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避寒
崔翎能說什麼呢?
自古後.宮女人的命運,如同腳履薄冰,或如在高空之中走繩索,須當小心謹慎,步步爲營。
絕不能行差踏錯一步,否則便要從雲端跌落,輕則攆入塵泥,重則粉身碎骨。
前朝軒後死得那樣慘烈,姜皇后用三尺白綾了斷性命,就算是怡寧師太甚至當今太后,也不過表面風光,內裡總熬不過永夜孤寂。
一入宮門深似海,再回首已百年身,可還是有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崔翎不曉得想要成爲盛朝國母是十五妹崔芙的心願,還是大伯母趙氏的一意孤行,但這個請求她卻不能答應。
笑話,新帝已經不是從前的九王,爲了避嫌,袁家躲還躲不及,哪裡有貼上去對未來皇后的人選指手畫腳的?
她撫了撫額,輕輕笑道,“大伯母真是說笑了,我家五郎身上沒有一官半職,沒有君上召見,連宮牆的門都進不去,哪裡有資格對皇上說這些?”
趙氏見她說得如此透徹,但崔翎卻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終於有些輕微惱意。
但她到底是伯府長媳,素來都十分謹慎自持,今日能爲了崔芙矮下身段如此哀求,已經算是破釜沉舟,如今見對方不吃這套,便也收起了那份懇求。
她面色驟然一黑,神情也比方纔更生硬了些,“既然如此,那便是我白來了一趟。叨擾了九姑奶奶的清淨,還望不要見怪。”
話不投機半句多,崔翎看出來趙氏情緒的變化。卻也莫能奈何。
首先。她對安寧伯府崔家的人沒有特別的感情。不會因爲大伯母未曾欺負過她就特別地熱情,她不是那樣容易就掏心掏肺的人。
其次,她很反對拿女兒的終身幸福去換家族富貴的那種父母,就算趙氏是真心希望崔芙能夠成爲盛朝最尊貴的女人,可這裡卻又有幾分對女兒的真心?
說白了,還還是爲了自己。
所以,這場交談便很快地冷場,最後無疾而終。
等木槿送了趙氏出去之後。崔翎終於忍不住長嘆一聲,“大伯母真是鬼迷心竅。”
背後傳來五郎疑惑的問句,“什麼鬼迷心竅?出了什麼事?”
崔翎轉過身來,看到五郎左右手的臂彎中各抱着一個孩子,完全一副資深奶爸的模樣,不由笑了起來,“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她一邊問着,一邊把怡兒接了過來,“我說大伯母,她指望着能讓十五妹當皇后呢。”
五郎挑了挑眉。“真巧,昨兒二表叔也來找我說情。想叫石家八表妹甄選皇后。”
他嘖嘖嘆了兩聲,“我早就說了,以皇上的人品相貌,後位空懸不說,連個正經的娘娘都沒有封過,恐怕滿京城的姑娘都盯着呢。”
有志氣非皇后不當的姑娘不多,更多的是想,就算當不成母儀天下的皇后,也還有貴德淑賢四妃墊底,了不起還有嬪,還有昭儀美人之類的,空位置可多了。
崔翎笑着說道,“看來人人都以爲咱們和皇上關係親近,是能夠左右皇上最後決定的人,昨兒是二表叔,今兒是我大伯母,指不定明日又有誰要上門來說情呢。”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那些人啊,都太小看皇上了。皇上若不是個有主意的人,怎麼可能走到今日的地位?”
由皇弟成爲皇帝,這其中需要不知道多少艱辛,又豈是就靠幾個臣子的推動就成的?
說到底,皇上能有今日,他心中若毫無野心是不可能成就的。
這樣一個人,對皇后的人選一定早有主意,怎可能叫人像提線木偶一般扯着走動?
五郎連連附和,“是啊是啊,皇上他向來都很有主意,他決定了的事,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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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吐了吐舌頭,“越是像我這樣和他親近的人,這種時候才越是需要避諱,不管誰來說情,哪怕是我親媽來了,都沒有門兒。”
崔翎聞言一臉黑線,心想若是真的婆婆來了,那就不得了啦,虧他都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說話還那樣不着調。
她忍不住當胸捶了五郎一拳,“好了啦,說這些沒用的話幹嘛?還不快想想到底要怎樣躲開這些撓人的拜訪,總不能緊閉大門裝不在吧?”
五郎想了想,忽然眼神一亮,“裝不在確實不大好,可咱們可以真不在啊!”
他笑嘻嘻地說道,“當初分家的時候,東山半山腰上有一座別莊,是我幼年時常去的,祖母偏心,就給了我們,你還記得嗎?”
