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幼年時自己在寂寞的冷宮懵懂的長大，身旁只有這個比自己小一點點的妹妹陪伴自己，一晃便是十年的光景。雖然說殺人償命，但盡緣實在是不忍心自己的妹妹死去，畢竟那是他除了母親之外最親的人了。
他凌玄翔一生孤獨，回頭看看一路陪伴自己最長的不是母親而是這個妹妹，當看見妹妹身首異處的屍體時凌玄翔心裡對江夢雪的恨便無法磨滅了，每天一閉眼便能看見妹妹死不瞑目的雙眼，以及那斷的殘缺不全的脖子。
一個已經夠了，偏偏洛霞又帶來了另外一個真相，另外一個痛苦，盡緣不願意看了，他害怕看了之後他會忍不住做一些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見盡緣還是沒有反應，洛霞抓住江夢雪的屍體緊緊的捏了捏，此時的屍體已經從僵硬漸漸變得柔軟，臉也出現了屍斑，洛霞落下淚說道：“既然你不想見，我便不難爲你了，我這就去把她好好的火葬，如今天氣炎熱她肯定是不想自己的身體發臭的。”
一聽洛霞要燒了江夢雪的屍體，盡緣手裡的木魚再也敲不下去了，他心裡的不甘忽然開始氾濫開來，生怕錯過這最後一面。
回頭，轉身，當看見洛霞懷裡的江夢雪時手裡的木魚應聲而落碎裂在了地上。
江夢雪緊閉着雙目，臉上出現了隱約的手掌形的屍斑，脖子上也有被勒過的痕跡，心口的地方已經空蕩蕩的了，散發出一種血液的惡臭，提醒着所有看見這一幕的人這並不是什麼幻術。
盡緣一步一步緩慢的走向了江夢雪，他沒有穿鞋，原本潔白的襪子上很快沾滿了泥土，當靠近了江夢雪的時候撲通一下跪在了她的身旁。
洛霞的眼裡一絲喜色閃過，可惜盡緣卻沒有瞧見，眼淚蓄積在眼眶中無聲的落下，顫抖着雙手將屍體抱在了懷裡，他沉默了好久，忽然仰天長嘯，那聲音如同獅子的怒吼，如同大雁的悲鳴。
他用手輕輕撫摸着江夢雪如同熟睡了一般的面頰，一言不發的默默望着，洛霞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她壓斷了盡緣內心那最後的一點信念，讓盡緣徹徹底底變成了一個凡人。
緩緩的站起身，洛霞走出了盡緣他們所在的地方，帶着成功的笑消失在一片狂風之中。
遠處飄來的烏雲，伴隨着轟隆隆的雷聲，一場大雨瓢潑而至，淋溼了盡緣的一身白色袈裟，溼透了江夢雪黑色的血衣，空氣裡除了泥土的味道還伴隨着一股血腥味。
那是江夢雪身體的血腥味，也是未來千千萬萬人的血腥味。因爲沒有嘗過愛的滋味，所以經原以爲自己可以輕易的躲開，可如今真的愛上了，又如何能夠放得下。
崇明殿，燈火輝煌。
大凌的君王端坐在龍椅之上，他的下方跪着穿着俗家衣裳的盡緣，屋子裡的氣氛格外的壓抑，角落裡掌燈的宮人們都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你憑什麼認爲朕會答應你！”凌立言目光平靜，語氣帶着作爲一個君王的威嚴，年近花甲他早已看透了太多，學會了
太多。
凌玄翔擡起頭，從今時今日起他不再是盡緣和尚，而是一位爲了給自己心愛女人復仇的男人，他會用盡這世間的所有殘酷方式去報復他的敵人。
“你沒有權利不答應，你欠我和母親的一直沒有償還！”盡緣擡起頭，眼睛裡寫滿了怨恨，這是他第一次展露自己內心深處的恨意。
十年前，那場冷宮中的血腥一幕如今還深深留在他的腦海中，母親臨終時最後的遺言是希望自己原諒父親，盡緣知道自己做不到，便主動請求出家爲僧，用繁重的課業來壓抑自己內心的痛苦。
“你敢這樣跟朕說話，難道不想活了嗎！”凌立言拍了一下桌子，他原本平靜的內心因爲凌玄翔的話開始掀起波瀾。
他不承認自己虧欠了誰，玉錦華當年是自殺，自殺！
“你到現在還不願意承認嗎？若不是你，母親如何會憤怒的撞上你的劍以示清白！”凌玄翔的眼睛通紅，一雙眸子裡寫滿了恨意。
皇帝聽見這話笑了，然後輕輕說道：“你不記得陷害你母親的話是從誰的嘴裡說出來的嗎？是你！是你跑來告訴朕的！”
凌玄翔當然記得，他低着頭平靜的說道：“我記得，所以我才這麼多年沒有殺了你，雖然我也很想去找母親，可是母親那句一定要活下去成了我爲她盡的最後一點孝心，你知道嗎……她從未恨過你。”
凌立言沉默了好一會兒，時間彷彿都靜止了一般，終於聽見他說道：“你退下吧。”
