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0.68.

藍庭是怎麼也沒想到,出來拜祭竟然會遇到這種事。要知道這裡可是距離燕京城不過十幾裡的官道上,一般賊人可麼有這個膽子。

藍庭雖看着不過是個俊秀少年,可卻也學過一些武藝的,只是手中並沒有什麼趁手兵器,當下只能拿着皮鞭和那羣蒙面盜匪纏鬥。

他眼睜睜地看着那輛馬車猶如瘋了一般顛簸着向前奔逃而去,而自己卻被阻隔在這裡無能爲力,不由眉目冷厲地盯着那羣盜匪:

“你們可知這車上是何人?好大膽的狂徒,竟然膽敢驚擾相府千金的車駕!”

然而那些人聽到這卻是毫無反應,依然亮着大刀攔住去路。

藍庭見他們倒是並沒有下殺手的意思,心中陡然明白,想着如今姑娘眼看就要成親,他們跑來這裡,不下殺手,卻驚擾了姑娘車駕,必有其目的!

當下他一咬牙,揮舞着馬鞭,也不顧那羣人大刀揮舞,就這麼騎着馬直衝向前方!

他所料果然不假,這羣人不是爲了傷人命的,此時見他這麼不顧性命地往前衝,竟然有些怔愣,竟不知作何反應。

藍庭得了這個機會,衝出阻礙,夾緊馬腹,上身壓低,揮舞着馬鞭,直向前方追趕而去。

他這一路順着馬車留下的印記追趕,越過山石怪林,爬上陡峭山坡,也不知道追了多久,最後終於在一處山坡下找到了馬車的殘骸。

此時那馬車已經四分五裂,車軲轆都不知道跑向了哪裡,而烈馬早已經掙脫了繮繩,不見蹤跡了。

藍庭此時累得額頭都是汗,他粗喘着氣,趕緊下馬,踉蹌着跑向那個已經散架的馬車,在那一片狼藉中翻找。

可是這裡卻並沒有人。

藍庭頹然地跪在那裡,皺眉緊握着那片狼藉中翻找的一個已經摔壞的暖手爐,不由想着,現在姑娘她們無非兩個下落。

一個是她們已經在馬車出事前率先跳下了馬車,另一個則是那些賊人是分了兩批的,另一批賊人已經將姑娘她們劫持走了。

想到這兩種可能,藍庭咬緊牙,心間竟有種窒息的感覺。

他猛地爬起來,翻身上馬,開始瘋狂地沿着來時的路,尋找蛛絲馬跡。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他終於發現殘雪和枯葉之中躺着一個身着蔥綠色的女子,他忙單膝跪在那裡,將女子抱起來翻過來一看,卻是青峰。

而就在此時,耳邊傳來馬蹄聲,他擡首望過去,卻見十幾騎人馬正在這片山坡中四處尋找,口中喊叫着什麼。

這是顧家的小廝找了幫手過來。

原來之前那匹攔路盜匪已經自行退去了,小廝們受的傷各有輕重,但是並不威脅性命,他們這些人便忙揮去稟報了相府,相爺一聽這個,馬上報官。

一時六扇門的人並顧府家丁全都出動,分頭行事,一方面尋找那羣盜匪的線索,一方面開始幫着尋找顧家的幾個女子。

當下藍庭忙將青峰抱起來,讓小廝們騰出一匹馬來,將她放在馬上,命小廝將她帶回去。

他自己呢,則是繼續和大家一起尋找兩位姑娘。

而此時顧齊修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先是大怒,後來冷靜下來,一面派人尋找,一邊忙就進宮去稟報了永和帝,求請派人手尋找自己的女兒。

永和帝聽到這個消息,也是氣怒交加,只因爲這燕京城乃是天子腳下,竟然發生了光天化日之下搶劫相府千金的事,實在是讓人切齒。

於是他招來了燕京城府尹並十二衛統府兵宿,嚴令務必抓住那羣盜匪,並尋到顧三姑娘!

永和帝這麼一下令,頓時整個燕京城都被驚動了,燕京城中戒備森嚴,城門外來往巡邏兵士比比皆是,大批的守衛派往城外官道上,到處蒐羅尋找。

而顧家出事的幾個姑娘,繼青峰之後,顧雲和琥珀也相繼找到了。她們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不過幸好並無大礙。

顧雲的夫君陳京翰聽說消息急匆匆地趕來,一個文弱書生也跟着大家一起尋找,如今見顧雲安然無恙,總算鬆了口氣,抱着顧雲不放開。顧雲只覺得自己劫後餘生,趴在夫君懷中後怕地哭了起來。

可是藍庭緊皺着眉頭從旁不言語,阿煙姑娘一直未曾尋到,他自然是擔心。當下看着顧雲情緒稍緩,那邊琥珀也醒了,一個勁地追問阿煙的下落,然而顧雲卻是什麼都不知道,而琥珀呢,則是隻記得彷彿三姑娘把二姑娘推了上來,而三姑娘卻不知所蹤,緊接着她自己跳了下去,其他的則不知道了。

藍庭焦急之餘,再次向逼問她們,可是記得跳下去的位置,可是幾個姑娘又是擔心阿煙姑娘,又是驚嚇過度,她們只記得當時馬車顛簸得要散架一般的瘋狂,哪裡還記得阿煙姑娘到底是在哪裡摔下去的。

沒辦法,藍庭只好帶人在找到顧雲的地方四散尋找,這周圍山坡無數,枯葉積雪鋪滿地上,一羣人在周圍仔細尋找一番,最後卻只找到了阿煙姑娘的一個玉釵,就那麼半掩在殘雪之中。

顧雲見到那玉釵,一下子撲了上去,攥着那釵哽咽道:“這個,這個就是阿煙的東西!”

藍庭見此情景,眉頭越發皺得深了,極目望着這一片茫茫雪地,哪裡有自家姑娘的影子!而最讓人背脊發寒的是,此時山林中已經響起了虎狼的吼叫,以及烏鴉的呱呱之聲,聽起來極爲陰森,讓人毛骨悚然。

當夜,一羣人等在這裡蒐羅了整整半夜,一直在尋找杳無音訊的阿煙。

而就在這一夜裡,燕京城裡開始流傳出一個說法,那就是左相府的顧煙遇到了劫匪,下落不明。當然了也有人說是顧煙不願意嫁給那個不入流的武將蕭正峰,所以竟然和人私奔了。

這個說法不知道怎麼,幾乎一夜之間傳遍了街頭巷尾。

第二天一早,一夜沒睡的顧齊修連早朝都不曾上,恨不得親自出門去尋找女兒,可是剛出門,同朝好友並往日知交俱都過來慰問,並問起詳情,看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

這邊顧齊修越發焦頭爛額,他這半輩子忙碌,爲的是什麼,若是阿煙真得有個好歹,他實在不知道怎麼有臉去見那地下的原配發妻!

消息傳到蕭老夫人耳中,自然是猶如晴天霹靂一般,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那癡心孫兒還在大名山裡尋找着所謂的吉祥之物白鹿,而那未來的孫媳婦竟然出了這等事!

她想到孫兒的一片癡心,若是這顧家姑娘真出了什麼事,自己孫子還不知道會如何呢!

齊王聽到這個消息,也是皺起了眉頭,蕭正峰和顧煙的婚事剛剛有了起色,不曾想竟然出這種事。他難免開始思索這其中原因,平白無故,光天化日之下,怎麼會好好的有了劫匪呢?

就在他覺得蹊蹺之際,他唯一的女兒阿媹卻跑過來了,扯着他的袖子嚷道:“父王,你去救那位顧煙姐姐吧!”

齊王頓時驚異不小,當下將女兒攬過來,溫聲問道:“你可曾見過顧煙姐姐,怎麼認識她的?”

阿媹委屈地癟了癟嘴道:“我自然是不認識,只是今日個越哥哥過來府裡,看着心神不寧的樣子,我問起他來,卻原來是顧家姐姐不見了,他很是擔心。原本都說好了,他要陪我一起去做臘梅酒的,如今他卻只回府說了一句,就匆匆走了!”

說着,她拉着父親的衣襬撒嬌道:“父王,你快去尋了顧姐姐來,這樣也好讓越哥哥陪我玩!”

其實顧煙既是蕭正峰沒有過門的妻子,齊王和蕭正峰乃是生死之交,此時自然也會設法爲他尋找。可是如今,這個請求竟然由自己不知世事的小女兒提出,他不免覺得有些不快。

那個沈越,先是獻上了狄國邊防圖,如今彷彿又刻意接近自己的女兒,其目的實在是昭然若揭。可是若說他有所企圖,爲什麼卻要挑了自己這麼一個沒有前途的親王呢?

以前他也隱約感到,蕭正峰對沈越有一絲防備,當時並不以爲意,只想着到底是個病弱書生,便是偶爾得了邊防圖,又能翻出多大風浪呢。

可是如今,看着自己這個彷彿被沈越拿捏在手的小女兒,他不免心中隱隱生出怒氣。

當下雖然依舊平靜地命人將小郡主帶下去,可是轉身卻把王妃喚了過來,好一番厲聲指責,責令她以後不許讓阿媹郡主見到那個沈越。

這齊王妃自從嫁過來後,還未曾遭受夫婿如此責罵,一時不免委屈,又想起王府裡才進的那個小妾,不免悲從中來,不過她素來賢惠,到底忍下了。

而當所有的人都在尋找阿煙,當關於顧家三姑娘私奔或者遭盜匪□□的消息傳遍燕京城的時候,阿煙其實正坐在炭爐前,裹着一個毛氈烤火,身旁陪着的是那個讓她許下終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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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所有的人都在尋找阿煙,當關於顧家三姑娘私奔或者遭盜匪□□的消息傳遍燕京城的時候,阿煙其實正坐在炭爐前,裹着一個毛氈烤火。

原來蕭正峰爲何信心滿滿可以獵取白鹿呢,卻是因爲他有一位獵戶朋友,知道一處深山中的秘密所在,那裡常年沒有人煙,傳說中的白鹿便在那裡繁衍下去。如今蕭正峰入了大名山,徑自找到那位朋友,請他帶路,幫忙尋找白鹿。

這位朋友曾經受過蕭正峰的恩惠,如今聽說他意欲以白鹿做聘,自然是欣然前往,幫他一起進入白鹿尋常出沒的所在。也是得了這位獵戶朋友的指引,蕭正峰很快捉得一隻白鹿,卻是一隻雄的。

那獵戶朋友不由笑道:“好事成全,既是爲聘禮,只這一隻雄的總是不妥,不如再去捉一隻雌的來。”

蕭正峰一聽,也覺得有道理,當下便由這位獵戶朋友先行將這隻雄鹿帶回山下,而他自己則是繼續去追尋雌鹿。

可是這白鹿其實極具靈性的,他們能輕易捉住一隻,那是因了白鹿未經防備,如今鹿羣彷彿開始提防起了蕭正峰,是以他在那山谷裡轉了大半日,卻是毫無收穫。

眼看着已經是傍晚時分,日頭西去,這幽深的山谷也逐漸安靜下來了,他不免皺起了眉頭。

想着自己是答應了兩日內便回去的,若是今日捉不到一隻雌鹿,那隻能帶着那隻雄鹿去了。

其實這白鹿本就難捉,只是覓得一隻也是足矣,可是蕭正峰想到這是送給阿煙姑娘的聘禮,總覺得若是一對,那才更好呢。

當下他坐在山坳的石頭上,從腰間摘下羊皮囊來,喝了幾口燒酒,眸光森幽地凝視着這片山谷。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一陣“呦呦”之聲,聲音稚嫩動人,他心中一喜,知道這是幼鹿的聲音,忙小心地起身,躡手躡腳地個朝着聲音的來源過去。

卻見那邊草叢裡果然有一隻幼鹿躺在那裡,看上去是個雌鹿,應是出生沒幾個月的樣子。

這幼鹿通體雪白,猶如上好的白緞一般,散發着淡淡的光澤,修長的四肢透着優雅,它黑亮的眸子溼漉漉的,就那麼好奇地打量着蕭正峰。

此時夕陽早已經被山脈遮擋,只從山脈後面散發出一些紅光,將這山谷映照得如火如荼,而這麼一個雪白神聖的小精靈,彷彿一個養在深閨清純優雅的深閨女子般,就這麼躺在那裡。

蕭正峰心間涌起難言的喜悅,他有一種直覺,阿煙姑娘一定會喜歡這隻白鹿的。

不知爲何,這雙白鹿溼潤稚嫩的眸子,讓他想起阿煙姑娘的那雙眼睛。

他小心地走上去,低啞的聲音哄道:“白鹿,你別怕,我帶你出去山裡,去跟一位姑娘作伴,可好?”

小白鹿也不知道是否聽懂了它說話,一隻溼漉漉的眼睛瞅了他半響,復又扭了扭頭,用另一隻眼睛開始瞅着他。

蕭正峰看着這白鹿,竟有幾分傻乎乎,不免笑了,伸出手道:“跟我走吧。”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小白鹿卻用前蹄撓了撓雪地,忽而一躥一蹦,優雅的四肢邁開,就這麼矯健靈動地跑走了。

蕭正峰實在是喜歡這隻幼鹿,竟不忍逼它,不過放走它,又實在覺得可惜,當下只好不緊不慢地跟隨在這白鹿身後,想着以不驚嚇它的方式將它捉住。

誰知道那隻幼鹿竟然是邊走邊停下,時不時拿一雙鳳眼瞅瞅蕭正峰,甚至路過化開雪水形成的溪流,還會喝點水。

蕭正峰見此,越發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想着讓它放鬆警惕。

就這麼一路走一路停的,眼看着天都徹底黑了。

蕭正峰見那幼鹿停在一出山坳裡,駐足不前,他不免笑道:“小白鹿,你看這天都黑了,你怕不怕,若是怕了,我帶你回去吧。”

誰知道那幼鹿卻是連理都不理他,只對着一處山坳呦呦只叫,叫起來隱約像一隻還在吃奶的小乳狗。

蕭正峰見它如此,便覺得有些不對勁,擰眉細聽過去,卻彷彿聽到什麼動靜,竟像是有什麼活物。

當下他忙繞過那山石看過去,一看之下,不免微詫,那裡竟是躺着一個人。蕭正峰遠遠看過去,只見那應該是一位姑娘,身段修長曼妙,一頭青絲被雪水打溼包裹在身上,卻越發襯托出小巧圓潤的臀以及纖細到彷彿不堪一握的嫋嫋細腰。在這夜色中的山林裡,這麼一個神秘而嫵媚的姑娘,竟猶如被水草糾纏着的女妖般,散發出難言的魅惑。

蕭正峰心間忽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望着這個姑娘的背影,竟覺得極爲熟悉。

這世間只有那麼一個姑娘,只看一眼那麼一眼,便讓他欲罷不能。

他當下心便沉了下去,疾步上前,將那姑娘翻身過來,一看那臉,雖然蒼白冰冷,卻依舊姣好熟悉,正是那個放在他心尖上的人兒。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忙用手去摸她的鼻息和胸口,待摸到一息尚存,且胸口是熱的,這才稍微放心。

當下也顧不得那幼鹿了,拿了腰間烈酒,喝了一口後,嘴對嘴就這麼灌在阿煙姑娘嘴中。

他開始這麼做的時候並不覺得什麼,事急從權,性命重要。只是當自己的脣貼在那緊閉的失去血色的冰冷雙脣,並用牙齒輕輕強迫她分開兩脣的時候,他感到了那脣的柔軟和嬌小。

他摟着她腰肢的手竟輕輕顫抖。

她被迫嚥下燒酒後,顯然有些不適,眉尖在昏迷中緊緊蹙起,極爲不安地那麼掙扎了下,像一隻小獸般。

蕭正峰心疼地將她摟在懷裡,粗糲的大手溫柔地將她因爲打溼而貼在額前的鬢髮撥到一旁,在她耳邊低聲哄道:

“阿煙姑娘,別怕,我這就抱你下山。”

昏迷中的阿煙嚶嚀了下,婀娜腰肢微微扭動。

蕭正峰深吸了口氣,狠狠地壓抑下從某處傳來的震盪,將她冰冷的小臉兒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後將她那曼妙的身體緊貼着自己火熱的胸膛,站起身,施展平生所學,奮進全力向山下奔去。

也幸好,他那獵戶朋友的茅屋就在大名山下不遠處,當下他迅疾地奔到獵戶朋友家中,一踏進那茅屋,卻見獵戶朋友正在熬着肉湯。

這獵戶有個極爲罕見的名字,姓第五,借了百家姓的最後一句話,起名叫做第五言福的。這第五言福一手拿着肉鍋的勺子,詫異地看過來:“這是怎麼了?這姑娘是誰?”

蕭正峰忙道:“這是我沒過門的妻子,她在山裡凍了許久,怕是有性命之憂,勞煩第五兄弟幫着那些湯水來吧!”

第五言福見此忙道:“我這裡有現成的羊骨湯,熬了一個時辰的,這骨湯裡放了紅棗生薑和小茴香,最是驅寒,先喂她吃些吧。”

蕭正峰點頭:“如此極好!”

