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把手機掏給他,告訴他拔回國內的方法,瞭解的笑下,叢奕不好意思的轉開目光,祝平遠不是林安東,在他面前,不正經不起來。

只響了一聲江寧就接了,隔着咚咚的兩聲心跳,終於聽到了江寧的聲音,那邊,是晚上快十一點了吧。

“是我”,叢奕低聲說。

“叢奕”,能聽到那邊隔了不到二十四小時已經讓他思念的刻骨銘心的聲音,“到了嗎?”

“嗯,挺順利,沒有延誤,現在在路上,你今天累嗎?”

“還好,別擔心我,一直在等你電話,累了吧?”

“我也還好”,車廂裡太靜,祝平遠目不斜視的開車,但叢奕臉還是紅了,“剛經過一個很美的意大利小鎮。”

“索薩利托是嗎,我沒去過,一直想等什麼時候有時間帶你一起去,我覺得你會喜歡,那裡很適合拍照,我看過旅行手冊介紹。”

不由自主的微笑一下,似乎,江寧離他,並沒有那麼遠,黑夜白天,都不重要,他們在一起。

“你早點睡吧,我,明天再打給你。”

江寧那麼心細的人,自然知道他在祝平遠車裡,那邊,江寧輕聲說,“我說,你聽着,好嗎?”

“嗯”,叢奕臉更紅,不敢看祝平遠。

“我想你了,從你走,一直想到現在”,江寧溫柔深情訴說。

“我也是”,我也是,江寧,你不知道我多想你,從分開第一秒,就沒有終止過思念,愛是一夜城,沒有你的世界,我已經一夜城空……

祝平遠說,Marin City就相當於帝都郊區了,叢奕想,舊金山果然沒有多大,林安東一點沒誇張,佔地將近兩畝的院落,中間有兩層500平方米的“BIG”house!

大而且空,林安東和大多數中國人一樣,實在不知道那麼多房間幹嘛用,他用的不過就是一個臥室,書房,影音間,運動室。

後院還有一個泳池,空的,一滴水沒有,叢奕說,“不是渾身長毛的,這氣溫不敢下水游泳吧?”

祝平遠正拿瓶水喝,一口噴的老遠,“哪天給你看看我們同學去海邊度假的照片,你會猜他們是不是穿了毛衣。”

叢奕到現在都不能準確判斷自己到底是不是個純GAY,但是,一想健碩長着胸毛的男人,他本能汗毛豎起,嚴寒不止。

“這泳池也安了加溫設備,我一個人懶得弄,你要是喜歡,好歹兩個人開一回也值得”,祝平遠回頭對他笑。

穿了件藍色的T恤,牛仔褲,祝平遠長的雖然不算英俊,但其實也不差,他也算是北方人,身材高大,短而利落的頭髮,寬闊的肩膀,堅實的腰身,修長的大腿,但實話實話,叢奕確實不是林安東,他對祝平遠,除了正常的同窗好友之情,完全沒有其他。

林安東那句話說的不錯,他跟一般GAY不一樣,他只對着江寧硬得起來。

他的房間,是他平生住過的最大,大的,都不像臥室了,他跟祝平遠說:“平遠,你讓我過來住,我已經很感謝你了,但你別讓我覺得太過意不去,房租,還是什麼,我也不知道具體的,你多少讓我分擔一些。”

林安東認真的想了想,“那水電煤氣電話上網費你付吧,還有,你要是能學會用那個割草機,我就把現在修剪花園的園丁也辭退了,這差不多夠房租了。”

Marin沒有像樣的中餐廳,祝平遠的廚藝早就讓叢奕豔羨三分,這天他下的廚,叢奕夾起一塊ròu嚼了兩口,不好意思吐出來,只得嚥下去,祝平遠笑着說,“他們這邊的屠宰不放血的,ròu跟我們那裡不一樣,我剛來的時候,不是饞到不行,都不肯吃。”

晚上,祝平遠帶他到半地下的酒窖去,叢奕之前寫過一期紅酒的專題,好歹認識幾樣,其中一瓶Rayas,拿起來看了一下年份,不禁嘖舌,“這瓶,算這裡的酒王了吧?”

平遠笑着放回去,“我爸在國內有時候招待朋友要用,我這裡就是存着的,這瓶,除非我再婚,要不然可捨不得開。”

挑了一瓶波爾多的,想了想,又拿了一瓶,“咱倆的量真糟蹋酒,其實什麼紅酒我也沒喝出來好,但這是接風宴,這個,咱倆一人一瓶,也說得過去了。”

那是,太說得過去了,聲淚俱下啊,資本主義太腐敗了!

(六十七)

叢奕在美國買的第一樣東西是一個有雙錶盤的機械錶,分針一根,時針有兩個,一個時間是他的,一個時間是江寧的。

十五個小時的時差,江寧的昨天是他的今天,他的白天是他的黑夜,金門灣的落日光芒在晚八點依然明媚,清晨醒來,Marin山間晨霧瀰漫,只能望到院子角落裡濃蔭的藍桉樹。

儘可能每天都跟江寧通電話,如果下午有課,他也會在課間的短暫歇息裡打過去,聽江寧在電話那邊略帶朦朧的嗓音,想像他睜開眼睛時,慵懶的笑意,脣角的笑靨緩緩漾開,從前,他們依偎在一起醒來的每個清晨,江寧都是這樣。

他對江寧說,舊金山夏天還要穿薄夾克,海風很涼,江寧告訴對他說,深圳早晨就已經34攝氏度,熱的好像身上裹着保鮮膜,汗都出不來。

隔在地球的兩端,第一次祝平遠陪他去“中國海灘”,他打給江寧,海邊信號不算好,這個舉動更孩子氣,但是,他想讓江寧聽到驚濤拍岸的潮汐,電話裡沙沙一片,海浪和風聲一起呼嘯而去,這裡的海可是連着那一片南中國海嗎?