“我今日不是來徵求你的同意的，而是告訴你我不再是幫你向佛祖還願的犧牲品，而是一個普通的俗人，你若是想要繼續維持你在百姓中的形象，那便從你的兒子中另選一人出家吧。”
“你就是我的兒子，如今只有你最適合呆在廟裡，那裡沒有爭鬥你可以全身而退，安安穩穩的度過這一生！”凌立言的眼睛有些發紅，自己爲了保護他的良苦用心爲什麼翔兒卻看不透？
他有很多的兒子，他們的母親都出生高貴，每一個的後面都有一個強大的母家做後盾，自己如今年紀越來越大皇位的爭鬥也越發的水深火熱。
當年，玉錦華不過是一個普通村長的女兒，根本鬥不過這些從小就在權利爭鬥中長大的女人，所以他才把懷孕的玉錦華趕到了冷宮，呆在那被人遺忘的角落裡。
越是愛就越是害怕對方受到傷害，凌立言有着他自己的打算，而自己最最深愛的孩子卻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在意他。
“安穩？全身而退？”凌玄翔聽見這話便笑了，帶着無盡的嘲諷繼續說道：“我今日出去之後便不是你的兒子。”
他毫不猶豫的腳步，一臉堅決的目光，還有那最後的一跪都是他對父親最後的尊敬，雖然母親深愛着他，可是凌玄靖卻並不愛自己這位陌生的父親。
“皇上，要不要我把大皇子攔下來？”暗處，盡心可以爲年紀很大的太監走了出來，看着已經越來越遠的凌玄靖說道。
“不必了
，他既然要這麼做你們是攔不住的，你們只要想辦法陪在他身邊保護他便好。”凌立言嘆了一口氣，對着身旁開口的老太監說道：“金哥啊，朕好累！”
老太監呵呵一笑，輕輕的拍了拍凌立言的被說道：“做皇帝怎麼會不累呢，當初你選擇天下蒼生的時候不久已經有了這個覺悟了嗎？”
凌立言苦笑着說道：“若不是二十年前的那場意外，我倒是希望這位置是交給你來做的！”
那個叫金哥的老太監哈哈笑着，把盡心打發了下去才說道：“我爲了美人放棄了江山，你學不來！”
“是啊，若是我能夠再勇敢一點，或許玉兒就不會死。”凌立言說完便沉默了，用手遮住眼眶，不知是否是哭了。
作爲一個君王，他不可以哭泣，作爲一個丈夫他必須強忍淚水，作爲一個父親他必須無比嚴酷，反正他必須變成一個可怕的男人。
凌玄翔剛剛走出宮門，身後便傳來了盡心的腳步聲，急促卻堅定的朝着凌玄翔奔來。
“師弟，我已經還俗了。”凌玄翔想要告訴盡心自己已經不需要他的照顧了，他不需要刻意去跟隨他。
“你還俗了我也還俗，從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兄弟，不再是陪你在宮裡的那個假太監，也不是寺廟裡的那個假和尚，我是和你一樣！”盡心站起來，眼睛裡帶着堅定，讓凌玄翔有一瞬間的愣神。
“那你要跟着我嗎？”凌玄翔內心閃過一絲猶豫，不過還是開口詢問。
“跟！從今日起我是金心，你的屬下，你的兄弟！”
兄弟之間的話不需要太多，兩個人只是一個眼神便已經瞭解了對方的心意，他們踏上了同一條路，走向了另外一段人生。
另一頭，江夢雪剛剛安頓下來，躺在牀上準備休息，一閉眼便想起了自己與盡緣分開的最後一幕，以及自己被掏出心臟的感覺。
她忙捂住了心口，感受着心臟跳動的節奏。雖然那不過是她利用高科技依附在別人身上的腦電波得到的感受，但是她卻好像真的活了兩世一般。
想到這裡江夢雪忽然笑了,這就好像是自己做了一場夢，然後夢醒了發現自己愛上了夢裡的那個人，卻不知道那是真的愛，還是不過是鏡花水月。
她下牀走到梳妝鏡前面，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那雙與這裡人不同的雙眸格外的明顯，她是比這個星球還要超越進化了幾千年的人類，凌玄翔會接受她嗎？
何況……如今她又換了一張臉，一張真正屬於她的臉。
風呼呼的吹開了窗戶，江夢雪轉身看見了一個穿着黑色斗篷的黑衣人站在了房間裡，這人的動作如此迅速，不能小覷。
“閣下是誰？”江夢雪眯着眼，她那雙一籃一黃的眸子格外的刺眼。
對方擡起的臉，原本隱藏在黑暗中的神秘感一下子被吹散，江夢雪有些驚喜的發現此人居然是鬼巫，忙露出了笑臉。
卻見鬼巫拿起了一把藏在斗篷裡的匕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