第五言福當下先去一旁的紅木箱子裡翻箱倒櫃了一番,最後竟然找出一身紅棉裙來:“她現在渾身溼冷,先給她換一身衣服吧。”

蕭正峰將阿煙放在炕上,接過那紅棉裙,卻見那棉裙上繡着鴛鴦戲水等紋飾,彷彿是待嫁的新娘子穿的,當下不免微微詫。

第五言福也不細說,只道:“這是許久前的了。”

蕭正峰捏着那棉裙,望着炕上躺着的嬌媚姑娘,略一猶豫,終究是不想唐突了她,只好俯首下去,輕聲喚道:“阿煙姑娘,醒醒……”

那邊第五言福見此情景,雖然心中有萬千疑惑,不過終究迴避出去了。

****************

阿煙此時卻覺得自己彷彿在做一個冰冷而無望的夢,在夢裡,她一個人孤獨地守在窮苦的茅屋中,可是那一夜的冬天特別的寒冷,那一年的收成也不太好,周圍很多人凍死餓死了。

她在黑暗之中捧着一個玉佩,那個她的夫君唯一留下的遺物,後來卻在一個發黃的陳年手記中偶爾得知,這是夫君昔年愛慕一個女子時,那個女子所送的定情信物。

一個又一個孤獨的夜裡,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個笑話,荒謬的笑話。

她對着屋子裡結冰了的水,望着冰水中那個倒映出來的一張臉,那道猙獰的傷疤。

她摸着粗糙的疤痕,一遍遍地問自己,還要不要活下去,爲了什麼活下去……

在那麼一刻,她冷得瑟瑟發抖,冷得渾身再也沒有知覺。

夢境一轉,周圍煙霧虛幻,她彷彿赤着雙足,踏在燕京城的街道上,車馬游龍人來人往,世人在繁華富貴錦繡鄉里說笑,她卻恍惚着踏在嫋煙之中,茫然地望着這個世間。

這個時候的她,已經不覺得寒冷,也不覺得飢餓。

低頭間,她發現自己兩足踏在半空之中,腳下都是迷煙。

她越發恍惚,怔怔地望着那人羣中,卻見那裡出來一個男子,騎着黑色駿馬,腰間配着三尺寶劍,從容而深沉的眸子穿過縷縷輕煙,越過浩瀚人世,向她看過來。

她忽而便覺心口發燙,整個人彷彿被燒灼一般,而就在這個時候,身後隱約有一個人道:“你爲何還在這裡?”

她猛然回首,卻見模糊中那個人一把尖刀刺過來,緊接着,她便眼前一黑。

蕭正峰見阿煙緊蹙着眉頭,喘息漸緊,兩頰緋紅,不免擔心,當下用大手覆在她額上,卻覺得那體溫漸升,已經如同常人一般。正想着間,忽而便見她猛烈掙扎起來,曼妙嬌柔的身子猶如離水的魚兒一般掙扎,嬌美的脣兒也張着,大口地吸氣。

他越發擔心,忙抱住她低聲喚道:“阿煙姑娘!”

誰知道緊接着,阿煙便發出一聲驚呼,接着陡然睜開了雙眸,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蕭正峰見她醒來,驚喜異常,激動地握住她的柔荑:“阿煙姑娘,你總算醒了,可覺得哪裡不適?”

阿煙搖了搖頭,啞聲道:“沒……我這是在哪裡……蕭將軍,怎麼是你?”

此時的她,恍惚中不知道這是前世還是今生,望向四周,卻覺得這彷彿是一個破舊的茅屋,分外眼熟。

於是陡然間記起自己死過一次的情景,隱約中那個她臨死前試圖落腳的茅屋竟和這個極爲相似。

蕭正峰沒有放過阿煙眼眸中的一絲慌亂,忙按住她孱弱纖細的肩,溫聲道:

“阿煙姑娘,這是我朋友的家中,此地簡陋,不過尚可住上一晚,明日我便送你回顧家。”

阿煙皺眉,卻是忍不住問道:“你朋友家?這是在哪裡?”

蕭正峰解釋道:“這是大名山下。”

大名山下……

阿煙再次環視這茅屋,卻看到了茅屋角落裡的紅木箱子。

上一輩子,她臨死前,是看見過這個紅木箱子的。

在這麼一刻,她整個人打了一個冷戰,慌忙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上,臉上光滑細嫩,並無任何疤痕,這才終於輕輕吐了口氣。

回過頭,卻見蕭正峰灼熱的眸子盯着自己,眸底是隱隱的擔憂。

阿煙抿脣,努力地綻開一個笑來:“蕭將軍,我現在有些糊塗了,麻煩告訴我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蕭正峰點頭,儘量放輕了聲音道:“我因有事,行走在山谷之中,卻恰好看到你暈倒在那裡,見你渾身冰冷,便將你帶到我這個朋友家歇腳。”

說着,他拿起一旁的紅色棉裙,遞給阿煙:“你身上的衣服是潮的,換上這個吧。”

阿煙輕輕點頭,當下蕭正峰也出去旁邊屋子迴避,只留了阿煙在這裡。

阿煙緊緊抓着那紅色棉裙,再次望了眼旁邊的紅木箱子,一股股的涼氣從腳底泛上來,不過最後終究是一咬牙,迅速地將身上溼了的衣裙脫下,改而換上了這件。

這紅色棉裙不過是普通粗布做成,看起來也有些年頭了,不過應該是新的,未曾有人穿過,如今阿煙穿在身上,倒也暖和。

而就在此時,她聞到了一股誘人的肉湯香氣,擡頭看過去時,卻見角落一個竈臺,竈膛裡還有火一明一暗地燒着,上面的鍋蓋邊緣冒出氤氳熱氣,那是熬燉了多時的羊肉湯香氣,或許裡面還加了生薑紅棗等物。

儘管阿煙腦中依舊還在浮現着上一輩子臨死前看到的那個破敗竈臺,可是她卻依然忍不住嚥了下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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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阿煙望着那香味濃郁的羊肉湯咽口水的時候,門扉被輕輕敲了下,緊接着蕭正峰的聲音響起來了:

“阿煙姑娘?”

阿煙忙點頭道:“我已經好了。”

說着這話,阿煙下了炕。

蕭正峰和第五言福推門進來了。

第五言福是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略有些削瘦,此時年紀應該三十出頭,留着一把絡腮鬍子,他走進來後,擡頭看了眼阿煙身上的紅色棉裙,眸中彷彿有什麼閃過,不過很快便消失了。

他手裡端着幾個粗瓷大碗,拿着一個木勺子來到鍋竈前,開始將那木頭大鍋蓋打開,然後開始將幾個粗瓷大碗一字排開,往裡面盛湯,一邊盛湯一邊道:

“外面天冷,眼看着怕是又要下雪了,還是喝些羊湯吧,暖胃驅寒。”

第五言福的聲音極爲粗啞,異於常人,彷彿嗓子曾經被燒灼過一般。

阿煙此時整個人都是繃着的,感覺極爲敏銳,聽到這話,忍不住擡眸看過去,昏暗的豆油燈中,她彷彿看到第五言福脖子裡有火燒後留下的疤痕。

蕭正峰自從進來後,目光就從未離開過阿煙,此時見她的動作,感覺到她的緊張,便輕笑了下,安撫她道:

“阿煙姑娘,第五兄弟長年獨居於這大名山下,極少見外人,不過他這個人頗有俠義之氣,姑娘不必介懷。”

阿煙抿了抿脣,她知道蕭正峰的意思,心中有點感動,不過這並沒有辦法緩解她渾身緊繃的神經。

她此時彷彿被一種無形的恐懼所籠罩,這並不是蕭正峰帶來的,更不是他那位叫第五言福的朋友。

她的恐懼來源於一種未知的東西,也許她可以將那個未知歸結爲宿命。

她可是曾經死在這個茅屋裡。儘管那是十一年之後的事情,可是昔日冰冷的劍刺入身體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她怎麼可能忘記。

而就在這個時候,她重生後再一次開始疑惑起來。

到底是誰,對她那樣一個窮酸而狼狽的婦人痛下殺手?她是因爲什麼而死?

這麼想着的時候,蕭正峰已經取了一碗冒着熱氣的羊骨湯來,配上一塊極爲厚實的烙餅。

他將這些遞給她,柔聲道:“阿煙姑娘,這裡荒郊野外的,你先喝一碗暖暖身子吧。”

阿煙點點頭,接過來,抿着脣兒小心翼翼地喝了。

這羊骨湯的湯汁已經熬得發白了,裡面也有羊肉,肥而不膩,而且也並沒有什麼羶腥味,濃郁的肉湯配上那厚實的烙餅,阿煙這才覺得自己是真得餓了。

蕭正峰凝視着阿煙,看她喝下,這才自己端起自己的那碗也喝了。

喝完湯後,阿煙覺得通體舒服了許多,此時第五言福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去了,獨獨留下了蕭正峰在這裡陪着阿煙。

豆大的油燈下,山中破舊的茅屋,孤男寡女,阿煙扭頭看向蕭正峰,卻見蕭正峰依舊一眨不眨地用那灼熱專注的眼神望着自己。

她臉上微紅,低聲問道:“你那位第五兄弟呢?”

蕭正峰的目光被阿煙逮個正着,他或許也覺得自己太過唐突了,當下垂目看向一旁竈臺裡燒着的一根木柴。

那木柴極爲粗大,應該是第五言福臨走前放進去的,此時在竈臺裡慢慢燒着,木炭通體燒得發紅,似有若無的火苗讓這冰冷的屋子裡有了溫暖的氣息。

他走過去,擡起大手,一邊作勢在竈前烤手,一邊低聲回答阿煙道:“他不想打擾我們,去柴房了。”

其實這深山茅屋裡,不過巴掌大的地方,自然沒有其他好去處。不過呢,蕭正峰在這一晚決定做重色輕友的人,任憑第五言福去了柴房。

他也不是有什麼想法,只是忍不住想和阿煙姑娘獨處而已。

儘管他們很快也就成親了,可是蕭正峰還是有些迫不及待,哪怕能和她多獨處一會兒,多說一句話,他都能多滿足一分。

阿煙聽到蕭正峰的那句“不想打擾我們”,頓時臉上越發紅了,她不自在地動了動,想說什麼,可是又說不出。

後來她終於忍不住暗暗地鄙薄了自己一下,想着自己也不是無知的小姑娘,爲什麼非要在這個時候扭扭捏捏呢?

於是她站起來,走到了竈臺旁,陪着蕭正峰一起烤火。

紅色的火光中,阿煙伸出手,卻見那手纖細柔軟,十個指頭修長好看,真如同那剝開的嫩蔥一般。而她十個指甲片片晶瑩,彷彿是個小貝殼,在火光之下瑩瑩泛着粉澤。

她這麼一來,本來假裝在烤手的蕭正峰也不烤手了,就那麼望着她的手看。

她的手可真小,不過有自己的一半大小而已,細白柔膩的好像透明的般。

有這麼一刻,他幾乎無法剋制自己的衝動,伸手將她的那手收攏在自己大手裡,或者俯首下去輕輕去吻那手指。

不過他當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儘管他們已經要定親了,可是現在到底名分未定,他也不想嚇壞了她。

一時不免想起夜間所見的那山中小鹿,想着自己對她,其實正如對小鹿一般。

於是在這竈膛裡的木柴默默地燃燒着的時候,竈膛前烤火的兩個人都是一聲不吭,沉默地坐在那裡。

阿煙這麼烤了一會兒手,覺得渾身暖和了許多,這才擡頭小心翼翼地看了蕭正峰一眼。看過去時,卻覺得他額頭有細密的汗珠滲透出來。

她微詫,再細細感覺,卻彷彿他的喘息都有些粗重。

她隱約明白了什麼,臉紅微紅,咬脣別過頭去。

男人終究是男人吧。

這樣一來,蕭正峰便渾身不自在起來了,他覺得自己某個齷齪不可告人的心思彷彿被阿煙姑娘看個一乾二淨。

這下子,他說話都有些結巴了:“阿煙……阿煙姑娘,我……”

他想向她解釋,解釋自己沒有什麼意思,可是話說到一半,他才覺得自己沒法解釋。

他聞着那似有若無的馨香,渾身的每一處都在叫囂着恨不得將眼前這個女子揉在懷裡,他聽着她的細密喘息聲,便覺得自己飢渴地恨不得將她吃下,甚至他躲避着眼神努力命令自己去看地上,地上有她曼妙嫵媚的身影,就連那嫋嫋的身影都是充滿了動人的韻律。

他就是想要她,當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姑娘的時候,便彷彿化身爲了一個飢渴的猛獸,恨不得將她拆皮剝骨,吞噬入肚。

這個時候,讓他去解釋自己沒有什麼不該有的心思,那真是自欺欺人,連自己都說不去了。

阿煙聽着這個男人結巴解釋的聲音,卻忍不住抿脣笑了。

她這一笑,陋室生輝,彷彿有須彌之花在那火光中綻放,蕭正峰一切的聲音都被消去,再也說不得什麼,只能就那麼癡癡地凝視着她。

阿煙咬脣望向蕭正峰,望着這個在山野茅屋的火光中略顯粗野的男子,輕輕地道:“我想你抱着我。”

茅屋外邊,來自山谷的寒風夾裹着冰雪就那麼放肆地呼嘯着,豆大的油燈不疾不徐地靜靜燃燒着,竈膛裡的木柴漸漸地染盡,化作了白色的木炭,發出一明一暗的光來。

身旁那個曼妙嬌美的姑娘,那個魂牽夢繞的姑娘,她眼眸如水,柔嫩的脣瓣吐出猶如乳鶯一般的話語,我要你抱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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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正峰定定地望着眼前那個夢寐以求的姑娘,卻久久沒有動靜。昏暗而閃躍的桐油燈下,男子高挺的鼻樑在他剛毅的臉頰上投出一點陰影,那點陰影隨着桐油燈的躍動而明暗閃動,讓人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阿煙輕輕抿脣,靜靜地望着眼前的男子,這個如果不出意外,在不久之後會成爲她夫婿的男子。

四目相對間,兩個人卻都是沉默。

簡陋的茅屋中,只有柴火靜靜燃燒的聲音,他們彼此彷彿都能聽到對方的喘息聲。

空氣中有什麼緊繃的氣息,一觸即發。

而就在此時,那桐油燈的燈花發出一個噼啪的聲音,彷彿有什麼機關被觸動,沉默的魔咒被打破,緊繃的氣息忽然放開,蕭正峰喉嚨間發出低而粗的翻滾聲,他驟然伸出有力的臂膀往前一伸。

一時之間,彷彿天地都在旋轉,疾風拂弱柳,大浪淘細沙,她在他狂猛而激烈的動作中不知身在何處。

當驚魂甫定之時,阿煙發現自己就這麼綿軟地斜靠在男人的胸膛上。

火燙堅硬的胸膛劇烈的起伏着,彰顯了這個男人此時並不如他那緊繃的面容一般平靜的內心。

蕭正峰緊緊抱着懷中的女人,擰眉望着那竈膛裡時明時滅的闇火,壓抑下心中萬千躁動,咬牙道:

“阿煙姑娘,我本不想唐突了你的。”

他們即將成爲夫妻,這是永和帝下了聖旨的,也是雙方家人都同意了的,只是到底大禮未成,他便是有再多的渴望,也希望壓抑下來。

怕,怕嚇到她,也怕讓她清譽受損。

阿煙趴伏在這個男人懷中,聽着他狂猛的心跳,卻是低聲笑了,那笑猶如絲帛一般柔軟纏綿,餘韻悠長,可是笑聲末處,卻彷彿一聲富有韻律的嗟嘆。

她疲憊地閉上眸子,將幼滑的臉頰靠在他太過堅硬的肩膀上,低聲喃道:

“蕭將軍,我很冷……”

蕭正峰聽聞,一直盯着那竈膛的眸子,終於緩慢而僵硬地垂下來,看望向懷中的姑娘。

她綿軟的身子猶如無骨一般趴伏在自己胸膛上,自己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見得那一縷縷秀媚如雲的青絲隨着纖細的肩膀流淌而下,甚至有一縷髮梢纏綿在自己的胳膊上。

他心間泛起說不盡的憐惜和柔情,抿了抿脣,低啞地道:“阿煙姑娘,我會一直抱着你,爲你取暖的。”

阿煙聽了這個,卻是輕笑,臉頰在他肩膀上慢慢地磨蹭了下,低聲道:“可是我還害怕,真得好害怕……”

她閉上眼睛,微微側臉,喃喃着道:“我害怕一切都是夢,夢醒時,這裡沒有燈火,沒有肉湯,也沒有你的懷抱。”

她眼前浮現出一個破敗的茅屋,積滿灰塵的竈臺,佈滿了蜘蛛網的紅木箱子,以及被劍刺中之後,倒在血泊中的自己。

蕭正峰剛毅的脣動了動,想說什麼安慰她,可是卻發現言語有些無力。

他以爲自己並不是一個嘴拙的人,可是當他到了阿煙姑娘面前,卻總是不知道說什麼,總是怕自己稍微大聲一點,便把這姑娘驚到。

於是他垂眸望着懷中那身姿曼妙的姑娘良久後,終於俯首下去,卻是用自己的臉頰,摩挲了她的。

這是一個親暱的動作,帶着一點誘哄小孩子般的安慰。

臉頰相貼的時候,他享受着那幼滑的肌膚嬌嫩的觸感,輕輕摩挲間,他知道自己的動作驚起她些許的戰慄。

他忍不住輕聲笑了下,壓低了聲音,溫柔低啞地在她臉頰邊耳語道:“別怕,你只是做了個噩夢而已。”

當他這麼說着的時候,那語氣中浸透着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而他灼燙的氣息噴薄在她嬌嫩的肌膚上,粗硬的鬍子茬似有若無地滑過她敏感的耳垂,她覺得自己已經化了,在他的灼燙中化爲一灘水兒。

她忍不住擡起手臂,環住他的遒勁結實的腰桿,她的身子也猶如藤蔓一般纏在他身上。

她不光冷,不光怕,還很疼,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痠疼。

阿煙微合着眼睛,疲倦而滿足地埋首在他懷裡。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身體的變化,那是一種蓬勃而爆發的力量。

不過他卻用深沉的氣息調整來將那種爆發壓抑剋制下去了。

到了這個時候,阿煙覺得自己滿足極了。

如果這輩子有一個這樣的男人陪着自己一生一世,自己實在是應該滿足的。

她抿脣輕笑了下,低聲道:

“蕭將軍,我忽然想起我母親了。”

蕭正峰望着這個纏繞在自己身上嫵媚撩人的姑娘,感受着那緊貼着自己腰部的兩團瑩軟,撫着那嬌柔一捻的曼妙腰肢,緊皺着眉頭,滿臉嚴肅地深吸口氣。

“阿煙姑娘,你母親?”