到這裡的第一個節日,是中秋節,國內第二大傳統節日,意外收到江寧寄來的禮物,是一盒月餅,這裡的中國城也能買得到,他們倆其實都不喜歡吃甜食,航空郵費遠超過月餅本身價值,但是,裡面放着江寧寫的一張卡片“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

這世上,沒有人,比江寧更懂得他,讓他怎麼可能不愛他愛的不可自拔?

跟深情同時在每個清晨黃昏深夜清晰印在心底,是刻骨銘心的思念,古詩文裡,他不喜歡婉約派,如果形容思念,李白那一句足矣:“長相思,摧心肝。”

第一節沒課的時候,他會跟江寧在電話裡纏綿很久,或許他不太會說情話,但只要能聽到江寧的聲音就好,想像那邊的深夜,想像月光照在江寧的身上,想像他的微笑,他的神情。

他跟江寧做了一件瘋狂的事,真的很瘋狂,瘋狂到那一夜之間,他根本無法想像,他們在電話裡□,江寧是迷醉的深夜,他卻是霧氣漸散,露水打溼窗簾的清晨。

江寧說,“閉上眼睛”,他闔上眼睫,“叢奕,是我……”

當江寧是火焰的時候,他能把叢奕燃燒成灰燼,電話裡兩個人的喘息,壓抑的呻吟,聽到江寧在電話裡越來越急促深重的呼吸,他一遍一遍的呼喚“叢奕,給我。”

是的,什麼都可以給江寧,感情,身體,他所有的一切,只要江寧要,只要他有。

叢奕的校園生活開始的很順利,不但順利,而且有意外驚喜。

他入讀的SFU並沒有新聞學院,他選的專業是教育學院的數字媒體發展,他們有門課程的教授是華裔,這倒不算新奇,新奇的是,這個教授其實是文理學院亞太研究方向的專家。

叢奕大學畢業論文的選題其實比較冷門,他喜歡邊塞詩,但那個方向已經被人寫爛了,所以,他畢業論文的課題是近代軍旅詩人的創作與研究。

這麼冷門的課題能在海外找到共鳴,得有多巧合?這個,跟買採票的機率差不多了吧,相當於,一年裡,在同一個地方,被雷劈中三次。

但偏偏,這位教授,除了核心課程,他最大的興趣是研究某敏感詞的寶島首位領袖,叢奕想仰天長笑三聲,尼馬,因爲這位娶了宋女士的先生,他天上掉餡餅的獲得一個Assistant的工作,這是不是,他都詞窮到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也,太刺激了!

因爲那位教授先生的興趣研究實在冷門到冷的打顫的程度了,所以,他空有經費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助手,看到叢奕的Personal Statement後,特意找來他的論文看,結果大爲欣賞,邀請叢奕到他的辦公室做助理,一聽那條件,叢奕高興的就差沒蹦起來了,本來以爲天yù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勞其筋骨,勞其筋骨……管他研究什麼呢,這教授是個好人啊!

第 68 章

(六十八)

告訴江寧他在美國研究講先生的時候,江寧笑了很久,最後,叢奕忽然問他:“你想我嗎?”

叢奕不是會把這種話問出口的男孩,江寧愣了一秒,他回答,“要想瘋了。”

放下電話時,叢奕臉頰發燙,但笑意凝在脣邊,江寧,我就快回去了。

冷教授在廣州有個研討會,作爲亞太研究的專家,這種會議他一定會參加,一直到會議開始前兩天教授才確定了行期,廣州離深圳不遠,叢奕沒告訴江寧,他想給他驚喜。

一路風塵僕僕,南方的天氣在九月中還是悶熱的透不過氣來,會議日程排的沒有一點空隙,他到達那天,卻在溼熱的空氣里長籲一口氣,江寧,我回來了。

拔通江寧的手機,長長的響聲後,無人接聽,叢奕合上電話,電影裡浪漫的驚喜都不會聯繫不上人,一直到傍晚會議再次短歇,他又給江寧拔過去。

聽到他的聲音江寧很意外,這時間舊金山應該是半夜2點多,“怎麼這麼晚還沒睡?”

“江寧,你猜我在哪裡?”

聽到江寧背後有人向他說話的聲音,江寧處理完,才終於換到一個安靜的背景下,“忙的腳不沾地了,在哪兒呢?”聽得出來江寧極力溫柔微笑的聲音。

可是,好像,驚喜的情緒已經沒有了,“江寧,我回國來了,在廣州,教授來參加一個研討會,我是他的翻譯和助理,陪他一起來的。”

“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行期定下來的晚,而且,我想給你個驚喜的”,叢奕說完自己有點不好意思。

事實證明,不是每個人都適合浪漫,英語裡有個笑話,說妻子想給丈夫辦party的日子往往他打算那晚在家把獵qiāng從裡到外抹一遍油,丈夫想給妻子驚喜的時刻,妻子偏偏因爲燙壞了頭髮,一天門都不出。

江寧根本沒在深圳。

他出差去了上海,一週,叢奕的會議是五天。

叢奕決定去上海的時候,他臨時有第二天上午半天的假期,冷教授是個很嚴厲的人,趕上最後一班飛機,這次,他不是想給江寧驚喜,而是,他如果說他要過去,江寧會阻攔他,這樣折騰近兩千公里,只爲一晚上的相會,也許任xìng到不可思議,但他不在乎。

他想江寧才真是想瘋了,他們兩個月沒見,熱戀中的分離,天涯海角刻骨銘心的相思,現在兩千公里算什麼?

