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秦文廉根本沒有心思考慮別的事情,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女兒的病上。
這天,他們夫婦特意請了法國的菲列醫生回家爲秦嵐診治。剛剛走到門口,就見王保中在門口巴望着,一見到他們,急忙走過來,說,“老爺,有位馮先生等候您多時了。”
秦文廉一見是馮如泰,就說,“保中,你去買點菜吧。”王保中有點不甘心地答應着出去了。
秦文廉先是讓太太帶着菲列醫生進屋替女兒看病,這才說道,“原來是馮先生,您還來我這兒幹什麼?”
馮如泰微微一笑,“沒什麼,素聞秦先生您是鴻儒大學,我今天特意找您,是想請您看一樣稀世的珍寶,請您鑑賞一番。”
秦文廉冷冷地說,“秦某對古玩珍寶知之甚少,恐怕讓您失望了。”
馮如泰不慌不忙地掏出了槍,放在桌子上,“秦先生,這件東西您一定要看看。”
秦文廉無奈地坐了下來,“既然馮先生盛情,秦某隻有從命了。”
馮如泰笑着,打開了包袱,“您來看,這是一件祭紅瓷花瓶,紅瓷有均紅、郎窯紅和這祭紅,其中呢,以祭紅最爲名貴稀少,您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秦文廉道,“秦某不知,望先生賜教。”
馮如泰指着花瓶說道,“明朝宣德年間,皇帝傳旨景德鎮官窯,要燒製一種色澤鮮紅無比的瓷器,窯工們試驗了多次,仍然燒不出皇帝要的鮮紅色,皇帝就把窯工們全部打進了死牢。一個窯工的女兒名叫翠蘭進死牢裡問父親,如何才能燒出鮮紅的瓷器,父親告訴他,要燒出這種瓷器,非要一種特別的釉料不可,那就是少女的鮮血。您猜怎麼着,翠蘭爲了救父親,跳進了熊熊窯火之中,用自己的血燒出了這蓋世無雙的祭紅瓷。秦先生,如果您是那窯工的話,您是願意犧牲自己呢?還是爲了自己的性命而犧牲女兒呢?”
秦文廉嘆口氣,“我給你的膠捲確實是假的。您有話請直說,沒必要繞這麼多彎子。”
馮如泰探着身子,盯着秦文廉,“秦先生,你是不相信我有膽量殺了你女兒吧?”
秦文廉無奈道,“我相信你有這個膽量。”
馮如泰道,“那爲什麼給我假的膠捲?”
秦文廉望着桌子上的祭紅瓷,“交出膠捲,不日我全家都性命難保,不交出膠捲,只不過是我女兒先走一步。反正都是死路,您說我該怎麼選?”
馮如泰一字一句地問,“您要怎麼樣才肯交出真的膠捲?”
秦文廉淡淡地說,“老條件。”
馮如泰說道,“委員長的手諭我弄不到,我只能答應你將你全家送出上海。”
秦文廉的態度也很堅決,“這不是個討價還價的問題,沒有蔣介石的手諭,我都懷疑您是不是軍統的人。”
馮如泰一愣,有點心虛地說,“我當然是軍統的人,這個您想怎麼證明都可以。”
秦文廉用稀鬆平常的語氣說,“好啊,你把小泉殺了,我就相信。”
“你……”面對秦文廉這樣胡攪蠻纏的要求,馮如泰也沒辦法應對,只聽秦文廉繼續說道,“兩個條件,辦成一件,我自然會交出膠捲。要是你們再對我的家人不利,那就休想得到了。”說着,他就擺出送客的架勢。
秦文廉愣愣地望着馮如泰拂袖而去,接着一屁股跌坐在沙發上,望着堂前供奉的玉佛發呆。他在想,怎樣才能萬無一失地用膠捲來換取全家人的安全和性命。雖然他現在已經不再信任軍統,但是他也知道,日本人早晚不會放過自己,現在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了。有了這一次教訓,他覺得現在不能將膠捲放在家裡了,即便與軍統交換,也不能帶在身上,太危險了。
可是,思來想去,他也想不出個安全之處,到底膠捲放在哪裡,纔是最安全的呢?
他心事重重地嘆口氣,上樓去看女兒。
菲列醫生已經替秦嵐檢查完了。他走出秦嵐的臥室,輕輕替她關上門,這才說道,“秦小姐的外傷倒不是很嚴重,我懷疑她是因爲驚嚇導致的間歇性精神障礙。至於能不能康復,這要經過一段時間的調理才能下結論,病人能否康復,與其本身的心理能力和外界環境有關係。我已經給她開了一些輔助藥,先治療一段時間觀察觀察吧。”
秦文廉點點頭,“謝謝您了醫生。”說着,他送醫生出來,剛開了門,只見小泉和石井站在了門口。秦文廉一愣,“小泉先生?”
原來,王保中早已將秦嵐的情況報告給了小泉,他這才帶人來一探真僞。他一臉關切地問,“秦先生,聽說您的女兒得了病,我特意來看望一下。”
“哦,請進吧。”說着,秦文廉將小泉和石井讓進了客廳。
小泉坐下來,聲音裡充滿了同情,“秦先生,您的女兒究竟得的什麼病?”
秦文廉輕描淡寫地說,“哦,她是被嚇到了,沒什麼大事。”
小泉點點頭,“正好最近有一位日本著名的心理醫生在上海講學,要不要我請他來爲秦小姐診斷一下。”
秦文廉不知道小泉是不是有什麼陰謀,他現在對誰都不信任,於是急忙推辭道,“不用麻煩了,小女只是受了點小的驚嚇,睡上幾天就會好的。小女從小就一個人在外邊讀書,風風雨雨的也經歷了一些,沒那麼嬌氣的。”
小泉誠懇地說,“秦先生,這事可大意不得啊,依我看,多看一位醫生,總沒有壞處。再說了,我說的這位醫生是大日本帝國最出色的,機會難得啊。”
這時,秦太太走了出來,她聽到小泉的話,不禁有些心動,又見秦文廉還在推辭,急忙走上前,說道,“文廉,就讓小泉先生請那醫生來給嵐兒看看吧。”
秦文廉瞪了一眼秦太太,“你又在這兒添什麼亂?人家小泉先生也是有公務的,哪能這麼麻煩人家。”
秦太太一聽,眼淚又要流出來。她看看秦文廉,低聲說,“人家說得有道理啊,嵐兒的病誰也沒有把握能治好,多看個醫生總不會有錯的,再說,日本的醫生也是很不錯的。”
小泉見狀,急忙接過話茬,“哦,既然秦太太同意了,我這就回去安排這件事。我告辭了。”說着,小泉起身離開。
秦文廉看了看秦太太,重重地嘆了口氣,“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