他已經被逼到了崩潰的邊緣,但凡她再動一下,他便再也剋制不住,立即化身狂風暴雨將她吞噬,然而她卻毫無所覺地和自己嘮起家常。

蕭正峰開始感到頭疼,非常的無可奈何。

阿煙的手握住他一縷黑而亮的頭髮,輕輕在手中把玩,低聲問道:

“蕭將軍,你可知道,阿煙的母親,平生最大的遺憾是什麼?”

蕭正峰低啞地道:

“不知,是什麼?”

阿煙輕嘆一聲:

“母親當年和父親相遇時,父親不過是一介書生罷了,她拋卻一切和父親在一起,其實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對人。”

蕭正峰望着她的眸子中帶了憐惜:“後來呢?”

他知道,她的父親顧齊修有個小妾,後來還娶了一個續絃。

阿煙笑了下:

“其實我的父親從來沒有犯過什麼錯誤,至少對於一個男人來說,父親做得夠好了。只是她知道,她沒有辦法再要這一生一世一雙人了。”

因爲當年母親數年不曾有所出,於是在父親三十三歲的那一年,母親請他納妾,以便傳宗接代。

後來,父親到底是納了周姨娘。

母親臨終之時,其實是備受折磨的,她死的時候,頭髮都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那個時候的阿煙才六七歲而已,她就每天幫着母親梳頭,把那些掉下來的頭髮收集起來,放到小繡囊裡。

有一天她捧着頭髮哭了,她知道等到這些頭髮掉光了,也許母親也不在了。

蕭正峰已經懂了,他沉聲道:

“阿煙姑娘,我蕭正峰發誓,這輩子只要你一個,絕無她人。”

阿煙脣邊泛起笑意,流轉着秋波的眸子眨了眨:

“好。”

蕭正峰凝視着她脣邊那抹笑,低聲道:

“我知道你不信。”

她依然在笑,她什麼都沒說,可是蕭正峰覺得,她的眼睛深處是灰色的,就像秋天的那種灰色。

其實阿煙並不是不信,她自然是信蕭正峰的。

她相信蕭正峰此時一定是拳拳之心無半點虛假。

可是世事多變幻,人總是會隨着世事滄桑而慢慢地改變。

現在的蕭正峰,無法爲未來的蕭正峰去承諾。

而蕭正峰,卻沒有過多的解釋,他將手輕輕在她水骨隆起之處撫過,鄭重而低啞地道:

“不過沒關係,我們有一輩子來印證這個誓言。”

他的聲音那麼低柔,彷彿和周圍的夜色融爲一體,如流水一般,淌進阿煙的心裡。

她閉上眸子,疲憊地笑了下,脣邊泛起一點滿足,不過卻是低聲道:

“我有點累……”

蕭正峰溫聲道:

“那你睡吧。”

說着這話時,他將她如同一個小孩子般攬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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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蕭正峰抱着阿煙整整一夜。

不曾閤眼。

第二日,天就那麼漸漸亮了起來,太陽升起,溫煦陽光經過積雪折射後,透過破舊的窗櫺投射在她嬌嫩的臉龐上,將她臉上稚子般的細密絨毛渲染成了透明的金黃色。。

她就那麼安靜地閉着眼眸,修長的睫毛猶如蝴蝶收起優雅蝶翼停歇在花瓣上那般,安靜而優美。

有那麼一刻,蕭正峰很想俯首下去,去親親那細密修長的蝶翼,然而就在此時,那蝶翼微微顫動,緊接着,一雙朦朧如霧眸子睜開了,就那麼略顯迷茫地望着自己。

她嫣紅的脣兒輕輕蠕動了下,終於低聲道:“你抱了我一夜?”

就這麼以一個姿勢坐了一夜的蕭正峰,一動不動地道:“嗯。”

阿煙微詫,然後便笑了,她修長的臂膀伸出,纖細削蔥一般的手指輕輕撫着他扎人的下巴,軟聲道:

“你看着比昨晚潦草了些。”

其實是鬍子,比昨日個長了一些,愣是把原本就堅毅冷厲的臉龐塗抹上一些潦倒漢子的味道。

蕭正峰見她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當下將她放下來,溫聲道:“你在這裡等下,我出去看看,弄些吃食。”

阿煙卻道:“昨日我遇到了這種事,怕是家人正四處尋找,還是麻煩蕭將軍先派人去通知我家裡吧。”

蕭正峰聽到這個,原本已經扣住門扉的手停頓了下,其實他有些捨不得。

不過他到底是點了點頭:“好。”

簡陋破舊的門發出“吱”的一聲,門被推開,外面的陽光毫無顧忌地投射入室內,阿煙有那麼一刻覺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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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眯了下眸子,也跟着蕭正峰走出了茅屋。

此時蕭正峰的朋友第五言福早已經起牀了,正在一旁院子裡修理着昨夜被風雪壓壞的籬笆,見到他們二人從屋子裡出來,彷彿完全沒聽到一般。

阿煙環顧四周,卻見這裡果然是大名山下的一處山坳,正是她上輩子曾經走到過的地方。

白日裡的陽光驅逐了昨日的黑暗,蕭正峰厚實溫暖的懷抱也讓她逐漸忘記昨夜的寒涼,此時的阿煙開始冷靜地思考着這件事。

殺了自己的那個人,到底是臨時起意還是別有用心?而這個人又和茅屋的主人第五言福有什麼干係?

想着這個,阿煙忍不住去看了看第五言福的鞋子,只是一個山裡人家最常穿的牛皮靴而已,並沒有什麼特別,更不是昔日那個殺了自己的人所穿的朱靴。

就在她想着這些的時候,忽而聽到“呦呦”的聲音,彷彿鹿鳴,只是十分稚嫩,聽起來倒是幼鹿的聲音。

擡頭望過去,卻見籬笆外面的殘雪之中,一隻通體白色的幼鹿昂着長了樹枝一般鹿角的頭顱,正睜着一雙溼漉漉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她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發出驚歎之聲,當下邁步過去,笑望着那白鹿:“你是個小傢伙呢!”

說着這話時,她伸出手來,忍不住隔着籬笆去摸小白鹿那一對支愣着的小耳朵,小白鹿倒也不怕她,歪着腦袋溫馴地任憑她去摸。小白鹿的耳朵毛茸茸的嬌軟,摸起來是別樣的觸感。

此時晨間的陽光從山坳裡投射過來,稀薄的霧氣在山下小院中繚繞,爲眼前的一起蒙上了仙境般的神韻。而那在朦朧的霧氣中,清雅嫵媚的女子綻開一個溫軟的笑,擡起手來,輕輕地撫摸着那隻在她面前低下鹿角頗爲乖順的小白鹿。

林間有過冬的雀兒,在那裡上竄下蹦嘰嘰喳喳的。陽光透過樹林灑在她身上,把她一頭烏髮抹上了淡金色的邊緣,她伸出的手指如玉,在這晨霧之中猶如透明的一般。小鹿溼潤的眸子閃着溫馴的光芒,在她手底下乖巧地磨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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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正峰從旁望着這一切,竟有些不想開口,唯恐驚擾了這一刻的靜謐。不過最後他還是邁步過去,半蹲下來,望着那小白鹿道:

“它和你倒是有緣,昨日個若不是這白鹿,我也不會在山溝裡往前一直走,更不會發現你。”

阿煙聽到這話,不免詫異,越發憐愛地撫摸着那鹿:

“它果然是個有靈氣的小東西。”

蕭正峰脣邊微微綻開一個笑來,眸中也溫暖起來:

“我原本還要捉了它來送給你,不曾想如今它倒是自己過來了。”

阿煙啞然失笑,望着那小鹿兒,軟聲哄道:

“小鹿兒,你可願意跟着我離開這裡?”

小鹿兒眨着溼漉漉的大眼睛,卻並不說話,只是用嘴巴在她玉白的手心裡親暱地磨蹭着。

阿煙手心裡發癢,忍不住發出清脆的笑聲:

“你既不反對,那我便認爲你應了呢!”

蕭正峰但凡見到阿煙,便會看到她在笑,只是那笑總是如同煙霧一般,極爲清淡,如今倒是難得見她笑得這麼好聽,一時不免越發凝着她不捨的放開。

這邊正說着話間,卻見蕭正峰原本含笑的眸子微變,轉首看向山林間。而一旁的第五言福也皺眉看向山坳間的小路。

片刻過後,便是阿煙也聽到動靜了,緊接着,便見幾個渾身狼狽的人穿着六扇門的官服出現在眼前。這幾個六扇門衙役正是幫着前來尋找阿煙的,如今見這裡有個茅屋,茅屋前又有個女子,形容倒是和顧家姑娘極爲相似,當下不由大喜。

阿煙見了他們,便也猜到這是前來搜尋自己的,怕父親擔憂,當下忙過去問起如今燕京城的情景。

一時那羣衙役自然是喜出望外,派了人前去聯絡顧左相家的藍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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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燕京城裡,顧齊修雖然心急女兒,不過這早朝還是要上的,當下胡亂套上官服,匆忙去上早朝。早朝上恰好商議起那羣武將派遣的事,威武大將軍呈上一個奏摺,正是由軍部擬定的各將調遣安排。

永和帝看了,便分給身邊幾位大臣參閱,當下幾個人便討論起來。正說着間,那威武大將軍忽而道:

“此番調遣,其他也就罷了,只是其中一位四品將軍的,大家可是要格外看看的,可別不小心把這位將軍派遣到什麼苦寒之地,那樣咱們未免太不厚道!”

他這話一出,其他人都不免詫異,笑問道:“不知道威武大將軍說得是哪位?”

威武大將軍笑看着一旁心不在焉的顧齊修,朗聲道:“自然是四品徵遠將軍蕭正峰的。”

衆人面面相覷,有幾個素來和威武大將軍相投的,頓時意會,不免哈哈笑了起來,連聲稱是。其他顧齊修一派的,見此情景,頓時覺得威武大將軍分明是落井下石,不免冷笑一聲。

顧齊修原本心中擔憂女兒阿煙安危,如今被威武大將軍意有所指,眉目間便有着不悅,當下沉聲道:

“我顧齊修素來公私分明,這蕭正峰雖則爲我顧齊修未來女婿,可是斷斷沒有徇私之理,如今這等玩笑,可是開不得!”

衆人見他不喜,一時也覺得威武大將軍這個玩笑開過了,紛紛收起笑來,連聲附和道:

“左相大人說得是,說得是。”

永和帝在龍座上看着這番情景,一直不曾開口,如今卻忽而笑道:

“朕也是看着阿煙長大的,如今既爲她賜婚,又怎麼忍心讓她隨夫前去苦寒之地。”

永和帝這麼一說,當下顧齊修也不好說什麼了,其他人也只好連聲稱是。

君臣一羣人又在早朝上討論了其他幾件大事後,便宣佈退了朝。

顧齊修因心中有事,也沒有等其他大臣,便急匆匆地走出大殿,往正和門前行去,誰知道威武大將軍等人很快從後面追上來了。

這大將軍身後跟着一羣武將,在那裡衆星擁簇地過來,笑呵呵地和顧齊修打了招呼後,卻是故作詫異地道:

“左相大人,這才下了朝,怎麼也不和咱們一起出恭,卻獨自走得如此匆忙,莫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顧齊修心中冷哼一聲,想着這孫開英分明知道一切,卻故作不知,分明是有意落井下石,不免想着此人果然是上不得檯面的貨色!

當下他陰着臉,挑眉笑道:“怎麼,大將軍有事?”

威武大將軍哈哈笑着道:

“也沒什麼事兒,不過是想說句,如今才下過雪,外面天冷,一個姑娘家的,孤身寡人,可千萬別遇到什麼歹人。若是左相大人實在尋不得人,有需要的地方,儘快開口就是。”

顧齊修冷眼掃過去,涼涼地道:

“這個倒是不必了,大將軍若是有這閒情逸致,不妨沒事多翻翻燕京子弟名錄。”

說到這裡,他微一停頓,笑望着大將軍,壓低了聲音道:

“姑娘家總是留在府中,若是哪日肚子都大了,總是不好。”

說完這個,也不待大將軍回話,徑自揚長而去了。

威武大將軍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後來明白過來那話中意思,頓時氣得眼睛都快瞪出來了,粗聲罵道:

“這個老匹夫,太過囂張!”

一旁的某個武將是他心腹,見此情景,低聲道:

“大將軍不必氣惱,顧家的那姑娘如今在外面過了一夜,我們已經連夜將這個消息散播出去,只說這顧家姑娘不願意嫁給一個莽漢,跟着身邊的僕人私奔了。如今便是他將顧家姑娘找回來,這清白名聲也毀了。”

威武大將軍聽此,眸中泛冷,陰聲道:

“便該如此,這老匹夫實在可恨,竟然設下陷阱,辱及我兒閨譽。”

若然不是雅蔚和太子的事弄得人盡皆知,太子那無能小兒竟然懦弱地放棄了雅蔚,那麼雅蔚的太子妃之位是十拿九穩的。而待到太子繼位,自己便是國之岳丈,自己的女兒也將成爲母儀天下的皇后,到時候,自己再不是如今這個受窩囊氣的大將軍!

想到這裡,威武大將軍越發憋悶:“總是要他們一家身敗名裂,方解我數年來之鬱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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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齊修出了宮門後,乘坐轎子匆忙返家去,誰知道走到半路,便彷彿聽到街道兩旁的酒肆裡有議論之聲,當下着小廝去打聽,這一聽之下,不免氣得兩手顫抖,臉上發白。

一時回到家中,那李氏卻忙迎了上來,焦急萬分地道:

“老爺,外面都說我們阿煙跟着家中小奴跑了,這可如何是好!如今一盆子髒水潑過來,咱們洗都洗不淨哪!”

李氏這個人長於小戶,說話間素來沒有分寸,如今那句“跟着家中小奴跑了”說得聲音尖銳,聽在顧齊修耳中是分外的刺耳。他原本是擔憂女兒,又被那侮辱女兒的閒言碎語氣到,如今聽着李氏這麼說,不由怒火中燒,竟然是一個巴掌扇過去。

“蠢婦,那不過是一羣街頭愚人說道罷了,難不成你竟也要高聲喧嚷這種無稽之談!真是愚蠢至極!”

說着一甩袖子,理都不理李氏一下,就這麼負手進了書房。

李氏自從嫁了顧齊修後,雖然不爲顧齊修所喜,可是倒從來沒有被這麼打罵過,如今這一巴掌下來,只扇得她暈頭轉向,淚珠兒在眼眶裡轉悠半響,最後忽而捂着臉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奔向了自己房內。

一羣丫鬟僕婦自然是趕緊過去勸慰,然而此時的李氏卻是言語所不能勸得住的,她悲從中來,嗚嗚咽咽地痛哭道:

“竟當着這滿院子的丫鬟下人這麼辱罵我,我以後哪裡還做能掌得這個家的中饋!又怎麼有臉再去約束下人!”

顧齊修那邊正惱着呢,恰好此時有小廝來報,卻是道:

“尋了一夜,不見姑娘蹤跡,如今藍庭正帶着小廝,陪着那六扇門衙役,並宮中特地派出來的侍衛一羣尋找。另有123言情侯府的小公子也帶了家奴幫着一起尋找。”

顧齊修聽得心亂如麻,當下越發惱怒,一拍桌子道:

“怎地尋了一夜,還不見人!”

恰在此時,聽得隔壁屋中那李氏還在大聲哭泣,他不免悲從中來,想着自己女兒下落不明,這蠢婦卻不知擔憂,反而惹是生非,一時越發怒火中燒,憤而走到隔壁,用腳踢開大門,厲聲道:

“你若委屈,自回家去吧,這裡容不下你這尊神!”

李氏原本正哭得撕心裂肺,如今聽了這句,倒是嚇得臉都白了,猛然起身,噗通跪倒了顧齊修面前:

“老爺,老爺,妾身這是做錯了什麼,你竟是要休棄了我嗎?”