江寧再忙,晚上總要回酒店睡覺的,他只要能見到江寧這一面,辛苦奔波也在所不惜。

下飛機已經接近凌晨,正是雨季,雨水敲打在車窗上,恍忽,像他離開前那一夜。

他連去哪裡,都不知道,打江寧的電話,無人接聽,再打,依然。

出租車司機轉頭看了他一眼,“聯繫不上朋友啊,要不然,送你去外灘?晚上那裡風景很漂亮,只是有些可惜,今天下雨了。”

這是他第一次來上海,夜太深了,連最繁華的江邊大道都已經行人寥寥,只剩下霓虹燈五光十色的映在江面,擡頭向上看,雨霧越來越大,已經看不到摩天大樓頂端,像騰雲駕霧。

在便利店買了一把傘,孤身一人,連行李都沒有,雨水打在臉上,叢奕奇怪自己還能幽默得起來,這個樓這樣,是要變形還是要起飛?

再打,依舊無人接聽。

這個時間能暫時棲身的,也只有酒吧了,正是燈紅酒綠衣香鬢影的時間,找到一個角落坐下,不經意擡頭間總能看到飄向他輕淺曖昧的目光,垂下眼睛專心喝他自己的酒,叢奕從來不在乎自己的長相,但不代表他不知道他外貌出衆。

長的帥有什麼,能用臉刷卡?心裡就不會難受?

最後一次看錶,差五分三點,最後一次,拔通江寧的手機。

響了七聲,在他在爲要再次自動掛斷時,那邊,傳來了聲音。

背景依然嘈雜,比他這裡的喧囂更甚,聽不分明,但是他能聽出來那不是江寧,是一個女人的聲音,“Hello!”

Dinah,縱然隔了這麼久,叢奕依然能聽出來她的聲音。

聽不到回答,Dinah在那邊又說了幾句,她的聲音聽起來,也不像清醒的,後面的笑聲和喧鬧聲更大。

酒吧?夜總會?KTV?叢奕合上電話。

酒保正從他身邊經過,叢奕招下手,指了指自己在喝的啤酒,“一打。”

小瓶的科羅那,他剛纔怎麼隨手點了這麼孃的酒,旁邊一個女人回過頭對他笑了下,長髮下是香豔的美色,叢奕也對她笑下,笑的曖昧卻滄涼,他對女人還硬得起來嗎?

第 69 章

(六十九)

一打啤酒喝到凌晨五點,他沒這樣通宵泡過酒吧,不過,酒是個好東西。

喝的慢,所以,也沒醉倒,打了車直接去機場,最早一班飛往廣州的飛機是七點半。

額頭抵在窗上,臉色是失眠和宿醉的蒼白,要了一杯濃咖啡,一口口喝下去。

闔上眼睛,真的,他還是專心做自己吧,別的角色都有人扮演了。

下飛機回到酒店,手機已經沒電了,把自己摔到牀上,他真的累了,疲憊到極至,已經,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中午出現在教授面前的時候,教授問他是不是舒服,叢奕搖搖頭,“可能天太熱了,沒有事。”

開會前,電話響,打來的人是江寧,叢奕看着電話一直到它切斷,轉瞬又再次響起來。

“叢奕,你昨晚打給我了是嗎?昨晚有應酬,一直折騰到兩三點,我醉的不行了,你電話我也沒聽到,我昨晚先打給你的,但你手機接不通。”

那時候,我在去找你的飛機上。

聽不到他的回答,江寧的聲音更溫和,“生氣了?我不是故意的,開始還勉強,後來一下子就倒了,連個過渡都沒有,他們怎麼把我送回酒店的我都不知道。”

叢奕依然沉默着,江寧低聲的哄他,“是我不對,我這兩天把工作都壓在一起了,一定爭取早點回去,好嗎?”

“我要進會議室了,你忙吧,我也要開始工作了”,叢奕掛斷電話。

晚上江寧打來,叢奕正幫教授整理資料,睡前,江寧再打過來,聽着叢奕在電話裡略帶沙啞的聲音,“嗓子怎麼啞了,你生病了嗎?”

“沒事,可能有點水土不伏”,叢奕淡淡的回答。

“那邊水熱容易上火,你喝點yào茶,街上就買得到,吃的清淡些,聽話,早點休息,我就快回去了,叢奕。”

距離,在愛情中,可能從來就沒產生過美,它只是遙遠的隔閡。

最後一天的報告內容跟冷教授的研究方向無關,大學有事急着催促,叢奕去改簽了機票,他們的行程提前一天。

過關,登上飛機,叢奕拿出手機,打算最後打給江寧,電話忽然響了。

“叢奕,我回來了,剛下飛機,這就去找你,你中午有時間跟我一起吃飯嗎?今天別住酒店了,我現在住的地方你還沒去過呢,嗓子還疼不疼,晚上我煮特效涼茶給你喝。”

“江寧”,叢奕的嗓子啞的更厲害。

“叢奕,怎麼了?”

