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同,不相爲謀。
這句話人人都是會說的,但做得到的人卻未必很多。
上官金虹追求的是絕對權力,天機老人追求的是江湖公道。他們二人的道就不同,所以上官金虹一向視天機老人爲眼中釘,肉中刺。
蘇微雲的道顯然也與上官金虹不同。
上官金虹雖說兩人的境界是一樣的,可是道卻是不同。
即便上官金虹能夠給蘇微雲萬兩黃金,千百美人,甚至是絕世神兵,武功秘籍,只想請蘇微雲助他一統江湖,但是蘇微雲得到這些,卻未必會覺得很開心,很高興。
上官金虹以爲好的,蘇微雲不一定認可。
——兩位到達了武道巔峰,同時站在江湖頂端的人,他們的“道”本來就很難一樣。
天機老人、上官金虹、李尋歡、阿飛,蘇微雲......這些人際遇各異,性格迥然,他們的“道”又有多少相同?
這本是誰都說服不了誰的。
上官金虹聽了蘇微雲的話,又沉思一息,才道:“大道有千萬條,你何必非要跟我過不去?”
蘇微雲道:“不是我和你過不去,是你和我過不去。”
上官金虹道:“百曉生是不是你殺的?”
蘇微雲淡淡道:“他也和我過不去。”
蹬、蹬、蹬。
屋外忽然又來了一個人,他的腳步聲響雖然不大,但在安靜的正堂中聽來卻細緻可聞。
他的步伐也很穩,顯然也是一位有名的高手。
興雲莊中竟在一日之內聚集了這麼多位強者,若是傳出去,必然又會震盪江湖,引起轟動。
來的人穿着一身純黑,黑巾黑袍,黑鞋黑襪,背後還斜揹着柄烏鞘長劍的黑衣人。
他身材高大而魁偉,看來卻絲毫不見臃腫,反而顯得很瘦削矯健。雙眉斜飛入鬢,目光睥睨間,驕氣逼人,頷下幾縷疏疏的鬍子,隨風飄散。
他的整個人看來顯得既高傲,又瀟灑,既嚴肅,又不羈。
無論誰只要瞧了他一眼,就知道他絕不會是個平凡的人。
諸葛剛也知道,所以已在問:“閣下又是誰?”
“郭嵩陽。”
郭嵩陽,兵器譜排名第四位的“嵩陽鐵劍”郭嵩陽!
百曉生一直認爲他比起“小李飛刀”也不會遜色太多,有人甚至曾說只要天機老人,上官金虹,李尋歡三人不出,他便是武林第一!
他竟然也來了。
郭嵩陽一步步地向前走來,走到門前時,他突然皺起眉頭,竟是不願再踏過去了。
他感受到了一絲不對勁,所以他先拔劍。
嵩陽鐵劍!
那是一柄純烏黑色的劍,外表雖不見光華,但是劍一出鞘,森寒的劍氣便逼人眉睫。
蘇微雲嘆道:“看來又來了一個過不去的人。”
上官金虹冷哼一聲,卻不說話。
荊無命更加沉默。
郭嵩陽要進門,他們二人卻都不出手阻攔,因爲他們已形成一個奇妙的陣法,只有兩個人構成的陣法。
首尾呼應,前後互顧,無論誰一發殺機,都會牽動全身,影響到另一個人。
這個陣法當然是由上官金虹佔據絕對主導地位的,所以他若不出環,荊無命必定也不會出劍。
而上官金虹的面上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何躊躇,依然緊緊地盯視着蘇微雲。
他只將蘇微雲當作他的對手,其他的人都不能動搖其心半分。
於是郭嵩陽真的走了進來。
若換作是剛纔,他本來是沒法進來的,可恰好此時是蘇微雲和上官金虹都在偃旗息鼓,凝勢而發的時候。
二人將全部的力精氣神都化於體內,所以他才能不受兩人氣場影響地踏入門中。
可是當郭嵩陽一踏入門中,金錢幫的人當然就不會眼睜睜地看着了。
諸葛剛喝斥道:“上官幫主在此,郭嵩陽,你還不速速退去,否則小心人頭落地!”
