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就在剛剛，夫諸與司鴻爾嫣一起走向了對方。
就像是兩個已經失聯許久的朋友，再見面時勢必需要擁抱啊之類的親密動作來緩解一下內心激動的情緒，所以夫諸這麼做了，而司鴻爾嫣卻不是。
她陰測測地露出了一個笑容，如果那時的夫諸沒有被內心激越的情緒所控制從而雙眼一片美好，恐怕內心一定會立刻拉起警報。
只是很可惜的是，他沒有看見，還開心地向着司鴻爾嫣走去。
於是下一刻，司鴻爾嫣已經舉着的拳頭狠狠地襲上了夫諸的臉。
就像那個時候她對李副將做的那樣。
俗語說的好“打人不打臉”，而司鴻爾嫣的人生中卻沒有這句話，她的準則就是“打人必須打臉。”試問，這個人惹你生氣，你要是打他不打在他經常被別人看見的地方，也就是臉上，怎麼叫他記得他做錯的事情，怎麼叫別人也知道這是一個做錯事的人？
所以下一刻，夫諸已經身子一輕地飛了出去。
只是夫諸到底是一個魔尊，法術再不濟也是比李副將要高上好一大截，所以在司鴻爾嫣使出全力出拳後，他只是短暫地雙腳離地，隨後還是踉踉蹌蹌地站穩了腳步，只是那迅速紅起來的臉頰看着還是叫人忍不住覺得非常臉疼。
夫諸只覺得一邊臉頰捱了這麼一拳後又酸又麻又疼，而舌尖輕輕頂了頂臉頰那側的口腔壁，一股血腥氣就這麼直衝衝地冒了出來，顯然已經出血。
都好幾百年沒人主動打他了，再次出現這種感覺，還真的是違和。
不過……反正是嫣兒打的，就是疼也開心！
他含蓄地抿了抿脣，藉着這個動作小心翼翼地掩住已經到了脣邊的微笑，裝作痛苦的模樣，站在原地彷彿做錯事情以後被老師的教訓的小學生，看着司鴻爾嫣滿臉的不安。
這個不安倒是真的，原因倒不是擔心司鴻爾嫣會再打他，而是有些擔心司鴻爾嫣這麼一下子以後會不會原諒她。
這個時候如果李副將在的話，勢必會對着夫諸立刻生出一種“好兄弟一生一起走”的感情來。
而其實只打了這麼一拳，按照道理說，司鴻爾嫣是勢必不能消氣的。
可是在那之前，不是已經有禮物作爲先行軍讓她有些心花怒放了嗎？
所以……她甩了甩手腕，陰測測地看着夫諸冷聲問：“爲什麼要隱藏住身上的魔氣。”
之前她坐在帳篷中沒有感覺到半點的魔氣，分明便是夫諸故意隱藏，可是這是爲什麼？
夫諸苦着臉看了看她，委屈道：“我擔心你嗅到我的魔氣會生氣……”
司鴻爾嫣抽了抽脣角。
這一點他倒是還記得。
以前的她因爲常年與魔界交戰，所以每次只要一感覺到魔氣便覺得血氣上涌，非常不悅，因爲記着這一點，所以他來見她才隱了自己身上的氣息吧。
司鴻爾嫣輕輕哼了哼，不悅地看了看他，話中有話道：“下次要是再敢這麼騙我，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
這個騙自然指的不是現在這個“隱魔氣”的事情，而是之前附身的那些事情。
“是是是。”夫諸顯然也明白，於是笑眯眯地立刻回答，邊說邊向着她再次大步走來，低着頭故意將那一邊被打腫的臉頰遞送到司鴻爾嫣面前，彷彿在說“你看我都被打成這樣了，嫣兒就不要再生氣了。”
司鴻爾嫣扯着脣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以前也是這樣，每次夫諸做錯什麼事情後，他不但不像一些人一樣灰溜溜地趕緊跑，反而還像是得了什麼獎勵一般，主動將被打的地方開心地展露在司鴻爾嫣眼前，叫她哭笑不得。
而往往她也最沒辦法招架這一招。
只要夫諸這麼做，她一般就是再生氣也沒辦法再將怒火持續下去了。
現在就是這樣，夫諸一看司鴻爾嫣脣角的微笑便立刻明白自己的做法再一次奏效，於是他更加眉開眼笑地看着司鴻爾嫣，只是看着看着一雙眼睛卻慢慢染上了淚意：“嫣兒，能夠再次看見你真好。”
這樣的畫風實在轉變太快了。
前一秒還是歡脫逗比風格的夫諸就這麼毫無緩衝地變成了悲傷憂鬱畫風，司鴻爾嫣臉上的笑
容驀地滯了滯。
