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天。
古老的菩提樹枝椏參天,青碧的葉子流淌綠霞,神聖氣息瀰漫。
菩提樹下,枯瘦如竹的老僧眼眸閉合,如磐石般沒有聲息。
遠處,一襲月白色衣袍的中年僧人濟元走來之後,便遠遠頓足。
他雙手合十,稽首道:“師尊,天武神山之戰已落幕。”
老僧沒有絲毫反應,似早已入定,渾然不覺。
濟元並不奇怪,自顧自開口,把那一戰的具體細節一一說出。
和外界所傳揚的消息不同,濟元曾親眼見證這一戰,當闡述其中細節時,也更具體和詳實。
只不過,說到最後,他眉梢間也浮現一抹揮之不去的困惑,“弟子很難想象,僅僅只歷經一場輪迴,就讓一個人發生如此不可思議的變化,以至於到如今,根本無法確定,這一世的蘇玄鈞,究竟是誰。”
菩提樹下,老僧眼眸閉合,乾癟的脣中卻有一縷蒼老的聲音傳出,“你我皆不懂輪迴,自然無法揣度此等大道奧義的玄微神妙之處,更遑論,諸如九天閣掌教、星河神教教主、畫心齋祖師這般角色,同樣不懂輪迴之秘。”3
濟元怔了怔,道:“師尊,莫非您也無法從這一戰中推斷出蘇玄鈞的真正身份?”
老僧道:“心有揣測,卻無法斷定,不過……當蘇玄鈞前往收回太玄洞天時,當可真相大白。”1
濟元心中一震,道:“師尊認爲,可通過青棠的舉動,判斷出蘇玄鈞的真實身份?”
老僧微微頷首,道:“此女在一萬八千九百年前從星空深處而來,在這大荒天下,就連蘇玄鈞也不識此女真面目,但這瞞不過我。”2
頓了頓,他繼續道:“她想要圖謀的事情,我大概能推測一二,這也是爲何過往歲月中,我一直選擇蟄伏在小西天的緣由,擔心的便是打草驚蛇。一旦此女有所察覺,我過往那些歲月的蟄伏……可就白費了。”3
不等濟元再問,老僧已再次說道:“且靜心等着便是,蘇玄鈞自返回大荒至今,還不足半年時間,而今毗摩已授首,畫心齋的力量暫避鋒芒,以蘇玄鈞的性情,用不了多久,便會前往太玄洞天,屆時,青棠必然會攤牌。”1
濟元沉默片刻,稽首領命:“喏。”
……
崖岸高聳,飛瀑流泉,山間老鬆盤根,茂林修竹。
這是一座靈秀的山峰之巔。
蘇奕鬆散地坐在藤椅中,淡看天邊雲捲雲舒,在和旁邊的天楛毒皇聊天。
距離斬殺毗摩已過去兩天時間。
這兩天裡,蘇奕靜修打坐,將那玄幽境初期的道行徹底鞏固下來,體內築就玄幽道臺,神魂中凝練出意志法相,一身的大道法則,也徹底蛻變昇華。
一身戰力,已和玄照境時不可同日而語。
“也就是說,你們在前往星空深處的途中遇到那一場大變故之後,只有你逃回來了?”
蘇奕開口,有些吃驚。
數萬年前,天楛毒皇和絕武皇、西溟鬼皇等一衆老傢伙一起啓程,前往星空深處。
可在星空跋涉的途中,卻遇到一場大變故。
嚴格而言,這場大變故和一個槍客有關!
按照天楛毒皇的說法,那槍客是一個神秘女子,在星空中將他們所有人阻截。
這神秘女子言稱,相見即是有緣,誰能擋住她一擊,誰便可成爲她的屬下,以後可以得到她的庇護。
這無疑顯得很強勢和荒謬,天楛毒皇他們也斷不可能答應。
不過,他們也察覺到那女槍客不簡單,沒有惡言相向,而是打算迂迴離開。
可誰曾想,那女槍客卻不答應,直接出手。
結果則極爲恐怖。
那女槍客竟強大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絕武皇和西溟鬼皇等人聯手,也才堪堪擋住對方的一擊!1
最後,絕武皇他們皆被那女槍客帶走。
唯有天楛毒皇一人獨自返回。
此時,天楛毒皇滿臉的苦澀和羞憤,道:“我不是逃回來了,而是那女槍客認爲我不堪入目,連一擊也擋不住,不夠資格當她的屬下。”
蘇奕:“……”
這就太侮辱人了!1
不管如何,天楛毒皇雖不如絕武皇他們強大,可好歹也是玄合境後期的老怪物,並且一手毒術天下無雙。
可誰曾想,那女槍客卻根本不把天楛毒皇放在眼中!
“按你所言,那女槍客起碼也是一個界王境存在,僅憑境界,便壓你們一頭。”
蘇奕沉吟,“也不排除對方的道行更高,對了,你可記住對方的容貌?”
蘇奕的確被勾起了好奇心。
星空深處,一個獨自行走的女槍客,竟輕鬆拿下了絕武皇等人,這無疑很不可思議。
須知,絕武皇、西溟鬼皇他們,要麼是皇極境存在,要麼是玄合境後期的老古董,早在很久以前,就橫行大荒諸天,舉世難覓對手!