郭嵩陽冷冷道:“我是來見上官金虹的,憑你恐怕還殺不了我!”
上官金虹忽然問道:“你是來見我?”
郭嵩陽道:“不是我來見你,是我的劍來見你!”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衆人自都看得出郭嵩陽此來絕非一般。
諸葛剛立即擡手出拐,使出一招“橫掃千軍”,帶動風聲,重重朝着郭嵩陽打去。
這一招本來很平常,但在他用來,卻有一種以拙勝巧,以重壓輕的感覺。
劍走輕靈,諸葛剛以爲郭嵩陽既然用劍,難免就敵不過自己六十三斤重的沉重鐵柺!
誰知郭嵩陽面對鐵柺,竟然不閃不避,揮劍迎上!
當!
火花四濺,鐵柺應聲而斷!
由上等精鐵打造,純純爐火煅燒出的“金剛鐵柺”竟吃不起嵩陽鐵劍一擊之威力!
鐵柺斷掉,劍勢猶在,仍向前斬去。
哧!
諸葛剛頸脖一寒,人頭登時落地,掉在地面,鮮血飛濺,觸目驚心!
以他的武功本不該敗得這麼慘的,不過他萬萬沒有想到嵩陽鐵劍走的原是重劍一路。
以硬碰硬,以重擊重,卻沒有抵過對手,自然只能被一劍梟首。
上官金虹見此,居然還是面不改色,只說道:“十年前百曉生排兵器譜時,‘嵩陽鐵劍’只是依仗寶劍和上乘劍法的普通高手,想不到今時也已成長爲了一位‘心中有劍’的強者。”
郭嵩陽傲然道:“若非如此,我又怎會出山挑戰天下羣雄?”
上官金虹道:“你也想挑戰我?”
郭嵩陽道:“我本是來尋小李飛刀的,但既遇上了上官金虹,那麼也未嘗不可一戰!”
上官金虹平淡地道:“你不是我的對手,也許你連他都勝不過。”
“他”指的是荊無命。
上官金虹又道:“但你若加入我金錢幫,我好好栽培你,你未必不能在武道上更進一步!”
他說話的語氣十分平靜,卻讓人不容置疑,好像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必定正確的一般。
郭嵩陽聞言冷笑不止,已走上前去,準備出劍。
上官金虹道:“我知道你領悟了心中有劍的境界,想必劍法大進,志得意滿,以爲天下無人能勝你,是不是?”
郭嵩陽頓了一頓。
上官金虹道:“可你不知道的是,心中有劍只不過是第一境界,你若想更進一步,必須要忘掉心中的劍才行。”
郭嵩陽皺起眉頭:“忘掉心中的劍?”
上官金虹道:“你看他。”
他口中這樣說,手指卻連指一指都不肯,郭嵩陽不由問道:“看誰?是坐在中間的那人麼?”
上官金虹道:“不錯。就是他,他就比你在劍道上更強一籌,手中無劍,心中也無劍,到了人即是劍的境界。”
“所以嵩陽鐵劍雖只在天機棒,龍鳳環,小李飛刀之下,但卻也說不上是天下第一劍!”
郭嵩陽的目光一變,敵意隱隱有些從上官金虹轉移到了蘇微雲身上。
蘇微雲突然大喝一聲,如雷貫耳:“郭嵩陽,他想讓你來攻我,他便坐收漁翁之利,難道你還聽不出來?!”
其實不等蘇微雲開口,郭嵩陽便已經反應了過來。
他反而笑道:“上官金虹,你越是這麼說,表明你越是忌憚我,我今日偏偏要與你一戰!”
嵩陽鐵劍猛然劈出,如同開山巨斧,從天而降,筆直地向着上官金虹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