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宇靜靜地望着對面的完顏允中,靜默片刻之後,才吩咐侯府侍衛:“送客人下去療傷”
“是”
幾名侍衛在孤狼的指揮下,將斷臂隨從擡了出去。
而完顏允中也是隨即吩咐鳳陵客:“你們也下去吧”
“微臣遵旨”
待所有人紛紛退去,客廳裡就只剩下葉宇與完顏允中二人。
完顏允中雖說孤身前來宋境,又處於葉宇的府邸之中,卻是猶如在家中一樣自然:“妹夫,不如你我二人對弈一局如何?”
“咳咳,完顏兄,對弈葉宇定會盛情相陪,但是這妹夫之稱,葉宇實在是不敢承受……”
“這話,朕可就不愛聽了,朕之皇妹乃與你早有婚約,難道你還要推脫不成?”
此時二人已經各自坐下,棋盤上的棋局排布又重新來過。
葉宇聞聽這話頓時倍感不自在,於是解釋道:“完顏兄,既然你是微服而來,想來不會在意什麼言語禁忌,那葉宇也就直話直說了……”
“那個什麼姻緣玉佩,乃是先師所贈,葉某並不知悉其中玄機。至於當初貴國爲何提出和親之事,完顏兄,你我也都心知肚明,完顏兄如今登上九五之位,便是一個很好的證明”
完顏允中執子落盤,隨後搖了搖頭無奈地說:“可惜朕是算準了一切,卻唯獨漏下了你,也正是這個失誤,使之我大金在此次戰役之中,並沒有達到朕的預先目標”
“是麼?完顏兄能夠將葉宇漏掉,那可真是值得慶幸之事。否則被人經常惦記着,可真不是什麼好事……”葉宇平靜以對,也是緩緩落下一子。
“如今這個結局雖並不完美,但也別是一番景象,至少有妹夫你的存在,以後朕的一生將不會孤獨”
完顏允中見葉宇默不作聲,隨即接着說:“無論你承不承認,你都是朕的妹夫。長樂逃出皇宮橫越幾千裡而來,如今又住在你的府上,葉宇,難道你還想撇清嗎?”
“葉宇沒有想過撇清什麼,但是葉宇最不喜歡的就是‘牛不喝水強按頭,,因爲這種感覺讓葉宇很不舒爽,完顏兄,相信你應該明白這種感受……”
“哼哼,明白,朕不逼迫你便是,不過朕此次孤身前來,除了要接回長樂,以及道賀你新婚之喜外,也是有請賢之誠意,不知你願意否?”
話說了這麼久,完顏允中終於步入了主題。
“完顏兄口中的賢人,不會是葉某人吧?”葉宇說話間又是落下一子,口中卻是不時地露着笑意。
“這南方弱宋,除了你葉宇一人,還有何人值得朕這個一國之君前來相請?”
“可葉宇是個漢人”
“那又如何?安國公柳家是漢人,如今朕的國相鳳陵客也是漢人,中原之地早已納入我大金版圖,如今的女真與漢人,還需要分得如此清晰嗎?朕覺得,民族無貴賤之分,能夠融合爲一家,纔是安定天下之道”
完顏允中說到這裡,卻是語言高亢了不少,似乎對於自己大力重用漢臣,是一個十分明智的決策。
聽着完顏允中的話,葉宇心中卻是幾多感慨。
對於國祚三百載的積弱宋室江山而言,無論是之前的遼國威脅,還是金國的步步緊逼,但總體來說對於漢人的待遇,還算是講的過去。
當然,這是相對於後來的蒙古元朝而言
元朝的蒙古人野蠻霸道,將人種都要分爲好幾等,對於漢人的深刻踐踏是難以磨滅的屈辱。
後世很多人都在怒斥遼國與金國的無端侵略,反而卻讚美元朝統治版圖的廣袤,這是漢人的一種畸形心態發展。
口口聲聲唸叨着漢族偉大,卻去讚美無情踐踏漢民族底線的蒙古元朝,這不是一種諷刺又是什麼?
至少此時此刻的葉宇,從完顏允中的口中聽到這番言論,已然隱隱有了一種平等對待的融合之勢。
這讓葉宇突然覺得,每一個人的成功,都有着應有的必然性。完顏允中雖然皇位來路不正,但是這種治國的思想卻是及其前衛的。
可能這種做法的動機,是一種政治統治的手段,但至少被統制的漢人,能得到了一絲尊重與尊嚴。
“完顏兄有此胸懷,是大金之幸事,也是漢人之幸事,葉宇甚是欽佩,不過葉某想知道,若是葉某相助完顏兄,完顏兄將會以何種許諾待我?”