“我已經在飛機上了,回程提前了。”

江寧在那邊,沉默的無聲無息,過了很久,他纔開口,“我們,會這樣擦肩而過,真沒想到。”

叢奕也同樣沉默,奔赴萬里而來,卻錯過愛情最後一場約會。

飛機最後緩緩的滑行,起飛,航站樓在弦窗外,越來越遠,不知道落地窗後,是不是有江寧目送他離開的身影。

如果,他們能預知未來,是不是,當時會更不顧一切?

如果,他們知道,那是他們最後一次,接近幸福。

第 70 章

(七十)

再回到舊金山,叢奕好像突然變得沉默了,SFU允許提前畢業,他回來後又選了三門課,祝平遠愣了半天,“你不是打算一年畢業吧?”

“也沒有,只是想盡快。”

祝平遠看了他一會,猶豫片刻,還是小心翼翼的問:“叢奕,回國是不是碰到什麼事了?你去廣州,有沒有見到你師兄,他是到深圳工作去了吧?”

叢奕放下手裡的書,終於決定捅破那層窗戶紙,“平遠,你其實,一直想問我是不是GAY是嗎?”

祝平遠臉色窘紅,“我們也認識五年多了,很多事,是你的自由,反正,你知道,我們是好朋友,沒任何事能影響。”

叢奕低下頭,他再擡頭時,看着祝平遠,“平遠,謝謝你。”

祝平遠臉紅的更厲害,咳嗽兩聲,“這個,就別客氣了,哦,我今天買了龍蝦,美國龍蝦能賣出白菜價,真是不吃不解恨,烤了還是怎麼做?對了,叢奕,學校下週有個活動,是什麼環球美食的義賣,我們班上就我一箇中國人,這幫老美堅定認爲是個中國人就是大廚,我有個展位,做什麼我真是頭大,得你做幫手了。”

那晚上,他們的龍蝦,做了麻辣,中國超市買的材料,真是跟麻小沒多大區別,兩個人又禍害了祝平遠的兩瓶存酒,叢奕最後認真的說,“好吃,要不然,你就賣麻辣燙吧”,祝平遠一口酒噴到他臉上。

回來之後,他照常打電話給江寧,只是,每次都不長,他差不多每天下午都有課,江寧着急起牀上班,電話更像morning call,江寧問他,你今天怎麼樣,他回答,我很好。

重複的多了,叢奕覺得不知道是他還是江寧,在演一齣戲,一個人在演,另外一個在配合。

假裝,歲月靜好,你還沒來,我怎敢老?

叢奕沒想到,祝平遠那個排檔,竟然,真做了麻辣燙,當然,方子改良了,沒那麼辣,電磁爐燒着熱氣騰騰的深鍋,只有香料溢出的誘人香氣,美國學生除了烤ròu沒見過那樣一串串的食物,居然興趣盎然,一串西蘭花或者雞ròu賣半美元簡直搶錢一樣,但老美偏偏覺得終於見到從來沒有聽聞的東方美食。

備的料幾乎告罄,兩個人對視一眼,叢奕守着攤子,祝平遠忙下去把幾樣賣的最好的菜切塊串串,再有學生經過,攤子上只剩下一美元買了一公斤的各種動物內臟,老美不吃這個,叢奕抱歉的對光臨的同學笑笑。

手機響時,他看到那一串加了複雜前綴的號碼,那是江寧。

也許被香料薰的五感頓消,但江寧在那邊說了很久的,他還聽得清,最後,他對江寧說:“你媽又病了,是嗎?”

江寧停了兩秒,“突然不好了,我得回去看看。”

“你不來了,是吧?”

“叢奕,你知道……”

沒等江寧說完,“我知道,你不用說了,你十一不能過來看我了,江寧,我能不能問一句,你簽證了嗎?”

江寧沉默,叢奕看着眼前升騰的水霧,“你簽證都沒簽,你說你會來看我,你自已信嗎?”

“叢奕,你讓我怎麼辦,我幾個月沒回去了,她情況不好,我在廣州沒辦法簽證。”

把一串油菜放進去,頃刻被紅油淹沒,“江寧,我在你心裡,永遠排在你的事業和家庭之後。”

他的明媚的下午,江寧的靜謐的清晨,“叢奕,我這一段,真的,忙的恨不得一天有二十五小時可過,你,工作,我媽,我一樣都放不下,叢奕,她擴散了,在淋巴查出癌細胞了,我不能不回去,你能不能懂事一點,你但凡體諒我,也不要在這時候逼我。”

叢奕笑的淒涼,“我逼你了?我一切都爲你着想,我沒埋怨過你一句,現在,你義正言辭的指責我不體諒你?馬江寧,你告訴我,我孤身在異國他鄉,你給過我什麼?鼓勵?安慰?我千里迢迢的回國去,你都沒時間見我一面,你現在怨我不夠懂事,不夠體諒你?在你心裡,我排在第幾?你的事業,你的家庭之外,有我嗎?”

“叢奕,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你這麼不甘心,是我對不起你了?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大壓力,你這麼鬧,有什麼意思?