顧齊修一夜未眠,此時兩眼都是血絲,低首望着這個跪在自己腳下的婦人。

想着當初若不是阿諾臨終之時殷殷請求,他怎麼會後來爲了續絃而續絃!

忽而又想起,當年若不是一念之差,收了那周姨娘,自己又怎麼可能打破昔日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這可真是一步錯步步錯,若不是生怕尋一個賢良淑惠的,從此自己漸漸淡忘了阿諾的好,又怎麼會納下這麼一個自己不入眼的婦人!

他這一生,心中所念所想唯阿諾也,然而卻竟橫生枝節,先納周姨娘,後續李氏。若它日到了地下,他又有何面目去見昔日那個偎依在身旁的阿諾!

想起這些,忽而悲從中來,只覺得自己這一世,真是求仁不得仁,求情不得情。

他咬着牙,盯着這腳下哭泣的婦人,最後終於顫抖着道:

“你並沒什麼錯處,錯得都是我顧齊修!”

說完這個,他甩開袖子,頭也不回,徑自去了書房。

這李氏茫茫然地跪在那裡,眸中依舊流着淚水,拼命地想着顧齊修這話,然而卻是毫無頭緒。

正在此時,卻聽得外面有丫鬟稟道,說是蕭府派了人起來。

李氏一聽,越發忙亂,想着那蕭府自然是聽說了阿煙的事兒,還不知道阿煙的婚事是不是又要橫生枝節呢。

當下忙命人請了蕭府的人來,卻是一個嬤嬤,見了李氏紅腫的眼睛不免詫異。

原來這嬤嬤是蕭家老夫人派過來的,問起是否需要人手幫忙。

李氏自然是回話說不必,當下客套一番,才把這嬤嬤送走了。

那嬤嬤回到蕭府後,把所見所聞一一說與了蕭老夫人,蕭老夫人聽着難免皺眉不語。

一旁的幾個媳婦便七嘴八舌地搭話了:“若是真個是和下人私奔了,那自然是不能進咱們家的門的。”

又有個孫媳婦道:“只是可憐了堂叔呢,這婚事又要蹉跎下來了!”

蕭老夫人聽着這些話一直不吭聲,最後忽而拿着茶杯重重地扣在桌子上,衆人一驚,忙不敢說話了。

蕭老夫人沉着個臉,一字字地道:“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此事不可妄議!”

她掃視過衆人,威嚴地道:“誰若是再敢拿這事兒嚼舌根子,就給我滾出蕭家!”

*************************

這邊顧齊修甩袖而去,李氏想着顧齊修剛纔的意思,竟然是要把自己休棄的,一時臉色慘白地把自己關在屋裡不知道如何是好。還是身邊的陪嫁忙出了主意,說是趕緊把小少爺叫過來,過去跪在書房門前求着老爺,還希望老爺看在少爺的面子上,不要再提起此事。

顧清自從昨日個知道姐姐出了事兒,一直心神不寧的,今日早間跟着先生讀書,也是心不在焉,如今忽而被叫回去,說是家裡又有變故,當下心中便是一沉。

待回到家後,卻見母親兩眼通紅,見了自己便撲過來摟着,大聲哭嚎道:“這日子怕是過不得了!”

顧清聞言一驚,皺着小眉頭道:“姐姐出了什麼事嗎?”

李氏邊哭邊搖頭:“你父親,竟然要趕我出門!”

顧清聽此,知道並不是自己以爲的關於姐姐的壞消息,不免鬆了一口氣,越發皺眉問母親呢:

“到底出了什麼事,父親爲何這般說?”

李氏於是便把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自己的兒子。

顧清此時年紀雖小,可是經過這些日子的變故,他這小人兒竟也慢慢懂事起來。此時聽母親那番話,不免無奈嘆道:

“母親,父親不過是擔心姐姐,一時氣惱罷了。此時姐姐沒有下落,父親惱怒,家中亂作一團,母親本該收起眼淚,約束奴僕,料理家中諸事纔是。如此哭鬧不休,豈不是亂上作亂?”

李氏一邊擦眼淚一邊聽着,卻覺得自己這包在懷裡粉團兒一般的小兒子,彷彿如今有了主見般,眉目間竟隱隱有種顧齊修的氣態,當下忽而便一愣。

正在這時,忽聽得外面有腳步聲,緊接着便聽到有丫鬟興高采烈地過來道:“外面派人傳來消息,說是找到姑娘了,一切平安!正往城裡趕呢!”

這個消息一出,顧清頓時一掃之前小眉頭之間的抑鬱,那邊顧齊修也是大喜,匆忙出來,忙命人備了車馬,出去接應女兒阿煙。

當下這顧齊修出了小翔鳳衚衕,卻恰見太子的車駕。

太子如今婚事已經定下了,不過因文慧皇后病重,是以如今一直留在宮中適逢左右,已經許久不曾見顧齊修了。

多日不見,又出了種種事端,彼此之間倒是生分許多,如今彼此見了禮,太子這才道:

“我聽聞阿煙在城外出了事,如今不知道如何了?”

顧齊修神態恭敬:“太子殿下,如今傳來消息,說是找到了。”

太子聽聞,皺了下眉:“她一個姑娘家的,怎麼好好的出了這種事,我隨左相大人一起過去看看吧。”

顧齊修聽着這話,難免不悅,想着這太子分明是知道自己女兒出了事,心裡不知道做何猜測,纔有意要去看看。若他真得爲阿煙着想,此時自該回避,免得見得這未出閣的女兒家有什麼狼狽。

不過這眼前的是太子,他倒是也不好說什麼,只是笑道:“勞殿下掛心了,如今阿煙想來也該進城了,我等這就過去吧。”

當下太子車駕和顧齊修同去,太子禮讓顧齊修,讓顧齊修在前,太子在後。

顧齊修自然是堅決不肯,於是讓太子車駕在前,顧齊修在後。

太子無法,只好令車駕前行,卻讓顧齊修殿後。

兩個人車駕行經鬧市,城中或達官貴人,或街市閒人,有認出他們二人車駕者,難免從旁看個熱鬧,一時便有人說着:

“前面那個是太子的車,後面跟着的是當朝左相大人的轎子!”

一時自然有人欣羨太子車駕的威風,也有人提起左相大人,知道他家姑娘出了事故,不免同情,自然也有人說三道四的。

顧齊修在轎子中閉目養神,卻將街市上紛擾諸語都聽在耳中,一時脣邊不免泛起冷笑。

就在此時,馬車和轎子轉過這東十四條街,卻聽得前面喧鬧,彷彿聚集了許多的人,人羣中時不時傳來讚歎之聲。

緊接着,馬車便停了下來,轎伕們也停止了前進。

顧齊修此時擔憂女兒,心急如焚,不免沉聲問道:“怎麼了?”

一旁有小廝過去探頭探腦後,這才匆忙回來道:

“前方彷彿有一輛牛車,牛車上載有兩隻白鹿。我剛纔瞧着,藍庭騎着馬也跟隨在馬車之後。”

正這麼說着,那邊藍庭也發現了這邊的車駕,當下忙來到了顧齊修的轎子前,回稟道:

“老爺,姑娘平安無事,原來是被蕭將軍所救。”

顧齊修這邊聽得心中一鬆,知道阿煙應該並無大礙。

而那邊阿煙正坐在馬車裡呢,因身後的牛車裡放了兩隻白鹿,一進燕京城就引來衆人圍觀。白鹿甚爲罕見,一直被視爲祥瑞的,此時大家覺得難得一見,便有人跟隨在後看熱鬧,這麼一來,他們這一路人馬不知道後面多長的一個尾巴,竟是行進艱難。

她聽到前方動靜,一雙水潤的眸子透過車簾,越過人羣,遠遠地便看到那是自己父親的轎子,當下便要下命人停了馬車,下了轎,過去拜見父親。

蕭正峰騎着馬護送在馬車旁邊,他何等耳力,於那萬千人之中自然能捕捉到他們的風言風語,此時恰好顧齊修出現,當下回首掃了眼車上的兩頭萬人矚目的白鹿,心中便有了主意。

於是他便下了馬,恭敬地來到顧齊修轎前,一拜到底,長跪不起。

顧齊修乍見了女兒平安歸來,正是激動不能自已,如今忽而便見蕭正峰跪在那裡,不免微詫,皺眉道:

“蕭將軍這是何意?”

蕭正峰黑袍撩起,釘有鐵板的靴子鏗鏘有力地踩在青石板上,半跪在那裡朗聲道:

“顧大人,蕭某和顧姑娘有婚約在身,如今正應行納徵之禮,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在這街市之上,請各位父老鄉親做一個見證,蕭正峰以這一雙白鹿爲聘,求娶顧家三姑娘。”

其實蕭正峰此人原本便生的威猛剛硬,此時偌大一個漢子當街跪下,所說的言語又是驚世駭俗,不免讓大家看得震驚不已,不過震驚過後,人羣中倒是傳來真正喝彩之聲,紛紛叫好。

阿煙剛和父親相見,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忽而便聽蕭正峰行此舉,一時不免低垂着頭,粉白的面頰上泛着些許紅暈來,兩眸間盪漾着動人的光采。

顧齊修呢,負手而立,冷眼望着地上跪着的蕭正峰,卻是半響不曾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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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氣氛難免尷尬,藍庭從旁見過自己家老爺,上前道:

“這一次姑娘從山崖摔下去,多虧了蕭將軍相救。”

顧齊修挑眉,審視着蕭正峰,笑道:

“蕭將軍怎麼會出現在山裡?”

蕭正峰聽此忙道:

“相爺有所不知,正峰矢志要爲顧三姑娘準備一份特別的聘禮,想到大名山中有白鹿,是以前往山中尋找白鹿,誰知道白鹿有靈,竟引我行走于山坳之中,就此巧遇了姑娘,也救下了姑娘性命。”

蕭正峰此話道來,朗朗有聲,真摯誠懇,一旁衆人見了,不免紛紛點頭,一時也有人難免浮想聯翩。想着相爺家的千金落難,那命中註定的未婚夫婿尋找白鹿,卻在白鹿的引導之下救了落難山中的千金小姐。

人羣中便傳來讚歎喝彩之聲,一時便有位氣度非凡的老者上前,呵呵笑道:

“這可真是白鹿爲媒的絕世良緣,英雄救美的當代佳話,可以傳誦千古也!”

顧齊修看過去時,卻見這說話的老者不是別個,卻是瀘西侯馮文傑,這瀘西侯娶的是永和帝之姑阿盧大長公主。此人年已六旬,德高望重,便是永和帝見了都要讓他三分的。

如今見這瀘西侯如此說話,顧齊修只好上前見禮。

雙方互相拜過了,瀘西侯指着依舊單膝跪在地上的蕭正峰道:

“此子前往大名山尋這一對白鹿,待你家三姑娘也是一片癡情,如此男兒,實爲佳婿!”

顧齊修其實對蕭正峰倒是沒什麼不滿,只是擔憂女兒一夜,如今女兒好不容易回來,迎頭便見蕭正峰獻上這一對白鹿求娶。雖說女兒大了,終究是會嫁人的,目前形勢來看也是必然會嫁給這個蕭正峰,可是他心裡卻憑空不是滋味,總覺得自己的寶貝被人挖了去般,是以對這蕭正峰也沒好氣。

如今瀘西侯從中這麼說,他也笑了,道:

“你還跪在那裡做什麼,還不起來見過瀘西侯!”

他說這話,雖有責備之意,可那話中意思,卻分明是拿蕭正峰當自己人了。

蕭正峰這人也不是傻的,當下忙起身,站在顧齊修身側,恭敬地見過了瀘西侯。

瀘西侯讚賞地望着眼前男兒,卻見他身形高猛,雄健彪悍,觀之有拔地倚天之能,可是他如今卻收斂一身鋒芒,恭順地立在顧齊修身旁,敬重地望着自己。

當下瀘西侯捋着鬍子笑問道:“這便是帶領十三人的小隊一舉擒獲北狄王子的蕭正峰了?本侯可是聽說,你在北狄之戰驍勇善戰,屢立戰功,還曾救了栔湛的性命,實在是我大昭之棟樑。”

蕭正峰恭敬地道:“這卻是謬讚了,正峰並不敢當。”

顧齊修看了眼蕭正峰,笑道:“侯爺,他個年輕人,不過是一時運氣罷了,這還嫩着呢,哪裡值得侯爺這麼誇呢。”

阿煙從旁聽着這話,低頭紅着臉頰,不免想笑。

尤記得昔日父親去北疆監軍歸來時,還曾贊過蕭正峰之謀略,並說過此子不可小覷,如今呢,卻是完完全全變換了一個說辭!

不過她卻是明白父親這說辭變化所蘊含的意思的,不僅不覺得擔心,反而越發面上燥熱。

從旁恭順安靜地立着,不經意間向一旁的男兒投去一瞥,卻見他恰好看向自己,那目光熾熱溫暖。

她心跳一下子便加速了,忙轉過身去,不敢再看他了。

就在這邊衆人說笑着時,那邊太子卻是冷眼望着這邊的一切。他和阿煙素來是極爲相熟的,熟知她的一舉一動,如今隔着人羣望過去,卻見她清澈的眸子竟帶着欲語還休的羞澀,玉白的臉龐彷彿塗抹着一層胭脂般動人。

太子年紀也不小了,其實早已經經過男女之事的,宮苑裡姿色上等的女子偶爾間也有過首尾,後來勾了威武大將軍家的姑娘孫雅蔚,更是把男女之事弄得個一清二楚,知道女子但凡露出這個模樣,那必然是動情了。

太子微微眯起帶了寒意的眸子,皺着眉,保養得當的手指輕輕敲打着木車中的小紫檀桌,若有所思。

一時衆人各自告別後,蕭正峰迴去蕭家,而阿煙則是隨着父親顧齊修回家去了。因今日當街下聘,那一對白鹿也就隨着顧家的轎子帶回顧家了。

等到了家門,李氏那邊紅着眼睛,帶了顧清正在門口迎接呢。

顧清見了阿煙總算是鬆了口氣,上前牽住姐姐的手不放開。而那邊李氏呢,則是忐忑地看了顧齊修一眼,又險些落下淚來。

顧齊修之前由於擔憂阿煙,心中焦躁,是以對李氏言語有些過激,稍後卻明白自己其實是有遷怒之嫌。想這李氏當初不過是一個普通市井女兒罷了,進了顧家門後,雖行事總是讓自己覺得俗不可耐,可那原本也怪不得她。

在他心裡,李氏自然是不能與自己逝去的原配發妻先提並論,是以想着她這等人,說出那番話倒也有情可原,當下見她委屈情態,也只好硬着聲音道:

“阿煙平安歸來,之前的事不提也罷,你還不趕緊去準備膳食,爲阿煙接風洗塵,也去去晦氣!”

李氏聽到這話,頓時喜不自勝,知道老爺這事果然不提之前事,當下連連點頭答應道:“好,我這就去,這就去!”

阿煙見李氏這般模樣,又看顧清從旁抿着脣兒不說話,多少已經猜測到了,難免心中一嘆。不過這是父母之間的事,她知道這又牽扯到父親心中種種遺恨和無奈,也就不好說什麼。

一時衆人進了正屋,李氏招呼丫鬟們將午膳擺了上來,一家人團聚在這裡用膳。那周姨娘從旁邊侍奉着,一時說起這事兒來,不免嘀咕道:

“這事兒二姑娘也受了連累呢!”

這話阿煙聽了也就罷了,本就事實如此,只是顧齊修聽了卻是瞪了周姨娘一眼。

周姨娘本是忍不住心裡的話,一張嘴藏不住話,就此說說而已,如今見顧齊修不悅,嚇得也不敢說什麼了。其實當初她是顧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那地位連那個被趕走的王嬤嬤都不如的,更不要說昔日綠綺藍庭的母親了。

後來顧夫人想要給夫君納個妾,她就心思活動了,想着老爺是個潔身自好的,若是真能爲老爺生個一男半女,以後的風光自然是少不了的。她當初爲了能爬上顧齊修的牀,也是費盡了心思。

她也確實如願了,大了肚子,成了妾室。可是沒想到的是,後來的十幾年裡,顧齊修幾乎是看都不看她一眼了。

平時她也不太敢往顧齊修面前湊的,如今被顧齊修一瞪眼,頓時話都不敢說了。

用完膳後,阿煙也是累了,先陪着父親在書房說了一段話,把山中遇險以及得蕭正峰相救的事都說了,獨獨略過了蕭正峰抱了她一夜的事。

可是顧齊修何等人也,銳眼一瞥,手指輕輕敲打着桌上硯臺,沉着臉道:

“那個姓蕭的可曾欺負了你?”

阿煙頓時面上泛紅,抿着脣兒,低頭道:“不曾。”

可是她到底心裡有愧,說出的話卻猶如蚊吶一般。

顧齊修低哼一聲,不悅地道:

“雖說這親事是定了,可到底沒過門,若是這蕭正峰膽敢欺負你半分,總是不能饒他!”

