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秦朗送來的,曹盾、蘇文俊之流已在三天前,午門斬首了,高子揚辭官歸田了,看來皇帝現在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剷除楚徹了,楚徹的羽翼基本都被清理乾淨,朝堂幾乎都是皇帝的人了,秦朗也許是看在楚徹一顆心爲過國的份上,才修書提醒楚徹,最後落款,秦朗寫了四個字:望君珍重。
這個秦朗,我倒真是小看了他的肚量了,當初他和楚徹是死對頭,現在肯站出來幫楚徹的,竟然是楚徹的這個死對頭,造化真是弄人。
新的藥水換過,楚徹的臉色漸漸的恢復了紅潤,我終於放下了心,至少楚徹是沒有生命危險了,楚徹的身體向來很好,這次恢復應該也能很快,只是我想起當時的場景,仍然很後怕,楚徹那麼泯不畏死的衝過來接住我,他沒有考慮過,如果救不過來,他會死的。
一個男人肯爲了你去死,你還會計較別的嗎?我縱然只想和他一個人一生一世,但楚徹有他的無奈,趙謙說得不錯,如果他真心愛我,我又何必計較那麼多?愛情果然會讓人改變原則,經歷過這麼多,我不想再和楚徹分開了。生命如此短暫,我無法預料什麼時候誰會先離開,所以活着的時候就好好珍惜吧,即使做不到一生一世一雙人,只要能守在他身邊,只要他愛我,我便也可以爲了他遷就。
這輩子,我再也不躲了,等到哪一天他如果覺得厭倦了,我也不會走了,我要留在我看得見他的地方,即使只是當路人甲,也無所謂了。
天很快黑了下來,外面的廝殺卻還沒有停下,一刻鐘一次彙報戰況,最新的彙報時,楚軍已經攻破了大趙的城門,直逼大趙皇宮,據說段子明誓死抵抗,宮女太監全都充當了士兵,段子明下令不準逃,否則殺無赦。
又過了半個時辰,彙報說大趙皇宮也已經失守,但楚軍沒有找到段子明,段子明由由一隊黑衣衛護送向皇宮後山上逃了。楚軍大部隊撤退,留下了一千精銳,繼續追擊段子明,而這一千精銳,領頭的竟是原崢。
我心裡有點慌,眼皮一直跳不停,我總覺得會出事,大軍很快撤了回來,副帥來帥營和我講了一下大致情況,問俘虜怎麼處置,我思索了一下,說:“遣散他們各自回家吧。”
副帥沉吟了一下,讚賞的看着我說:“軍師仁義怕是天下無雙,只願他們懂得知恩圖報纔好。”
趙謙在城樓上說,如果我能做到,便還天下幾年太平日子,士兵出來打仗,保家衛國本來不易,年年征戰,也不過是想着戰爭早一些結束,回到自己家鄉,守候在妻兒老母身旁。
我微笑不語,副帥又問:“王爺的傷······”
我說:“王爺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將軍放心,好生去安頓大軍吧,等原崢他們回來,今晚犒賞大軍。”
副帥便退了出去,我卻越覺得心神不寧,楚徹還是沒醒,等到桶裡的熱水冷掉,我又叫來軍醫,軍醫便招人把楚徹擡到牀上,我問:“王爺什麼時候能醒?”