崔翎點了點頭,“東山別莊,倒是記得。”
她嘟了嘟嘴說道,“聽祖母說,那地方是避暑的好所在,若是盛夏去可涼快極了。但你看,現在是冬季呢,山裡頭可冷了。”
既然是要躲出去,那肯定不能撇下這兩個孩子,自然是要一家人一塊兒出去的。
那半山腰最寒冷的別莊,兩個大劈情.操倒是忍忍便罷了,可孩子受不了那樣的寒氣,會着涼生病的。
再萬一老太君也受不了那些人,聽聞五郎和她要出去,也想跟着一塊兒去呢?
老的太老,小的又太小,住山上太不適宜。
五郎卻毫不在意地笑笑,言語間還頗有自得,“翎兒,這個你就有所不知了,山上當然比這兒冷一點,可咱們的東山別莊可是在地下埋了火龍的,到時候等廚房那一燒,整個莊子就都暖了起來,一點都不比這兒差。”
他比劃着形容那地龍,“也不知道你見過沒有,就是建造的時候在地底下埋了管道,連通莊子裡的屋子,只要廚房那一有燒柴,那熱氣就隨着管道通向了屋子裡,上哪都暖暖的。”
崔翎聽得目瞪口呆,心想這不就是暖氣嗎?
在這距離現代文明一千年左右的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就發明了這個?
這真真是太偉大太厲害的一件事了!
她連忙瞪了五郎一眼說道,“有這樣的好事你不早點說?這幾天越發冷了,我都所在屋子裡不想出來,早知道東山別莊還有這等妙處,咱們就早點過去避寒了。”
五郎笑着說道,“這不是沒有想起來嗎?”
他連忙喊了槐書過來,叫槐書先快馬加鞭去別莊叫人收拾一下,將火先生起來。
崔翎聽五郎吩咐得仔細,猛然想起東山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她狐疑地問道,“東門書院是不是就建在東山腳下?”
五郎點頭,“對呀,東門書院原是在東街上,但十幾年前,院長決定要擴大規模,就將書院移到了東山腳下,佔了很大一塊地方呢。”
他猛然想起什麼,瞪大眼睛問道,“你上回叫我去打聽東門書院的一個誰,翎兒,你不會是……”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五郎的神色立刻緊張起來,“那次我事兒多,也沒有仔細問你,到底你要打聽那個人做什麼,可別是什麼看上了人家小白臉,那不行!”
崔翎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喂喂,你在想什麼啊?我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還能看上誰?再說了,什麼小白臉能有我家夫君英俊不凡?”
五郎立刻鬆了口氣,不過,不對,崔翎誇獎他的話裡,好像有點不對勁。
他隨即醒悟過來,不依地道,“啊,翎兒,你太讓我傷心了,竟然說我是小白臉!你夫君我如此英偉的男子,和小白臉有幾文錢關係?不行,我要蓄鬚,我一定要蓄鬍須!”
五郎是武將出身的呢,武將最忌諱別人說自己是小白臉了,男人嘛,就是要粗獷,要英偉,要孔武有力。
崔翎這樣形容他,這簡直比直接說他不夠男人還要令人傷心。
面對這樣在自己面前越來越幼稚的一個男子,崔翎也無可奈何。
她嘆了口氣說道,“好了好了,我告訴你,不過你首先要保證不能生氣,也不能追根究底,更不能發表自己的意見,你只要按着我們的吩咐做下去就行,可好?”
如此不平等的條約,換了別的男人一定不會答應。
可五郎卻受妻子壓迫慣了,連具體的內容都沒喲挺清楚,就直接點了頭,“你說!”
崔翎得到了保證,就說,“咱們的悅兒那日去護國寺降香時看中了一個人,後來曉得男人是東門書院的老師,因不曉得名字,所以我才叫你去打聽打聽。”
她想了想,又道,“當時你只是應了我,可這都過去多少日子了,那人到底叫什麼,是什麼來歷出身,家中還有幾口人,可曾打聽清楚了?”
五郎聽了,緊緊地皺起了眉頭,“翎兒,不是我潑你的冷水,這件事不大妥當。”
他輕輕拍了拍崔翎肩膀,神情越發認真,“悅兒不論如何都是國公府嫡長女,她將來要嫁的也一定是門當戶對的家族繼承人,東門書院的老師,在身份地位上就不匹配了……”
婚嫁一事,高嫁低娶,門當戶對最好。
就算袁家不在乎身份,願意肯將捧在手中的嫡長女嫁給一個一窮二白的書院老師,可對方也未必願意接這個燙手山芋啊。
崔翎卻道,“所以我才叫你去打聽啊,那人若身家清白,或許還有機會的。千金難買有情郎,悅兒上了心,就算不成,也總不能一點努力都不做吧?”
她忽然嘆了口氣,幽幽說道,“夫君,你就聽我的,先去打聽打聽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