自從她清醒過來以後，已經記不清到底有多少人跟她說過這種類似的話了，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眼眸中慢慢涌現出溫情，她摸了摸夫諸在她面前低下的頭，像是在撫摸一隻自家從小養到大的巨型犬一般，一下一下地順着他黑色的長髮：“是的是的，我醒來了，你也不要想太多有的沒得了。”
她知道自己四百年前的沉睡是因爲夫諸，所以自然也明白他長久鬱結在心中的難過。
他對自己是那樣的重視，可是送自己走上絕路的也正是他，那種感覺恐怕比“剜心”更難受吧……
她不自覺地想到了則胤，如果有一天他因爲自己而死，那她……呸呸呸，自己莫名其妙抽什麼風！
司鴻爾嫣趕緊將自己腦子中亂七八糟的想法排除出去，而站在她對面，被司鴻爾嫣乖乖摸着頭的夫諸自然沒有察覺到此時司鴻爾嫣的心理活動，他滿臉笑意地任司鴻爾嫣摸了一會後，有些小心翼翼道：“嫣兒，你這次醒來後失憶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
“所以呢？”司鴻爾嫣挑了挑眉，夫諸的這句話明顯話中有話啊。
夫諸抿了抿脣，猶豫道：“所以你也許已經忘了當初你是爲什麼會陷入的沉睡。”
“你的意思是，你要告訴我你之前如何逼得我自殺的事情？”司鴻爾嫣有些詫異地問。
這簡直有些自找麻煩吧。
畢竟那段關於如何“逼死她”的記憶被她忘記，夫諸應該開心纔對吧，這樣一來她對他不就沒什麼仇恨了吧。
司鴻爾嫣猜想過自己爲什麼會自殺的理由，原因恐怕也就只有兩個。
一方面是因爲自己的好面子心理作祟，認爲如果被夫諸作爲俘虜帶回魔界，那自己這個三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鐵血戰神就會面子掃地，二便是如果自己被帶走，那麼跟在自己身後的那萬千天兵天將恐怕會因爲失去主將而慌張失措下被一網打盡，而如果自己是死了，說不定還能激發一下他們的戰鬥精神，會爲了給她報仇而奮勇一戰可以保住性命。
這兩方面是她能想到最可能的原因，她估摸着夫諸想要對她說的應該也就是這個。
可他難道就不擔心她知道這些事情後對他翻臉不是人，而後再給他的臉上補上一拳頭？
而面對她的詫異，夫諸也顯得並不是那麼的鎮定自若，他看着她頓了頓，還是眸中憂傷道：“對，我必須得告訴你。”他微微垂了眼簾，看着她紅着眼睛慢慢說出了當年她死前的每一個細節，在說到最後的“以命賠情”時，他難過的抿着脣，像是在盡力剋制着自己的所有情緒。
司鴻爾嫣聽得目瞪口呆，完全沒想到原來自己當年竟然是這麼死的……虧她還自己在那邊胡思亂想自己的死因是因爲好面子的說……
她有些啞然地看了看面色帶着微微蒼白的夫諸，一字一句地問：“你說的都是真的。”許是錯覺，在夫諸說完那些話後，遠處那株“膽小”的樹又像是急不可查地抖了抖。
只是他們都無心去理會。
“這個是當然。”夫諸立刻回答。
“可你告訴我這些的用意是什麼，爲了叫我不要誤會你，生你的氣？”司鴻爾嫣有些奇怪的問。
如果她的死法是那樣的話，那麼夫諸好像真的可以不用對她有所愧疚，畢竟這也不能算是他把她“逼死”的，而是她自願如此，用這樣的方式去給夫諸賠罪。
而夫諸卻立刻搖了搖頭，認真地看着她道：“當然不是的，告訴你這件事情不是爲了爲我自己開脫，因爲儘管你的死是因爲你對我的愧疚，但是將你逼到這一步的人是我。”他頓了頓，眸中帶上了些許溼意：“你死後，我體內那種橫衝直撞的魔力像是一團肆虐的大火頓時被一盆水澆滅了些許，我冷靜了許多。”
“那時我爲了經常能見你，引起你的注意，所以頻頻發動戰亂，那時的你必定是非常痛苦的。”他一字一句道：“天界一些人總以爲你喜歡打仗，所以才做了驍勇善戰的大將軍，可是很少有人知道，正是因爲你不喜歡打仗，所以你纔會主動去接這種一些人都避之不及的戰亂之事，而我卻在那個時候那麼不成熟地挑起……我真的很後悔，那時的你一定飽受着許多的痛苦與壓力。”
司
鴻爾嫣抿着脣說不出話來。
夫諸說的這些其實她現在真的一點都不記得，因爲失憶，所以那一段記憶早已經被她全然忘記了，可是即使已經全部忘記，但是隻是這麼聽夫諸說，她還是可以想象到當時的場景。
因爲她不負責任所以挑起的戰亂，那其中的傷亡都是要算在她的頭上。
