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天,裴三三被禁足在宮廷之中,每日午時,用午膳之前,有一個嬤嬤奉了皇命前來訓斥。
聽訓半個時辰,纔可以動筷用膳。
那些飯菜糕點湯水都帶着敷衍塞責的味道,較之以前,難以下嚥。
裴三三悶悶不樂,已經三天沒有說過話了。
身邊的宮人也越發的沉默,根本不跟這個一看就沒什麼前途可言的主子說什麼體己話,只是等着她什麼時候被打入冷宮,他們被重新分配給新進的后妃。
她很想念21世紀。
李媽是很好的,雖然後來對她不滿意,可是也是爲了程星索着想。
而這裡的這些人,他們不光把身體出賣給了這個幽暗的宮廷,就連一顆淳樸的心也出賣了。
程星索即便是再生氣,也不會打罵她,讓她經受這樣非人的折磨。
他只會生悶氣,冷戰,或者腎上腺激素分泌嚇住她。
可是這個狗皇帝!
昏君!
他竟然一再地欺凌她。
她好想回去,好想回到師兄身邊。
那一晚的江水,將他們生生拆散了。
但是她還記得她被打過來的浪頭捲走的時候,聽到了師兄撕心裂肺的呼喊。
那是從未有過的痛。
她後悔之前質疑師兄苛待她了。
不過就是放點血而已,比起現在,又算的了什麼呢?
哎,師兄,你在哪裡?
幽暗的內務府,裡面燭火通明,層層守衛保守,饒是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順治帝坐在一章四方桌子前,盯着牢裡的男人,眼神中流淌着晦暗未明的光。
顧世傑在地上打坐,頂上小洞透出一絲縫隙,有星光月光滲進來,帶着溫墨凝的記憶,他此時很是安詳。
皇帝在此坐了一盞茶的時間,卻並沒有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觀察他,也不知到底是何目的。
半晌,他終於說了第一句話。
“在這裡呆了三日,可想通了?”
顧世傑低垂的眸光微顫,並未擡眼,聲音低沉,“敢問皇上問得是哪一件事?”
“你和葉貴人的事。”
皇帝毫不含糊,說得很乾脆。
他心裡對於這兩個人的事情一清二楚,不是裴三三一通撒嬌胡扯就能糊弄過去。
試想一下,兩個人是世家深交,青梅竹馬。
遠道而來進京城入皇宮,形影不離,就算是兄妹之情也太過了。
若不是生了情愫,怎會如此呢。
況且葉星蕊對他那晚的起興寵幸,像只瘋鳥一樣的抗拒,哪裡是尋常女子該有的反應。
後來事實既定,生米煮成熟飯,一切都無法改變挽回之後,她亦是對他冷若冰霜,從來不刻意討好。
種種跡象,無疑說明了一個問題,這個女人心裡有人了。
而對象,也只能是溫墨凝!
顧世傑不說話,他不想私自去點評溫墨凝跟葉星蕊的這段感情。
自己亦是苦戀裴三三這個傻女人,卻始終沒有勇氣說出口,又怎能再去褻瀆別人之間的感情。
他不說話,皇帝也沒有惱怒,他屏退衆人,單獨跟他待在一起。
這纔開腔,說的話,是已經思慮良久的。
“墨凝,你母親是朕的師傅,一日爲師,終身爲師,她的恩澤朕一世都不會忘記。
也許你不會承認,但是現在大家彼此心照不宣,朕清楚,太后更清楚。
若是將代善阿濟格那些先皇麾下的親貴大臣找來,看看你的眉眼,蕊蕊的眉眼,氣度風範,也可以知道你們就是當年那四個人的後人。
出於你的母親,父親,還有另外兩位前輩,朕絕對不會將你和星蕊如何處置。
反而,朕應該更加的優待你們。
朕不是暴君,肆意濫殺功臣。
當年的事情,朕年幼,無從做主,若是放到此時,朕絕不會讓它發生。”
話說到此時,突然被生硬地打斷。
“皇上對墨凝說的這些,墨凝很受用,也很感激,只是皇上在此時說這些,爲的是什麼呢?
讓在下愧疚?
如果是,那麼墨凝只能說恕罪二字。
畢竟,墨凝坦坦蕩蕩,從來沒有虧欠任何人。”
他何罪之有?
是他自己非要邀請他進宮的,是他自己答應他,可以攜帶一名隨從。
他帶一個喜歡的女人,有何不可?
而他!
口口聲聲說恩澤,那晚上,他抓住葉星蕊的時候,難道不會想到她是他喜歡的女人。
明知如此,還是一意孤行,強取豪奪!
談何君子!
“墨凝!
朕知你心裡的想法。
你認爲,朕明知你跟她關係不尋常,還強佔了她。
可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晚,朕抓住她,問過她,你跟她是不是有男女之情,她搖頭,說沒有。
朕又問她,朕要將你們賜婚,可好,她還是搖頭。
既然她對你無意,那麼朕喜歡她,將她納入後宮有何不可!
她一個女子,辦成太監跟着你久居深宮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還不如跟着朕,做個后妃,順便,還可以幫你在朝堂裡打好根基,駐腳,日後再謀發展。”
顧世傑身影僵住,眼神忽地猛烈一閃,心裡一道閃電劃過。
帝王之心,果然深沉如海。
任何他如何,也想不到,順治帝竟然做了這樣的打算。
“皇上,您要四大世家的人,重新在大清國的朝堂出現?”
順治帝點頭,深不可測地笑,“不錯。”
他的野心,絕對不是兒女情長這麼簡單。
早在溫墨凝進宮一陣子之後,太后就曾經懷疑過他是四大世家的人,當然,也僅僅只是懷疑。
那時候,他已經篤定了一半。
那晚,葉星蕊亂入,她那雙秀水秋瞳,她自己招認的姓氏,已經將一切言明。
打從那時候起,他的計劃就是要將一個葉星蕊留在皇宮。
扶持一個溫墨凝。
從而牽引出四大世家其他的人。
“朕剛剛親政幾年,正是用人之際。天下人才雖多,能夠達到四大世家那樣地步的實在是少!”
“可是皇上也許沒有想過,四大世家是貴族。講求的,是犧牲小我保全大我!
爲了家族,即便是送命也絕不含糊。
一個我,一個星蕊,算得了什麼?
我們並不是嫡長子,不是家族繼承人,沒有我們父母那麼重要的血脈身份。
家族的人,也不會因爲我們,影響了家族的安定。
皇上,可以給您效勞的,也只有我一人而已。
至於,星蕊,我只希望她安好。
當然,也只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