以他們的才情和底蘊,若非受制於玄黃星界大道不全,早在很久以前都能證道界王境!
而他們前往星空深處,也正是爲了尋覓更高的道途。
可誰曾想,他們卻被一個女人輕鬆擊敗,這讓蘇奕如何不意外?
“蘇老怪你看。”
天楛毒皇說着,指尖一挑,一塊玉簡浮現而出,光霞涌動,勾勒出一幅畫面。
畫面內是一片荒蕪冷寂的浩瀚星空,一個女子手握一杆長槍,立足虛空之中,身後是一片碎裂的隕石帶。
女子的打扮極簡單,只穿着一襲灰色布袍,柔順的青絲用一根紅繩束成一簇馬尾,雙腳踩着一對芒鞋。
而其面容,則被一張青銅面具掩蓋,只露出一對泛着淡淡紫色的冰冷眼眸。1
除此,她通體上下,再無其他修飾,可隨意立在那,就有一股唯吾獨尊般的無上威勢!
那片星空何等浩瀚,可卻似被她踩在腳下!
布袍面具、紅繩馬尾,面具長槍!2
這樣一個女人,如主宰般端立,也格外顯得與衆不同,仿似一尊女槍神,攝人心魄。
讓蘇奕留意的,是女子手中那一杆長槍,足有丈二長,通體呈灰青色,槍鋒古樸,鋒芒內斂。
而槍柄處則鐫刻着一幅神秘的道紋圖騰,形似佛門的萬字符“卍”!
卍,代表着周而復始、圓滿循環。
“難道此女的來歷和佛門有關?”1
蘇奕眉頭微挑。
遺憾的是,這僅僅只是一幅畫面,再無法讓蘇奕看出更多的東西。
“她可曾說過她叫什麼,又是什麼來歷?”
蘇奕問道。
天楛毒皇搖頭,“沒有,她只說她是一個槍客,過往歲月中一直在星空中漂泊,一直在尋找更強大的對手、更強大的道途。”
蘇奕一怔,有點意思啊!
“對了。”
天楛毒皇似想起什麼,道,“她曾跟我們問起玄黃星界的事情,言稱有緣的話,就來走一遭,無緣的話,就算了。”
蘇奕不由意外,“如此看來,此女行事,無所掛礙,不求目的,一切隨緣,這倒的確和佛門的一些行僧相似。”
須知,天楛毒皇他們在星空深處遇到那女槍客時,對方就言稱相見即是有緣。
這一切表明,女槍客並非是衝着絕武皇他們而來,僅僅只是萍水相逢。
不過,這女槍客的行事作風則很強勢,有緣相見,還要動手,動手不說,還要收別人當屬下……
“這倒的確是,從那女槍客身上,我並未感受到真正的敵意。”
天楛毒皇道,“並且,這件事距今已很久,至今那女槍客也沒來大荒天下,看來……是緣法不到,她已經不可能再來了。”
蘇奕調侃道:“你莫非還真想那女人前來?”
天楛毒皇連忙搖頭,苦澀道:“以那女人的戰力,若真來了這大荒天下,註定無人可敵,你蘇老怪也不行!你別不信,差距真的太大了!”
他言之鑿鑿。
蘇奕不以爲意地笑了笑,道:“境界的差距,以後總有機會彌補,我可不認爲,同境較量之下,她能壓我一頭。”
“這倒也是。”
天楛毒皇深以爲然。
兩人正自交談,錦葵走了過來。
“師尊,弟子想問一問,毗摩的遺骸當如何處置?”
錦葵輕聲問道。
“交給我就是。”
蘇奕隨口道,“等以後前往太玄洞天,憑藉此遺骸,當可斷定毗摩究竟是否徹底死去。”
錦葵吃驚道:“師尊懷疑毗摩沒死?”
蘇奕微微頷首,道:“毗摩做事,向來滴水不漏,謀而後動,數天前那場大戰,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就是拼命出手,也和飛蛾撲火沒區別,這可不是他的作風。”
頓了頓,他說道:“哪怕他鬼迷心竅,爲那畫心齋小姐神魂顛倒,也遠不止於在那時候愚蠢地選擇送死。”1
錦葵倒吸涼氣,道:“這麼說的話,毗摩……還有可能活在這世上?可弟子之前蒐集他的遺骸時,已確認過,那的確是他的本尊無疑,哪怕他修煉有大道分身,隨着本尊隕落,也註定活不了多久。”
蘇奕輕聲道:“我曾留在太玄洞天一株雙生並蒂蓮,憑藉此神物,足可讓他煉出一具不受本尊影響的分身。故而,只要去太玄洞天看一看,這株神物是否被毗摩所得,就能斷定他是否還活着。”
錦葵這才明白過來,禁不住道:“師尊,您打算何時重返太玄洞天?”
此話一出,遠處王雀、夜落他們的目光也紛紛看來。
太玄洞天,那是他們宗門的根基所在!
更重要的是,前往太玄洞天,必然要和青棠進行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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