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憶裡那個總是穿得花裡胡哨的浪蕩公子,我記憶裡永遠笑着的原崢,我再也見不到了,我終於累得踩不動了,楚徹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來了,他站在門口,默默的看着我。
夜,寂靜得可怕,我覺得渾身很冷,我蹲在地上,突然哭得像個孩子。
楚徹下令所有的人都離開,他艱難的撐着受傷的身體走到我面前,他蹲下來,緊緊的摟着我,任我在他懷裡哭。
原崢,你在哪裡?
我哭得累了,就在楚徹懷裡睡着了,我想,做夢的時候如果夢見原崢,我一定不要理他,我一定不要理他,可是我做夢也沒有夢見原崢。
日子平靜的過了幾天,楚徹的內傷也漸漸的將養好了,我仍然會想起原崢,我希望他活着,即使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我仍然希望他活着。
大軍修養了幾日,俘虜陸陸續續的都遣散了,大趙的舊臣全部都各自還鄉,朝廷的聖旨這時傳來:朝廷派人來接楚徹回朝。
楚徹接了聖旨之後,沉默了許久,然後他上書,說自己身體不好,如今天下也統一了,他想辭去一切職位,從此閒散江湖,朝廷不必再來接他,他會安排大軍順利返京。
楚徹的奏摺還沒來得及送走,卻又收到一封密函,密函上面的字跡我認得,是秦朗。我這纔想起之前信函的事,我忙說:“前幾日秦朗送過信來,說······”
楚徹挑了挑眉,手裡的密函還沒拆開,問我:“說什麼?”
我靜靜的看着楚徹,我不知道我說出來之後,他會有什麼反應,但我不得不說,這封密函裡不知道又會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內容。
我看住楚徹的臉,不錯過他臉上任何的變化,我說:“曹盾、蘇文俊······已經被斬首了。”
“什麼!”楚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暴喝到。
我不敢再繼續說,楚徹卻像是一下子懂了,他撕開新到的密函,只不過幾秒鐘,楚徹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陰沉着臉,我問他:“發生什麼事了?”
楚徹不語,將密函遞給我,我遲疑了一下,接了過來,我只粗略看了一下,難怪楚徹會發這麼大的脾氣,秦朗的密函上,寫着,莊王府的一干人等,全部下獄了,包括小胖子,蘭側妃,綠意······
看來皇帝這次是要趕盡殺絕了,現在天底下皇帝最想殺的大約就是楚徹了,大趙滅亡,大玄新帝年幼,大玄國內內訌不斷,根本無暇分神來爭奪天下,邊關數十萬大軍在楚徹手裡,皇帝是怕楚徹藉此造反,或者他根本就是有意藉此剷除楚徹。
抓了莊王府的人,不怕楚徹不就範,莊王府上上下下幾百口人,皇帝是拿準了楚徹不會棄這些人不顧,他利用楚徹的不忍,先發制人,楚徹只能回朝。
我問楚徹:“你打算怎麼做?”
楚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回京。”
這是一場硬仗,比任何廝殺都來得殘酷,因爲自己要打的,是自己的親弟弟,我不知道楚徹作何感想,但是帝王家,從來都是這樣。當初清朝,九龍奪嫡的時候,還不都是如此,四爺黨、八爺黨的人拼得你死我活,但勝者爲王,天下是勝利者的天下,當一切血腥的廝殺過後,人人只會稱讚帝王的英明神武,不堪的歷史只會被淹沒起來。
我走上前,伸手抱住楚徹,楚徹身體有點僵硬,他嘆了一口氣,緊緊的將我抱在懷裡,說:“對不起,我不能不顧他們的死活。”
“我知道,但這次不同以往,你狠得下心嗎?”
楚徹不說話,我知道,他不狠心,他並不是想要做什麼天下至尊,但皇帝不肯輕易放過他,我真覺得皇帝無藥可救,如果當初不是楚徹讓位,根本輪不到他來做皇帝,權力就真的能讓一個人泯滅掉人性嗎?
接下來等待欽差來迎接的那幾天,楚徹一直睡不好,整夜整夜的失眠,我知道他心裡不好受,但他沒辦法逃避,遲早他都要面對這一天,要想真正得到自由,要想放下一切,他只能去面對。
我漸漸的忘卻了失去原崢的痛苦,我總覺得他還沒有死,他一定還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裡,好好的活着,我偏執的這樣想着,我便不再難過了,原崢他也許只是累了,他不想再跟着我了,我不強求他,他說過,若有一天他想通了,他會離開的,他一定只是想通了,自己離開了。
所以我沒什麼好掛念他的,夢裡我總是夢不見原崢,我想,他一定是埋怨我的,所以連夢裡也不肯出現。
日子平平靜靜,這一天軍營裡來了兩個人,這很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爲一輩子不會再見的兩個人,他們站在我面前,笑吟吟的說:“怎麼,衛公子,不認識了嗎?”
彼時已經入秋了,秋風瑟瑟卻仍舊掩飾不住他們的笑容,他們現在很幸福,眉宇間是傾國的笑顏,我一恍惚,便想着楚徹,楚徹他什麼時候才能像他們兩個一樣,發自真心的笑。
我回過神來,笑道:“怎麼來了也不事先給我說一聲,我好來接你們。”
玄楨保持着那個微笑,不言不語,看氣色倒比之前好了許多,不那麼咳嗽了。步華聳聳肩說:“有什麼差別,只是來看看老朋友而已。”
楚徹這時從帥營裡走出來,見着步華和玄楨,習慣性的皺着眉頭問我:“他們是誰?”
我忙過去把楚徹拉到步華跟前說:“這位就是莊王。”
步華溫和的說:“在下步雲飛,這是我結拜大哥。”
我並沒有過多的驚訝,他們如今隱姓埋名也算正常,畢竟曾經頂着那麼大的名頭,說出真名,不知道楚徹又該作何感想了。
我也笑着說:“他們是我在外面結識的江湖朋友。”
楚徹微微鬆開了眉頭,轉頭問我:“你什麼時候結識了江湖朋友,我怎麼不知道?”
我抽了抽嘴角,不知道該如何圓謊,步華卻一臉鎮定的說:“衛公子救過我和大哥,我們此行是專門來看一看他的,不時便會走。”
聽步華這麼說,楚徹倒有點不好意思了,咳嗽了兩聲,說:“我還有公事要處理。”
等楚徹進了帥營,步華左右望了望整個軍營,說:“可否借一步說話?”
步華神色凝重,倒和先前判若兩人,他一定有重要的話要說,我便引路,去到我的營帳。
放下營帳的門簾,我替他們倒了茶,說:“將軍有什麼話,請說。”
步華把茶杯捧在手心裡,玄楨這時明顯倦累了,靠在步華肩頭睡着了,步華輕聲說:“你知道此次來迎接你們回京的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