軍醫擄着鬍鬚,說:“再有幾個時辰,王爺就會醒,我吩咐了人熬着藥,王爺醒了,身上會很痛,畢竟是內傷,只能慢慢調理。”
軍醫說完自己退了下去,我坐在牀前,又揪着一顆心。等楚徹醒來,這痛他必定不肯哼出來,只會自己忍着,我當初爲什麼要那麼任性,什麼都不管不顧的要走。
楚徹他是爲了救我纔會被傷成這樣,都是我的錯,我難過,自責,但楚徹只是緊緊的皺着眉頭,連一個責怪的字都說不出來,我伸手一遍又一遍的替他撫平打結的眉,楚徹似乎是在做什麼噩夢,額上細汗密佈,最後竟然叫着:“不要······不要······”
我急忙緊緊的握住他的手,安撫他道:“沒事,你只是在噩夢,沒事的······”
楚徹卻不肯聽,但他用力的回握着我的手,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樣,他用力很大,我被他握得很痛,但我不敢抽回手,讓他握着。
終於楚徹驚醒了,他大口大口的喘氣,彷彿還置身在噩夢中,我一時呆住,楚徹他是真的醒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幾乎連大氣也不敢出的叫他:“楚徹······楚徹······你醒了······”
楚徹慢慢擡頭看我,他一直皺着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了,他一把將我摟在懷裡,我感受到他的顫抖,他的呼吸,他的體溫,我無聲我流着淚,楚徹他終於醒了。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了你······楚徹對不起······”我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自責的說到。
楚徹一把摟過我,說話的聲音嘶嘶的:“是我不好,不該因爲想要贏,就不顧你的感受,衛玠,再也別走了好嗎?當我聽到原崢說你被趙謙擄走時,我幾乎要瘋了,衛玠,再也別走了好嗎?我承受不了那麼多了。”
他的語氣那樣輕,那樣柔,他根本就沒說過他自己會有多痛,明明就是我錯了,他卻還在說他自己的錯,楚徹,我怎麼可以那樣對你?
我靠着楚徹的胸膛,哭着鼻子說:“楚徹,我再也不走了,就是你趕我,我也不走了。”
“還好,我及時救下了你,還好你活着的,衛玠,你知道我多怕你掉下來的那一刻我會接不住你,你知道我有多怕嗎?衛玠,原來沒有你,其他的,真的都不過是陪襯而已,衛玠,等我好了,我帶你走,我們去浪跡天涯,就我們兩個人,好不好?”楚徹輕聲問我。
我在楚徹懷裡哭得更厲害了,楚徹他竟然放得下天下,他竟然爲了我,可以什麼都不要。
楚徹,你對我這麼好,我會上癮的。
見我不回答,楚徹扳過我的身體,扶着我的肩膀,認真的問我:“衛玠,你願意嗎?”
我吸了吸鼻子,說:“我願意,我願意,楚徹,無論天涯海角,我都願意和你去。”
楚徹笑了,那笑容,足以化開千年的寒冰,我和楚徹,歷經了生死,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沒有名利鬥爭,我們兩個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有時候我會想,也許人一輩子的幸福只有那麼多,當你擁有了更多的時候,你就會失去一些原本擁有的東西,生命之中,總有一些我們無法承受的沉重。
又是半個時辰過後,追擊段子明的一千精銳回到軍營,段子明的頭顱就裝在一個錦盒裡,上面還有沒有乾涸的血跡,楚徹仍然躺在牀上,副帥捧着盒子進來時,楚徹只是淡淡說了一個好字。
副帥又捧了盒子出去,我忙追了出去,問:“原崢呢?怎麼沒有看到他回來。”
副帥低下了頭,沉默不語,我一時急了,抓住副帥的手又問:“出了什麼事?原崢呢?”
副帥擡頭望向那站得很整齊的一千精銳,有人捧着一件被撕扯來的黑色長袍和一柄長劍過來,那人的眼神悲慼,眼角還隱隱的有淚痕。
我腦子一下子就轟的一聲炸開了,這是什麼意思?
那個士兵哽咽着說:“原公子,戰死了。”
我一下子站不穩,後退了兩步,搖着頭說:“不可能,不可能······他那麼厲害,怎麼可能······你們騙我。”
我幾乎是自欺欺人一樣的喃喃,原崢他那麼寶貝他的生命,他怎麼會輕易就死了?
那個士兵又說:“我們追到後山,遇到了狼羣,原公子率先殺進陣去,大趙的皇帝是原公子親手殺的,但是原公子在狼羣裡······再也沒有出來了,我們只找到他被狼羣咬壞的衣服······”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場面,我不敢想,我突然想起臨走時原崢說的話,他那時說話就不對勁了,原來,他是故意的,他爲什麼就不肯好好的活着?
原崢,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讓我一輩子都記得我欠你,原崢,你混蛋······
我幾乎是發狂一樣,抓起原崢那件黑色的長袍,扔在地上狠狠的踩着,但我的心,卻那麼痛,原崢,你個混蛋,你故意讓我內疚是不是?
原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