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和尚終於交待,他是來找一個叫作歐陽情的妓女的。
但是他以佛祖的名義起誓,他絕對什麼都沒有對她幹過。
蘇微雲知道,這個歐陽情是一代名妓,和薛冰一樣,她也正是公孫大娘“紅鞋子”組織當中的一員。
“歐陽情本來是京城的名人,但是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回金陵探親,所以我纔來這裡找她的。”
這是老實和尚被蘇微雲“逼問”出來的話,他顯得確實很老實。
當蘇微雲問道:“你爲什麼要找歐陽情?”
歐陽情當然不是來回來探親的,她是來探望公孫大娘。但不管怎麼說,她還是一個妓女,和尚找妓女,豈非是一件很怪的事情?
老實和尚立刻就閉上嘴了。
“和尚不能說謊,但是和尚可以不說話。”
這的確也是一句老實話。
老實和尚道:“你如果真的想知道爲什麼的話,就去少林寺找方丈師兄吧,他一定會告訴你的。”
蘇微雲道:“這也是一句老實話?”
老實和尚道:“老實和尚從來都只說老實話。”
蘇微雲道:“好吧,我不爲難你了。你可以走了。”
老實和尚裹着他那件髒袈裟,一溜煙地跑走了,幾個眨眼就不見了蹤影,他逃跑的本事看樣子還在他手裡功夫之上。
丁喜緩緩走過來,問道:“他走了?”
“走了。”蘇微雲嘆口氣:“我們又沒有樂子可以玩了。”
三個大男人在一起,各自有各自的憂慮,各自有各自的煩惱,實在沒有什麼好耍的事件。
丁喜道:“他剛纔用的是少林派的袈裟伏魔功?”
蘇微雲驚奇道:“想不到你的眼力越來越好了,連這種罕見的武功都認得出來。”
丁喜眼中回憶之色漸濃,又夾雜着不甘與無奈,道:“我入無名島七年之久,前面三年,我都被軟禁在屋子裡,後來漸漸有了些自由,直到第五年的時候,小老頭看中我的聰慧天賦,對我開放了無名島中的藏經樓。”
“袈裟伏魔功,無相劫指,燃木刀法........這些秘而不宣的少林絕技,無一不在其中,甚至有一些還加上了小老頭的註解。”
蘇微雲道:“你都看過了?”
丁喜道:“他都願意給我一觀。”
蘇微雲奇怪地問道:“爲什麼?”
小老頭憑什麼會無緣無故地將藏經樓裡面的珍藏聖典,全部對丁喜開放?他能夠從中得到什麼好處?
“他說我很有天資,頭腦聰明,適合練武,而且有融貫百家武學的潛力。但是因爲早年沒有得到很好的栽培,所以耽擱了下來。”
“他覺得這件事有些遺憾,所以讓我補一補。他還說,他不願意看到有人在武道一途上面,留下什麼遺憾!”
丁喜目中也不得不露出一種欽佩的神情,慢慢地道:“他的確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丁喜本來是百里長青的兒子,但是百里長青加入青龍會之後,只得拋妻棄子,隱姓埋名,不敢讓別人知道,所以丁喜一直缺乏良師培養。
但是即便如此,他跟着一羣餓虎崗上的山賊土匪練武,也練出了不小的名堂,可見其天賦之高。
蘇微雲道:“他的理由就這麼簡單?”
丁喜失神地搖頭道:“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別的原因;因爲他從來沒有要求過我去爲他做什麼其它的事情。”
“大概他只是一時興起,想看看我能到達什麼程度罷了。”
蘇微雲默然無語。
小老頭對於武學的研究是無人能及的,他的藏經太多,他栽培過的人也太多,在這個過程之中,他當然也能從這些人身上得到新的反饋。
一來二去,這麼多年的積攢,他的武學造詣恐怕早已經到了一個極其深厚的恐怖地步。
丁喜道:“所以我一直以爲這世上不會再有人是小老頭的對手了。可是直到你出現了。”
常無意也在旁邊聽着,但是他不開口。
他從無名島上回來之後,情緒就一直很低落。因爲他的大仇無法得報,他不可能是金九齡的對手。
或許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是因爲他的父親雙眼瞎了,再也無法出鏢,再也無法成爲鏢師了。
所以他再繼續做“強盜”好像就沒有任何的意義了。
常無意做強盜的目的原本就是爲了跟他的父親對着幹,但是現在他的父親終於被人擊敗了,他卻因此而失去了目標。
——說來可笑,世上許多人都是爲了別人與自己的關係而活着的,自己深深陷入其中,卻毫不自知。
然而最最玄妙的是,神人境界的最後關卡,也正是與此有關。
“唉,我們還進青樓去嗎?”
