,呼姐喊妹,啥心情都到位了。喝翻的幾個早就被扔房間裡挺屍去了,剩下三個人,一個分總一個經理一個業務員一律像脈動廣告上的主人公一樣,斜着打着飄往房間飛。
分總進房間之前,一把抓住門框,來了個急剎車,指着吳迪醉醺醺的說道:
“小吳,好樣的,做業務就應該堅持到最後!好吧,我原諒你火車上打牌贏我錢的事了。”
吳迪聞言,一頭栽到了地上。
事實證明酒醉人比酒不醉人人自醉厲害,直到次日日上三竿,一羣人也纔起來了六個,還包括沒有沾酒的四個美眉。負責接待的三個山大王倒是早就到了,一看,很樸實的用川普告訴吳迪,再整點兒白的回一下魂兒就好了,當地人都這麼整。當時幾個人的臉就綠了,這人太熱情了也嚇人啊。
一羣人好歹趕上了午飯,還是那位女大王說不早點出發,晚上都到不了鄉里,幾個哥們纔打着酒咯喝了碗稀飯上路。
青山青,綠水藍,唱的就是這地兒,出了花市這個污染嚴重的城市半小時後,就走到了大山裡頭。山都不高,但很多,吳迪雖然在山裡度過了童年,但此刻才真正領略到萬重山的真正含義,用一位城市裡長大的英雌的話說,就是這裡的山很厚。
山上沒有很高的樹,但很綠,基本沒有露出山體的地方,汽車在盤山道上盤旋,不時可以看到一戶戶孤零零的人家,或在山腰,或在山巔,或在山腳安營紮寨。一些山坡上較爲平整的地方也被開出荒來,種上了諸如玉米之類的作物。
一位美眉忽然指着山體一塊綠地大叫:
“快看,藕種在山上。”
同車倒有一半的人笑了起來,吳迪連頭都懶得轉,笑道:
“妹妹,那是芋頭好不好。”
很是有幾個美眉皺着眉頭點了點頭。
中巴車行到一處山坳,一哥兒們忽然指着窗外叫道:
“快看。”
吳迪伸出腦袋一看,一個瘦骨嶙峋的中年人正用繩子揹着一塊石頭從坡底的小溪處向上爬,一塊有他半個身軀大小的石頭被繩子從兩邊兜住底,穩穩地被他那消瘦的雙肩背在背上。車上沉默了下來,一位負責接待的同志輕輕地說道:
“故土難離啊。”
“他背石頭幹什麼?”
“你看,他的房子。”
女大王指着半山一處石頭房子,說道:
“山裡的人都用石頭蓋房子,他們這個年紀一般都上有老下有小,又沒有文化,出去打工不是被騙就是要不回工錢,每年縣裡都要幫着他們去要賬,有些人回來就窩着不出去了。”
“那他們怎麼不搬家啊?”
“這大山裡頭,耕地很少,一個村落往往也只有幾戶人家。其他的就這樣散在山上。這裡的孩子上學每天都要走二十幾里路,山裡的孩子,苦啊。有好多孩子的午飯就是一個土豆……”
一位山大王趕快接過這沉重的話題:
“所以更要謝謝你們這些有善心的人,到山屯鄉就好了,港島有個劉大善人正在實施一個下山計劃,山屯鄉百分之八十的山民都搬到了聚居區,再加上你們的贊助,日子越來越好過了。”
三點多的時候,車子到了縣城,很破、很舊但很乾淨,這裡的空氣比山裡的清新多了一絲暖意,讓一路顛簸就要暈倒的英雄們以爲到達了目的地,一個個心情大好。
一位副縣長接待他們,熱情的邀請晚上嚐嚐山貨,讓幾個還在往外冒酒氣的傢伙一陣腿軟。眼看推辭不掉,分總決定分兵,他和兩位經理留在縣城,其餘人等隨中巴下鄉。那幾個醉鬼又是害怕顛簸,又是害怕留下被灌,猶豫間像待宰的羔羊般被塞上了中巴車。正好有幾位老鄉在縣城辦事,帶着他們的行李,搭上了順風車。他們的行李是:一隻母山羊,帶兩隻小羊羔,五隻小豬崽,兩隻大花公雞。
臨行前分總拉住吳迪,語重心長的交待道:
“聽說越往下走喝酒越厲害,吳迪同志,黨國就靠你了!”
說罷,不待吳迪回話,掉頭就走,還不忘吩咐司機開車,吳迪當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的熱情,哦,好像一把火,從嘴裡噴出的酒氣點燃了熱情的大山,最後燒成了熱情的沙漠,那首歌好像就是這麼唱的。
一路上有你,苦一點也願意,能不能把豬仔從我腿上抱下去?雖然味不好聞,雖然羊叫豬哼,雖然山路顛簸,但領導不在,再加上濃濃的鄉土氣息,讓這些城市裡的孩子一個個興致頗高,有幾個甚至客串記者,採訪起幾位老鄉來。
吳迪坐在最後一排,身子隨着車子的顛簸上上下下。此刻的他深深的理解到了鄉土的深刻含義,照這麼個喝法,想吐是肯定的。他的嘴角溢出一絲笑容,被一個美眉看到,好奇的問道:
“吳迪,你笑什麼呢?”
“吐啊吐的,慢慢就習慣了。”
偏生這個美眉已經結婚,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嬌媚的橫了他一眼,咬牙切齒的高擡手、輕放下,打了吳迪一巴掌,讓吳迪的小心肝都隨着顫了三顫。
下了車吳迪才知道什麼叫心顫。因爲出發的晚,到了山屯鄉已經摸黑,中巴車直接將他們拉到了飯店,看着桌子上整齊排放着的一列酒罈子,挨個握着龐大迎接陣容肥厚的手掌,吳迪後悔了,他該請假一個人來啊。
纔出狼窩又入虎穴的幾個人雙腿發軟的站在了山屯鄉的土地上,倒是露出了些光棍本色,反正是個翻,雖萬千人,吾往也!
據吳迪第二天瞭解,客人八人,陪客十四人,一共幹掉了三壇半酒。這酒是自釀的,一罈不到十斤也差不多,喝的書記直叫我們的隊伍有力量。
在鄉長的陪同下吳迪他們參觀了鄉里的小學和初中,小學校舍很新,是希望小學,初中也不錯,淳樸的山民也有明白人,這是他們走出大山唯一的出路,因此建設起來不遺餘力。
在小學的食堂吃了頓午飯,兩菜一湯白米飯。看着一個個能幹掉兩大尖碗的半大孩子,看着他們一個個感激、羨慕的眼神,吳迪覺得這一趟真的沒有白走,以後他的孩子也要送過來生活幾天。
還有四個小學在村裡,吳迪他們決定分兵,留兩個身體較弱的女生在鄉里,剩下四個女生去兩個村,兩個男生就只好一人一個村了。吳迪選擇了最遠的靠山屯。
盧幸福,你真的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