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
往哪裡躲倒是個問題。
幸好小云還會用化妝來掩藏身份。這種化妝並不同於女人的化妝,而是一種近似於易容的手段。
行走江湖的人多多少少都會一些易容術,而他很早以前認識一個姓屠的大娘,就會的更高深一些。
本來他還有一張人皮面具,卻已被他扔在神劍山莊了。
不過他自信如今只要取一身老龔的衣裳換上,再買到一些簡單的粉末塗抹在面,便能讓大多數見過他的人都認不出他來。
這些人本來對他的臉就不算熟悉——因爲他們從來就沒有正眼瞧過這個卑賤的糞夫。
······
悅來客棧。
大堂四面都是圓木桌,桌上擺滿各式各樣的涼菜,酒水。
客棧本是很熱鬧的地方,也是很容易被發現行蹤的地方,但是小云偏偏到這裡來了。
“你聽說了嗎,柳府裡好像有個人企圖對大小姐不軌,被當場抓獲,後來卻逃之夭夭了。”
“是啊,是啊,我知道,那人據說是個收糞的糞夫。”
“......”
“是不是南城收糞的老龔?那一片好像一向是他在收糞。”
“不是,是他新帶的一個學徒,後來柳府的人找上門去,卻發現老龔已經死在屋裡了!”
“啊,死在屋子裡?難道是那個學徒殺的?”
“這可不知道了,說不定就是他打算潛逃,把老龔殺了,偷了他的財物當作盤纏呢?”
“這小子也太歹毒了......一定要將這個惡賊抓住,遊街示衆,當場斬首才行啊!”
衆人圍攏在一起,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這些人將城裡面的傳聞逸事當作是下酒菜。
用柳府這種“大戶人家”的傳聞來當下酒菜,當然就更津津有味的多。
小云繃直身體,面帶笑容,一身正氣地走進門,立即便有一個小二來招呼了他。
小二看着這個眉清目秀,氣質不凡的微笑青年,絕沒有要把他當作是收糞之夫、猥褻之徒的意思,也不會認爲他就是那個“不愛說話的小云”。
“客官,您要點什麼?”
小云淡淡道:“我是來當廚師的,叫你們掌櫃出來好嗎?”
小二勉強笑着,反反覆覆地打量了小云好機會,最終說道:“咱們這裡不缺廚子,客官您.......”
小云道:“不缺廚子,但缺好廚子,你只管叫你掌櫃出來便是了。”
無須他去叫喚,掌櫃已然從櫃檯走了過來:“什麼事啊?”
“掌櫃的,這個人他想來我們這兒做廚子。”
掌櫃說話十分客氣,沒有直接拒絕,只是婉言勸道:“客人這麼年輕有力,來小店未免屈才,還是到別處去吧。”
小云卻只道:“你讓我炒幾盤菜便是了,你若覺得不好,我再走不遲,總之你也不會吃虧。”
他難得說了一句很長的話來解釋。
“客人如此年輕,又會炒哪幾盤菜呢?”
“難道會炒菜的大廚全都是老掉牙齒的麼?”
掌櫃瞧着小云有恃無恐,信心滿滿的樣子,也猶豫了一下,道:“好,你隨我到廚房去。”
廚房油煙燻人,爐火旺盛,有個穿着布衣的大師傅正在加緊做菜,大冷的冬天,他的頭上卻熱出了點點汗珠。
掌櫃道:“老黃,你停一停,下一盤菜是什麼,讓這個小夥子來試試。”
師傅答道:“下一道......下面是客人點了一盤‘碎金飯’。”
碎金飯,也就是蛋炒飯,家家都會做,許多人都愛吃。但是越簡單的東西就越難做好。
正因爲大家都會做,所以要如何超越過其他人就成了一個很大的難題。
掌櫃似笑非笑地望着小云,道:“小兄弟,區區一盤碎金飯,你總是會做好的吧?”
小云沒有多說,而是徑直走向鐵鍋旁邊,接過了師傅手中的活兒。
掌櫃也覺得心裡踏實。就算是眼前這個年輕人把鐵鍋搞爛了,一盤簡單的碎金飯再難吃也不會難吃到哪裡去,不會讓他砸了招牌。
“小兄弟,我先去外面招呼招呼客人,你快......”
掌櫃剛說到這裡,下面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因爲他看到小云確實很快。
快得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他只能看到小云的手背和手中握着的刀鋒舞出道道幻影,而難以追逐到其動作形跡。
只不過短短几個眨眼的工夫,蔥花已經切碎,均勻擱在菜板上,雞蛋和冷飯就放在旁邊,油也入鍋,燒的輕輕作響。
掌櫃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這一切是小云所做,在他的印象當中,哪怕是那個在廚房裡做了七、八年的大師傅也不會做到這麼的熟練快速。
“這......這......”
掌櫃看了看大師傅,大師傅還很淡定,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道:“做得快可不一定做得好!”
沒過多久,鐵鍋一甩,黃燦燦的蛋花夾雜着米粒一齊落入盤中,簡直不像是在做飯,而是在耍雜技。
米飯和蛋花粒粒分明,一股熱乎乎的白氣蒸騰而上,繚繞不絕,十里飄香。
光是看着外相,便有一種“銀碎金飛萬點沙”的妙意盪漾在其中。
做菜講究的是“色、香、味”俱全,這一盤碎金飯不論其它,單單是“色”之一道,幾乎已做到了極致。
小云深吸一口香氣,然後將盤子遞出去,交給了掌櫃。
掌櫃也輕輕聞了聞,臉色一變,立刻端了出去,擺到那位客人的面前。
客人聞到香味,表情上已微微有些愉悅,拿起筷子一抄,看到鬆散的蛋花和飯粒更是禁不住食慾大動起來。
廚房的大師傅也跟了出來,故意撇撇嘴道:“聞着香,吃卻不一定好吃了!”
客人已將第一口蛋炒飯送入口中,他咀嚼了好半天,突然放下筷子,停住不吃了。
“哼!”
大師傅從鼻子裡哼出一個音,哼得還很大聲,生怕別人聽不到似的。
誰知那客人又猛地抓起筷子,使勁地將碎金飯往嘴裡面送去,一邊吃,一邊還說道:“太好吃了,我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碎金飯!”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客棧大堂中的人紛紛側目而視,有的驚訝,有的疑惑,有的不屑。
但是小云一聲不吭,已又走回了廚房。
他知道這次不會有人再攔着他進去了。
而且也不會有人再能找到他——作爲一個廚子,根本不需要出來露面,白天廚房炒菜,晚上客棧休息,誰能猜得到這個人就是攪動滿城議論的“糞夫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