手忽然鬆開,青菜消失在水裡,心時像是同時痛的不見底,”是,我逼你了,我對不起你。”

油水沸騰着突然崩到他的手背上,灼烈的疼痛,“好,馬江寧,是我錯了,我不懂事,我耽誤了你。”

“江寧,我們,分手吧,你痛苦我委屈,我們,還是分開吧,我們不合適”,幾乎大腦充血一樣,完全無法思考,叢奕衝口而出。

說完的瞬間,心是空的,像是月亮從地球分離出去,留下太平洋那麼大的疤。

那瞬間,不知道疼,只是,委屈,不甘,破碎的自尊。

江寧按斷電話,那邊是長久長久的忙音。

祝平遠正把一個大托盤搬上來,看到叢奕他問:“怎麼,有那麼辣嗎?你都眼淚汪汪了。”

擡手用手臂抹掉眼淚,“薰的難受,你看會攤,我下去抽根菸。”

第 71 章

(七十一)

叢奕沒想過,這世上,會有這麼傷感的麻辣燙。

結束時候祝平遠清點,居然除卻原料賺了100刀,把百分之五十捐給慈善機構,祝平遠說:“還念什麼書啊,開餐館去得了。”

還剩下不少賣不出去的,兩個人圍在電磁爐邊,燙熟了自已吃,平遠往碗里加了不少辣椒油。

“有酒嗎?”叢奕忽然問。

“你怎麼謝我?”祝平遠提過來一□啤,“沒啤酒吃什麼麻辣燙啊!隔壁德國美食最後甩賣,我用一盆青菜以物以物換來的。”

“你學經濟就對了”,叢奕打開啤酒,可樂的顏色,但度數要高很多。

難怪說酒入愁腸,四瓶黑啤下去,叢奕東搖西晃,“唉,我說不是吧”,祝平遠把傾斜而下的叢奕擁在懷裡。

真的,沒喝的這麼丟人過,回家抱着座便,吐的昏天黑地,自已的衣服,平遠的衣服都髒了,隱約記得祝平遠把他拉到花灑下,一股水流澆下來,人瞬間癱軟下去。

不記得最後怎麼上牀的了,只記得一直在流淚,無聲無息,酒能亂xìng,想止也止不住,從眼角一直滑落到鬢邊,最後,祝平遠一下拍着他的背,“沒事了,叢奕,哭出來就好了。”

宿醉會在黎明醒來,嗓子火燒火燎的疼,頭依然暈沉,臥室裡光線幽暗看不分明,祝平遠和衣靠在牀頭,疲憊的睡着了。

翻身起牀,祝平遠還是醒了,聲音沙啞朦朧,“醒了?好點了嗎?”

叢奕不敢轉過頭,“對不起。”

聽到平遠的聲音,“我離婚那會,要是你在,就能看到我比你還不堪,你不說我也猜得到發生什麼事了。”

祝平遠拍拍他的肩膀,“實話實說,異地戀,經不起時間和距離的考驗,你想好了,真要跟他分就別反覆,也別衝動,要是覺得不對,認錯沒什麼不可以,是自已愛的人,面子有感情重要嗎?”

很樸素的道理,一個踏實的男人,平鋪直敘的告訴他。

糾結24小時,36小時,48小時,黑夜白天一次次循環,叢奕知道,是他錯了。

當時不知道爲什麼情緒就漲到那個全無理智的程度,其實,只是那句,江寧說,她的癌細胞擴散了,在淋巴查出來。

他就應該明白江寧在怎樣的痛苦中,他竟然那麼混蛋,在江寧痛苦的時候,再給他一刀。

就算江寧成熟理智,但是,人都有極限,他竟然對江寧落井下石。

這晚上祝平遠有課,叢奕一個人從家裡出來,沿着公路一直走,Marin也是起伏的山路,一邊是綿延的山峰,一邊是公路下夕陽西下的大海。

走了很久才走到海邊,空曠寂寥的沙灘,叢奕在一塊石頭上坐下,海風從耳邊呼嘯而過,頭髮被吹的零亂。

岩石的凹陷裡,積滿海風和潮汐帶來的細砂,低下頭,看到一滴水落在平整的砂面上,砸出一個痕跡,靜止一樣的漣漪。

cāo的,一個大男人,怎麼變得動不動就落淚,叢奕仰起頭,看着天邊流轉的晚霞,夜色一分分瀰漫開,不知道坐了多久,霧從海面涌上來,漸漸湮沒了視線可見的一切,終於濃重的,再看不清海洋,看不清岩石。

把頭埋在臂彎裡,明明身邊這個世界沒有江寧,沒有他的痕跡,可爲什麼還是感覺得到,失去他,一切都不同?

你在的時候,你是整個世界,你不在的時候,整個世界,是你。

第 72 章

(七十二)

心理學上統計,初戀的成功率僅高於零。

這個成功應該指的是兩個人在親朋好友見證下,互許終身,承諾白頭偕老。

有人統計過兩個也許一輩子都不能拉着彼此的手站在陽光下的GAY,初戀成功率是多少?

零可是個盡頭?

這次分手比上次更難受,說出分手兩個字的人其實不是贏家,他連痛苦的資格都沒有,是他選擇了終結,可是,這是他想做的抉擇嗎?

這天接到林安東的電話,他在那邊苦笑,“叢奕,快,把懷抱敞開給我靠靠,順便上下其手的安慰我一會。”

“你怎麼了?”

“我失戀了”,林安東淒涼的說。

失戀是一種會隔山隔海隔着太平洋傳染的病?

“陳鵬他媽這回態度比他爸還堅決,他妥協了,迴歸正途去了,三方協議都簽了山東的體育局了,他說,我們倆分手吧。”

叢奕不知道說什麼,林安東的聲音已經帶着淚意,“cāo蛋的是,他最後還跟我說他愛我。”

“這你也信!”叢奕本能的喊出來。

“我可不就SB的信了嗎?你覺得我SB嗎?”

“啊,原來你不是?”

“cāo的,叢奕,你有沒有點同情心?”

“我也失戀了,你覺得我有同情心了嗎?”