天界早已經有許多看她不舒服的男仙女仙，他們之前便一直認爲她一個姑娘家整日奔波戰場、血裡來去實在不雅，而後來發生了夫諸的這件事情，那時的她一定飽受了許多謠言的壓力，這纔會在最後夫諸將她逼到死角時，決絕地用了自毀的方式來結束一切。
現在這麼細細想來，她忍不住全身一陣戰慄，彷彿有一股突如其來的冷意竄上了她的身體中。
周圍的一切在這一刻都像是盡數靜止，她的腦中一陣空白，一段破碎的記憶就這麼毫無徵兆地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在那段記憶中，她像是躲在一個角落裡，而在她的面前，有一羣仙者聚在一起，男男女女約莫三四人，她疑惑地蹙了蹙眉，就在想要走出去時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人羣中一個穿着水紅色袍子的女仙滿臉怨氣道：“你們說這個司鴻爾嫣害不害人，我方纔剛從驚羽仙子那邊過來，你們還記得她幾個月前剛剛成婚的那個相公嗎？”
“當然記得。”其餘仙者皆是點了點頭，一個男仙回憶道：“那個男仙不是司鴻爾嫣麾下一名驍勇善戰的領將嗎，之前我還見過，體魄魁梧有力。”
“對啊。”水紅色袍子的女仙接着道：“本來多麼叫人稱羨的一對啊，但是最近不是因爲司鴻爾嫣的原因，夫諸上仙墮魔頻發戰事，而驚羽仙子的相公就在之前的那一場戰事中被魔界中的人給殺了。驚羽仙子最近天天哭，不過幾日的功夫就好像老了好幾歲。”
“天哪。”一個穿着紫色袍子的女仙驚訝地捂着嘴，憤恨道：“司鴻爾嫣可真是個害人精，真是可恨，怎麼死的人不是她！”
其餘人皆是一陣附和。
司鴻爾嫣愣愣地站在原地，原本準備踏出去的腳步驀地滯在了半空中，不知該怎麼落下。
早已見慣了生死，本來以爲自己已經看淡的自己，其實真的沒有看淡呢。
她呆愣地站着，直到許久過後那羣仙者散去她才愣愣地走了出來，恍惚中她像是來到了那位驚羽仙子的家中，還未走入門中她便聽見了一聲斷斷續續的哭泣聲，那聲音撕心裂肺，痛苦不堪，也因爲這陣哭泣聲，她已經舉起準備敲門的手遲遲沒有落下。
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她覺得很害怕，看見看見他們仇恨的眼睛。
司鴻爾嫣呆愣地站在，只覺得眼前一片黑色，下一刻，一道焦急地聲音突然傳來：“嫣兒，你怎麼了？你在想什麼？”
這是夫諸的聲音。
她猛地清醒過來，只見自己還是在站在那片空曠的土地上，而夫諸正滿臉擔心地站在她的面前，焦急地問：“嫣兒，你方纔怎麼了？”
“什麼？”她有些呆愣地問。
夫諸蹙着眉道：“你剛纔就像是被魘住了一般，視線空洞地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我還以爲……”
司鴻爾嫣抿着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腔彷彿壓着一塊大石頭般喘不上來。
方纔，她這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吧……
原來，以前，她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啊。
司鴻爾嫣沉了眼眸說不出話來，夫諸看着她蒼白的臉色亦是沉默了一會，就在氣氛凝結彷彿時光靜止了時，他才重新開了口，聲音中是滿滿的苦澀：“我知道當年那些事情對你的傷害，所以我真的很害怕……”
“我害怕面對你，我擔心你恨我，可是我真的沒法剋制住自己不去見你，這也是爲什麼當初我會選擇附身他人的原因。”
“那……”司鴻爾嫣聲音乾澀地問：“你後來爲什麼又選擇用自己的樣子來面對我？”
“因爲我不能再等下去了。”夫諸咬牙回答：“如果我再不出來見你，那我就真的再也不能拆散你跟則胤了。”
“你的失憶讓我覺得就像是上天給了我們再來一次的機會。”夫諸深情地看着她道：“嫣兒，讓我再愛你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