阿煙見此父親冒火,忙上前,輕輕爲父親捶背,柔聲安撫道:

“父親,我看蕭將軍乃是受禮之人,他真得不曾有半分矩越的行徑。”

顧齊修聽了這話,卻是更不高興了,鼻子裡哼了一聲:

“到底是閨女外向,罷了,你先回房好好歇息吧。”

當日晌午過後,顧齊修前去御書房議事,恰此時威武大將軍也在。因永和帝問起這事兒來,顧齊修自然是將事情經過一一說起來了。

一旁的大太監馬景芳便順口說起來:

“這蕭正峰先是爲了聘禮而去大名山中尋找白鹿,誰知道卻被那白鹿指引,因緣巧合救了落難的顧家姑娘,之後又於街頭以一對白鹿下聘,求娶顧姑娘,這個事兒街頭巷尾都已經傳遍了的,聽說還有說書人要編撰成戲文呢。”

這馬景芳在永和帝跟前兒素來是倚重的,如今他那尖細的嗓音說起這事兒,語音起伏繪聲繪色的,聽得永和帝也是一笑,末了道:

“到底是年輕人,又是定過親的,聽着都是一段佳話,找個日子,趕緊讓他們成了親吧。”

顧齊修早間被威武大將軍噎了那麼一下,如今女兒平安歸來,心中大快,當下忙道:“明日便要和蕭家商議,定一個婚期了。”

永和帝點首道:“總是要越快越好,免得又出了什麼岔子。”

顧齊修知道這是指的燕王那邊,不過當下他也不點破,只是笑道:“皇上說得極是。”

一旁威武大將軍聽此,面上卻是極爲不豫,只因他的女兒如今也是待字閨中,且是因爲和太子相好而被女子書院的姑娘們撞破了,如今太子又定了其他家,倒是把他的女兒給晾在那裡了!不由心內暗暗咬牙切齒地恨,想着總是有一天,要讓這顧齊修好看!

顧齊修呢,則是趁機提出,燕京城外竟然發生這等事,自然是要嚴加治理,要不然百姓將人人自危。永和帝深以爲然,當下下令去徹查此事,並整治燕京城內外風氣。

待離開御書房,顧齊修一改早日間的沉悶,面上顯見得輕鬆許多,而威武大將軍則是陰着臉不說話,見了身邊那些前來主動說話的將軍,更是連理都不想理的樣子。

一時旁邊的衆位官員看着,不免覺得好笑,想着不過是半天的功夫,這兩位大人竟是換了一個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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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蕭家便派了人前來一起說定婚期,彼此都沒什麼異議的,大家這麼合計商量着,都覺得這事兒得趁早辦。當下挑了一個良辰吉日,也就是三天之後舉辦婚禮。

這個時間選得自然是極爲倉促的,不過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時候一長唯恐有什麼變數。

顧齊修看了蕭家送來的禮單,倒也滿意,知道這蕭家還算是懂得禮數的。

待到蕭家人即將離去時,他卻單獨把蕭正峰叫到書房來說話。

蕭正峰其實從昨日街頭的事便已經知道,這未來的岳父大人心裡怕是對自己藏着一股火呢,當下在書房裡是越發恭謹小心。

顧齊修呢,望着眼前這個沉穩恭敬的未來女婿,心裡其實是滿意的。人說女婿如半子,他只得了那麼一個兒子,如今年紀還小,根本撐不起家業,也指望不得。

如今有了這麼一個女婿,卻是猶如左臂右膀一般,想着將來定能如虎添翼。

可是欣喜之餘,卻又覺得滿目蒼涼,渾身說不出的不舒坦,又彷彿有種無名火,總覺得想痛罵他一頓纔好。

如今顧齊修冷眼望着這未來女婿,居高臨下地道:“正峰哪,你們蕭家子孫興旺啊?”

蕭正峰忙答道:“是的。我父親兄弟四人,父親忝爲最小。到了我這一輩子,共有堂兄弟十三人,堂姐妹七人,及至到了我的子侄輩分,更是枝繁葉茂,數不勝數。”

顧齊修點頭,其實他家中子孫單薄,如今女兒嫁到這麼一戶人家,倒是心中頗感安慰,至少這樣女兒不必在子嗣上承受太多壓力。

不過他還是雞蛋裡挑骨頭,挑眉道:“你家中人口衆多,目前都住在府裡?”

蕭正峰對答如流:“因祖母尚在,家中伯父堂兄弟並子侄輩,便是有些已經在外購置宅院,可是也都住在府中。”

顧齊修聽到這話不由皺眉:“如此一來,那豈不是人員衆多,彼此之間難免生事?”

蕭正峰乃是錚錚男兒,十幾歲便離家從軍,別說家中妯娌媳婦間是否有什麼爭端,便是有,自然也是傳不到他的耳中。如今乍然聽到顧齊修這麼說,卻是微愣,當下答道:

“這個倒是不曾有,祖母治家有方,家中諸位兄弟一向和睦。”

顧齊修點頭,其實是明白,這家族中媳婦衆多,哪裡有不生事的,只是這蕭正峰一個沒成家每日在外駐守的單身漢,哪裡懂得這其中道理。

是以顧齊修“咳”了聲,嚴肅地道:

“阿煙這個孩子,因爲自小她母親去了,我一直把她嬌慣得厲害。在我們顧家,衆人總是要讓着她些的。雖說如今長大了嫁人了,總是要學着懂事起來,可是她既是我掌心明珠,做父親的不想讓她被人錯待,更不想她受什麼委屈。你們家人口衆多,婆媳妯娌怕是瑣事不少,等她嫁過去後,你還是要多多體諒她。”

蕭正峰聽此,鄭重地道:

“岳父大人放心,當日蕭正峰前來求娶之時,便曾說過,定將阿煙姑娘視若珍寶,絕對不會讓她受半分委屈的。”

顧齊修看他言辭誠懇,臉色這才勉強好了起來,不過卻又是道:

“我顧齊修不才,可也是當朝一品左相。說句託大的話,阿煙嫁給了你,也算是下嫁了。大丈夫生在人世,當求取功名,以圖得一個封妻廕子,方不枉來人世一遭。”

蕭正峰低頭,沉聲道:“是,岳父大人教誨的是。”

其實他心中也是明白,蕭家枝繁葉茂,縱然有些祖產,可是由於子孫衆多,也無濟於事,蕭家子孫也都明白,凡事還是要靠自己。而他蕭正峰如今雖屢立奇功名聲大振,可是在這燕京城裡,也不過是一個拿着五十多兩銀子的武將罷了。

而阿煙姑娘那是千嬌萬貴的人兒,他卻是不能虧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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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煙這婚事雖然準備倉促,可是倒也沒缺了什麼,該有的禮數一樣都不曾拉下。到了這一日十八,是個成親的好日子,蕭家那邊便迎娶了阿煙過門了。

蕭家人口衆多,別說請速來交好的,便是家中兄弟子侄輩都能坐完八個桌子,更不要說燕京城裡貴族名流,知道這是顧家姑娘的婚禮,也都到場了。除此之外更有蕭正峰素日的同袍戰友,因着這些日子閒散在燕京城,自然也全都來了。

這婚禮上自是熱鬧非常,阿煙早間只吃了三個喜餃,這一路上顛簸得肚子早已經空了,如今也是硬撐着拜完了天地。拜完天地後,進了洞房,一旁的青峰才偷摸着給她拿了些點心讓她充飢。

之後她便靜靜地候在這洞房裡,其間有幾個要過來鬧洞房的,都被房外守着的婆子給轟走了,朦朧中聽着那些婆子說道:

“孫少爺們,你們也不看看這是誰的洞房,你家九叔好不容易娶了新婦,哪裡是你們這個輩分能鬧的,還不趕緊出去,回頭少不得老祖宗要罰你們了!”

因把這羣晚輩趕跑了,那些和蕭正峰同輩的都是早已有了娘子和孩子的人,年紀也都不小了,更是沒臉來鬧這洞房,是以這新房裡倒也素淨。

阿煙便這麼坐等着,一直等到蠟燭點了過半,才聽到新房的門開了,一個沉穩的腳步走了進來。

蕭正峰是喝了些酒的,不過他酒量向來好,這點自然醉不倒他,此時他走進新房,卻見新房裡佈置得火紅溫暖,跳躍的喜燭躍動中,新娘子阿煙戴着紅蓋頭坐在榻前。因這紅蓋頭遮住大半,並看不真切,只能從那繡工精緻的大紅喜服中隱約可見纖細柔韌猶如水蛇一般的腰肢。

蕭正峰摒退房中的衆人後,這纔拿起一旁的秤桿,輕輕一挑,將那紅蓋頭揭下。

就在紅蓋頭揭下的那一刻,卻見燭火投射下的那層朦朧紅色中,女子容顏如玉,水眸含羞,嬌嫩柔媚,坐在那裡咬脣輕輕望着自己,彷彿清晨之時綻放在天際的一朵藏紅花,猶自在風中盈着露珠輕輕顫抖,等着自己伸手採擷。

蕭正峰呼吸微窒,怔怔地望着這個嬌媚的人兒,卻見她清澈的眸子中越發有了羞澀,就那麼在自己的目光中緩緩低下頭去。

他深吸了口氣,壓抑下喉嚨間的躁癢,低啞粗噶地道:

“阿煙姑娘,我們先喝交杯酒吧?”

這稱呼就有些問題,不過此時阿煙緊攥着手,手心裡都開始溼潤了,是以她也沒察覺他的話語有什麼問題,當下輕輕“嗯”了下。

當下阿煙站起來,兩個人來到西窗下的小桌前。

蕭正峰倒了一杯琥珀色的喜酒在杯中,然後遞給阿煙一杯,就這麼用火熱的眸子盯着她道:

“來,喝下這杯吧。”

阿煙被他看得渾身都發熱,一瞬間想起許多,譬如上輩子關於這個男人的說法,據說這男人當初娶了李明悅,到了第二天李明悅都沒能下得了牀呢。

她又不是個無知小姑娘,好歹上輩子是成過親的,於這男女之事都是知道的,如今低垂着玉白的頸子,捏着那杯喜酒,心裡卻是想着,以這蕭正峰的身量,怕是這方面總是難以應付的吧?

正這麼想着的時候,蕭正峰已經伸手過來,堅實有力的臂膀環住她的,就在她還走神間,就這麼兩隻手臂已經纏繞上了。

阿煙頓時感到來自對方的力道,那是一種粗硬而強勢的力道。他或許並不是故意的,可是他只一個隨意的動作,便彷彿將自己柔軟纖細的臂膀環得再也無法動彈半分。

蕭正峰呼吸漸漸重了起來,他盯着阿煙嬌紅醉人的臉頰,低啞的聲音幾乎從喉嚨裡滾出來的:

“喝酒。”

於是兩個人各自就着那喜杯,低下頭,緩緩飲下這喜酒。

喜酒的味道並不重,甚至略略發甜,阿煙一口口緩緩飲下,冰冷而火熱的滋味便順着喉嚨往下蔓延。

而眸光卻自酒杯間越過,落在了兩個人交纏的臂膀上。

都是穿着大紅的喜服,卻是迥然不同的,一個柔軟纖細,一個剛硬結實,這讓阿煙想起昔年在田間林裡看到有逯人用柳枝編制柳框的情景。

粗硬有力的枝幹是支撐,混合着柔韌的嫩枝,就那麼交纏在一起,擰成麻花,交錯纏繞……

阿煙正這麼想着間,卻覺得手中飲盡的酒杯被人拿走,緊接着,眼前忽然那麼一晃,身子便被攔空抱住。

阿煙微驚,不自覺地抓住什麼,待驚魂甫定,卻發現自己抓住的恰是蕭正峰的一縷黑髮。

慌亂之中忙放開了,復又去抓住了他臂膀上的喜服。

蕭正峰垂眸,熾熱的眸光彷彿要將懷中的新娘子淹沒一般,此時卻見懷中女子猶如那隻稚嫩懵懂的小白鹿一般,清澈透亮的眸子映着些許好奇些許驚惶,就這麼無助地倚靠在自己健壯有力的胸膛上。

此時他的大手就恰好放在她的白玉微起處,一時心中發熱,想起初次見她時那讓人血脈賁張的情景,他呼吸微頓,情不自禁地用那大手狠命地揉捏了下嬌軟的團肉。

平素裡只覺得她走起路來猶如風中柳枝一般風情十足的搖曳,總以爲她是極瘦的,其實如今將那團握在手裡,方能明白,應該豐腴的地方,她是絲毫不比人差上半分的。

蕭正峰一時無法抑制,便開始動作起來。

阿煙原本還處於浮想聯翩之中,這一番變動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總以爲合該是花前月下說一番話兒,再吹了燭火慢慢的來。

可是誰知道這蕭正峰每每受禮不曾越矩,其實早已經是壓抑得將要爆發,如今好不容易成了親拜了堂,正是可以光明正大任意妄爲的時候,怎麼可能不一償那最初的心願呢。

“將軍,你這是做什麼?”

蕭正峰喉嚨滾動,在她耳邊噴薄着燙人的氣息,低啞的聲音道:

“阿煙姑娘,我早就想這樣了……”

阿煙是再也受不了,她怎想到,這男子竟然這般嗜好,她扭着柳枝兒一般的腰兒,輕輕躲閃:

“將軍,別這樣,我受不住……”

可是蕭正峰怎麼可能會停呢,她如今這求饒的聲音嬌軟得讓人一聽便背脊酥麻,當下自然是更放不得她,口中還猶自道:

“阿煙姑娘放心,我會輕些的……”

他的聲音猶如輕風吹過沙礫,有幾分蒼茫中粗糙的溫柔,與此同時熱燙的氣息灼燒着阿煙耳朵那裡最嬌嫩處,讓她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她一時說趴不是趴,說跪不是跪,就那麼被半壓倒在那裡,猶如被人捉獲的女奴一般。

美人如玉,黑髮若瀑,紅色的燭火柔和地投射在這奢華而柔軟的喜褥上,她就是自己一手放在錦繡堆裡的美物,鮮嫩可人,魅惑入骨,偏生她被自己即將攻下之時,卻用猶如乳鶯一般的聲音那麼如泣帶淚地哀求,求着自己輕些……

蕭正峰在這麼一刻,幾乎想將她吃下腹去。

不過他終究是憐惜這女子,她纖細嬌嫩的彷彿撐着一隻花骨朵,真是碰一碰都怕壞的。

*************

錦帳外,只能聽到斷斷續續的破碎話語。

“蕭將軍——”女子的聲音帶着驚惶。

“女人家總要受住它的。”蕭正峰他這麼說,與其是在安撫她,倒不如說是說服自己不必心軟。

“蕭將軍……將軍……你……你輕些吧……”她也是經過事兒的,可是她上輩子也就嫁了一個沈從暉,還是一個病秧子,哪裡想到竟然能夠如此煞人。一時不免再次想起上輩子的那李家姑娘,還不知道在牀榻上受了什麼苦楚呢!

“將軍,實在不行,怎麼進得來,不如咱們從長計議……”阿煙斷斷續續地這麼說道。

“阿煙姑娘,我素日敬你,任何事上絕對不敢違揹你半分意思,只是這是咱們的新婚洞房之夜,這夫妻牀事,我卻憐惜你不得,今日你我新婚夜,你總是要把身子給我的。”

*****************

經受過一番風浪的阿煙,嬌軟無力地倚靠在那裡,抿着脣兒便哭起來。

蕭正峰此時腦中也清醒起來,他摟着懷中魅惑入骨的人兒,心疼又歉疚,當下擡起大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喘着氣兒,儘量放柔了聲道:

“阿煙姑娘,是我放浪了,以後總是會輕些,不讓你受這般苦楚。”

聽得那聲“阿煙姑娘”,阿煙真是滿心的委屈和無奈,沒好氣地捶打着他:

“你已經做了這等事,竟還稱呼我姑娘!”

蕭正峰一聽,也發現自己的不妥,臉紅了下,攬着這個撒嬌的人兒,低啞地喚道:

“阿煙娘子……”

阿煙還是覺得委屈,她的身子幾乎彷彿不是自己的了,再想起剛纔,頓時委屈地道:

“你放開我!”

