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收雨住,天光湛然。
天羅閣頂層憑欄處。
澄碧夫人呆呆地看着遠處,身前那飽滿幾欲撐破衣襟的一對雪白高聳一陣急劇起伏。
她的心情很難平靜。
因爲……
孤月峰不見了!
被一劍劈成了廢墟,地上都出現一道巨大的溝壑。
而這也就意味着,火鼎城第一勢力天火妖宗,就此淪陷!!
而這一切,都發生在一劍之間。
當腦海中再次回想起剛纔那一道通天而起的血色劍氣時,澄碧夫人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火鼎城在震動。
各路勢力瘋狂般出動,前往打探消息,大街小巷上,到處是飛掠的身影。
鯨落萬物生。
一方霸主倒下,其屍體必將淪爲其他勢力瓜分的盤中餐!
蘇奕坐在輪椅中,安靜如舊。
這本就在他預料中。
若那一劍無法毀掉天火妖宗,那才叫反常。
“醒醒。”
眼見澄碧夫人久久不語,蘇奕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呃……啊……”
澄碧夫人如夢初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旋即,她才意識到,眼前這個淪爲廢人的年輕人,自始至終都很平靜。
就好像對天火妖宗的覆滅一點都不奇怪。
“閣下莫非看出那一道劍氣的來歷了?”
澄碧夫人忍不住道。
“是阿凌做的。”
蘇奕道,“我們此來火鼎城,就是要踏滅天火妖宗。”
澄碧夫人:“???”
剛纔那少女,一劍劈了天火妖宗?
可她分明只有玄照境修爲啊!
這怎可能?
“若你去過魔烏山,應該不難發現,剛纔那一道血色劍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在魔烏山深處。”
蘇奕隨口道,“至於阿凌,無非是借用了這等外力罷了,談不上多厲害。”
澄碧夫人眼神變得複雜,心緒翻涌。
她見多識廣,閱歷豐富,作爲火鼎城天羅閣的掌櫃,更是見過不知多少稀奇古怪的客人。
可她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不可思議的一對男女。
一個坐在輪椅中的廢人,連手指頭都擡不起來。1
一個明顯來自偏遠之地的獸皮少女,可卻在一劍之間,滅了天火妖宗。
這一切都太不可思議。
最讓澄碧夫人震撼,或者說不解的是,這樣的真相,換做其他人,唯恐泄露分毫。
可眼前這年輕人,卻都不屑於隱瞞,雲淡風輕地就把真相如實相告!!
澄碧夫人哪會不清楚這意味着什麼?
這必是有着無懼一切的底氣,纔不屑於去遮掩這些真相!1
這年輕人究竟是誰?
爲何明明淪爲廢人,還如此底氣十足?
“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蘇奕輕聲提醒。
澄碧夫人深呼吸一口氣,按捺住內心的震驚和困惑,道:“不瞞閣下,和倉凝妖君有關的事情,並非是什麼機密,但要想打探,也需要付出相應的報酬。”
蘇奕道:“報酬是小事,但講無妨。”
澄碧夫人當即如實相告。
倉凝妖君,最初是滄瀾界一位堪稱曠世的絕代妖仙,擁有聖境仙君修爲。
大概是十年前,倉凝妖君忽地從世間消失。
而在天象妖山,則多了一位道號“紫珏”的女仙王!
這紫珏仙王,便是倉凝妖君。
十年前,她加入天象妖山修行,獲得一位神明賞識,一舉證道妙境,成爲一位蓋世妖王!
連紫珏道號,都是那位神明所賜。
得知這個秘辛,蘇奕這才恍然。
怪不得厲長青無法打探到和倉凝妖君有關的消息,原來,對方早已改換門庭,成爲天象妖山的一位仙王!
“我需要一份和天象妖山有關的資料,只需把這個妖道勢力中那些神明的名單列出來便可。”
蘇奕輕聲道。
他曾和厲長青聊過,知道在很久以前,天象妖山曾參與針對易氏一族的圍剿!
簡而言之,這個滄瀾界的第一道統,乃是造成易氏一族覆滅的罪魁禍首!
只是,蘇奕卻沒想到,十多年前帶走楊霜兒的倉凝妖君,竟加入到了天象妖山。
這讓蘇奕不免有些擔心楊霜兒的處境。
畢竟,楊霜兒雖然換了姓氏,可身上流淌着易氏一族的鮮血,一旦被發現……
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閣下以前沒有聽說過天象妖山的事情?”
澄碧夫人很驚詫。
在整個滄瀾界,但凡修行之輩,哪個不知道天象妖山?
蘇奕淡淡道:“你問了一句廢話。”
澄碧夫人心中一凜,嘴上則歉然道:“怪我多嘴,道友放心,若僅僅只是一份名單,我天羅閣還是可以提供的。”
正自交談,阿凌回來了。
“蕭大哥。”
阿凌快步走來,當看到蘇奕毫髮無損,少女暗鬆一口氣。
澄碧夫人的眼神則變得有些異樣,若非親眼所見,誰敢想象,剛纔就是這個少女一劍毀掉了天火妖宗?
