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人!”
“顧左使!”
一道道恭敬聲音響起,夜霧籠罩的天都城,數十件黑衣俯涌在樓脊屋檐等隱秘晦暗角落,街巷四處已被清空。
他們無形之中組成了一張大大的蛛網,包圍了太清閣。
十數日前,教宗近侍清雀傳遞密簡,離開昆海樓後,來到這座府邸,然後匆匆離去……這十數日內,太清閣再無動靜。
顧謙遣人嚴密看守着“何野”的一舉一動。
一切盡在控制中。
夜霧散去,坐在馬背上的顧謙翻身而下,黑色大袍飄搖不定,他快步來到太清閣門前,輕叩兩下。
沒有迴應。
顧謙挑了挑眉,讓開身子。
青衫張君令果斷一腳踹出!
“砰”的一聲,太清閣大門被踹開,這一舉動放在以往,極爲不妥,道宗在四境內有無數信徒,而太清閣則是道宗立在天都的一大信仰之地,有數百位麻袍道者常駐!
只是如今,卻不同了。
張君令這一腳,踹得府邸木門破碎,塵煙陣陣,隨後便是一片寂靜,落針可聞的寂靜,哪有什麼蜂擁而上要與之拼命的麻袍道者。
太清閣,空了。
顧謙神情陰沉,單手掀起一角衣袍,踏入煙塵之中,他快步來到何野所在的木閣,一座座古老陣紋,懸浮在樓閣四周。
緊隨其後的昆海樓使者,看到這一幕神情錯愕。
這些日子,他們時刻緊盯太清閣……以防何野逃跑。
“人跑了。”
顧謙喃喃開口。
他並未發怒,只是孤零零站在偌大太清閣閣樓下的煙塵中,擡頭望去,月華黯淡,一片陰翳籠罩了他。
“怎麼跑的?”
張君令緩緩來到他身邊,纖眉擰起,有些不解。
身爲鐵律之主,她竟然都沒有覺察到這太清閣內的異樣。
“……”
顧謙微微一瞥,看到了女子的困惑神色,他無喜無悲地輕聲嘆道:“能夠在鐵律監察下掙脫……只能說何野背後的那位手段了得。”
樓閣之中,塵埃散漫。
顧謙來到樓閣深處,他以一角白娟裹住手掌,在一張木桌上以緩緩推開一片塵埃污垢,看到一枚又一枚漆黑符籙,篆刻烙在桌面之上。
“又是這種文字……”
顧謙深深凝視桌面一眼,擡頭四顧,聲音有些迷茫,道:“可是這裡沒有靈氣氣息。”
沒有靈氣,如何傳送?
執掌鐵律的青衣女子緩緩向着樓閣最頂層走去,這裡是最接近穹頂的地方,也是最接近鐵律監察的地方。
女子眉尖挑起,越靠近頂層,控制氣息阻擋前進的陣紋符籙越多。
狂風凜冽,青衣女子的單薄衣衫不斷迸裂出“噼裡啪啦”的脆響,最終她伸出一隻手,五指撕碎一片無比穩定的陣紋光幕,落在門把之上。
“吱呀----”
門被推開。
青衣女子停在門後,神情陰沉如水。
太清閣頂樓,無數陣紋破碎的光幕之後,有一律纖細而又深刻的縫隙。
最接近光的燈火下。
出現了一縷極致的黑。
……
……
“道宗在天都城內的所有太清閣在駐者——”
塵煙中傳出清冷威嚴的聲音,“通通緝拿,盡數押入地牢!”
顧謙踏破煙塵,從太清閣府邸中快步而出,翻身上馬。
駿馬長嘶。
他神情還算平靜,關於太清閣異變,何野與諸多麻袍道者的失蹤,不算出乎意料,當務之急是控制隨時可能陷天都於危局的不可控分子。
太清閣內的那些道者,很有可能已經墮於黑暗,甘於豐道。
這部分影子,藏在天都城內極深之處,就如靈山那場大火,南來城那場越獄……影子會在一座城池最危險的時刻,引爆所有籌碼。
可惜。
這裡是天都。
天都藏在最深處的,真正的影子,不是這些永墮者,而是昆海樓的使者。
顧謙這道訊令傳出,黑夜籠罩中,一道道漆黑身影,遊掠在月華之下,一張巨大蛛網,頃刻鋪散開來——
他騎馬奔掠在街巷中,一縷青芒馭劍而行,與其並齊。
“何野在鐵律監察下逃了。”顧謙冷冷道:“這是我沒想到的……好在問題不大,還來得及補救,藏在光下的那些影子,不算什麼。”
天都有鐵律,有皇座,無懼一切危機!
讓人擔憂的,是太清閣頂樓的景象。
“有了一道縫隙……就會有第二道,第三道。”顧謙深吸一口氣,神情複雜起來,他擡起頭來,入眼所至,是一片靜謐月光,和平整光滑如鏡的長夜。
這片天,很平整。
“只論天都城,還藏着多少裂縫?”顧謙自嘲笑道:“十道,二十道,一百道?”
若論整座大隋呢?
“何野逃了,線索中斷。”
張君令淡淡開口。“需要我去抓‘那人’回來麼?”
“不必着急。”顧謙搖了搖頭,“何野去哪裡不重要,他總歸會再次出現的。既然他們想要把舞臺轉到幕後,我們便不妨陪他們演下去,看看他們究竟玩得是哪一處好戲。”
青衫女子哦了一聲。
她緩緩低頭,矇住眼眶部位的紗巾輕輕顫動。
張君令“凝視”自己掌中的一粒米珠,這枚米珠,既然倒映出一副完整影像。
馬車奔騰,沙塵陣陣,一片廣袤疆原。
不見目盲女子五指怎麼發力,似乎只是做了個虛握的姿態!
“嗡——”
米珠忽然輕震一下,然後那副畫面在毫釐珠內,緩緩放大,馬車上的面孔也逐漸變得清晰,那是一張飽經風霜但始終沒有表情的女子面孔。
離開天都城後,清雀根本就沒有向着西嶺駛去,而是一路南下,越過小溪,山澗,幽谷,森林,最終來到了這片疆原。
她要見誰?
她想見誰?
風聲嗚咽,夾雜着蕭瑟,破碎,孤獨的笛聲。
莽莽疆原,清雀的馬車最終停在一條不深不淺的小溪盡頭。
小溪另外一邊,無數黑霧鎖住溪岸,清脆馬蹄聲響起,一輛高大馬車緩緩停在霧氣最邊緣。
兩輛馬車,跨越千里,只爲碰面。
“怎麼這麼慢?”
霧氣中有不耐煩的聲音。
“天都追得很近,我需先向西行,再去折返。”
清雀下車,來到霧氣之中。
女子緩緩揭開車簾,看到廂內景象後,那始終古井無波的眼神,竟有一瞬的波動。
她聲音有些沙啞,問道:“這就是大人欽定的‘新使’麼?”
……
……
(因爲一些不可抗力,更得很晚。明天中午還要趕一班飛機,此後將會恢復正常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