誰知道這一動作,蕭正峰滿臉通紅,抱緊了阿煙躺平,卻低聲在她耳邊道:

“娘子,再給我一次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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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蕭正峰酒壯英雄氣,把個阿煙弄得個渾身酥軟乏力,求饒不已,一口一個地叫着“蕭將軍”,軟綿綿的說哭不哭好生可憐,可是蕭正峰卻是不爲所動,最後一直弄到後半夜,阿煙掛在他身上已經是半分力氣都無,真個如軟泥一般了。

後來他總算是勉強盡興了,可是阿煙卻不能入眠,睜着一雙含淚的眸子,躺在那裡心神恍惚。蕭正峰看她玉白的身上開了朵朵紅梅,那都是自己情濃不知小心給弄上的,一時心疼不已,便攬着她,如同抱着個小娃兒一般,恣意呵護疼寵,一個大男人壓低了聲音,輕柔蜜語地哄着。

阿煙只覺得經了這一夜,她對這男人實在是不懂了,就那麼靠在他懷裡,抿着脣兒不言語。

蕭正峰見此,越發心疼了,只好抱着輕輕拍她後背安撫,又輕輕親她臉頰,簡直如同一隻做錯了事的大狗那般。

如此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阿煙身上酥麻疼痛漸漸地消去,只肚子那裡面酸酸的脹痛,他聽說和這個,又用那大手給她去揉,可是揉來揉去的,反而更揉得她嬌嫩的肌膚髮起紅來。

最後也實在是睏倦了,雖依舊疼,卻也靠着他的臂膀睡去了。

蕭正峰卻是無法入睡,他是怎麼也沒想到這惹人憐愛的嬌人兒如今竟然成爲了自己懷中的小嬌娘,他憐惜地看着她細緻的眉眼,怎麼看也看不夠。恨不得再俯首去親親那嘴兒和那眉眼,可是又怕吵醒了她,只能勉強忍着。

就這麼躺着,恍惚中便天亮了。因這蕭家是大家族,家中人丁衆多,上面又是有一個老祖母的,阿煙作爲新娶進門的娘子,又是個晚輩,自然應該一早過去敬茶的。

可是她如今一下榻,便只覺得渾身痠軟,小腹脹酸,兩腿顫抖不已,根本用不上半分力氣。

這個時候,阿煙的幾個陪嫁丫鬟緩緩進來了,分別是青峰,雲封,燕鎖,並一個出嫁之前購置的叫綠脂的。

如今這幾個姑娘捧了捧了臉盆、巾帕、靶鏡等物進來,見到阿煙軟糯無力地靠在一旁強壯雄健的蕭將軍身上,就那麼任憑他攬着。而此時阿煙身着一襲淺紅色中衣,那淺紅色是高交叉領的,領上繡着紅梅綻放的圖案。因那中衣開叉較低,便隱約露出裡面的裹胸,裹胸將兩團白軟兜住,包裹得緊緊的。可是就在那裹胸之上的,大家一眼便看到領口白嫩的頸子上印着些許紅痕。

雖則是沒經過什麼事,可幾個丫鬟也都約略明白,這是新晉的姑爺,蕭將軍給姑娘弄上的。

幾個丫鬟頓時面上微熱,都低下了頭。

阿煙見此情景,也覺得羞澀,其實以後時候長了,自然也該習慣的。可如今她一個新嫁的嬌娘,哪裡能受得住素日閨中的丫鬟們這麼看自己,不免咬脣帶怨地睨了眼蕭正峰。

她如今是實在沒什麼力氣,一夜沒睡多少時候,如今卻要去面對祖母伯母以及衆位妯娌的,這讓她怎麼撐下去?

蕭正峰一夜沒怎麼閤眼,卻是還算精神,他看着懷中軟糯的人兒含羞帶怯地憋着自己,帶着些許怨怪的樣子,一時小腹中便竄起火來,只恨不得重新把她提到榻上再進行昨夜的事兒了。

不過他到底是明白今天是新婚後頭一日,作爲新嫁娘總是不能這麼偷懶的,於是便用大手撐扶着她那柳枝一般的細腰,低聲道:

“祖母向來寬厚,晚去了也不會說你什麼的。你若是腿腳痠軟,便歇一歇再去就是。”

阿煙感覺到他言語之間的關心,面上帶紅,抿脣輕輕笑了下,低聲道:

“這又不是自己關起門來過日子,既有祖母伯母們在,哪裡能說歇就歇,沒得讓人以爲不懂禮數。”

蕭正峰想想也是,只好不再說什麼了,只是到底憐惜她,從旁攬着她,命丫鬟拿過那巾帕等物,竟是親自要幫她洗漱。

阿煙彷彿沒骨頭一般靠在他身上,軟聲道:

“你又不懂這些,笨手笨腳的倒是幫了倒忙,再說你在這裡,我幾個丫鬟也沒得不自在,還是先出去吧。”

蕭正峰也知道自己該出去,可是溫膩軟糯的身子就那麼倚靠着自己,他卻是捨不得,便啞聲道:

“讓她們幾個出去吧,我幫着你即可。”

青峰見這新姑爺和自家姑娘竟是纏綿不捨,那眸光是一直盯着姑娘,分不開半刻的樣子,不免抿脣笑了:

“姑娘,先讓姑爺在這裡陪着你洗漱,我們幾個先出去了吧。”

說着,也不待阿煙吩咐,帶領着幾個丫鬟徑自出去了。

一時新房裡只剩下阿煙和蕭正峰,蕭正峰伸出手來,大手從腰肢那裡順着一路往下摸,阿煙面上一紅,忙握住他的臂膀阻止他。

蕭正峰動作停下,認真地望着她道:“昨夜孟浪,可是傷了你,我看看?”

阿煙便是再疼,哪裡能讓他看呢,便越發握住他臂膀,低聲道:“不給你看。”

低頭看過去時,卻見他的臂膀孔武有力,自己那軟膩順滑的小手握着他的,是環不過來他那臂膀的。

蕭正峰凝視着她,忽而輕聲笑了:

“既不願讓看,那我幫你洗漱吧。”

阿煙輕輕點了點頭,一時蕭正峰便端過來木盆,拿起錦帕來,幫着她擦拭,動作間見她修長優美的白頸子盡是紅痕,知道這是昨晚自己粗魯才留下的,不免越發歉疚。

“昨夜裡喝了些酒,竟有些剋制不住,以後我會小心。”

阿煙清澈晶亮的眸子含了些許羞澀看向蕭正峰,不免咬脣道:

“你白日裡自是說得極好,只是到了夜晚,誰知道做不做的數。”

往日裡看他也是個正人君子,錚錚鐵骨的好男兒,昨晚還不是跟個惡狼猛獸似的把自己欺凌,自己那個時候實在是失態地哭泣祈求,卻不能得他半分憐愛。

蕭正峰見此,也是怕昨晚的事兒把這新娶進門的小嬌娘給嚇到了,忙環住她,溫聲道:

“以後想來總是會好的,頭一次總是會疼,過了那次就好了。”

阿煙瞥眼瞅着他,清亮的眸子卻是透着疑惑。

蕭正峰以爲她不信呢,越發憐惜地攬着她道:

“確實如此,據說頭一次女人越是疼,以後越會舒服。”

阿煙聽到這個,好看的眉頭都皺了起來,終於問出心中的疑惑:

“你怎麼知道這些?”

昨夜雖然被弄得實在疼得厲害,她神魂無依心思恍惚的,可是卻也明白,這男人動作間帶着勇猛的生澀,他應該是沒過其他女人的,怎麼如今說起這個道理卻是頭頭是道,彷彿有所研究?

蕭正峰被她問起這個,倒是有些不自在,最終總算鎮定地說:“也沒什麼,只是想着要成親了,便隨意翻了些書。”

阿煙聽他這一說,便明白那是什麼書了,不由越發詫異:“這書從何而來?”

蕭正峰輕咳一聲:“是一個堂侄那裡得的。”

阿煙聽得無奈至極,擰着眉道:“你,你,你怎麼可以——”

誰知道這邊話還沒說完呢,便聽到外面有吵嚷之聲,彷彿是什麼人硬闖入了這院中。

阿煙開始的時候還沒聽出來,直到外面那人高聲道:“阿煙,你可在這裡?”

阿煙頓時聽出來了,這聲音不是別個,竟是當今燕王劉栔湛,當下也不由驚了:

“是燕王,他來做什麼?”

蕭正峰一聽是燕王,想起過去種種,頓時劍眉皺緊:“我出去看看,你先在房中穿過衣衫!”

說完,已經流星大步邁出門去。

阿煙知道燕王來此,定然是有了什麼意外,當下忙穿戴上新衣。這邊穿戴之時,那邊卻聽得燕王在那裡冷聲逼問道:

“阿煙呢?阿煙在哪裡?”

蕭正峰見他如此,也是不豫,沉聲問道:“燕王殿下,你一早闖入我蕭家,竟然是來逼問我蕭某我的新婚娘子在哪裡?”

他這話一出,燕王那邊就發出桀桀的冷笑之聲,嘲諷之意頗爲濃厚:

“你的新婚娘子?簡直是胡說八道!”

蕭正峰聞言,不怒反笑:

“怎麼,難道燕王殿下不知,昨日個顧家三姑娘顧煙已經和蕭某拜堂成親,她如今再不是姑娘家,已經是我蕭家的媳婦!”

燕王眸中泛冷,氣勢凌厲地盯着蕭正峰,兩隻手已經不自覺地握緊了劍,咬牙一字一字地道:“胡說八道!”

他被父皇派出去安置災民,臨行之前父皇言辭間還有意將阿煙許配給自己,怎麼可能自己出去不過十幾日的功夫,阿煙就已經嫁給他人爲婦了呢?

蕭正峰見他這樣,挑眉冷笑:

“燕王殿下,你信也罷,不信也罷,左右如今燕京城的所有人都知道,顧家阿煙姑娘乃是我蕭正峰名門正娶的夫人。”

這邊正說着間,阿煙在裡面已經穿戴好了,此時她也顧不得兩腿間的痠軟疼痛,掙扎着扶了門框出去。說到底蕭正峰不過是一介武將罷了,如今的他比起燕王殿下算是地位低下,她是深怕他們言辭間一個不好鬧了起來,怎麼着也是蕭正峰吃虧。

80|79.70.68.城

等到阿煙從屋子裡一走出,燕王的眸子頓時落在她身上。

不過是十幾日沒見,燕王卻覺得如今的阿煙已經是分外的陌生。此時此刻的她,粉潤的雙頰泛着動人的紅澤,烏黑的髮絲鬆鬆地挽成一個髮髻,她穿着一個嬌紅的襖裙站在那裡——那是新嫁娘的襖裙,就那麼用清亮的眸子含着擔憂,望向自己。

分明依舊是曾經那個絕色的女子,分明依舊是曾經熟悉的眉眼,可是卻彷彿哪裡有了不同。

就在這個時候,蕭正峰看她出來了,忙走過去,扶住她的腰肢,用滿是捍衛的姿勢將她護住,復又用充滿寵溺的味道低啞地問她:

“不是說了讓你留在房中不要出來嗎,怎麼卻跑出來了?外面冷得很。”

一邊說着,蕭正峰一邊褪了外袍將阿煙包裹住。

燕王就從旁冷冷地看着,這麼親暱的貼近,若是以往阿煙的性子,怕是早已惱了,可是此時的阿煙非但不惱,反而偎依在他身旁,低柔地道:

“我不冷的。”

燕王見此情景,不免驚詫,驚詫過後,陡然明白,一時心便狠狠地縮成一團的疼,臉上開始泛白,緊握着劍的手青筋暴露。

他總算明白,爲何今日乍見到阿煙覺得和往常不同,原本並不知,如今看她和蕭正峰相處的情態,卻是陡然明白!

那兩腿間略顯彆扭的站姿,那鬆散嫵媚的髮髻,以及眸底那一抹魅惑的風情,都是因了她再不是昔日姑娘家了,都是因爲她嫁人了,已經成了別的男人後宅的婦人!

女人一旦有過男人,總是會有些不一樣的。

燕王握緊手中劍,昔日一張總是微微眯起的鳳眸如今射出凌厲森寒的光,他切齒咬牙,恨聲道:

“阿煙,跟我離開這裡!”

說着,他大踏步上前,就要將幾乎是半個身子嬌軟地偎依在蕭正峰身上的阿煙拉走。

蕭正峰哪裡能讓他這麼幹呢,當下金刀大馬地踏前一步,如同小山一般就這麼擋在他面前。

兩個男人,一個絕豔俊美,一個剛毅雄健,此時就那麼近在咫尺,劍拔弩張地對峙着。

燕王眯起好看的眸子,平素裡總是略帶嘲諷笑意的脣緊緊抿着,冷沉沉地盯着蕭正峰道:

“讓開!”

他是生來的天之驕子,是永和帝最爲寵愛的小兒子,是當今寵冠後宮的皇貴妃之子,他從來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他喜歡阿煙,欲擒故縱,總以爲但凡登上那個寶座,俯瞰江山之時,阿煙自然是手到擒來。

可是卻不曾想過,也許在他還沒有走到那個位置的時候,阿煙已經成爲別的男人懷裡的女人。

其實他並不是一個在乎女子貞操的男人,便是阿煙真得把身子給了其他男人,他搶過來便是!

只是如今,看着阿煙這初爲人婦的嬌羞模樣,看着她被男子疼愛一夜過後那種漾在骨子裡的嫵媚風情,他才陡然明白,有些東西,你一旦失去,可真就再也不可能屬於你了。

女人,一旦被男子佔了身子,她或許真就死心塌地跟着那個男人了。

此時他陰冷的眸光緊盯着這個奪去了心愛女子初夜的男人,想着昨夜裡自己策馬奔馳地往燕京城趕路的時候,他們是不是在牀榻上春宵一刻難捨難分?

他忽而間心口一縮,疼得難受,幾乎站都無法站穩,腳下一個趔趄,不過他還是咬着牙,緩緩地命道:

“蕭正峰,你給本王讓開!”

不過是區區一個四品武將罷了,下等粗魯之人,他怎麼配?!

可是蕭正峰卻青松一般屹立在阿煙面前,將她擋在身後,挑眉冷道:

“燕王殿下,這是我蕭家大院,阿煙乃是我蕭正峰的女人。你讓蕭正峰讓開,恕難從命!”

他生來地位便比不得那些皇子貴胄,可是十幾歲便上陣殺敵,八年沙場磨礪,他劍眉壓下間,卻自有一股凌厲氣勢,那是戰場上生死之地較量時的嗜血森寒,是百戰不殆的凜冽和桀驁。

縱然皇權高高在上,可是他自有一根傲骨,身後是他蕭家的婦人,是他蕭正峰剛剛娶進門的嬌娘,他是斷斷不能任憑他人覬覦的!

燕王冷笑,冷聲斥道:“好你個蕭正峰,竟然違抗本王的命令!”

說着間,他長劍出鞘,一時寒光四溢的寶劍帶着萬千殺氣直刺向蕭正峰。

這個男人,他願殺之!縱然父皇怨怪,那又如何,不過也就是個區區四品武將罷了!

蕭正峰豈能坐以待斃,當下擡起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食指和拇指精準地握住那劍尖,分毫不差。

燕王一劍刺出,卻猶如石牛入海,動彈不得分毫,待定睛看時,自己的寶劍竟然被蕭正峰徒手捏在手裡。

一時他臉上泛紅,羞憤交加,冷眉怒道:

“蕭正峰,你膽子太大了!”

蕭正峰挑眉冷笑,沉聲質問道:“殿下,你身爲當朝五皇子,如今竟然是要到我蕭家強搶臣婦嗎?”

燕王切齒恨道:“今日本王就是要搶,那又如何!我倒是要看看哪個敢管!”

蕭正峰垂眸,望了那自己只用兩根手指頭便禁錮住的冰冷劍柄,淡淡地道:“今日不管是誰,哪個敢搶我蕭正峰的女人,我便讓他血濺五步。”

他的聲音很輕很淡,可是卻彷彿有千鈞之力。

燕王此時聽得這話,卻是不怒反笑:“一個區區四品將軍,竟然敢口出如此狂言妄語!實在是反了你了!”

蕭正峰輕笑出聲,眸中泛起輕視:“不要說只是一個四品武將,便是我今日無職無官一介白身,那又如何,若是今日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我枉爲男兒!”

阿煙躲在蕭正峰身後,兩手原本是緊緊攥着蕭正峰的衣衫。如今聽得蕭正峰這話,心中泛起暖意,一時從他肩膀旁邊露出一個腦袋,望着燕王道:

“燕王殿下,我已嫁他爲夫,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從此後他便是我的天,是我的地,是我這輩子的依靠。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那阿煙或者爲他守寡一世,或者一頭抹劍自刎追隨而去。燕王殿下若是還記得昔日的情分,那就請網開一面,放過阿煙,離開這裡吧。”

燕王聽她說這一番話,一時心中猶如被死灰一般,再也找不到半分生氣。

他知道昔日那個住在他鄰里的小姑娘阿煙再也回不來了。

他便是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也再不能換來她昔日清靈含笑的那一個回眸。

他心痛難忍之時,卻是口不擇言,眯眸滿懷嘲諷地質問阿煙道:

“昔日在巷子裡,我曾問你,你不是還曾說過,這人不過是一介莽夫罷了,怎麼如今你就這麼嫁給一個莽夫?”