前往青樓本是丁喜提出的,他看常無意實在是太過頹廢,所以想爲他“提提精神”。
誰知半路里卻撞上了老實和尚,所以纔有了這麼一出鬧戲。
常無意擺擺手道:“算了,我懶得去青樓了。還是你們去吧。我去找那個總是憤怒的小馬,找他打打架!”
蘇微雲驚奇地問道:“你也認識小馬?”
常無意摸了摸自己腰間的劍,道:“我當然認識。我和他以前一起打過架,殺過人,他總叫我常剝皮,所以我對女人一點興趣都沒有,她們在我眼裡就是一堆皮包骨頭。”
蘇微雲、丁喜、常無意三人在放走公孫大娘的時候,也同時問出——小馬早就被公孫大娘放走了,現在大概正在神針山莊裡面休息着。
然而那個時候常無意卻沒講過自己認識小馬,以他鬱悶的心境,實在是懶得動嘴,也沒有說出來的必要。
蘇微雲與丁喜互視一眼,蘇微雲突然笑了。
“你也認識小馬,我也認識小馬,他也認識小馬。既然如此,我們爲什麼還不趕快去找小馬?”
··········
神針山莊。
小馬正還在睡大覺,他昨天才出去找人打了一架,打得酣暢淋漓,十分盡興。
所以他睡得很晚,到現在還沒有睡醒。
神針山莊知道他是貴客,所以有人專門照顧他的起居和飲食,不論他什麼時候醒都可以找到吃的,完全不必擔心飲食問題。
陽光從窗外直射進來,懶懶地照在小馬的身上。
小馬翻了個身,嘴裡嘟囔了幾句,好像是在說什麼夢話,臉上還浮現出淡淡的笑容。
突然有個人飛快地衝了進來,連影子都沒看清楚,他便拉着小馬的耳朵,大聲叫道:“小馬,快起牀,我們一起去打架了!”
小馬一個激靈爬了起來,左右張望道:“哪裡有架打?哪裡有架打?”
他愣了愣,看着面前站着三個人,分別是蘇微雲、丁喜、常無意。
小馬揉揉眼睛,居然又躺了回去,自語道:“這個夢做得真的是絕了,先是夢到藍蘭向我認錯,然後又遇見了蘇大哥、丁喜大哥,還有那個很久不見的常剝皮.......”
“唉,他們三個要是真的能同時出現在我眼前就好了。”
小馬的腦袋一沾着枕頭,立刻就又睡着了。
然後第二聲大喊就在他的另外一隻耳朵邊上響起了。
“小馬,我們去找點樂子!”
三個人不由分說,架着小馬睡着的那張牀,就往外面飛快地奔去,迎着朝陽,呼吸着新鮮的空氣,在寬闊的草地上狂奔着,大喊着。
屋外,陽光明媚,山色溫柔。
一片片金黃色的菊花燦爛地盛放着,花叢隨着輕輕的風微微起伏、盪漾,就像是無知時候的童年一樣。
遠方已有神針山莊的少女們在採集花瓣上的露水,她們的身姿婀娜,容顏姣好,互相調笑不停,述說着中秋的時候,又有誰跑出去和誰家的俊哥約會。
明明是秋日,但這幅畫面卻充滿了青春的活力。
但是驟然面對着熱烈的陽光,微冷的輕風,小馬卻有些不太適應這個美妙的環境,他正打算下牀,卻發現自己正在飛速地移動當中!
小馬慌亂地大叫道:“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你們是誰?快放我下來!”
他在牀上面,只看得見下面有三個腦袋,不知道三人具體是誰。
丁喜大聲問道:“小馬,想不想去打架?!”
小馬覺得聲音有些熟悉,有些沒回過神來,但還是答道:“想!反正是做夢,有什麼不敢想的?!讓我去和西門吹雪打一架!”
蘇微雲哈哈大笑道:“西門吹雪已經失蹤,打不成了!那你又想不想去豪賭一場?”
吃喝嫖賭打,本就是很多江湖人日常的五件事情。
小馬道:“去!但是我沒錢!”
常無意忽然說了一句:“我有錢!”
他的確有錢,他本來準備去無名島,便將自己十年來去海外劫掠到的所有資產全都賣掉了,除開那艘大船和大船上的寶貝,他身上的銀票也還有三十萬兩!
蘇微雲道:“好!我們既然有錢,就去最大的賭場賭好不好?”
小馬又安然地倒在了牀上,悠悠地道:“任你說了算,我聽出你的聲音來了。是蘇老哥,想不到有一天你也會出現在我的夢裡。我一向只夢見美女的。”
三人雖然飛快地奔跑着,一張大牀卻還是很穩,小馬也沒有感覺到半點顛簸,這讓他更覺得是在做夢。
有錢,有牀,有朋友,有人將他送過去,這不是做夢是什麼?
蘇微雲道:“好,我們就快馬加鞭,去最有聲名的銀鉤賭坊豪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