完顏允中見葉宇嘴角略帶笑意,雙眸卻是顯得極爲鄭重,於是毫不思索地回答:“分茅裂土,皇下之王”
“哦?葉宇有着此番榮幸?”葉宇聞聽這話頓時也是心頭一震,心說這完顏允中還真是夠下本錢的。
“還記得,當初在京兆府的時候,朕曾經說過,能與朕並肩同坐者,同輩中人唯有你一人而已。當初朕盛情相邀,今日朕依舊是誠懇而來”
“這個糕點,的確很誘人,讓葉某實在是左右爲難吶……”
“葉宇,朕不妨與你直言,將來你我既是君臣又是親戚,何樂而不爲?以你如今在宋境的境遇,加上長樂的關係,你覺得朝廷中人以後對你還有幾分信任?”
完顏允中像似多年未見的老友,和顏悅色地向葉宇分析着其中的利弊關係,絲毫沒有將自身擺在君王的高度之上
因爲他需要將葉宇挖走,這是他此行前來的重要目的。
可以說完顏允中的孤身進入宋境,這是冒着極大的風險,因爲他如今已經不是屈居京兆府的鄧王,而是大金王朝的一國之君。
這其中的分量與誠意,顯然是葉宇此前沒有想到的。
而在完顏允中的心裡,只要能讓葉宇歸順於大金,就等於斷了南宋的兩條手臂。
所謂人才,無外乎文武,而葉宇卻恰恰兩則皆是具備。
宋境以文立國,葉宇如今的聲望已經是無可撼動,其所引動的影響力也是無可比擬。
若是讓這個宋境的文壇支柱傾向於金國,那將對南宋是個致命的打擊。
同時葉宇在京城保衛戰中,也展現了讓人驚歎的手段。這種文武兼備的人才,若是能夠得之,必定是他大金的一根鼎立支柱。
反之,則是他將來最爲強勁的對手,這是完顏允中當初見到葉宇的第一眼的感受。
這或許是一種錯覺,或許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宿命羈絆。
此時的葉宇在緩緩落子後,臉色已經露出了一絲凝重。
如今棋盤上的棋局,已經是犬牙交錯難解難分,黑白相間的棋子猶如凌亂的陰陽排列,讓人不覺眼花繚亂。
因爲二人的棋局已經下了上百手,依舊沒有分出勝負。
而且由於一開始葉宇的輕視大意,以至於開局沒有佔據優勢,如今順着這種局勢走下去,反而隱隱有了處於下風的之象。
葉宇隨着時間的推移,心中卻是驚訝萬分,因爲他沒有想到完顏允中竟然棋力如此超然。
單憑這番對決下來,葉宇在心中已經斷定,金國第一棋手並不是當年八大山人之一卓拓木,而是這位隱藏不露的完顏允中。
“看來,當年的宋金文化對決,若是完顏兄親自上陣,或許勝負會有意外的變數……”葉宇摒棄輕浮之心,靜下心來急速落子應對盤中殘局。
“當年的對決,無論勝負對於朕而言都是無關緊要,贏了,太子皇兄就會更是得寵,這於朕有何益處?”
完顏允中說完這些,卻不以爲然的搖了搖頭道:“再說了,就算當年朕出面與你對陣,尚且不論是否贏你,即便是贏了,其餘諸項你依然是佔據勝利。如此與其無用的補救,倒不如成就你的赫赫聲名”
“正如這風雨飄搖的江南小朝廷,妹夫認爲它還能撐到幾時?何不學習朕當年心態,與其無用的補救,倒不如順勢而爲歸附大金,成就朕的不世之功?”
葉宇聽到這裡,卻是無奈的笑了。
完顏允中見狀,於是詢問其故,隨後葉宇嘆息感懷,輕聲道:“世人都說葉宇善於詭辯,可如今看來,完顏兄纔是名副其實的口才了得……”
“哦,是麼?”
“當然,完顏兄簡短几句話,就讓葉某看清了眼前的路,這種話裡話外都飽含勸解遊說的方式,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那既然你已經看清了眼前的道路,想必也已經有了選擇”
葉宇揉了揉額頭,稍稍嘆了口氣:“唉呀,真是爲難葉某人了,不過葉某是個極愛挑戰之人,完顏兄不妨讓葉宇試一試如何?”
嗒
一聲棋子落入棋罐的聲音,在葉宇靜默之後顯得極爲清脆,完顏允中右手稍稍在棋罐口停了一下。
隨後又拾起那枚掉落的棋子,緩緩地在棋盤上落下白子:“你決定了?”
“多謝完顏兄擡愛了,葉某承受不起”
“不後悔?”完顏允中說着,便擡起頭看向葉宇。
當葉宇與完顏允中對視的那一刻,他明顯的感覺到對方眼中的兇戾之氣。
不過葉宇卻不以爲意,而是鄭重道:“葉宇做事一往無前,絕不後悔,即使……”
“即使這是一條絕路,我葉宇也要絕處逢生”說着,毅然決然的落下一枚黑子。
黑子一落,棋局皆破
完顏允中瞥了一眼棋盤上的棋局,卻是面沉似水自語冷言道:“葉宇,棋局上朕輸於你,但是將來在戰場上,你可沒有這麼好運”
“運者,命也,葉宇向來不信命……”
(呼呼,今天遇到了不開心的事情,就先寫到這裡吧,明天我們繼續,唉心緒不寧的啊,該如何渡過漫漫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