林安東那邊立碼來了精神,“我好了三分之一了,美人都失戀,我這貌不驚人的緣何拒之,來說說,你是怎麼回事?治癒下我剩下那三分之二。”

林安東這個娘C,整的跟閨蜜似的,叢奕沒想說,但是架不住林安東不顧越洋長途話費喋喋不休,他把那天的事跟林安東說了一遍。

林安東沉默了很久,久到叢奕以爲電話掉線了,才又聽到了他的聲音,不再是剛纔的哭着笑笑着哭,林安東表示的很正常,“你不是才認識馬江寧的,他是什麼樣的人,你一早就知道,我想說,他倒是始終如一,愛情是個自以爲事的東西,你愛上一隻貓,然後以爲用愛就能把他改造成一條狗,最後你會發現你做不到,然後開始痛苦,其實,錯的不是他,是你自己。”

叢奕不出聲,林安東又說:“別以爲愛情能改變一個人的本質,你們頂多能在磨合裡略去些棱角,要是我說,這事,你不算有錯,他也不算有錯,但兩個都沒錯不代表這事就做的對,另外,我不怕死的說一句,其實你師兄是個很有個xìng的男人,你看他平時哄着你寵着你,但在關鍵問題上,絕對不讓步半分,上次我就發現了,他痛苦成那樣,也沒對你服一句軟,你回頭就回頭,你不回頭,他絕對不找你,叢奕,你別硬撐了,我還是那句話,你們倆這次分不了,沒本質矛盾呢,不就是花開如海,相思成災,寒衾久候,君還不來……”

“你怎麼說說就不正經了?”叢奕被他氣的哭笑不得。

“我已經在正經着了,話說,要是孤枕難眠,你身邊還有平遠呢,跟你說句jiāo心的話,我剛上大學的時候,其實看上的是平遠,可是,人家連個正眼都不甩我,你當我哪想起來打個把小時電話給你,是平遠跟我說,你狀態不好,他擔心又不知道怎麼勸,我說,平遠還直着嗎?你不知道你能把直的掰彎吧?”

終於bào發的集中精神罵了三分鐘,林安東說:“好口才,你就罵我的能耐,你知道三分鐘說的話整理出來能有小一五千字嗎?能罵人說明你沒事,我掛了,你自己再反省一天,然後,我建議,去給馬江寧道歉,等他找你,估計沒可能。”

第 73 章

(七十三)

又是整夜無眠,抽菸抽到胸口悶痛,窗外的濃霧裡隱隱透出光明,叢奕終於決定打電話給江寧。

愛情不是兩個人過家家玩遊戲,他知道這次是他不對,他要爭取一次,如果,江寧還肯原諒他。

這時間是江寧的夜晚,電話響了幾聲,沒有人接聽。

加班,應酬?或者,只是不想跟他說話?那天,他說分手,江寧把電話按斷,一句話沒有再說。

握着電話,叢奕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再拔過去,最後,他還是把手機放在牀頭,江寧如果看到,想回會打回來,如果他不想,自已能怎麼樣?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一個人說放手,未必放得下,另外一個人聽到放手,卻有可能真的放開了。

放棄的人,有什麼資格去要求,你怎麼能如此快的忘記我?以前的愛是假的嗎?

又是一天,電話沒響過,叢奕一次又一次看着屏幕出神。

江寧不會沒有看到,江寧,沒有再聯繫他。

麻辣燙換來的啤酒還有四瓶,叢奕這幾天失眠嚴重,一氣灌下,終於透支一樣的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雨點打在玻璃上,沙沙做響,夜裡更加寒涼,這是個四季不分明的城市,他突然發瘋一樣的思念帝都的秋天,火紅的楓葉,金黃的梧桐,一場秋雨一場寒的冬意蔓延。

他發瘋一樣的思念江寧。

就算江寧拒絕他,給他一個了斷吧。

按下長長的一串號碼,三秒空白,然後接通,然後,接聽。

對着電話,很久,能聽到江寧的呼吸聲,也能聽到他自已的,最後,他說:“那天是我不對,你能原諒我嗎?”

隱約間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已酒後未醒的錯覺,江寧那聲喘息,帶着濁音。

“叢奕”,江寧如往常一樣低聲喚他。

只要能再聽到江寧的聲音,叢奕咬着嘴脣,“你能原諒我嗎?”

“我愛你。”

遙遠的,靜寂的清晨與黑夜,突如其來的告白。

“我愛你,叢奕”,江寧的聲音依然混着溼意。

眼淚瞬間流下來,另外一隻手擡起來,死死咬着握緊的手指,能感覺到鑽心的疼痛,不是幻覺,江寧對他說,我愛你,叢奕。

十二年的相識,兩年的相愛相守,即使最纏綿悱惻時,也不曾聽到的那一句。

“我愛你,江寧”,再顧不得其他,也許,分手真的是劑催化劑,不到失去那瞬間,不知道他在自已生命中的地位。

銘刻進骨髓,他們相愛。

後來的一切,都是混亂的,叢奕只知道,他又有江寧了,隔了五天,他又擁有江寧了。

傾情的訴說思念,叢奕一直說一直說,江寧在那邊,傾聽中能聽到濁重的呼吸。

終於,雨歇風住,能看到陽光從窗櫺一點點透進來,雨霧消散,江寧對他說,“能聽到風雨聲嗎?”

“我這裡雨停了”,雨停了,淚溼的眼眸也再次浮現出光彩,江寧呢,他微笑了嗎?