他說得倒是實情,昔日阿煙確實是說過這樣的話的。

當下阿煙擡眸看向蕭正峰,卻見蕭正峰神情未變,彷彿根本不曾聽到燕王這番話般,依舊猶如鐵塔似的護在阿煙身前。

阿煙伸出手來,修長的手指猶如白玉一般,她輕輕攀附住他剛硬的臂膀,側臉望向一旁的燕王,柔聲道:

“燕王殿下,你說得沒錯,阿煙是曾說過這話,可是——”

她擡眸,淡淡地望着燕王,終於緩緩地道:“可是如今阿煙就喜歡這個莽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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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眸,淡淡地望着燕王,終於緩緩地道:“可是如今阿煙就喜歡這個莽夫。”s

她這麼嬌軟猶如乳鶯一般可人的話語,聽在燕王耳中,卻是猶如刀劍一般,就那麼迎頭直直刺了過來。

燕王此時深吸口氣,看看蕭正峰,再看看偎依在蕭正峰身旁的阿煙,脣邊扯起濃濃的笑,笑裡滿是嘲諷:“好,極好,極好,你可真是……”

他語音哽咽,切齒望着阿煙,竟說不出後面的話來。

就在此時,遊廊上傳來腳步聲以及說話聲,緊接着嘩啦啦一下子,一羣人彷彿瞬間涌了過來,將這裡團團圍住。

卻原來蕭家這位老祖母年已七十有九,有四個兒子,四個兒子最年長的蕭家大伯已經六十有三了。這四個兒子又得了十三個孫子並七個孫女兒。這十三個孫子中,最年長的比蕭正峰還要大上十幾歲,可謂人丁興旺。而到了蕭家老祖母的重孫輩,更是枝繁葉茂,如今重孫共有二十四位,最年長的也有二十歲了,是當爹的人了。

這麼一大家子人,有如同蕭正峰這般投身軍旅者,也有自小飽讀詩書矢志考取功名者,當然更有無意官場,就這麼在經商行醫的,甚至呢,還有開設賭場酒樓的,總之所從行列是五花八門,無奇不有。當然了,也有一些是不爭氣的無業遊民,每日裡靠在家裡混日子。

不過這一大家子雖然人多,可到底都是孝順的,如今有老祖母在,平時逢年過節都是要聚集在一起的。

此時因蕭正峰成親,家中有喜,這羣大大小小的子嗣全都回來了,圖個熱鬧。

因許多人是好久不曾見過了,又碰上這樣的喜事,是以他們昨日個一夜沒睡,就在那裡喝酒閒聊,鬧騰個半宿。這邊鬧騰着天亮了,正要去歇息,卻聽到小廝急急忙忙地來報,卻是有人前來搶新過門的九少夫人了!

大家一聽,倒是唬了一跳,心道哪個大膽的,竟然跑到蕭家來鬧事!

於是那些年輕的兄弟子侄們便都吵嚷起來,紛紛表示要來將那個作死鬧事的給揍個半死,於是就這麼浩浩蕩蕩地來了。

來了後,一時也不認識這個燕王,只見這人滿臉沉痛地站在那裡,一把劍柄被自家九叔就那麼握在手裡,於是他們頓時樂呵起來。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登徒子,竟然敢跑到我蕭氏門前鬧事!也不睜開眼睛看看,我九叔的手上功夫,哪裡是你能惹得起的!”

這話一出,一羣半大不小的小夥子們紛紛開始幫腔,也有那些輩分更小的小子們鬧騰着道:

“我九爺爺好不容易娶了個新婦,老祖宗正高興着呢,你這不長眼的也忒地囂張了!”

說着這話,一羣人就要上前推搡着把這燕王給拿下,狠揍一頓。

燕王臉色微變,冷道:“反了你們了!”

蕭正峰自然明白若是真個讓他們拿下燕王,那就是爲家族惹下禍事,是以忙上前道:

“今日的事兒,全由我蕭正峰一人承擔,與我家中其他子孫毫無干系。”

說完這個,他冷聲呵斥道:“你們跑來這裡做什麼,還不趕緊回去!”

這羣小子聽說,雖然怕蕭正峰的,可是哪裡肯呢,都一個個推推搡搡嬉皮笑臉,就是不走。

而就在此時,燕王的貼身侍衛匆忙趕過來了。原來燕王得了阿煙下嫁的消息後,是星夜奔馳趕來這裡,因他心急,硬是落下那侍衛一大截子,以至於貼身侍衛這才趕過來。

這侍衛拿着長劍,見自己家殿下被這麼一羣人圍住,忙上前喝道:“你們可知這是何人?這是當今燕王殿下,你們竟敢如此囂張,還有沒有王法了!”

衆蕭家子嗣聽說這是當今燕王,也是微驚,一時人羣中有些沉默,不過最後那蕭家重孫輩的一個,如今年不過十七歲而已,站在那裡,高聲呼道:

“便是燕王又如何,難道我蕭家剛辦了喜事,就要皇親國戚打上門來,叫嚷着把才進門的九奶奶給帶走嗎?”

蕭正峰利眸望過去,卻見那是自己的侄輩的一個,外號蕭十九的,素日極爲機靈。當下他一瞪眼,斥道:“你素日最爲機靈,怎麼今日竟帶頭鬧事!”

可是誰知道那蕭十九話說出口後,蕭家子嗣紛紛贊同,一個個叫囂着燕王欺人太甚。

就在大家喧鬧不止的時候,那邊一個威嚴而莊重的聲音道:“這是在鬧什麼!”

隨着話音落時,只見蕭家老夫人在兩個媳婦的扶持下,一步步都走來。她雖年已近八旬,卻依然精神矍鑠,兩眸有神。

此時她走上前來,恭敬地一拜:

“蕭家王氏,見過燕王殿下。”

燕王也是約莫知道這位老夫人的,雖然品階並不高,不過到底年老,昔年彷彿還曾上過沙場,是以當下他也只能強硬地忍下適才的怒氣,冷道:

“蕭老夫人免禮了。”

蕭老夫人笑呵呵地道:

“昨日蕭家大喜之日,舉家團聚,迎娶新婦,不知道蕭家到底是哪裡惹了燕王殿下不快,竟使得燕王今日登門而來?”

此時蕭正峰已經放開了燕王的劍柄,於是燕王慢慢地抽回劍,冷道:“蕭老夫人,我要把顧煙帶走!”

他既然來了,便不會再回頭。她願意也罷,不願意也罷,他就是要把她帶走!

蕭老夫人聽着這話,一下子便越發笑起來:“請問燕王可是顧家人?”

燕王冷眉道:“不是。”

蕭老夫人笑道:“既不是顧家人,那又憑什麼來我蕭家,帶走我蕭家婦人?”

燕王握着劍,冷沉沉地望着蕭正峰身側的阿煙,用略帶嘶啞的聲音道:“阿煙,你可知道,父皇其實有意把你許配給我的?本來我以爲,我安撫災民回來,父王就會爲我指婚。誰知道我這麼回來,你卻嫁給了別人!”

阿煙垂眸,挑眉淡道:“燕王殿下,這些事我顧煙卻從未聽說過,你說的話,不過是自己空口白牙而已,並無憑證。”

燕王見她如此無情,不免悽笑一聲,轉首望向蕭老夫人:

“老夫人,雖然父皇還沒有來得及爲我指婚,可是我卻有一對玉佩爲證,證明當年我和阿煙確實有過婚約。”

他這話一出,別說其他在場衆人,便是阿煙都詫異不已,挑眉道:“我何時與你有過婚約,我怎不知!”

燕王卻冷着眉眼,從懷中掏出一個玉佩,淡道:“這是你母親顧夫人還在時,她和我的母妃定下的,這個玉佩,你一個,我一個。”

說着,他挑眉看向阿煙:“這是你母親當年留下的,想來你一直戴在身上吧?”

阿煙此時臉色微變,她知道所有人期望目光都放在了她身上,可是她卻沒有辦法搖頭說不是,因爲在她的身上,確實有一塊玉佩,多年來一直貼身佩戴!

而自己那塊玉,確實是和燕王如今所拿的一模一樣的。

只是母親臨終前卻從來沒有說這件事的。

蕭老夫人見此,拄着那柺杖上前,竟是頗具威嚴地道:

“不過是一塊玉佩罷了,算不得什麼。這普天之下像這般的碧玉多得是,只要有心,便是造出千塊萬塊一模一樣的也並不奇怪。燕王殿下難道以爲,憑區區一塊玉佩,就要帶走我們蕭家剛進門的媳婦?”

要知道這蕭老夫人昔年也是沙場征戰的,若不是後來嫁爲人婦,從此後相夫教子,今日或許就是錚錚女將了呢!此時她悍然站在那裡,對着這永和帝最寵愛的皇子,卻是毫無畏懼之色。

燕王見此,不免冷笑連連:“蕭老夫人,真個是護短!本王看你年紀不小,也是敬讓着你,不曾想你竟然不講半分道理!”

他這話一出,卻是如同捅了馬蜂窩一般,別說蕭正峰眸光如劍,幾乎想將他殺倒在那裡,就是蕭家這些兒孫們,一個個都是眼中噴火:

“燕王殿下,你未免欺人太甚!”

說着這話,一羣蕭家兒郎大有上前逼近的架勢。

蕭正峰見此,知道今日此事不能善了,就怕蕭家真和燕王對起來,吃虧的還是蕭家,當下便欲上前說話,攔住衆位蕭家兒郎。

可是誰知道蕭老夫人雖然年紀一大把的老人家了,卻是個氣性不小的,只見她一把上前,緊握着手中的沉香木柺杖,怒目對着燕王道:

“老身管你是誰,但凡誰敢來我蕭家搶我孫媳婦,老身便用這柺杖打他!”

說着,還真是作勢要上前的樣子。

燕王一見其來勢洶洶,還真有些膽怯,忙後退一步。要說當朝也是尊崇老人的,這麼大一把年紀,又是兒孫衆多的老人家,自己一個年輕人若是和她真個打起來,那還真是丟人不小。到時候便是你爲皇子又如何,堂堂一個皇子和一個八旬老婦打了起來?燕王丟不起那個人!

可是他已經把話撂在這裡了,一時倒有些難以進退,就在此時,有人撥開人羣過來,口裡還喊道:“殿下息怒!”

大家看過去時,卻竟然是齊王殿下並當朝左相顧齊修。

要說這兩位一個是堂堂皇子,一個是當朝左相,也是蕭家的親家,來到這裡可不是要好好招待。只可惜此時此刻的情景,卻顧不得那些禮儀。

當下齊王衝上前,一把將燕王的胳膊抓住,擰眉道:“栔熙,你未免太胡鬧了!”

顧齊修也是沉着臉道:“阿煙剛過門,你就這麼胡鬧,你這樣置阿煙於何地,又把我這張老臉置於何地?”

這邊說着時,燕王也有些懵懂,轉首看向顧煙,卻見顧煙站在蕭正峰旁邊,端得是出嫁從夫的好模樣!

他心痛難忍,不由哈哈大笑:“你們全都與我作對,你們全都在騙我!都在騙我,就連父皇都在騙我!”

齊王見他說話越發不像樣子,真跟瘋了一般,當下一把揪住他,冷道:“快隨我離開這裡!”

年紀表以及蕭大狗爲什麼有侄孫的真相:

79歲(老祖宗)-63歲(蕭大伯)-47歲(蕭家大堂哥)-30歲(大堂侄子)-13歲(大堂侄孫)

79歲(老祖宗)-44歲(蕭爹)-24(蕭大狗)--蕭兒(暫無)---蕭孫(暫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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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離開之後,衆人也都頗有些尷尬,蕭老夫人便吩咐蕭正峰道:

“快些帶着你的娘子進去歇息會兒吧。”

蕭老夫人看向一旁的阿煙,卻見阿煙恭敬地低頭立在那裡。

此時阿煙萬沒想到自己剛一進門便惹出這種事端來,當下小步上前,歉疚地拜道:“孫媳婦見過祖母大人。”

蕭老夫人卻是並不在意,一揮手道:“你先進屋梳洗去吧。”

說着這話,便帶領衆位兒孫們浩浩蕩蕩地離去了。

一時院子裡只剩下了蕭正峰並阿煙,當下幾個丫鬟一起上前,扶着阿煙進了屋,重新打了熱水過來洗漱並更衣。

阿煙這邊因要梳頭上妝的,自然是慢些,而蕭正峰一個男人家,片刻間便洗漱並穿戴整齊了。

蕭正峰走過來,金刀大馬地坐在梳妝檯前,望着桌前的嬌娘,卻見她挺直着優美的脊背坐在那裡,一襲烏絲從纖細的肩頭蔓延下來,在那不盈一握的細腰間輕輕動盪。

透過銅鏡,他看到她嬌嫩的粉面雖然淡淡敷了一些脂粉,卻依然彷彿沁着水兒一般,帶着一股清透的潤澤。她玉白纖細的手捏起一朵新鮮樣式的花黃,輕輕貼在額間。

阿煙從鏡子裡看到蕭正峰一直盯着這邊的目光,便抿了下脣,柔聲道:

“將軍,我稍後便好,你若是無事,不妨去看會兒書?”

阿煙是發現這屋子裡一旁的案桌上放着幾本線裝書,彷彿是佈陣打仗的兵法書,是以才這麼提議。

蕭正峰輕咳一聲,低啞地道:“不必了,我就隨便坐一會兒吧。”

阿煙聽他這麼說,也就不再不說什麼了,靜靜地坐在那裡讓青峰開始幫着自己梳妝。

如今已經嫁爲人婦,再不是昔日的姑娘家,於是便要梳成髮髻的,今日青峰給她梳得是墮馬髻,莊重華貴,阿煙又是生得姿容絕色的,這麼一看去,便是髮髻上沒有釵環,也顯得雍容動人。青峰挑揀了一番,便從妝奩匣子裡拿出一隻與白色的簪花來,就這麼斜斜叉在髮髻上。

梳妝完了,阿煙擡眸看過去,卻見蕭正峰越發盯着自己不錯眼的看,她不免抿脣失笑。

幾個丫鬟見此情景,便都退了出去。阿煙當下起身,走到蕭正峰身邊。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呢,蕭正峰強悍的一伸臂膀,已經將她緊緊摟在懷裡,一雙的手也在她纖細柔嫩的腰際胡亂摸着,氣息紊亂之際,那雙大手又開始往下,肆無忌憚地揉捏着她兩瓣嬌嫩。

阿煙忍不住蹙眉發出低低的“哦”聲,原本就痠軟的腿腳便沒什麼力氣了,軟軟地偎依在他那堅實寬闊的胸膛上。

蕭正峰兩眸火熱,低笑出聲:“我初見你時,還沒看到你人,便看到了你這兩瓣兒,當時便想着,這兩瓣臀兒怕是都不及我這隻手大。如今倒是一償心願,好生丈量一番了。”

阿煙咬着脣忍住幾乎壓抑不住的低叫,兩隻粉拳輕輕捶打着他的肩膀:

“原本看你是個正經的,哪裡想到如此齷齪下流。”

蕭正峰卻收起笑,一本正經地抱着她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啞聲道:

“這哪裡不正經了?你如今嫁與我,已是我的女人,這本就天經地義的。”

阿煙無語輕笑,慵懶地靠在他身上,低聲道:

“是,我如今是你的女人……”

說着這話時,柔軟無骨的手便輕輕摩挲着他的肩膀,卻覺得那肩膀實在剛硬寬厚得很,一時便想起昨夜裡他把自己的腿腳架在那肩膀上狠弄自己的情景,頓時身子骨如同麪條一般便發軟了,肚子那裡又酸脹起來。

此時她兩頰紅燙,聲音也越發嬌軟:“我是你的,這身子上每一處,你都摸得……”

說着這個時,她伸出兩隻修長如玉的胳膊,輕輕環抱住蕭正峰的脖子,埋首在他溫暖的頸間,低聲耳語道:

“我以前是說過你不過是區區一個莽漢,可是……”

此時的蕭正峰,被她那軟糯酥麻的話語已經弄得氣血賁張,他抱緊她,粗啞低噶地道:“沒關係,無論你說我什麼,我都愛聽。”

不過說着這話,他心裡到底想起她當着燕王說出的那些話,她說她就是喜歡他這莽漢,說她已經是自己的人,說她的每一處自己都摸得。這些話在心尖滑過,越發驚起他心底的渴望。

他大手一身,竟將她那軟糯粉嫩的身子整個託了起來,低頭將額抵住她的,溫聲道:“昨日個我莽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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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夫妻二人晨間又溫存了一番,總算出發去老祖宗所在的正房了。一路上因阿煙兩腿間還是痠疼,蕭正峰見了,便伸手輕扶着她的腰肢。阿煙開始的時候還覺得羞澀,怕外人看到不好,後來實在是渾身痠麻得厲害,那雙大手托住自己後腰,真個省了不少力氣,也就不掙扎了。

一時到了老太太院子裡,這邊蕭正峰再是不捨得自己的小嬌娘,也只好戀戀不捨地放開了手。

剛一進去,便見幾個小丫鬟守在門外遊廊上,見他們來了,一邊過來迎着,另一個則進去通報了。這邊蕭正峰帶着阿煙走到了門口,那邊厚重的棉簾子已經掀開了,幾個蕭正峰侄輩的媳婦笑着迎過來:

“老祖宗這邊剛洗漱好了,正說着呢,就過來了。”

阿煙抿脣輕笑,跟隨着這侄媳婦進去了,卻見蕭老夫人此時坐在一個黃梨木矮榻上,腿上搭着一個半舊的正字紋繡有福壽雙全的褥子。

阿煙隨着蕭正峰跪在那裡,拜見了蕭老夫人。因着早晨的事兒,其實她是有些歉疚的,自己剛進門便惹出這等事來。若是上一世那個年紀輕輕的顧煙,怕是有些忐忑了,不過此時的阿煙自是看出,這蕭老夫人也是閱歷豐富寬容仁厚的老人家,當下也就把那不自在拋卻了。

一時有小丫鬟遞上托盤,裡面是茶盞,阿煙端過來,恭敬地上前遞給了蕭老夫人。蕭老夫人看着面前自己這虎實彪悍的九孫子,再看看他身邊這嬌美的小媳婦,心裡是說不出的美,眉眼上都是開懷的笑意。

“原本我還覺得對不住祖宗呢,想着你若是真得一直不娶親,那可怎麼了得!如今還真是老天有眼,你總算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說着時,蕭老夫人接過那茶來喝了,一旁的媳婦們都開始恭維起來,無非是說着討老人家喜歡的吉祥話兒。

這邊阿煙又拜見了蕭家幾位伯母,蕭老夫人和幾位伯母都給了阿煙見面禮,分量自然不一,其中唯有蕭老夫人那份最爲厚重。

蕭老夫人給了阿煙見面禮後,被奉承得高興,又拿出一個鐲子來,是一個罕見的紅玉手鐲,卻見那紅玉剔透豔麗,流光溢彩,一看便知是上等的紅玉。要知道這世間碧玉鐲自然是常見,可是紅玉鐲卻是極難尋得。不要說普通人家,便是王公貴族也未見得家中便藏有紅玉首飾。

此時蕭老夫人拿着那紅玉鐲,親自拉過阿煙的手來,卻見那手纖細柔長,仿若無骨,不免呵呵笑着:

“也只有你才能配得這紅玉鐲了。”

說着,便親自將紅玉鐲戴到了阿煙手上。

阿煙雖知這紅玉乃是稀世之物,可是她嫁妝裡倒是也有幾件,當下並不知此物在蕭家媳婦們眼中的含義,也就抿脣羞澀地笑着道:

“謝祖母大人。”

可是她卻不知的是,在座的衆媳婦們,一個個心裡都難免有了想法,甚至有人眼睛都紅了。

原來這紅玉鐲是當日老祖母的陪嫁,便是在老祖母的首飾盒中,也不過就這一件罷了。老祖母兒孫衆多,這麼一件紅玉鐲大家都看着呢,最後她給誰,那便是說明誰是她心尖尖上的媳婦。

如今衆人誰也不曾想到,蕭老夫人竟然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便把這物給了這新進門的媳婦。一時有人難免想到,這位新進門的九少奶奶,可是剛剛給蕭家惹來一個□□煩呢。

若是因此得罪了燕王,那以後不知道是否還有其他麻煩。

就是這麼一個新媳婦,老夫人還寵成這樣?