“做的不錯。”
蘇奕笑道,“但,這終究只是依仗外物,你可莫要因此驕傲。”
阿凌點頭,脆聲道:“蕭大哥放心,我心中拎得清楚。”
蘇奕吩咐道:“你來結賬,然後咱們就回家。”
“好!”
阿凌答應。
這一刻,澄碧夫人卻一反常態,笑着搖頭道:“閣下所打探的那些消息,並非什麼機密,也沒多少價值,都遠不值閣下付出的那一筆定金。”
說着,她取出那個青銅盒,遞給阿凌,“這一株仙藥你們還是收回去吧,權當我的一點心意。”
阿凌一愣,扭頭看向蘇奕。
“那就收回來吧。”
蘇奕不以爲意道。
他看得出,澄碧夫人想做一個順水人情,但的確沒什麼好在意的。
阿凌這才把青銅盒收起,脆聲道:“多謝姐姐。”
澄碧夫人頓時笑起來,輕輕拍了拍阿凌的肩膀,道:“好妹妹,以後有閒暇了,記得來找姐姐玩,在這火鼎城,保管沒人敢招惹你!”
面對如此熱情的澄碧夫人,阿凌微微有些不自在,但還是點了點頭。
沒有再耽擱,蘇奕和阿凌很快就離開。
澄碧夫人親自相送。
直至來到天羅閣大門外,這位身段火爆誘人的美夫人忍不住道:“閣下應當清楚,今天發生的事情,勢必會有人順着線索,查到我們天羅閣頭上,到那時……”
不等說完,蘇奕渾不在意道:“你無須爲此爲難,如實相告便可。”
澄碧夫人眼神微妙,頷首道:“有閣下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她不擔心今天的事情會牽累到天羅閣。
天火妖宗已覆滅,哪怕天火妖宗背後還站着靠山,可他們天羅閣乃是遍佈滄瀾界的勢力,根本不怕得罪任何人!
真正讓澄碧夫人擔心的是,萬一泄露和蘇奕、阿凌有關的事情,會否引來蘇奕震怒和報復!
故而,她纔會專門談起此事。
而蘇奕的回答,則讓她徹底吃了一顆定心丸。
直至目送蘇奕和阿凌的身影消失在遠處,澄碧夫人這才收回目光。
今天的事情,她需要好好冷靜想一想!
……
離開火鼎城的路上,再沒有發生什麼波折。
“蕭大哥,我心中很不解,那澄碧夫人爲何會對你這般敬重和客氣,她……她可也是妖修啊。”
路上,阿凌忍不住道。
這的確很不可思議。
人族的地位,那般卑微,一直被妖魔統治和奴役。
可之前在天羅閣,位高權重的澄碧夫人,卻對他們都很敬重,一點都不敢怠慢,這顯得很不可思議。
“她既是妖修,也是個聰明的女人。”
蘇奕隨口道,“察言觀色,是她最擅長的手段之一,當看出你我不好惹的時候,她自不敢造次。”
阿凌聽得似懂非懂。
“傻丫頭,我們隨手就能拿出一株仙藥,並且不怕天羅閣的人搶劫,那澄碧夫人怎敢小覷我們?”
“這叫先聲奪人,讓澄碧夫人知道我們不簡單,不好惹。”
換做其他人,蘇奕根本懶得解釋,可對待阿凌時,他卻顯得格外有耐心。
“其次,天羅閣的勢力遍佈滄瀾界,絕不是那些鼠目寸光的小勢力可比。”
“而作爲火鼎城天羅閣的掌櫃,在澄碧夫人眼中,我們雖是人族,可也是她不敢輕易得罪的客人。”
蘇奕把其中的道理和細節掰碎了講給阿凌聽,“這等情況下,換做是你,你敢輕易得罪兩個來歷不清不楚,隨手就能拿出仙藥的客人嗎?”
阿凌下意識搖了搖頭。
“這就對了。”
蘇奕道,“不過,這些都是次要的,真正讓澄碧夫人發自內心改變態度的,是你一劍毀掉天火妖宗這件事。”
“若沒有這件事,澄碧夫人必會心存疑慮,懷疑我們是否在虛張聲勢。”
“但現在,她怎敢懷疑?”
“這也是爲何,她非但對我們分文不收,還把定金歸還的原因之一。”
說着,蘇奕油然感慨,“世事洞察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經歷的多了,你根本無須刻意揣摩學習,自可以瞭然於心。”
阿凌來自偏僻的鄉野之地,過往那些年,一直在山中狩獵,雖然戰力不俗,可卻對人情世故一片空白。
對她而言,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阿凌思忖了許久,隱約明白了一些。
半響,她忽地問道:“蕭大哥,天火妖宗覆滅後,以後是否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還不到時候。”
蘇奕眸光深邃而平淡,“不出我意料的話,很快就將有一場風暴,出現在草溪村。”
阿凌心中一震,俏臉頓變。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