第 74 章

(七十四)

這次合好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叢奕和江寧之間的相處模式變得小心翼翼,不只他如此,江寧亦然。

一對從來不爭吵的戀人,一旦有了矛盾,反而比小吵小鬧不斷的情侶彼此傷害的更深刻,他們的聯繫變得像鐘擺一樣規律,起牀後,入睡前,江寧的問候比從前更殷勤細緻,似乎分過一次手,兩個人都再不想感情裡有任何風吹草動。

謹慎的,叢奕能感覺得到,雖然本來一切發自內心的感情明顯帶着刻意的痕跡,但江寧在乎他,總沒有錯。

一轉眼到了聖誕,他來美國也快半年了,SFU聖誕和新年前後的假期並不長,只有三個星期,新年過後,馬上又有學期論文,他課程選的多,這個假期,實在沒辦法回國去。

“你能來嗎?”叢奕猶豫的問。

江寧在那邊沉默了一會,“一月份要做年度業績報告,我可能,也不好休年假。”

“嗯,我明白,國內年初好像總是最忙的時候”,叢奕怕江寧多想,趕緊說道。

“叢奕,我下週要回去一趟,我媽情況不太好,要做一個徹底檢查”,江寧的聲音低啞中透着疲憊。

這件事,真不知道怎麼能勸解江寧,癌症這種病,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

“阿姨,她情緒還好嗎?”

“我媽本來就是個心事重的人,心裡想什麼也不說出來,她這樣我才更擔心”,聽到江寧的苦笑,“不提這個了,你期末論文準備的怎麼樣了……”

這晚上放下電話,叢奕枕着手臂一直看天花板看了很久,相愛的人,究竟應該如何攜手與共?以前他沒有想過,或者,沒有那麼現實的感受到,江寧並不是向他吐露心事的愛人,這種相處模式究竟是對是錯,他其實想不清楚,有些事,他或者幫不上忙,江寧就不願意他跟着着急上火,可是,就算做不了什麼,他也願意,至少,能分擔江寧心裡的愁苦。

可是,換作是他自己呢?如果真在美國遇到什麼事,可能也同樣是報喜不報憂,這是愛惜,但是這種聖母情懷,究竟,是對是錯?愛一個人,才只能把美好給他,而不願他陪伴痛苦,他們都願意跟對方共苦,但卻只想把美好幸福雙手奉到彼此面前。

叢奕在對他而言並沒任何不同的聖誕假期準備論文的時候,江寧回到母親身邊。

跟他在一起的,是Dinah,Dinah或者是個女強人,但在他面前,一直,是個很有女人味的女人,雖然,所有的溫柔體貼都落了痕跡,但是,無可指責。

進門前,Dinah挽着他的手臂,臉頰貼在他肩膀上,“上次見你媽媽還是中秋呢,這麼快就到新年了,也不知道帶的禮物她喜歡不喜歡。”

“你選的,她一定會喜歡”,江寧勉強笑下。

Dinah輕輕笑道,“那她喜歡我嗎?”

“喜歡 ,她一直誇你。”

Dinah笑的更溫柔,環住江寧的腰,忽然嘆口氣,“你這是誇我演戲演的好嗎?”

擁住Dinah的肩膀,江寧緩緩把她推開一點距離,“當着我媽,總要矜持點,她們那輩人,還是喜歡女孩子端莊。”

Dinah仰起頭,輕輕咬着嘴脣,似嗲似嬌,濃密的長髮垂到江寧手臂上,臉頰漾開一絲紅暈,沒有再說話,只是垂下的目光裡,閃過一抹犀利的光芒。

第 75 章

(七十五)

江母身體不好,不能烹飪了,江寧本來要在家旁邊的飯店定個位,但Dinah笑着說:“你當我不能做一桌飯菜嗎?”

Dinah還是楊麗娜的時候,也不是什麼大小姐,不過是普通人家的女孩,拿了全獎去美國讀書,一步步靠自己走到今天,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連江寧都有些意外,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家宴做好,Dinah繫着圍裙把最後一道菜端上來,依然沒煙熏火燎的痕跡,她老家是廣東,做的菜偏清淡,但江母現在身體虛弱,倒剛好適合她的脾胃。

把一碗湯給江母盛上,江母嚐了嚐,“我們北方人不會燉湯,還是你做的好。”

舀了一勺滑蛋蝦仁到江母碗裡,“阿姨嚐嚐這個,江寧說,你們那邊不這麼做,我會做的菜不多,也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江母笑着看着Dinah,“看這桌子菜,你這手藝還跟阿姨謙虛什麼。”

Dinah低頭笑着不說話,又給江寧夾了乾煸四季豆,“阿姨上次說你愛吃你這個,我第一次做,肯定沒阿姨做的好,你也別當着我面就笑出來。”

幾句話,謙卑適度,親近恰當,任何人看了,也會當他們是對柔情蜜意的情侶。

江寧吃了幾口,“好吃,你跟我媽學的吧。”

這回江母笑了,“可不是嗎,上次見你愛吃這個,小楊就問我是怎麼做的,這麼長時間 ,都沒機會做給你吃?”