在老祖宗跟前的幾個媳婦也就罷了,那些站得遠的,彼此面面相覷了下,已經看出彼此的不滿。

這邊阿煙被招呼着坐在老夫人身邊,老夫人好一番噓寒問暖,卻是並不曾提起今日晨間燕王的事兒。

這讓阿煙越發感念這個老人家,覺得這老人家乃是仁厚之輩。

一時早膳上了來,蕭老夫人一邊用膳,一邊指着一旁的蕭正峰道:

“這屋子裡還有你的侄媳婦輩呢,你一個做長輩的站在這裡總是讓人不自在,你且出去,和幾個同輩的小子們一起用膳吧。”

蕭正峰自然知道自己該出去的,不過卻是有些不捨阿煙,下意識地看向了祖母身旁的阿煙。

這番情態,自然看在蕭老夫人眼中,一時想着自己這孫子昔日倔強着不肯娶妻的情景,不免好笑:

“你難道還怕祖母欺負了你這娘子不成,看什麼看,還不出去!”

這話一出,阿煙也是面上緋紅,羞澀地坐在一旁抿着脣兒笑。

這邊蕭正峰出去了,一羣媳婦們圍在一旁熱熱鬧鬧地吃飯。這蕭老祖母望着自己孫子戀戀不捨離去的身影,不免笑着對阿煙道:

“你別看他生得魁梧,平日裡看着也嚴肅,其實是個軟和性子。但凡他做錯了什麼,你教訓他便是,不必客氣。男人家還是得管,這不管是不行的。”

其他幾個媳婦兒,也有和阿煙同輩的,也有被阿煙輩分低的,都嘰嘰喳喳地圍在一旁說話。這邊老夫人指着,都一個個地認了。

因蕭正峰在他那些堂兄弟中算是年輕的,是以這羣媳婦中,多數是阿煙的堂嫂,也有一些和阿煙年紀相仿的媳婦兒,都是侄子輩的,那就得叫阿煙一聲“九堂嬸”了。

阿煙打眼望過去,又說了幾句話,很快便將在座的衆人心思都收在眼底。適才因她在老祖宗身邊,並沒看真切,如今幾個侄輩媳婦眼中的嫉妒,可是弄得個一清二楚。

她十年飄零,見過形形□□的人,如今看幾個深閨中的婦人,那自然是一掃既透。

不過她也只是一笑置之罷了,經過今日的事她也明白了,蕭家是個大家族,家中人口衆多。便是那些兄弟子侄們一個個都還算上進,不會因爲些許財產爭風吃醋,可是那些媳婦們呢?女人家的心思總是比男人來得細膩,今日你得了什麼,明日個她又得了一句誇獎,這在女人看來都是天大的事兒。

蕭正峰顯然是極得這老祖母喜愛的,愛屋及烏,是以老祖母也肯定偏疼自己幾分。更何況自己出身不比尋常媳婦家,怕是這羣媳婦中出身最好的,嫁妝也最爲豐厚的,以後這些都免不了被人嫉恨。

至於自己手上的紅玉鐲,倒是沒什麼要緊的。即使沒有這個,該看自己不順眼的還不是照樣。

於是阿煙當下越發坦然自若,陪着老祖母以及衆位伯母說笑,並和幾個同輩堂嫂閒談,一時也算是和睦歡快。

用過早膳之後,蕭家兒郎都過來拜見老祖宗,順便也讓阿煙這個新進門的媳婦認認人。

阿煙是個聰穎的,只過了一遍,約莫就有了印象。蕭家這些兒郎,有那些爭氣出息的,也有分明是浪蕩子不上進的,有生性木訥不善言辭的,也有玲瓏八面長袖善舞的。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更何況蕭家人口實在太多,哪裡能盡如人意。

待到蕭家兒郎們都過了一遍,阿煙又陪着老夫人說了一會兒話後,眼看着這邊蕭老夫人也該歇息了,各個媳婦們紛紛告辭。

恰好此時蕭正峰也過來接阿煙了,老夫人便擺手笑道:

“正峰啊,我看你才離開了這麼小半日,便捨不得了,趕緊的,把你媳婦領走吧,免得嫌我老太婆欺負了她。”

這話一出,在座的諸位媳婦都掩脣而笑,阿煙垂眸羞紅了臉不敢言語,嘴上卻是抿着笑。

蕭正峰呢,卻是神色不改,一本正經地抿脣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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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別了老祖母后,蕭正峰帶着阿煙走出這院子,一路上遇到各房侄媳婦以及嫂子弟妹的都俱打了招呼,兩個人走出院子後,就沿着遊廊往蕭正峰所住的雲居園行去。一路上卻見院中有亭臺樓閣,也有池館水榭,更有假山怪石等。因這是冬日,萬物蕭條,院子裡有青松翠柏點綴其間。不遠處也有一方湖水,雖不大,但也修得別緻。

顧家雖然爲左相門第,可是到底在這燕京城裡資歷尚淺,顧家人口稀薄,顧齊修也是一個低調不愛張揚的,是以多年來一直住着永和帝賜的那個三進的院子。那個三進的院子距離皇宮正門不過是兩三裡地罷了,顧齊修每日起牀去宮裡上朝方便,不用像那些住得遠的,還要早早起來挨凍受罪。

而蕭家呢,雖則論起權勢地位遠遠不如顧家,可人家到底是盤踞燕京城多年的,祖上人丁興旺,置辦下這麼大一個院子,其後子孫便承繼下來了。

如今阿煙隨着蕭正峰在這冬日裡的院子裡轉悠,不免抿脣笑道:

“也虧得這院子大,才容得下家裡這麼多人。”

蕭正峰迴首間見她那巴掌大的小臉兒在風中被吹得泛着桃花般的紅,便擡起手來,幫她將貂皮風帽掩好。因這這個動作,手指便無意間觸到那臉頰上的肌膚,卻覺得猶如凝脂一般,細膩柔和,幼滑嬌嫩。

他有些不捨離開,那略顯粗糲的手指便在她臉上輕輕蹭了下,笑着道:

“其實我也多年不曾回來,如今看着竟生疏了。”

說着,望向那邊結了冰的一池湖水,便見湖水一旁幾株冬日裡的垂柳並松柏等,一旁又有亭臺假山,是個歇息的地方,便牽起她的手道:“我們過去那邊看看吧?”

阿煙點頭道:“好。”

這新婚夫妻便牽着手,來到了湖邊,湖邊有一個小巧的亭臺,背靠着假山,恰好遮風,又能盡觀這一湖風景,於是兩個人便進了這亭臺裡。

因這冬日裡的亭臺久不曾有人來過,亭子裡的長條木凳上還有些許灰塵和殘葉,蕭正峰見此,自然不捨的阿煙直接坐上,當下摘下身上的披風來鋪在那裡,這才讓阿煙坐下。

阿煙自然將蕭正峰所做的一切看在眼裡,不免心中感動,想着這男人雖然夜裡在牀榻上有些霸道粗魯,可是白日裡卻實在是細心體貼,簡直是無微不至,處處謹慎。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她顛沛流離十年,形形□□的人都曾見過了,那些貪圖自己美色千金求娶的也有,可是卻並不會有一個人會脫下披風爲自己鋪在下面讓自己坐。

她靠着蕭正峰的身子坐下,一時只覺得那身子強悍寬厚,真如同個避風的港灣,心裡實在是滿足得緊,不由打心底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其實這大冬日裡的院子冷得緊,不過此時蕭正峰攬着那軟糯纖細的身子,只彷彿摟着一個寶貝般,不但不覺得冷,反而從腳底到心口都是暖烘烘的。

此時他低頭,凝視着懷中阿煙細密修長的睫毛,看着那眉眼間的精緻,以及猶如白瓷一般通透純淨的臉龐,不免柔聲道:

“嘆什麼氣?”

他的聲音極低,胸腔隨着他的說話而輕輕震動,連帶得懷中那個嬌軟的身子也感受到了他的起伏,於是那纖細的身子便隨着男人的氣息輕輕擺動着,真猶如隨着風浪而起伏的浮枝一般。

阿煙忽而便覺得身上發熱,她想到了昨晚這個男子欺負自己時的那種力道和熱度,半個身子便酥在那裡。

當下臉上微紅,抿脣笑道:“沒什麼……”

蕭正峰見她不答,也就不追問了,只拿大拇指摩挲她的脣角那裡,粉潤的脣瓣猶如梅花一般豔紅,那脣瓣旁的脣角那塊白淨細嫩的肌膚,彷彿格外敏感,他這麼一摩挲,便覺她在自己懷裡輕輕扭動着,細嫩的小腰也彷彿擰了起來般。

蕭正峰見此,不免低啞地笑了,一手從她纖細的脊背那裡撫摸着:“你這身子骨,也不知道怎麼長的,竟是兩個都及不上我一個。”

她那腰肢走起來越發顯得細嫩,跟個柳枝兒一般,有時候真以爲那細腰不如自己的胳膊粗呢。

說着這話,蕭正峰還真伸了手去丈量她的腰肢,粗糙的大手從她胳膊窩下面插到了她的衣衫裡,帶着些許涼意進入那軟膩的地方。

阿煙有些麻酥,被他這麼一摸,身子骨彷彿都不是自己的一般,前面也忍不住一顫一顫地起伏,因爲兩個人是緊貼着的,一個堅實的胸膛便貼上了那柔軟的豐潤,起起伏伏間彼此依靠,我起你伏,我收你起,竟是息息相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其實阿煙昨日個夜裡被弄得實在受不住時,下意識裡口中還一個勁地叫着“蕭將軍”呢。她戀慕這個男子,敬仰這個男子,也嫁給了這個男子,可是她卻實在是和這個男人並不熟稔。

如今呢,不過是一夜的功夫,身子給了他,被他摸了看了也弄了,又這麼水□□融地緊貼着,原本陌生的兩個人就幹着這天底下最爲親密的事兒。

阿煙臉上羞紅得猶如塗抹了厚厚的一層胭脂,她低垂着頭,癱軟無力地靠在這個男人胳膊彎裡,想着任憑他弄吧。

正在這個時候,忽而便聽到有腳步聲傳來,緊接着就有說話聲從石頭後面傳來。

這麼一來,阿煙原本癱軟的身子骨一下子驚得繃了起來,蕭正峰也陡然擰眉,長臂一伸將阿煙護在懷裡,擰眉聽着來人的動靜。

及至那兩個人走得近了,阿煙才聽到,這兩個人不過是哪個房的小廝罷了,正在那裡說着閒話。

他們說的,無非是一些各房裡的事兒,說着說着間,便忽而聽其中一個年輕的道:“九少爺那個新娶的媳婦兒,今早上你可瞅見了?我遠遠地看了一眼,真是身子都酥了,滿燕京城裡怕是找不到第二個這般嬌媚的人兒,也怪不得九少爺矢志不娶,也要等她。”

阿煙聽得這人竟然在背後說自己,且言語如此不堪,不免蹙眉。

蕭正峰臉上也陰了下來,只擰着眉不說話。

誰知道接下來,兩個人中那個年長的竟然是“嘿嘿”一笑,道:

“你啊,懂得什麼,要依我看哪,這九少奶奶美則美亦,卻是個小雞架子,不經操!”

那年輕的此時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

“說的是,說的是,我看她那腰啊,太細了,一走路都好似能擰出水兒來呢!這樣的,上了牀都不敢使力!”

那年長的便悶聲笑道:

“你難道沒看到,今日個她走路都姿勢彆扭呢,我看九少爺在那裡小心扶着,怕是也知道昨夜裡幹得過頭了,還不知道把個九少奶奶怎麼個弄呢!”

說着這話時,那兩個人已經走遠了。

而亭臺上的阿煙,幾乎是滿面緋紅,胸口氣憤得起伏連連,兩眸中也幾乎噴射出羞憤的火來。

她往世也曾流落於市井,知道那些沒學識的莽漢子說話粗俗得很,只是她實在沒想到,自己如今以相府千金之貴嫁入蕭家,堂堂正正的蕭家少奶奶,新娶進門的媳婦,這蕭家院子裡竟然有人敢用這樣的言語來褻。瀆自己!

眼見着那兩個人走得遠了,她情不自禁地站起來,兩手緊握成拳。

誰知道剛一站起,兩腿間痠麻得越發難受,當下兩隻腿兒一軟,竟是險些跌倒。

蕭正峰忙將她撈在懷裡,讓她倚靠在自己臂膀上,輕聲安撫道:

“你彆氣,那不過是些下流小廝罷了,回頭我查了是哪一房的,必然好好給他們一個教訓!”

誰知道他不說這話還好,他一說這個,阿煙心中一股子羞憤頓時衝了他來,兩隻粉嫩嫩的拳頭恨恨地鑿向他的胸膛,口裡氣怒地道:

“你還說話!還不是你!若不是你昨夜裡那般粗魯,好一番弄我,今日我怎麼會成這個模樣,又怎麼會被幾個小廝在那裡取笑!”

說着這個,她幾乎掉下眼淚來:“定是他們看出了什麼,笑話我,纔不把我當做正經少奶奶,纔敢這般說我!別說今日是我,便是一個市井家普通婦人,他們也不能如此猥褻!”

那些言語,簡直是說起勾欄女子纔會有的語氣呢!

蕭正峰見她纖細的肩膀氣得顫着,兩瓣嬌嫩的紅脣兒打着哆嗦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清澈的眸子裡眼淚汪汪的就要落了下來,頓時心疼不已,忙扶住她肩道:

“都是一些沒調理過的下人罷了,明日我必然嚴查此事,你別爲這些人氣惱。”

可是他話雖這麼說,阿煙哪裡能不氣呢,又怨又怪地將恨恨捶打了他一番,口裡道:“今晚個你不要近我的身子,總是要讓我養上兩日!”

蕭正峰好不容易娶了這麼一個魂牽夢縈的主兒到自己房裡,昨夜個才小試牛刀弄了那麼兩番,正是知道了這滋味妙處呢,哪裡想到她因聽了這閒話,竟是氣得不要自己弄了,當下忙哄道:“你若實在不許我近身,那我便不近便是,只是你莫要哭了,不然把個眼睛哭腫了,還是你難受。”

說着,便要手指去擦她眼角快要溢出的晶瑩淚珠,只是阿煙的肌膚多麼嬌嫩啊,而他那大手粗糲,他這麼一擦,反而碰得阿煙眼角那裡發疼。

他手忙腳亂之中,實在忍不住,竟俯首下去,用脣舌去親那淚水,輕輕舔着。

阿煙原本是氣得難受,真恨不得把這男人狠狠撓一番,只是如今被這溫軟的脣舌滿是憐惜地舔着,又感覺到他滿心的呵護和小心翼翼,一時也沒那麼氣了。

自己想了想,不過是兩個不入流的小廝罷了,其實自己倒是遷怒了蕭正峰。

想明白過後,她又有些羞慚,又有些臉紅,便埋首在他胸膛上,輕輕捶打着道:“以後你總是要小心的,免得讓別人那樣看我!”

蕭正峰見她總算不哭了,這才稍微放下心來,其實想起那兩個小廝的猥褻言語,他也是怒火中燒的,當下沉聲道:“你且放心,哪兒膽敢這麼說道你,我總是不會讓他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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