江寧臉色略變,但端起酒杯掩飾過去,Dinah看了江母一眼:“阿姨,好不容易有個可獻寶的……”

話說了一半,臉頰已經嫣紅成一片,江母笑出聲,這樣的小兒女情懷,她怎麼會不懂。

這頓飯吃的晚,Dinah收拾了廚房碗筷,江母說,“今天倒不算冷,晚上多吃了一碗飯,全存着了,不如出去走走吧,昨天剛下了場雪,空氣好。”

難得見到江母這樣輕鬆的神色,江寧自然不會有異議,三個人穿上羽絨服,沿着小區向河邊走去,Dinah忽然想起來,“阿姨上次說我帶來那個小籠包好吃,咱們去買了當宵夜吧,也不遠,走十幾分鍾就到了。”

從人行道走出來,離家不遠的店,過新年人不多,等了一會就打包好點心,三個人出來,因爲是新年,街道空曠,車比平時少了很多。

過街燈是黃色,因爲沒什麼車,江母也就沒停頓,但走到路邊時,突然有輛車從右邊轉出來,因爲車輛稀少,過紅綠燈也絲毫沒減速,車刷的一下子從江母親身邊閃過,速度不在百公里以下。

江母一下子嚇傻了,邊躲都來不及,但Dinah正攙扶着她的手臂,猛的轉身護住江母,那車擦着她的身側而過,一下子把Dinah卷的倒在地上,車沒有停,黑暗中也看不清號牌,Dinah和江母雙雙倒地。

江寧衝過去,江母倒沒有事,但Dinah捂着腰,緊咬牙關,臉色一片慘白。

“這趕緊去醫院看看,小楊,到底,撞到哪裡了”,江母親擔憂萬分的看着Dinah。

“沒事,阿姨,就是剮了下”,江寧扶住Dinah,Dinah擡頭看的眼神委屈幽怨。

Dinah已經直不起腰來,江母也不等江寧開口,攔了輛出租車,直接駛向最近的醫院。

晚間只能看急診,說了情況,醫生讓先拍B超。

Dinah靠在江寧肩膀上,三個人坐在走廊裡等着出結果,醫生出來時,看了一眼依偎在一起的Dinah和江寧,她皺下眉頭,看着江寧,“你也太不小心了,她都懷孕兩個月了,哪禁得住這樣突然撞一下?”

三個人的臉色迥異,江母是驚喜,Dinah臉色一片紅雲,江寧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第 76 章

(七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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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奕跟Wilson一直保持郵件聯繫,他剛到美國的時候Wilson打過兩次電話給他,到聖誕新年,Wilson休假回美國,他父母家人都在費城,竟然從東邊飛三個小時過來看他。

現在沒有老闆和下屬的那層關係,能跟Wilson只做朋友,比以前輕鬆很多,看到Wilson笑着出現在門前時,叢奕既驚又喜。

“你這裡不難找,環境真好”,Wilson的笑容驅散了舊金山雨季潮溼yīn霾的空氣。

趕緊把Wilson讓進來,“你怎麼找到的?”

“名信片啊”,過年前,他意外的收到一張Wilson寄來的名信片,當時還覺得這個人真挺有意思,現在很難收到紙質的書信了,去附近郵局買了一張寄回去,沒想到Wilson真能憑地址找到他。

也有快一年沒見了,跟Wilson聊天永遠不會冷場,他有太多有趣的話題,叢奕煮了咖啡端過來,他這陣子或者是年底終合症,情緒沒來由的低落,或者也是因爲天氣,舊金山的雨季在冬天,雖然這裡其實四季不分明,但這種雨他從來沒見過,不算大,但一週一週的不停,接連十幾天看不到一個晴朗的陽光,而且,最近江寧回家了,他知道江寧正在安排他媽住院化療,兩個人每次電話都說不了幾句,江寧的沉默yīn鬱他能感受得到。

難得心情變好,兩個人正聊的高興,祝平遠從外面回來,介紹兩個人認識,Wilson跟誰都能自來熟,平遠也很喜歡他,三個人聊到傍晚,叢奕要盡地主之誼請Wilson吃飯,Wilson笑着說:“外面雨也不停,要是有材料 ,我在家裡給你們露一手。”

跟平遠對視了一眼,“哈,你可別獻醜了,平遠燒菜可以媲美大廚。”

平遠喜歡烹飪,冰箱裡材料備的不少,叢奕是最沒用的,只能幫着打打下手,剝剝蒜洗洗菜,三個人正興致勃勃忙活的時候,平遠手機響,他接起來,說了兩句,竟然是林安東。

可能打過來問候一下新年好吧,叢奕正在給蝦剪須腳,手上佔着,對祝平遠喊了句:“幫我跟他說新年快樂。”

平遠開始笑着,後來笑容忽然消散了,廚房裡開着音樂,他走出去,叢奕不解的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來林安東說過,當年最早看上的其實是祝平遠,不由又笑出聲。

隔了很久,才又回來,把飯菜端上桌,Wilson做了龍蝦三明治和洋蔥湯,這也算美國的國菜之一了,林安東做的照樣是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他們這可真算是中西合璧的大餐。

飯菜上桌,等了半天,祝平遠提了兩瓶酒上來,叢奕一看那酒瓶笑了,“我說,你是打算再婚了?”

是那瓶Rayas,上次平遠護寶一樣跟他說,這酒要等到再婚纔開,祝平遠笑了下,但叢奕忽然覺得他笑的很勉強,發生什麼事了?

Wilson自然識貨,大呼今天有口福,祝平遠的態度雖然一樣友好,但情緒上的變化掩藏不住,Wilson那麼聰明的人,自然不會沒有察覺。

吃完飯,Wilson不便再逗留,老外的習慣是飯後喝咖啡,跟叢奕jiāo換過眼神,叢奕知道他喝完咖啡也就會告辭了,這時候Wilson手機忽然響了。

Wilson抱歉的起來,走到窗邊,但客廳裡很安靜,他說的話還是清晰的飄過來。

是在談工作,來